CK

字數:29015   加入書籤

A+A-




    喜羊羊與灰太狼之極域傳奇!
    “啊——!”慘叫聲如同是安置在黑森林底下的一枚重磅產生的氣波,把好好窩在
    小巢裏的鳥兒直接掀了下啦,惹得它們氣呼呼地飛散開去,把僅存的一點兒陽光也全
    數卷走了。
    “好吧好吧,我背你回去。”沸羊羊看著疼哭了的喜羊羊,隻好像個哥哥似的擺出一些
    風度來,“事不宜遲,小懶已經好幾次心律失常了,時刻可能…”
    喜羊羊的腦袋“嗡”了一下,突然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到底是不是因為光線太淡了
    呢?“別廢話。”喜羊羊把眼淚咽了下去,“快點走!時間太緊張了!
    確實,實驗室外的時間流逝得明顯快得多。那個四麵由鋼鐵構築的建築物,每天都能
    夠把村長的好多時間鎖在裏邊;而今天,這個魔盒一般的屋子又同時鎖住了五隻小羊
    —不止是他們的時間,還有心情,還有命運。那裏的空氣也一樣沉悶,原本應是馨
    香氣味的青草蛋糕配料,往空氣裏播撒的全是藥物的紮心的恐怖,甚至把空氣的顏
    色,都攪得暗淡下來。
    實驗室裏的羊,破碎,壓抑,木然,寂然。班長和村長這兩號大人物圍著睡大覺的我
    轉動,實在是一件光榮而美妙的事兒。而美羊羊的心理防線已完全抵擋不住更多意外
    的衝擊—她隻是把臉湊在心電圖的波浪前邊,緊張的心兒怦怦直跳,臉上都已經現
    出一層明顯的紅暈。
    這時候實驗室的大門沉重地著,終於挪開了腳步。狂奔了一路的沸羊羊像跑完了
    馬拉鬆的戰士似的,突然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大囗大囗地喘著氣兒。喜羊羊還沒
    控製好平衡,就側翻在地,然而手中死死地攥著那個救命的花盆。
    “村村長,”喜羊羊用手肘撐起了身子,像隻下半身癱瘓的小羊似地往前蹭了
    蹭,“古古怪界雪蓮,我搶到了。”
    美羊羊似乎是對這事兒更敏感一點,居然比村長更先注意到喜羊羊的異常。“喜羊羊,
    你的腳,怎麽……”美羊羊的眼睛瞪得好大,也許是見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兒,因此大開
    眼界,也不知所措了。
    “沒什麽,這是跳了個樓而已。”喜羊羊的聲音平淡無奇,似乎對這話題不痛不癢不關
    心。
    “跳了個樓?!”其他四隻羊的聲音果然在意料之內地一致,連表情裏的含義,也不外
    乎驚恐、擔憂這一類兒。
    “不要管我。”喜羊羊把雪蓮花放在地上,竭盡全力地把它往前一推,讓它“哧哧”響了
    一陣,停在了村長麵前,“先救懶羊羊。他的死活是懸在每一秒上的,比我更危急!”
    村長明顯地遲疑了一下。趴在地上的喜羊羊看起來其實也虛弱得可怕,明顯的劇痛沒
    有機會讓牙齒咯咯發抖,就幹脆從顫抖的雙臂間釋放出來。但是即便如此,他唯一的
    眼神隻殷切地指向地上美麗的花兒。好像唯有雪蓮起效,自己才會好受一些;好像隻
    有睡死在手術台上的我睜開眼睛,他才可以代我閉眼。
    勸阻喜羊羊這個聰明鬼可沒有什麽意義,頂多讓人家急火攻心,傷勢加劇。村長最後
    還是遵從了喜羊羊的意願,俯身捧起雪蓮,往實驗桌邊挪了過去。這時候喜羊羊才終
    t八7一
    於鬆了囗氣,“咚”地癱倒在地板上,冷汗從額上一層層往下移去。這該死的世界又模
    湖起來,隻剩下最鑽心的那兩種痛—身體上的疼痛和心中的疼痛—提醒著喜羊
    羊,自己勉強還算是有點兒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一雙柔軟的小手把喜羊羊攙了起來,輕輕地扶到一個稍微高一些的地方坐定。喜羊羊
    似乎是產生了被某一隻羊反過來關照的錯覺,趕忙用手擦去了汗水,卻隻是看見美羊
    羊一副可怕神色地站在前邊。幾個小時之內,那隻小羊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從原來的
    溫順、善良,變得木刻一般。如夏花入秋凋敞,如青草逢枯淒涼,精神的空洞從空空
    的雙眼裏傳遞出來。原本的不知所措已化為無力回天,似乎是一種莫大的痛苦占領了
    她,讓她追悔莫及。
    “喜羊羊,是這隻腳吧。”美羊羊蹲了下去,捧起喜羊羊受傷的左腳,把手中的草藥輕
    輕地抹了上去,”你該小心一點兒的,也該關心一下你自己,你寶貴的身體十有八九是
    羊村下一任村長的,怎麽可以隨便損傷?”
    “都怪我讓小懶昏了過去,都怪我讓你們擔心,都怪我沒有小心機關,都是我自找
    的……”喜羊羊疼得皺了皺眉,聲音不知為何有點兒嗚咽。他靜靜地看著美羊羊給他打
    著繃帶,並在繃帶最後被拉緊的瞬間,疼得縮了下身子。
    許久,美羊羊終於艱難地站起身來,不知為何臉上居然多了一些淚痕。空氣一般飄渺
    的聲音微微地響了起來“不,都怪我。”
    嗯?聽到這奇怪的話兒的喜羊羊觸電似地挺直了身子,抬起頭來驚訝地忙想發問。卻
    不料尖銳的警報聲突然在實驗室這個小空間裏爆發起來。喜羊羊循著聲音望過去,心
    電圖正泛著血紅的光,映得邊上的桌椅和羊也好像是沾了血似的。喜羊羊正坐得離心
    電圖挺近的,也不幸“紅光滿麵”了。
    頻死警示!看懂心電圖的村長慌亂地顫抖著,晃動著手中的藥汁,把它遞給了守在我
    邊上的班長。數秒鍾後,班長張了張嘴,把天底下最不幸的事兒宣布給了大家“青草
    蛋糕配料沒有藥效了!”
    喜羊羊焦急地盯著麵色慘白的村長,驚恐的聲音好像是預料到了什麽,在秋天弱弱的
    空氣裏橫衝直撞“村長,怎麽回事兒?!”
    “我也不清楚!”村長故意沒有說出這警示的含義,倒是抽過實驗桌上的那本書,翻到
    了有關雪蓮花的那一頁,直接開始讀了起來,“古古怪界雪蓮是一種非常高潔的花兒,
    生長在古古怪界的極寒之地。當心地邪惡的人獲得並種植它的時候,雪蓮會湮滅它聖
    潔的靈魂,變為惡魔雪蓮。這種惡魔雪蓮有很強的毒性,幾乎所有藥物都無法解毒,
    隻有未被汙染精神的古古怪界雪蓮才能拯救誤食者。如果不幸找不到解藥,誤食者在
    一天之內就會……”村長越讀語速就越慢,好像這語速也是被逐漸沉重的心情拽住了似
    的;臉色也逐漸地開朗,轉而卻又發白。“就會”二字一出口,村長看到書上後邊緊接
    著的那個不吉利的字,立馬“啪”地合上了書本,抬起頭來,精神恍惚。
    其實,即使村長沒有說出那個字,喜羊羊也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真相大白了,所
    有的情況都說通了。自己闖進狼堡、用計跳樓,在黑色的林子裏與生命賽跑,終於拚
    死拚活地保護了一件可以有效殺死朋友的凶器,並無比榮幸地把它獻上前去,終於不
    出意外地成功謀殺。
    —多麽高尚的凶手!
    不是這樣的!這不是—!喜羊羊把重心挪到右腳上,顫抖著站起身子,突然又“撲
    通”跪倒在手術台邊,腦袋直叩在地上。“懶羊羊。”他好像突然意識到這個名字可能再
    也沒機會叫了,一邊雙手雙腳並用往前爬行,一邊努力地呼喚著睡著的我。他在手術
    台底下,抓著硬硬的、冷冰冰的鋼鐵板,一點點兒把自己受傷的身子拽直“對不起,
    懶羊羊,是我錯拿了雪蓮,是我又害了你。求求你打我一下好嗎?那樣我會很高興
    的。”
    然而我並沒有動—當然沒有動。喜羊羊給我的棒棒糖還是緊緊地握在手心裏,連擺
    放的角度都一直僵著。喜羊羊好像還以為我有可能會醒似的,手掌摁在我的鬥篷上,
    等了好幾分鍾。再移出手掌時,手掌上半幹的鮮血也似乎是在證明一個意外的凶手。
    邊上的美羊羊看著自己治療的傷員居然這樣瘋狂地移動,好像也受了更大的傷似的,
    神情沉痛。她感覺鼻子在發酸,心兒在被質問。一些奇異的聲音又一次蜂擁,衝上心
    頭,一陣陣瘋狂地湧動。矮矮的心牆,各式各樣幾時幾刻的盤算,終於走向了結局式
    的幹淨結構。
    “村長,地心飛船還在嗎?”美羊羊聽到了一個簡直犯了傻的聲音,好像還是出自所謂
    聰明的“小英雄”的,“一天時間,我可以拿到雪蓮的!”
    美羊羊聽喜羊羊還要去送死,更何況這羊已經算是半個殘廢,大吃一驚地直盯著這個
    為了雪蓮奔波勞累的身影,忽而又覺得自己好卑鄙
    村長回答了什麽,而美羊羊沒有聽清。美羊羊隻是明白這一切,隻因她的錯誤而發
    生;這一切,完全可以避免。現在,實驗室的大門打開,漫天的星鬥從外邊鋪設進
    來,一個未知的危險的新故事恐怕又要在黑大帥記仇的冷眼裏展開,簡直不堪設想。
    受的傷夠多了!是時候了!!這個慘劇,就由我來結束吧!!!
    心牆已經崩塌。美羊羊仿佛是隨著心底裏最善良的一行清流,湧到了瘸腿往外邊走去
    的喜羊羊身邊,接著,一把拉住。
    喜羊羊不得不停了一下腳步,有些困難地轉過臉來。“不用阻攔我。”他的聲音卻依舊
    堅定,目光也灼灼地燒在美羊羊身上,“我能做得到。”
    美羊羊終於忍不住清然淚下,好像是在贖罪似地後悔地嗚咽“對不起,喜羊羊,你沒
    必要去了!我有!”
    一整群羊驚訝地把目光聚焦在美羊羊身上,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麽。喜羊羊臉上堅定的
    表情突然凝固了,忽而消散,溫和下來“美羊羊,你說什麽?”
    美羊羊的手把喜羊羊的手臂拽得更緊了。她甩了甩腦袋,清理掉了眼眶裏的淚水,然
    後深吸一囗氣,竭盡全身的力量大喊
    “你們不是要古古怪界雪蓮嗎?!去我家裏拿啊!!”
    待續
    在黑暗的森林裏、住卷一隻小
    羊。獨每天都要容過黑暗的森林,
    我答拒地“是
    到另一頭去製蔓。
    一到晚上、這個維林社充編經和
    早器找說?
    8攤的佳高,否不時有黑影部過。
    開始的時候,小羊程害吃,一見到黑影
    標23上00家,關上門,氣都不酸礎,
    後來一次偶經的機會、。美經於發現了確
    熱環零願來量廠寫別租在節戲,所部
    乍人員容排的!
    預死了。什a編色?
    小羊不耶氣地去找導縮理論。
    被嚇了那麽久
    羊”吧。
    你們在這萬戲也不知會一誌,
    最近創作的幾章又出現係列了,繼《星雨夜》之後的又一個係列《觀星台》,講述了追求、希望、失落、孤獨,最後逐漸走向認同的一個過程,是兔年大電影的複現,觀星台,就是月球
    分為進發、我在、微光、別逢、逃離、甜淚六章,前三章已經完成,後三章尚在策劃,希望給大家帶來比電影還要震撼的精彩哦!
    上章說到,喜羊羊被沸羊羊所救,成功把雪蓮帶回了羊村。但不料雪蓮已經失魂,化
    作惡魔雪蓮,把我的生命壓縮到了最後一天。受傷的喜羊羊想要再去古古怪界找雪
    蓮,終於讓美羊羊徹底崩潰,說出了真相。一切緣何而來?且從美羊羊的夢中尋找答
    案。請看:
    第三十一章《雪蓮花開》
    風兒好像是吃了安眠藥,慵懶地走過去,恰好踩在羊毛上了,連太陽也不是剛才那麽
    冷淡的,暖融融地把小羊抱在懷中,柔柔地撫著。沉沉睡著的小羊,那軟軟的肚皮正
    貼在靜靜的大地上,忽然撒嬌似地伸了伸手腳,聲音細微地嗅著。空氣裏的花香濃得
    像是灰太狼投下的,讓羊實在有點兒昏頭昏腦。但不管怎樣,這裏顯然是春天親
    手繪下的一筆了。
    美羊羊比在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楚,現在的青青草原,一定是扯著苦寂的秋風,堅決地
    站在春日的對麵的。剛剛還在沒有多少溫度的太陽底下,像個瘋子似的大吼一陣,又
    無果而狼狽地把自己拖回家裏,勉強撐著個壓抑、痛苦而不知所措的腦袋,美羊羊隻
    是祈願一般,希望是夢境於眸一現罷。
    唉,究竟做夢不做夢的呢?羚羊公主的背影遠去之後,各種無聊透頂的幻象簡直把美
    羊羊給霸占了。月影、樹林、消散的記憶那種討厭的恐怖,讓羊簡直就要發瘋,不
    知自己是真的醒著,還是端端地做著噩夢。想到這裏,美羊羊似乎有點兒惶恐。她沉
    重而緩慢地把垂下去的眼皮提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盯著正前方的一朵花兒,突然驚訝
    地愣住。
    在這低矮的稚嫩的仰視的視角裏,一朵碩大的雪白的花兒以駭羊的姿勢伸展著花瓣與
    葉子,以至於它的背後就是天空,而仿佛天空下唯有這朵花開著似的。青草早就被埋
    在了密密的花葉底下,僅在風兒吹過時,花兒輕輕擺動枝葉,那幾絲碧綠的草兒才會
    偶爾地閃現一下。花兒的頂上,似乎總是有著一層露水一樣的東西附著,滴下來,落
    進嘴裏,原來是甜甜的陽光。好像有什麽魔力衝進了美羊羊的大腦,讓愣愣的她突然
    一個激靈。
    啊!這…這是雪蓮花!美羊羊激動地跳了起來,仿佛是忘記了所有的煩惱。隨著身子
    的抬高,天邊的地平線越拉越遠,可一片潔淨得摻不了雜質的雪白,也一樣緊追不
    舍。美羊羊向兩邊轉了轉腦袋,驚訝得不能再說出一個字了。青山如覆雪,碧樹閃銀
    光,草原上遍地映暖陽,一副天上花園模樣。
    在這個當兒,美羊羊當然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卻已足以欣喜若狂。其實,在很小的時
    候,在媽媽把這一身衣著送給自己的時候,美羊羊就曾想過一片花海那巨大不可遏製
    的生命力量。在自己住進自己的小屋裏後,屋裏擺的、後院種的奇花異草已經不計其
    數,該用好幾本植物圖鑒才能夠查閱完全;可是迄今,自己仍沒能種出一株高潔的雪
    蓮。保溫、澆水、施肥,甚至用特殊的光照,一切的努力毫無用處。而現在麵前,居
    然是一個雪蓮的世界,如天上的凡間。
    一種叫做“激情”的東西一哄而上,美羊羊仿佛化身彩蝶,輕舞於無邊無際的雪蓮花
    海,忽而跳蹈,忽而停步俯身,欣賞花瓣盛開的角度。天邊湧來輕聲的招呼,似乎陽
    光的溫度,吸引著美羊羊前往未知的遠處。漸行漸遠的腳步,沒入青草地那淺淺的小
    湖。畢竟是在夢境之中,不用擔憂,沒有恐怖,向遠方走,就算不到盡頭,坐下來,
    喘囗氣,一樣地舒服。
    美羊羊是坐在了雪蓮的花叢。當坐在雪蓮花邊都是一種奢求,這又是多麽的幸運。筋
    疲力盡的她揉了揉自己酸酸的腿,仰頭望著明亮的天空。氣息微淡,心境朦朧。
    “美羊羊,你玩累了吧。”一個有點兒耳熟的聲音,冷不防地從身後撲上了美羊羊的身
    子。
    “小懶?!”美羊羊先是驚呼了一聲,然後才把腦袋轉了過去。不錯的,那隻羊和小懶
    長得一模一樣,不過是身子高了點兒,囗水巾粗糙了點兒,眼神也更銳利了點兒。他
    正吃力地抬起腳來,身子微微地右傾,在繁盛得礙腳的花海裏緩慢地跨過一朵朵雪蓮
    花,漸漸挪來,好像是膛著如水的陽光,顯出吃力地模樣。聽到美羊羊的問話,他好
    像也是沒有力氣回複似的,一聲不響。
    漸漸地,近了。雪蓮花海的障礙向來者的身後退去,這時美羊羊才算終於可以全覽這
    隻羊的麵目了。麵前的這隻羊顯然是已經成了年的,幹脆地比美羊羊高出了半個腦
    袋;再等他走近一點,左臂上那已經愈合的傷囗還留著一道疤痕—這更讓美羊羊堅
    信,自己真見對了羊了。不過最紮眼的部分畢竟還不是在這兒的—陽光從他的體側
    透了過來,用明亮與黯淡勾出了他胸前被壓垮了的羊毛,好像是他剛剛摘下了什麽掛
    飾呢。
    “哇!你好高啊!”美羊羊不知怎麽的臉上紅撲撲的,心也撲撲地跳著。一直以來,作
    為姐姐的美羊羊一直是俯視著小懶的,這樣突然感受到另外一種溫暖,可真意外呢!
    “我想,每隻羊死掉之後,都會是這樣的吧。”那隻羊仿佛不那麽能領會美羊羊的意
    思,抑或是故意裝作毫不理會,話裏的每一個字都平淡無奇,但仿佛一直在加大力度
    的同時不斷地縮小受力麵積,那可怕的壓強把美羊羊摁在了原地,接著便是一陣銳利
    的刺痛。
    美羊羊的臉色由紅潤逐漸轉向蒼白,額上的冷汗沁了出來。“死死掉?”美羊羊
    結結巴巴地把夢中羊的話裏最凶險的兩個字重複了一遍,眼神突然好像被掏空了,接
    著便傾斜了腦袋,無比驚訝地發問,“一什麽意思?你是說你死—?”
    麵前的羊並不等美羊羊把話說完,就沉重地點了點頭。
    美羊羊的眼前蒙上了一層淚幕。“啊,啊—這…”美羊羊伸手抱住了頭,一陣語無倫
    次之後,終於悲涼地問出一句話來,“可是、可是這是為什麽—!”
    “因為……因為雪蓮花……”麵前失神的羊已經把目光移向了雪蓮花海,聲音也如同風湧
    時揚起的濤聲,既渺茫,又浩蕩。這時候雪蓮花的葉子也層層疊疊地隨波相連,似乎
    是從遠方盛了一朵陽光,接力般地推上前來,勾勒出那明顯的波痕。“你有一朵雪
    蓮。”那隻羊把目光打了回來,語氣突然幹脆,好像是在說一個事實,但明擺著殘酷的
    言下之意。
    4l業1l
    美羊羊的耳朵微微地顫抖了一下,感覺被揭了底子一般,芒刺在背。美羊羊似乎是覺
    得自己沒膽迎上那能夠搜查自己的秘密的目光,隻是轉過腦袋,接過了雪蓮遞上來的
    陽光。這遍地的雪蓮花有哪一朵不是救命的寶物,卻偏偏開在這裏,這麽不合時宜,
    好像是一大片的馬後炮轟轟地震天響。在生命尚存時一毛不拔,在生命消逝後大擺排
    場,這簡直就是對生命的最重踐踏與莫大諷刺。
    說起與雪蓮的初識,還是在古古怪界。那是一個早晨,行色匆匆的通緝犯們仍在為尋
    找光明道具而奮鬥著。由於路途擦過了雪山,氣溫略微地下沉。自己本來就在小心警
    惕的狀態,加之這一哆嗦,對外麵的事物也格外地敏感。突然,陽光下一個純白的光
    點吸引了自己的注意,於是自己就走近看了一眼,頓時驚得魂飛魄散。世界上怎麽居
    然會有這麽美麗的花兒!別說花瓣晶瑩剔透,就連葉子的擺放,都是百花之王一般地
    大氣從容。略微幾秒猶豫之後,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伸手摘花,卻不料花朵入手之
    時,天昏地暗,驚雷隱隱,雪山的脈搏—那千萬根粗壯的藤條從大地裏跳起。登時
    山雪狂奔來下,遍地殘陽升空,銀蛇在天際飛舞,青藤在大地追蹤。好像是自然突然
    發怒;好像是雪山沉睡千年的封印,突然解除—將要把吵醒它的罪犯,碾個死無葬
    身之處!
    自己當時被藤條追著,嚇蒙地一連摔了幾跤,就在自己感覺到疼痛、感覺到窒息的恐
    怖時,殿後的喜羊羊及時趕到,把雪蓮花遞還給了憤怒的雪山。於是一切登時又恢複
    了平靜。緩緩地,雲層打開之時,自己微微地笑了。因為在自己的掌心中央,清晰的
    陽光下,正靜靜地躺著一粒從雪蓮花裏搶出來的種子。
    此後,自己被抓進監獄,小心翼翼地帶著它;自己被拉出去逼供,竭盡全力地護著
    它。逃命時保著它,戰鬥時揣著它。情勢平靜時就愈加柔和地撫著,情勢危急時則攥
    得更緊。甚至在自己被控製之後,也沒有遺棄這一枚生命的寶石。自己已經忘記了朋
    友,卻沒有忘記雪蓮。這隻有一個解釋—自己對雪蓮的愛出自於潛意識。雪蓮,剛
    好可以和自己的生命放在天平的兩端,剛好平衡。
    可是即便如此,雪蓮花也隻是在自己床頭的小溫室裏發了芽,沒有開花。
    “我有一朵雪蓮,”美羊羊許久才把聲音發了出來,細小而微弱地遞給身邊的羊,卻故
    意掩飾了自己不肯交出雪蓮的真實理由,硬生生地吐出三個字,“不開花。”
    “救救小懶吧,美羊羊!”那隻已經成年的羊突然像隻小羊一樣懇求起來,目光熱得發
    燙了,“雪蓮是聖潔的花兒,你知道的。所以它隻會在你真正需要它的時候綻放它的生
    命。現在已經是時候了。你醒來的時候,雪蓮就已經盛開。請你碰上雪蓮,去實驗室
    救救小懶吧!”
    美羊羊驚訝地瞪了這隻羊一眼,在目光掃過去的瞬間瑟縮了一下。聽到雪蓮開花的喜
    訊,為什麽自己竟沒有欣喜若狂?恰恰相反,那種突然湧上來的感覺讓自己焦頭爛
    額,有一種想往草地上撞的衝動。這感覺,好像是惶恐?
    確實如此。自己不慌不忙地舉起擋箭牌,甩脫了所有責任;卻不料對方更絕,愣是把
    這盾牌給輕鬆抽走了。自己就這樣無遮無攔地暴露在了雪蓮麵前,背後是向自己祈求
    美羊羊的耳朵微微地顫抖了一下,感覺被揭了底子一般,芒刺在背。美羊羊似乎是覺
    得自己沒膽迎上那能夠搜查自己的秘密的目光,隻是轉過腦袋,接過了雪蓮遞上來的
    陽光。這遍地的雪蓮花有哪一朵不是救命的寶物,卻偏偏開在這裏,這麽不合時宜,
    好像是一大片的馬後炮轟轟地震天響。在生命尚存時一毛不拔,在生命消逝後大擺排
    場,這簡直就是對生命的最重踐踏與莫大諷刺。
    說起與雪蓮的初識,還是在古古怪界。那是一個早晨,行色匆匆的通緝犯們仍在為尋
    找光明道具而奮鬥著。由於路途擦過了雪山,氣溫略微地下沉。自己本來就在小心警
    惕的狀態,加之這一哆嗦,對外麵的事物也格外地敏感。突然,陽光下一個純白的光
    點吸引了自己的注意,於是自己就走近看了一眼,頓時驚得魂飛魄散。世界上怎麽居
    然會有這麽美麗的花兒!別說花瓣晶瑩剔透,就連葉子的擺放,都是百花之王一般地
    大氣從容。略微幾秒猶豫之後,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伸手摘花,卻不料花朵入手之
    時,天昏地暗,驚雷隱隱,雪山的脈搏—那千萬根粗壯的藤條從大地裏跳起。登時
    山雪狂奔來下,遍地殘陽升空,銀蛇在天際飛舞,青藤在大地追蹤。好像是自然突然
    發怒;好像是雪山沉睡千年的封印,突然解除—將要把吵醒它的罪犯,碾個死無葬
    身之處!
    自己當時被藤條追著,嚇蒙地一連摔了幾跤,就在自己感覺到疼痛、感覺到窒息的恐
    怖時,殿後的喜羊羊及時趕到,把雪蓮花遞還給了憤怒的雪山。於是一切登時又恢複
    了平靜。緩緩地,雲層打開之時,自己微微地笑了。因為在自己的掌心中央,清晰的
    陽光下,正靜靜地躺著一粒從雪蓮花裏搶出來的種子。
    此後,自己被抓進監獄,小心翼翼地帶著它;自己被拉出去逼供,竭盡全力地護著
    它。逃命時保著它,戰鬥時揣著它。情勢平靜時就愈加柔和地撫著,情勢危急時則攥
    得更緊。甚至在自己被控製之後,也沒有遺棄這一枚生命的寶石。自己已經忘記了朋
    友,卻沒有忘記雪蓮。這隻有一個解釋—自己對雪蓮的愛出自於潛意識。雪蓮,剛
    好可以和自己的生命放在天平的兩端,剛好平衡。
    可是即便如此,雪蓮花也隻是在自己床頭的小溫室裏發了芽,沒有開花。
    “我有一朵雪蓮,”美羊羊許久才把聲音發了出來,細小而微弱地遞給身邊的羊,卻故
    意掩飾了自己不肯交出雪蓮的真實理由,硬生生地吐出三個字,“不開花。”
    “救救小懶吧,美羊羊!”那隻已經成年的羊突然像隻小羊一樣懇求起來,目光熱得發
    燙了,“雪蓮是聖潔的花兒,你知道的。所以它隻會在你真正需要它的時候綻放它的生
    命。現在已經是時候了。你醒來的時候,雪蓮就已經盛開。請你碰上雪蓮,去實驗室
    救救小懶吧!”
    美羊羊驚訝地瞪了這隻羊一眼,在目光掃過去的瞬間瑟縮了一下。聽到雪蓮開花的喜
    訊,為什麽自己竟沒有欣喜若狂?恰恰相反,那種突然湧上來的感覺讓自己焦頭爛
    額,有一種想往草地上撞的衝動。這感覺,好像是惶恐?
    確實如此。自己不慌不忙地舉起擋箭牌,甩脫了所有責任;卻不料對方更絕,愣是把
    這盾牌給輕鬆抽走了。自己就這樣無遮無攔地暴露在了雪蓮麵前,背後是向自己祈求
    著一片花瓣的小懶。可是自己是那麽害怕看到小懶可憐兮兮的神態,連回頭都不敢。
    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和朋友必舍其一,天底下最大的兩難。無論如何抉擇,都好像有一
    層血肉從自己的身體上悄悄剝離下來。美羊羊難過地又一次把目光挪進了那一片雪蓮
    花海。遍地的藥。隻要拿回去一朵就可以兩全了。
    “你帶不走你夢中的東西。”那隻高大的羊顯然是明白美羊羊在想些什麽,毫不留情地
    再次斷絕了美羊羊的念想,“用你自己的雪蓮,救救小懶!”
    美羊羊的臉色突然非常的難看,仿佛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已經在怒濤中折斷。她這時
    才忽然感覺自己又一次見了鬼,並在被一點點兒侵蝕。此地不宜久留,這可怕的高大
    的羊俯瞰著自己,好像時刻要發動一場勢不可擋的攻擊—他是一個多麽可怕的怪
    物!那乞求般的聲音,簡直就像一把刷子,一下一下地刮著一條掙紮的魚的鱗片。
    —無以言表的痛啊!
    現在要做的,就是逃離這片花海。
    現在要做的,就是甩掉這個惡魔。
    美羊羊拔腿就跑,可不管跑得多快,還是甩不掉夢中的小懶。他的身影與後麵的世界
    一齊消失,可他的聲音卻依舊在以光速逼進自己的大腦,左左右右無限地交響著。自
    己即使是佯裝一無所知,也已經無法逃避。
    “救救小懶救救小懶…
    蒙回的聲音擊得美羊羊的腦袋生疼,隱約地看到自己的夢境正在崩塌。山石下落,沙
    塵滾滾,太陽失色,白花堆成一丘的墳墓。墳墓的裏邊,隱隱約約伸出小懶受傷的
    手,在陰暗的沙土裏晃動著
    一聲淒厲的尖叫,一切陷入黑暗,又漸漸地泛出顏色來。溫度又明顯地回落下來,太
    陽慘紅地蒸著美羊羊一身的冷汗。心裏發著冰一般的冷的美羊羊直僵僵地坐在床上,
    看著那彩帶編織成的工藝品—那就是自己最愛的雪蓮花兒。再轉頭看看床頭,溫室
    的門居然被花和葉子推開,雪蓮已經迫不及待地把臉伸進了陽光,潔白的顏色,分外
    明亮。
    雪蓮是我的秘密,怎麽可以暴露在陽光底下!現在,就算它是被太陽察覺,也會遭受
    滅頂之災!
    “喜羊羊肯定能救小懶,我不能白白把你送去做藥!”美羊羊出奇迅速地跳下床去,雙
    腳剛好插進了鞋子裏,接著就用力把雪蓮推回了溫室,“留下來陪著我吧,小懶的病還
    沒嚴重到需要你出馬的地步!”說話間,溫室門已經被甩上,然後死死地上了鎖。
    其實美羊羊也知道自己是在裝傻並且故意嘴硬,這些話除了為了保住雪蓮並無其他目
    的。其實小懶危在旦夕,哪隻羊不知道啊!我睡在家裏,根本無法心安;而我去了實
    驗室,然後隻字不提我的雪蓮,那麽我就可以像其他的羊一樣,非常“無辜”地等待未
    來的希望。
    喜羊羊,你會成功回來的吧可是為什麽,我反而更不安心了?如果小懶真的一命歸
    天,我豈不是—罪犯?
    上章說到,美羊羊夢到了死去的我向她討取雪蓮花瓣,自己與雪蓮的往事也湧上心頭。一陣痛苦的糾結之後,美羊羊最終決定等待命運,見機行事。最終在我性命難保、喜羊羊英雄末路的雙重壓力下,美羊羊終於決定,捧出雪蓮,終結這個慘劇。可誰知,一個更大的慘劇露出了輪廓。它神秘地鑲嵌在我的現實與夢想之間,在一道恐怖的裂隙裏吞吐著暗霧……請看
    第三十二章《殘缺的生命》
    月亮像個大功率的燈泡似的,把天上的電力都給搶走了。隻留下幾粒星星,還勉強支撐地亮著。風有點淒慘地搖著秋木的枝椏,吱呀地哭訴著。而樹枝卻是一頭霧水,錯意地向天空晃了晃拳頭,好像把天上的星星給嚇落下來了。
    迷蒙而無味的月光下,三個參差不齊的影子正在向前方緩緩延伸。如果真要說有什麽落星的話,也非這三隻小羊莫屬——他們有著天上的星星一樣的排布和一樣的寒意。秋之蕭瑟,抑或是其他什麽東西,羈絆著走在中間的美羊羊,迫使她的腳步既輕浮,又遲鈍。因此身邊的兩隻小羊,也不得不把速度放緩,以保持穩定的隊形。
    美羊羊好像是行將蒸發一般,抱著一盆雪蓮,像迷離的空氣一樣向前方的空間裏漫延過去。走在美羊羊左邊的班長已經察覺到了美羊羊的倦意,剛剛伸出手去,打算扶她一把,就被另一側的沸羊羊搶了先。沸羊羊一臉的春風得意,那強壯的臂膊穩穩地撐在美羊羊身後,而手已經搭在了美羊羊的左肩上。
    換作平時,美羊羊肯定會感覺別扭、表示介意的。可是現在她什麽都不想管。除了把頭埋進雪蓮、接著努力地嗅著雪蓮的芳香之外,美羊羊就隻是看著自己意識裏崩坍的裂穀,自己則隻像隨風而落的秋葉一樣,向實驗室,空寂地飄著。
    在生命損壞的那一瞬間,一切已經沒有退路了。狂熱的夏、痛快的雨已經過去了,秋風已經吹徹了大地。被秋占領的世界裏,生命已經開始枯殞、開始毀壞。一切還有路可逃的生命都瑟縮著藏了起來,以致夜闌失聲,以致星河褪色,以致除了枝骸的哭泣隻剩堅硬冰冷的四野,以致喜羊羊和小懶的悲劇也分明像一種故意。美羊羊蒙頭走進實驗室的入口,一刹那所有可感的直覺全部被鐵壁封閉,唯一的聲音是鐵門沉重的開啟聲。她僵僵地穿越進去。
    正好坐在實驗台前的村長已經在身邊倚在椅子上的喜羊羊的幫助下盡快地清洗、整理好了製藥的工具。聽到鐵門開啟了,村長也就站了起來,轉過了身子。“快把雪蓮拿過來吧,我們來把解藥做出來!”村長的神色有點兒急忙,顯出一副提心吊膽了太久之後才有的模樣。好似恐懼希望逐漸渺茫,誇張的語氣裏塞滿了渴望。
    “村長,”喜羊羊扭過了腦袋,語氣柔和道,“美羊羊是雪蓮花的主人,我們應該讓她決定讓誰來製作解藥。”
    “啊?”一直是發著呆的美羊羊好像終於從漫天漫地的空氣裏拉回了自己飛走的靈魂,好像是突然感受到了自己和世界的聯係並不甚微渺,“我……還是讓我來吧。”要是你們撕錯了花瓣讓雪蓮花不好看了怎麽辦?她暗地裏盤算道。
    美羊羊迅速地走到實驗桌前,將雪蓮放於其上。右手在桌子上一劃,揪過一把鑷子。然後不顧三七二十一,就把鑷子拱到雪蓮花上。可是仿佛時光靜止,美羊羊被寒冷封凍,直把鑷子停在了那裏,好久才有把鑷子移到了另一片花瓣上,接著是下一片、又一片……幾分鍾後,鑷子隻是幹瞪眼地繞著雪蓮花跑了一趟!
    撕這片吧——不好,撕掉它,雪蓮像個掉了牙的巫婆;那撕這片——不行,那是雪蓮的劉海兒,撕掉就不再可愛;換成這片——天哪,這豈不就像扯了我的蝴蝶結,真是難看透頂!
    美羊羊把鑷子丟掉,低頭背過身子。“喜羊羊,還是你來吧。”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哭腔,但又是那麽決絕,以致根本無法用什麽語言來描述那種語調。她自己隻是衝向班長,一頭撞進了那結實的胸脯。“捂緊我的耳朵。”美羊羊低聲乞求道,“班長,求求你捂緊我。我什麽都不想知道。”雖然已經隔絕了所有的感官,美羊羊卻依舊依稀地聽見花瓣在研缽裏被磨成汁液的聲音,像心裏的鮮血,在被一滴滴榨到幹掉。
    “好了,懶羊羊已經咽下雪蓮汁了。”是村長如釋重負的聲音,明顯地發響,“我們來看看雪蓮怎樣起效吧!”
    美羊羊的眼淚已經抹在了班長龐大的身子上。聽到這話,美羊羊便掙出身子,轉回身來,視線遠遠地指向手術台。可我並未蘇醒過來,隻是依舊緩緩地呼——吸——呼——吸……
    雪蓮難道沒有效果?美羊羊心驚膽戰地猜想。她像一隻秋陽下破空而去的鳥兒,一口氣撲到了由於行動不便而坐在椅子上的喜羊羊邊上。“喜羊羊,”美羊羊本來還想問問雪蓮失效是怎麽回事,卻在開口的一瞬間意識到對方也不知答案如何,便轉而問道,“你把雪蓮花撕成什麽樣了?”
    “啊,撕下花瓣的時候,又長出了一朵。”喜羊羊回身指了指實驗台上的那盆花兒,“請原諒我剛才忘了告訴你。”
    又——又長出了一朵?!美羊羊驚得眼淚都不知該往何處駛去,但總之它們是駛離了臉龐。湊上前去,美羊羊看見晶瑩的輝光在雪蓮殘缺的一角閃爍——一朵小小的雪蓮,在那個難看的缺口上伸展開花和葉,初生的聖潔的光輝明亮而自由地播撒。不錯,那不是芬芳,不是流水,不會選擇流淌。那是光,隻有蔓延,隻有閃亮,才是它唯一的模樣。這,是雪蓮在為它所做的聖潔之事歡欣鼓舞。
    “我們還是先看看心電圖吧。”村長的聲音裏也透出一層不明就裏的意味。他把小羊們往心電圖邊引了過去,仔仔細細地盯著逐漸趨向常態的波峰。“瀕死警示解除了!”才過了幾秒鍾,村長就興奮地說——哦不,那是喊了出來,喊得聲嘶力竭。
    美羊羊把腦袋湊到最靠近心電圖的位置,心態終於漸漸平和、愉悅。這場風波總算過去了,這場煎熬總算有了個像樣的收場。可是正當所有羊都這樣想著的時候,毫無征兆地,最可怕的事情突然發生——心電圖上的線突然拉平,滿屏血紅!
    愣住了。所有羊都愣住了,懷疑自己產生了錯覺,大概也就是看錯了。美羊羊開始發起抖來,懷疑、恐懼、後悔、痛苦一齊轟來,擋箭牌早就沒了。裸的諷刺啊,難道自己也是因為自私養出了惡魔雪蓮,而剛才新開的雪蓮花如此的幼小,又如此地蓬勃,難道是小懶他……他的靈魂?
    “大家都在幹嘛嗚?”一個含混不清的聲音在背後發響,好像是嘴裏有什麽東西的時
    候說出來的。實驗室裏沒有其他羊進來,這個好熟悉的聲音是從哪兒來的?心電圖旁
    擠的那一堆兒羊,在意識到這個鬧鬼一般的問題時驚訝地轉過了身子。
    我正坐在手術台上,嘴裏含著喜羊羊塞進我手心的香草味棒棒糖,靜靜地“俯瞰”著下
    麵的羊。早就把檢測探頭扔到了一邊的我歪了歪腦袋。他們臉上的表情好有趣啊!我
    有點兒奇怪地想。
    沉寂空氣死水凝,四壁燈光一處合。本來都快被秋夜凍死的心突然火熱,隔空驚叫攪
    怒濤,橫掃而過。“小懶,你調皮!”喜羊羊的眼睛裏似乎星光閃爍,嗔怪聲聽來卻是
    如此親切。那激動的心情,讓他開口喊出的便是昵稱,惹得村長在一邊搖了搖頭,真
    個沒奈何。
    嘩然地蜂擁而上,一整群羊擠向燈光聚焦點上的我。班長抱起喜羊羊,把他也放在了
    我身邊。我稍微往上提起身子,卻又踩到了英雄鬥篷,仰麵往後一倒。幸好沸羊羊眼
    疾手快,隻用一隻手就把我撐在了半空中。我心有餘悸地甩了甩鬥篷,這才又擺直身
    體,拔出棒棒糖,撇了撇嘴說“我我剛才好像昏過去了。好像傷勢沒想象的那麽
    嚴重。我這是怎麽了?”
    “你天生患有暈血症。”村長擲地有聲地宣布了他的檢查結論。
    “暈血症?那是什麽?”我把棒棒糖塞進嘴裏嚼了,團圈吞下去,趕忙地問。
    “一種可怕的病。”村長的聲音聽起來陰森森的,像黑森林與黑夜一樣沉悶,“隻要你一
    看見自己在流血,就會感到心裏難受,然後頭暈,嚴重的話,就會像剛才那樣昏迷,
    進一步可能發展到再也醒不過來!”
    我往後縮了一下,一屁股跌下去,小羊蹄翻了起來。這是什麽可惡的病啊,居然這麽
    要命!原來我根本不能看到自己出血,原來我是如此脆弱的易碎品。從小殘缺的生
    命,其實根本就是在看著我演一出鬧劇!一道天塹,隔在現實與我遙遠的夢想之間,
    黑色的深淵,叫我注定不可以前行。
    我原本芝麻般的小眼睛瞪大了,瞪著瞪著又縮小下來。兩隻手伸到脖子上,打開了鬥
    逢的結,把它遞到了邊上。
    “懶羊羊,你這是…”喜羊羊明顯是吃了一驚,好像是弄丟了什麽似的,神色慌亂。
    “洗了它吧。它對我沒什麽用了,”我的聲音裏透出秋的蕭瑟與安靜,不等反駁又轉換
    了話題,“—是誰救了我?”
    “是喜羊羊!”不知怎麽的,美羊羊這麽著急地把榮譽全往喜羊羊身上推,這搶先的語
    速令羊望洋興歎。
    “是美羊羊拿雪蓮救了你。”喜羊羊的話語聽起來是一個直指事實的陳述句,並沒有多
    麽急躁。
    “怎麽回事?”我聽著兩位朋友給出了兩個截然相反的答複,舉起手來敲了敲自己的腦
    袋。
    美羊羊依舊搶先回答了“是喜羊羊感動了我,而且我在夢中看見了你”
    “我—?”我錯愕地叫道,“我一直在黑暗的昏迷狀態裏,沒進入你的夢啊!”
    美羊羊似乎比我更加驚訝—不是小懶,那夢中的羊到底是誰?!她愣住了。
    我的神誌越來越清醒了,也終於對身邊的一切敏感起來。一股特殊的藥味湧進了鼻
    腔,可明顯不是我先前聞到過的任何一種味道,“那好吧,不管大家為了救我分別做了
    多大的努力,我都要謝謝你們。”我一邊說著感激的話,一邊把目光往藥味傳過來的地
    方投過去。視線凝固於它撞到繃帶上的那一刻,我的意識裏劃過一道閃電。
    我抬頭看著喜羊羊。而他也同樣關切地看著我。“喜羊羊,你的腳……”我噝噝地吸著涼
    氣,好像劇痛是加在我身上似的。
    “不用擔心我啦,隻是偷雪蓮的時候扭了一下。”喜羊羊的臉上泛起一絲頑皮的笑,語
    調還是輕描淡寫的,“小灰灰幫了我,還想來找你玩呢!”
    我忽然好像意識到了雪蓮救命一事並非那麽簡單,它牽扯的恐怕不是寥寥幾隻小羊,
    便開口想問個明白“具體—”
    “具體不適合告訴大家哦,更不能讓小懶害怕哦。”喜羊羊的聲音好柔和,似乎是達到
    了目的,先前的一切都不再管了—不論以前受了多少傷,經曆了多少痛,隻要朋友
    沒有出事,那一切就全隻是插曲啦。
    “時間不早了。”美羊羊在一邊提醒著喜羊羊,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身子,“今天你受傷
    了,讓我去你家裏,陪你度過幾個晚上吧!”
    還沒等喜羊羊表態,我就先附和起來。“舉雙手雙腳讚成!”我直接仰倒在手術台上,
    把雙手雙腳直直地往上舉,然後讓它們砸下來,無序地拍打著台麵,“我也要去我也要
    去!是喜羊羊把我從灰太狼的手裏救了出來。現在喜羊羊受傷了,我也要去陪!”
    喜羊羊被我笨笨的動作逗笑了,再開口時的聲音也很爽朗“謝謝你們啦。不過我家裏
    恐怕沒地方睡下三隻羊呢。”
    “你把你收藏的清理掉,肯定就有空間了。”美羊羊半嚴肅半開玩笑地說。當年喜
    羊羊夢遊,把放進壘球筐,把美羊羊炸成了個大花臉。想必美羊羊是重提這事兒
    了。“不過嘛,”美羊羊緊接著把話講完,“你的腳需要換藥,我陪著你才能保證你快點
    恢複。羊村被灰太狼襲擊的時候還要靠你呢。”
    “那好吧。”喜羊羊紅著臉點了點頭。他知道美羊羊的話在理,便順便把一件重要的事
    兒安排了“我偷了雪蓮,灰太狼一定會來羊村,所以把惡魔雪蓮還給他吧。”
    “喜羊羊真好!”我一步蹦跳下床去,拉著喜羊羊的手臂蹭啊蹭,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兒。
    一陣發自內心的笑聲中,實驗室的大門開啟了。半夜的月光暗淡下去,星河終於又淩
    空排開了。班長抱著喜羊羊,沸羊羊扶著美羊羊,剩下我在前麵像隻小鳥一樣,在大
    路上左搖右晃地跑。我時不時還會停下腳步,看一看星空,大概是覺得微渺了,於是
    低頭繼續往前跑去。
    進了家門,喜羊羊首先被安置在了二樓的床上。我跟隨在班長身後,看著那個借大的
    身影從身旁退離,走出門口回自己家裏了。我側了側臉,看著門外的另外兩隻羊,打
    算等美羊羊進來。那兩隻羊正在說些什麽—唉,不用想,就是沸羊羊纏上美羊羊
    啦。安靜的夜裏,我甚至可以聽到幾句細語聲。大概就是講沸羊羊也想留在這兒,而
    美羊羊表示這沒經過喜羊羊同意。其實美羊羊還是知道沸羊羊的想法的,最後一句“其
    實,因為你勇敢地救了你的朋友,我也不那麽討厭你啦”,一下子讓沸羊羊的臉紅得像
    個蘋果似的。然後他就飛快地走開了,隻不過那步子簡直就是喝醉酒了吧!
    但不管怎麽說,三隻羊最終還是聚在喜羊羊家裏了。美羊羊同意了守在一樓客廳—
    能那麽近地守著喜羊羊,她已經滿足了。所以我也獲得了一個天大的和喜羊羊獨處的
    機會。我先把臥室門緊緊地關上了。
    我一直光著小羊蹄—這讓我有一種自然的感覺,特別是上床時毫無後顧之憂。我以
    最快的速度,手腳並用地連滾帶爬到窗邊,卻也並不說話。我又回到我的星星大河
    了。天空閃著光亮的那些祖靈,都在看些什麽呢?那是一個秋天黃綠色的草原真安
    靜,那是一個村子常規般的故事真有趣,那是生命不再完美、絕望不再徹頭徹尾。一
    切總有餘地,比如“大英雄”用作聊以藉慰。
    “小懶,不要從這裏跳下去,會好疼的。”喜羊羊見我一邊思考著什麽,一邊身子越來
    越往外伸,冷不防地提醒我道。
    我咻地把腦袋縮回了屋裏,耳朵有點兒不悅地顫了顫“你怎麽會這樣認為?我為什麽
    要跳下去?”
    “我看到你身子越來越往外靠了,怕你真的掉下去呀!”喜羊羊把身子往上方提起一
    點,穩穩地靠在床頭的靠背上。一段時間之後,卻聽不見回應。他疑惑地叫了一
    聲“小懶?”
    我的目光直直地指著天上的星辰,那些被刻進月下紀元的星辰。大英雄,那個偉大的
    祖先,高高地懸在天上,和我不過一眼的距離,又遠得不可捉摸。它實在是太過於迷
    幻的存在,從頭到腳都是個謎。我一直在追逐他,豈料自己竟有天生的暈血症—連
    血都流不得,還想做大英雄—什麽英雄流血不流淚呀,我寧可哭得死去活來也不要
    見血!
    “小懶?”喜羊羊見我沒有反應,急忙又叫一聲。
    “喜羊羊。”我把視線收了回來,放到羊村小英雄身上,靜靜地、失落地說,“我有暈血
    症,不能看到自己流血。大英雄離我太遠了,我或許最多做一個小英雄了吧。”
    “其實你快樂地活著就好呀。”喜羊羊的答複則更加和婉了,“不用流血,那是多好的事
    兒呀!”
    “喜羊羊,我今天最想跟你講的是一隻小鳥——隻翅膀受傷的小鳥。”我又把目光旋
    向窗外,看著幾朵烏雲在星河上麵浮動,星光也因此忽明忽暗,“小鳥生來想要飛到天
    上,飛過意誌山巔。可是因為翅膀的傷,小鳥隻能在低空盤旋。如果它想拚命高飛,
    就會喪生峽穀;而如果落地抓蟲子吃,它固然是幸福地活著,卻淪為了一隻雞,再也
    飛不上天。你說,小鳥應該怎麽辦呢?”
    “小鳥想要高飛卻弄傷了翅膀,它能擁有的,固然隻有低空的一切。”喜羊羊聽懂了我
    +
    是在用這隻小鳥象征什麽,似乎並沒有直接給出一個幹淨利落的答複,實際上卻說出
    了最真實與溫暖的答案,“但是,小鳥並不用痛苦在兩難之中。因為,我相信,受傷的
    小鳥並不孤獨,它會和其他受傷的小鳥一起,生活在同一個枝權上;它們會互相支
    持,互相撫慰。受傷的小鳥,一定會在一樣受傷的朋友中間,在低低的空域裏,幸福
    地活下去!”
    喜羊羊看著毛茸茸的小白球兒貼上胸囗,接著胸前震起一聲含混的“謝謝”。再去晃動
    這小球時,他已不再有什麽動作。撲麵而來,一陣輕鬆的鼾聲。
    夢裏,我又看到了那些殘缺的生命、殘損的容顏。患有暈血症的我、腳受傷的喜羊
    羊、顯然鬧過心事的美羊羊,甚至缺了一片花瓣的雪蓮,這些殘缺的生命在這一刻連
    在了一起。這時候我似乎突然明白,為什麽拚圖的邊緣不是直直的線兒,而往往凹凸
    不平。這正如我們的生命呀,因為殘缺,而結合得更加緊密—芸芸眾生的藍圖,也
    正是這樣越拚越大,越拚越和諧。正是殘缺的生命,拚出了群星所見的一切,拚出了
    這片廣闊的草原,最後拚出了這個美妙的世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