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玻璃缸裏麵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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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全屋冰冷的金屬牆壁反射著應急燈微弱的光芒,投射在阿九蒼白的臉上,勾勒出一張因驚懼和疲憊而顯得格外脆弱的麵容。然而此刻,眼前這個男人——那個她曾在星際會議廳與之論道的陳楚——讓她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如同在茫茫宇宙漂流後終於看到了熟悉的航標。
    阿九下意識地將雙手從緊緊抱住自己的姿勢中鬆開一些,肩膀的線條也不再那麽緊繃,她的呼吸變得稍微均勻,每一次吸氣和呼氣間不再帶著那種微微的顫抖。
    當然,阿九的安全感也並非完全莫名,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安全屋堅硬的地麵,指尖感受著金屬表麵微弱的紋理,似乎從這機械的冰冷中尋找某種確定性,要知道,她作為一個讀心術異能者,自然是能夠分辨誰會真的保護她。即使她的能力隻有四級,遠不及十二級讀心術的柳暗,但足以讓她感知到他人內心最真實的情緒和意圖。
    她的能力讓她在這艘詭異的遊輪上存活至今,也讓她現在能夠確定——毫無疑問,陳楚就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他的思想中沒有複雜的算計,沒有隱藏的惡意,隻有純粹的關切和對弱者本能的保護欲,這種情感純淨得如同初生恒星的光芒,不帶任何雜質,在阿九的感知中熠熠生輝。
    拳神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一部分應急燈的光線,在安全屋的地麵上投下一片陰影,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將阿九從短暫的放鬆中驚醒。
    "你知道老板在遊輪所處的位置嗎?"拳神問道,眼神銳利如刀,直指問題核心。
    阿九微微縮了縮身子,目光短暫地飄忽了一下,像是在搜尋記憶中某個模糊的片段。她的手指開始在膝蓋上輕輕敲擊,一個她緊張時無意識的小動作。
    "知道一些……"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如同擔心被什麽未知的敵人聽到,"當時,我通過讀心術知道一些他大腦中的場景……"她停頓了一下,眉頭緊鎖,似乎在努力回憶那些不完整的信息片段,"不過……我說不出來。"
    阿九搖了搖頭,神情有些沮喪,她的讀心能力雖然讓她窺見了老板的一些記憶和計劃,但那些畫麵如同破碎的全息影像,零散而模糊,她記得一些走廊、門廳、特殊的牆壁,但無法用語言準確描述它們的位置和關聯,那是一種直覺性的、空間性的記憶,如同夢境一般難以言表。
    周全站在拳神身側,他的姿態比拳神放鬆,但眼神中同樣閃爍著計算的光芒。他向前邁了半步,聲音溫和但帶著明確的目的性。
    "可以帶我們去嗎?"周全問,聲音裏帶著一絲刻意為之的親和力,試圖減輕阿九的戒備。
    阿九沒有立即回答,她的目光在房間中的四個人之間遊移,仿佛在進行某種無聲的評估,她能感受到每個人思想的波動——拳神的專注與決然,周全的謹慎與算計,穆術的好奇與警惕,相比之下,陳楚的思緒如同平靜的湖麵,沒有暗流,沒有隱藏的漩渦,隻有對她處境的真誠關切。
    "……可以。"阿九遲疑了一下,目光再次與陳楚相遇,從他眼中讀取到某種無聲的承諾後,才輕輕點頭。
    在阿九這個讀心術異能者眼裏,麵前四人,隻有陳楚值得完全信賴,因為,他會無條件地保護她,無需任何理由,這種保護欲如同刻在靈魂深處的本能,純粹而不可更改,而另外三人此時大腦裏麵盤旋著各種各樣的厲害關係——如何利用這次機會完成任務、如何確保自身安全、如何從這個局勢中獲取最大利益,這些想法並非惡意,但足以讓阿九明白,在危險來臨時,誰會毫不猶豫地擋在她麵前。
    "我們走。"陳楚做出了最後的決定,聲音平靜但充滿決心,他伸出手,想扶阿九起來,但在接觸到她的一刹那,又猶豫了,怕嚇到這個已經受驚過度的女子。
    阿九注意到了他的猶豫,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近乎不可察覺的笑意,這是她在安全屋中數月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微笑。
    阿九伸出手,輕輕搭在陳楚的手上,讓他幫助自己站起來。
    安全屋的門開啟時發出一聲輕微的氣壓釋放聲。阿九深吸一口氣,像是在給自己勇氣,然後踏出了這個曾是她避難所的空間,她的步伐虛弱而不穩,顯然長期的囚禁和恐懼已經消耗了她大部分的體力和意誌。
    阿九帶路,而陳楚則走在阿九身邊,時刻準備在她虛弱時提供支持,他注意到她每走幾步就會停下來,眼睛半閉,似乎在搜索某種精神上的地圖,周全和穆術跟隨在兩人身後,保持著警惕,時刻準備應對可能的威脅,拳神則殿後,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移動的堡壘,給整個隊伍提供後方的安全保障。
    遊輪內部的走廊彌漫著一種奇怪的寂靜,原本應該運作的各種係統——空氣循環、背景音樂、自動清潔機器人——全都消失了,隻剩下五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中回蕩。牆壁上的應急燈以固定的頻率閃爍,將他們的身影投射成一串詭異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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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九雖然在這艘飛船上生活了數月,但她對這艘飛船的大部分區域仍然非常陌生,她的世界被限製在一個固定的、相對狹小的生活區域內,就像一隻精心設計的迷宮中的實驗動物,現在,她完全是憑借從老板大腦中讀取到的碎片信息尋找線索,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時要仔細觀察牆壁上的標記、天花板的管線排布、地麵的材質變化,然後閉眼回憶,確認是否與記憶中的畫麵相符。
    "這裏,"阿九突然在一個看似普通的岔路口停下,指著右側一條狹窄的通道說,"我記得這個標記。"她指向通道入口上方一個不起眼的幾何圖形,那是船上用來標示區域的常規符號,但在她的記憶中,這個特定的標記與老板的思想有著某種聯係。
    五人拐入右側通道,空間立刻變得更加壓抑,通道的天花板明顯低了一些,牆壁也似乎更加逼近,給人一種被擠壓的感覺,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怪的氣味,不是灰塵或黴菌那種常見的廢棄空間的味道,而是某種更加人工、更加化學的氣息,像是消毒劑和某種未知藥物的混合物。
    幾分鍾的小心前進後,通道突然開闊起來。
    很快,一行人走進了一條巨大的金屬走廊,這條走廊寬闊得出奇,足有普通走廊三倍之寬,高度也近乎普通走廊的兩倍,走廊的設計風格與遊輪其他部分截然不同——沒有任何裝飾性元素,全是冷硬的金屬和複合材料,既不追求美感,也不考慮舒適,隻有功能性和實用性,更引人注目的是,走廊兩側都是一些巨大的玻璃牆,透過這些透明的屏障,可以清晰地看到牆的另一邊的空間。
    讓陳楚驚訝的是,他們從玻璃牆看到外麵居然是他們以前的生活區域——那些他們曾經休息、娛樂、交流的場所。
    陳楚認出了主餐廳的大吊燈,休息室的全息投影設備,甚至是他自己曾經居住過的那間艙室,但是,他們在生活區時從來就沒有發現牆體是玻璃的,從內部看,那些牆壁顯示為普通的金屬隔板,沒有任何透明的特質。
    很顯然,這玻璃牆采用了非常特殊的材料,采用了某種單向透視技術,從走廊這邊看是完全通透的,宛如水晶般清澈;從另外一邊看則是不透光的金屬牆,堅固而普通。
    這種設計意味著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生活區內的所有人,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最私密的時刻,都暴露在別人的眼皮底下,而他們對此毫無覺察。
    這認知讓陳楚感到一陣惡心,就好像突然發現自己一直被當作某種實驗動物或者展覽品,他不由得想到那些無意識中的私密瞬間——換衣服、洗漱、甚至是在自己房間裏的自言自語——所有這些都可能被某個未知的觀察者盡收眼底。
    與此同時,心思縝密的陳楚注意到了更多細節,他蹲下身,仔細觀察金屬走廊的地麵。在走廊中間位置,有兩條若隱若現的平行痕跡,像是長期使用形成的磨損。
    從痕跡的寬窄和間距來看,陳楚可以確定,這是輪椅長期行走留下的痕跡,輪椅的兩個輪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在同一路徑上移動,最終在這堅硬的金屬表麵上留下了永久的印記。
    陳楚能想象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老板,日複一日地沿著這條走廊緩慢移動,通過這些單向玻璃牆,觀察著船上每一個人的生活,這不是通過全息監控係統的冷漠觀察,而是一種近距離的、幾乎是親密的窺視。
    毫無疑問,老板不僅僅是在收集數據或者監控安全,他是還在享受這種監視的樂趣,享受著那種無所不知、無所不見的權力感,享受著觀察他人毫不知情的私密時刻的扭曲滿足感。
    "這……太可怕了,"穆術輕聲說,打破了沉默,她的聲音在寬闊的走廊中回蕩,顯得格外孤獨。"我們都隻是他的……展品?"
    周全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理解和共鳴。"不僅僅是展品,"他低聲說,聲音中帶著深深的厭惡,"還是他的實驗體……他的……備用零件。"
    “是的。”阿九的聲音在顫抖,她的大腦之中浮現無數切割屍體的畫麵,而這些畫麵,來自於老板的大腦。
    陳楚伸出手,輕輕搭在阿九的肩膀上,給予無聲的支持,他能感覺到她肩膀的緊繃,以及接觸下那輕微的顫抖。但她沒有躲開,反而微微靠近了一些,仿佛在這冰冷的環境中尋找一絲溫暖。
    "繼續前進吧,"拳神的聲音從後方傳來,依然沉穩有力,"我們需要找到更多信息。"
    盡管發現令人不安,但這確實意味著阿九從老板大腦中讀取的記憶是準確的。
    小隊繼續前行,阿九的步伐因為對走廊的熟悉而變得更加自信。從走廊的布局、地麵的痕跡以及阿九對某些標記的識別來看,他們確實在按照正確的路線前進。
    走廊延伸了相當長的一段距離,期間經過了多個玻璃牆後麵的生活區域,每經過一個區域,陳楚都能看到熟悉的場景被賦予了全新且令人不安的含義,那些他曾經認為是普通的公共空間,現在看來更像是精心設計的舞台;那些他以為是私人的角落,實際上完全暴露在某種不可見的目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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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一些蛛絲馬跡可以確定,阿九讀取老板的信息無疑是正確的,按照她從記憶中提取的路線,他們現在已經進入了老板的核心生活區域,一個在正常情況下絕對不會向外人開放的隱秘空間。
    隨著深入,走廊的裝飾風格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金屬表麵更加精致,光線變得更加柔和,空氣中的味道也從那種消毒劑的氣息變成了某種更加奢華的、人工合成的香氣。
    "這不對勁,"周全突然說,聲音中帶著明顯的警惕,"為什麽這些區域現在如此容易進入?沒有任何安全措施,沒有任何阻礙..."
    他的話說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慮。按照邏輯,這種高度私密的區域應該有嚴密的安全係統保護。但現在,他們幾乎是暢通無阻地走了進來,就好像有人故意讓他們進入。
    眾人開始變得異常警惕起來。
    陳楚的表情變得冷峻,拳神的肌肉緊繃,隨時準備應對突如其來的襲擊。他們明顯已經進入了老板的私人領域,一個通常應該戒備森嚴的區域。他們不理解老板為什麽會突然完全放開這裏的訪問權限,這種反常必定蘊含著某種陰謀或陷阱。所以,他們必須要加倍小心,避免落入未知的危險中。
    "也許他已經……不在了?"穆術提出一種可能,但語氣中明顯帶著懷疑。
    "或者他想讓我們進來,"陳楚的聲音冷靜而思考,"這可能是一個陷阱。"
    阿九沒有參與討論,但她的表情變得更加緊張,她的讀心術能力在這個空蕩蕩的走廊中沒有目標可以探測,這讓她感到不安,整個空間仿佛是一片思想的荒漠。
    走廊繼續延伸,長得似乎沒有盡頭,中途有些曲折和拐角,但奇怪的是,並沒有岔開的路,隻有唯一的一條前進路徑,就好像是為了引導他們前往某個特定的目的地,而走廊兩側,依然是那些沒有門的玻璃牆,透過牆體,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外麵的各種空間和結構。
    有些地方是宏大的餐廳,水晶吊燈懸掛在高高的天花板上,長桌上擺放著精致的餐具,仿佛隨時準備迎接一場盛大的宴會,但座位上沒有一個人影。
    有些地方是設備齊全的廚房,鋥亮的金屬烹飪台麵反射著冷光,各種先進的烹飪設備整齊排列,但沒有任何使用的痕跡。
    有些地方則是豪華的臥室,巨大的床鋪、精致的家具、昂貴的藝術品,一切都井然有序,但沒有任何生活的氣息。
    甚至於,就連洗手間也能夠一覽無餘,奢華的浴缸、鑲金的水龍頭、用稀有材料製成的盥洗台,所有這些都暴露在走廊這一側的視線中,沒有任何隱私可言。
    這些空間的共同點是:它們都顯得不真實,就像是為了展示而設計的場景,而非真正用來生活的地方,沒有個人物品,沒有使用的痕跡,沒有那種居住空間應有的溫度和淩亂,它們太過完美,太過整潔,完全沒有人類活動的痕跡。
    看著玻璃牆外麵各種各樣的公共場景和私人空間,陳楚嘴角不禁泛起一絲苦笑,心中湧起一種荒謬感,他突然意識到他們所看到的一切可能都是精心設計的假象,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模型或者全息投影,他感覺走廊後麵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玻璃缸,而他們則是玻璃缸裏麵的魚,或者是某種供人觀賞的寵物。
    "我們都是動物園被展示的動物。"拳神低聲說,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怒意,他高大的身軀在閃爍的應急燈下投下變幻的陰影,雙拳不自覺地握緊又鬆開,鋼鐵般的肌肉線條在緊身作戰服下繃緊。
    陳楚沒有回應,在他眼裏,這並不是重點。
    周全和穆術則在各自的位置保持警惕,眼神不停在四周掃視,尋找可能的陷阱或監控裝置,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緊張感,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輕而緩慢,腳步小心翼翼,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
    阿九的聲音打斷了陳楚的思緒:"我們快到了。"她指向前方不遠處的一個拐角,聲音雖輕卻帶著某種確定感。她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出一絲血色,眼睛因緊張而微微睜大,"老板的私人室應該就在那之後。"
    五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無需言語便已達成共識。
    陳楚當先朝前麵走去,周全和穆術則是把阿九保護在中間,拳神依然殿後,然後,他們朝著那個拐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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