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一、私家偵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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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恩如今已經見過了碼頭區裏的不少黑幫頭目,
雖然都是“黑幫”,但黑幫們的氣質其實也大有不同。
這年頭的美利加,在某種意義上算是一個個的小社會,中間是存在著無形的隔離牆的,有些人無論到哪裏都能很快被接納,又或者總有辦法找到活路,
而有些人要是離開了熟悉的街區,就可能連吃飯都會立馬成為問題。
不少外來的非法勞工們,便屬於在這方麵特別受限的人群,沒有合適的身份、沒有人人都喜愛的美金、沒接受過多少教育,還找不到擔保人或者介紹人,甚至可能連語言都不太通,
要是再沒有一技之長的話,離開“老鄉們”就約等於自尋死路,沒準被擺進了停屍房都沒人報案,而且有些人跨越大洋來到美利加容易,然而再想回去,也往往會比過來時更難。
——有些勞工還有親屬和家人,也許是一塊過來的、也可能是來了之後才新增的,或者有些人本身就是生長在街區裏的“二代”或者更多代,如果這裏不是“家”的話,那他們在大洋彼岸可能也沒有家了。
黑幫們吃的,其實就是這部分身不由己的“紅利”,隻不過具體的吃法不一樣,沉澱下來的氣質也就有了差異。
比如說水手幫那種,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是從勞工們或者地盤裏的商販們身上抽取“人頭稅”、“攤派費”啥的,跟地盤上的小偷小摸也多少有點關係,
老實聽話不一定能得到好處,可要是得罪了他們、又沒辦法離開,那生活中基本不會讓人有什麽好果子吃——也就是所謂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算是比較狹義的“黑幫”,打打殺殺搶地盤的那類。
有些黑幫則主要依靠自己的產業,碼頭區裏最有名的就是“兔子幫”,還有一些試圖在碼頭區裏壟斷某些商品經營的,幫人收高利貸的那個“吉米仔”詹姆斯·達莫迪或許也可以歸於此類,
他們要做的是生意,錢才是目的,暴力隻是手段,有時候攻擊性超強,殺人都算小事,卻也不太會從無關的人員身上隨意掠奪金錢。
至於像艾爾蘭暴力團這樣的,則幾乎就是一個小型的基層政府了,
稍微好一點的時候,他們能夠幫忙維持社區裏的秩序和穩定,讓社區民眾免受其他黑幫的威脅和掠奪,讓外來的同鄉們能找到一份生計,可要是一旦開始走偏,那他們便是威脅本身,從保護羊群的“牧羊犬”,變成圈禁食物的“惡狼”。
艾爾蘭暴力團的老大叫奧沙利文,盡管他肯定不如鎮長有錢,但他老巢的裝修風格跟鎮長家其實有點相似,
幹淨、整潔,不張揚,以碼頭區的標準稱得上寬敞,也有專門的會客室,要不是房屋的裏裏外外有好些見了人都不打招呼的沉默寡言男士,幾乎就像是一個人丁頗為興旺且不愁溫飽的普通小康之家。
會客室裏,韋恩坐在短沙發上,人高馬大的猛男桑德斯在他身後站著,縮肩躬背低著頭的塞倫向導則慫在了靠近門口的牆邊,仿佛生怕踩髒了會客室裏的地板,
而隔著擺在幾張沙發中間的茶幾矮桌、又隔著一個室內小走道、再隔著一張樸素卻頗寬的辦公桌坐在韋恩對麵的,才是房屋的主人奧沙利文先生。
辦公桌的兩側和他的身後各站著兩位麵無表情的男士,他們身上的衣服不同款但色係接近,可惜一看就是紡織廠的批量成衣,質地比城市文員們會買的那些還稍差一些——對了,門外其實還有兩個,進來的時候樓梯拐角和門口也都有人。
“韋恩先生,沒想到你居然還會登門拜訪,帶的保鏢也沒有變多,很有膽量。我在報紙上看過你的新聞,你們偵探社應該有不少人手才對。”
奧沙利文往後倚在大椅子的靠背上,肘部搭著兩側的扶手,兩手在半空中虛攏著,語氣中聽不出情緒,
也就是這年頭還沒有轉椅,不然韋恩懷疑這家夥會不會往後一滑,就把兩隻腳也給搭到辦公桌上。
“兩個人足夠了,我在小鎮裏當治安官的時候,經常都是一個人行動。”韋恩說到這裏,才發現自己漏了一個,順手就往塞倫向導那邊指了指,“他在排查瘟疫的時候幫過忙,我把他也叫來了,免得他之後也像我一樣,會半夜不小心遇到意外。”
對麵的黑幫頭子倒是能直接叫出名字來:“塞倫,你以後跟人交往還是應該更謹慎一些,別什麽人都往街區裏帶。”
“是!”塞倫向導瞬間就繃直了,眼底還稍微放著光,仿佛如蒙大赦。
韋恩把話題往正事上帶:“正如奧沙利文先生你知道的那樣,我是個私家偵探,很多事情對我而言並不是秘密。那天晚上我遭遇的襲擊是你的人幹的,你是不是還欠我一個解釋?”
“我沒什麽需要解釋的。”奧沙利文的兩手指尖分別對著,“行凶的歹徒們不是都已經被當場擊斃了嗎?韋恩先生你或許應該到停屍房裏去問他們。”
“我是個私家偵探。”韋恩又重複了一遍,身體稍微前撐,手肘分別搭在了兩邊膝蓋上,目光望了過去,“警方和法庭需要掌握證據才能審判凶手,我不一定需要。”
感覺到氣氛似乎不對,站在辦公桌兩側的人都往前走了一步,桑德斯也挺著胸膛稍微往前站,
麵對麵坐著的兩個男人互相對視,奧沙利文的身體依舊依著靠背,“我聽說衛生委員會正在考慮收回授權。等教會收購老鼠尾巴的懸賞結束,你那些在胳膊上帶著紅布條的人手,就沒資格在碼頭區到處亂逛了。”
“你這幾天晚上都沒聽到槍聲和爆炸聲嗎?那就是我的人弄出來的。一周時間,其實足夠發生很多事情的。”
“嗯,我聽說了。兔子幫的人據說非常惱火,意外響起的動靜聲打擾了不少顧客的興致,害得他們當晚的生意都受到了影響。他們不敢對警方的行動有意見,但其他人恐怕就要注意安全了。”
感覺再這樣往下扯,從這家夥的嘴裏也套不出什麽情報,韋恩懶得繼續飆垃圾話:
“我就直說了吧。那麽多人同時發起襲擊的話,我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應付得過來。
“可是你看,我身上有任何的槍傷嗎?你的那些手下,其實都是被參與襲擊的其他人給殺死的——那天晚上的襲擊,真正要針對的人並不是我。”
注意到奧沙利文的表情終於換了狀態,韋恩就知道自己果然沒猜錯,
艾爾蘭暴力團參與襲擊的那些人,屍體上有被處決的跡象,拋開致命傷以外,有些人的傷勢明顯沒有重到需要“被體麵”的程度,又不是搶銀行需要分錢,就算是要殺人滅口,也沒有自己人當場就動手的道理,平白給警方增加證據。
說明這家夥很可能並不清楚當時的具體情況,值得賭一手。
“你到底想說什麽?”
“根據現場的情況判斷,我不懷疑奧沙利文先生你對我的惡意,但相比明確的敵人,我更討厭被人當成可以隨意利用的誘餌。我們之間的賬或許可以稍後再算,先一起對付藏在我們背後的人怎麽樣?”
“我憑什麽相信你?”奧沙利文稍微坐正了身體。
“我是個私家偵探。你可以懷疑我的動機,卻不該懷疑我調查真相的能力。退一步講,至少我自己從沒在報紙上看到過私家偵探跟黑幫爭奪地盤的新聞——不敢為手下複仇的幫派倒是更常見。”
沉默一會兒之後,奧沙利文在房間裏環視了一圈,“你們先出去,讓我和韋恩先生單獨聊一聊。”
“是。”手下中一個看起來能帶頭的家夥很快回應,實際上腳步卻壓根不動,目光則望向了韋恩背後的桑德斯。
看到韋恩也點了頭,桑德斯才開始往會客室外走,
奧沙利文的那幾個手下跟在他後邊,出去的過程中還推搡了塞倫向導兩下。
等房門重新被關好,奧沙利文才再次開了口:“你打算怎麽對付水手幫?”
臥槽?!
水手幫?
好家夥,每次掃黃都有你,真就小人報仇從早到晚唄?
這下子真是他們自找的了,一點都不帶冤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