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擂台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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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工作人員合力把擂台的纜繩抬起。
    屹立在出口的罪龍往擂台緩緩走過去,那精悍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昏暗光線中分離出來,踏入了光明的邊緣。那一刻,整個場館的喧囂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出現了一個長達數秒的、令人窒息的真空。
    祖龍很懂得掌握觀眾的氣氛,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圓規精確測量過,沉重,穩定,卻又帶著一種貓科動物般的輕盈,他赤著腳,腳掌與冰冷的地麵接觸,沒有發出絲毫聲響,燈光終於捕捉到了他,將他的輪廓清晰地勾勒出來,肌肉的線條並非健身房裏練出的那種誇張的塊狀,而是如山脈般連綿起伏,每一束肌纖維都充滿了內斂而恐怖的爆發力,黝黑的皮膚上,縱橫交錯著無數傷疤,新的疊著舊的,每一道都像是一枚勳章,無聲地訴說著他經曆過的血腥戰鬥。
    然而,真正讓人感到心悸的,是他的氣場,那是一種混合了死亡與寂靜的、極度不祥的氣息,他不像即將投入戰鬥的拳手,更像一個剛剛從深海浮上來的捕食者,身上還帶著萬米之下的冰冷與黑暗,空氣似乎都因為他的出現而變得粘稠、寒冷。坐在前排的幾位富豪,下意識地裹緊了自己昂貴的西裝。
    罪龍的眼神,是這片不祥氣息的核心,那是一雙幾乎沒有任何情感波動的眸子,像兩潭被永久凍結的深淵,當他的視線掃過觀眾席時,沒有焦點,沒有目標,卻讓每一個與他對視的人都感到自己被徹底看穿,仿佛靈魂都被剝離出來,赤裸地暴露在這片冰冷的注視之下,這是一種純粹的、屬於掠食者的漠然,一種視萬物為獵物的絕對自信。
    他就是“罪龍”,這個代號本身,就充滿了墮落與毀滅的意味。
    罪龍踏上擂台的台階,沉重的身體讓整個結構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呻吟,他沒有像其他拳手那樣高舉雙臂,接受歡呼或噓聲,隻是靜靜地走到擂台的一角,垂下眼簾,仿佛周圍的一切喧囂與他無關,他變成了一尊雕像,一尊散發著死亡寒氣的雕像,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尊雕像隨時可能活過來,將眼前的一切撕成碎片。
    那短暫的死寂,被一聲經過擴音器放大了數百倍的、充滿戲劇性的咳嗽聲打破。
    聚光燈猛地從罪龍身上移開,打在了擂台中央,落在了主持人身上,主持人臉上掛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微笑,手中緊握著金色的麥克風,仿佛握著一柄可以操縱人心的權杖。
    “女士們!先生們!”他的聲音高亢而富有穿透力,像一把利刃,瞬間劃破了凝滯的空氣,“你們感受到了嗎?那種讓人皮膚發麻的寒意!那種讓心髒停止跳動的壓迫感!沒錯!這就是我們今晚的挑戰者,來自未知深淵的——罪龍!”
    他刻意停頓,讓“罪龍”這個名字在場館內回蕩,讓那股不祥的氣息再次發酵。觀眾席上,壓抑的議論聲重新響起,這一次,聲音裏充滿了不安和興奮的顫抖。
    “但是!”主持人猛地拔高了聲調,手臂誇張地一揮,指向了擂台的另一角。在那裏,“拳神”正閉目養神,如同一座沉睡的火山。“但是!我們不要忘了,這裏是誰的國度!是誰,在過去的比賽中,用他的鐵拳扞衛了不敗的榮耀!是誰,成為了我們所有人信念的象征,財富的燈塔!他,就是我們的王,我們的神——拳!神!”
    “拳神”的名字被他用盡全力吼出,如同引爆了一顆炸彈,人群瞬間被點燃。
    “拳神!拳神!拳神!”的呼喊聲匯成一股音浪,排山倒海般地衝擊著整個空間,這是他們熟悉的光明,是他們賴以投注的信仰。主持人成功地製造了對立——代表希望與榮耀的拳神,對抗代表黑暗與未知的罪龍。
    主持人享受著這片狂熱,張開雙臂,如同一個正在接受信徒朝拜的教主。
    等聲浪稍稍平息,主持人的語氣又變得陰沉而神秘,充滿了誘惑的魔力。
    “我看到了你們眼中的猶豫,你們心中的恐懼。這個罪龍,他很強,強得像個怪物。他的戰績是一片空白,因為所有和他對弈的拳手,都已經無法開口說話。他是一道謎題,一道用鮮血寫成的謎題。他來這裏,就是要顛覆我們的秩序,就是要將我們的神,拉下神壇!”
    “所以,這就有趣了,不是嗎?”主持人的臉上再次綻放出那種魔鬼般的微笑,他指向了懸掛在場館上方的巨大電子屏幕。屏幕上的賠率開始瘋狂跳動。
    “看看這誘人的賠率!拳神,1賠1.5!是的,支持我們的王,依然能讓你獲得豐厚的回報!但是……罪龍!看看這邊!1賠5!一個多麽瘋狂的數字!一個多麽誘人的深淵!它在向你們招手,它在嘲笑你們的膽怯,它在誘惑你們背叛自己的信仰,去博取那五倍的、足以改變一生的財富!”
    他的語言充滿了挑逗性,將貪婪赤裸裸地擺在了桌麵上。他沒有勸說人們去支持誰,而是將選擇權拋出,讓賭客們在“穩妥的收益”和“高風險的暴富”之間進行靈魂的拷問。他時而高亢激昂,時而低沉嘶啞,時而揮舞手臂,時而指向天空,他不是一個主持人,而是一個技藝精湛的心理操縱大師,一個在人性舞台上翩翩起舞的魔術師。他將一場野蠻的搏鬥,成功地包裝成了一場關於信念、恐懼和貪婪的世紀豪賭。
    主持人的話語,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引爆了全場。理智的堤壩在貪婪與狂熱的洪流麵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整個場館,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沸騰的賭場。
    “拳神!我押拳神!兩千萬!他媽的,他不可能輸!”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將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桌上,對著身邊的終端機嘶吼著,仿佛聲音越大,信念就越堅定。
    “五倍……五倍……”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文儒雅的中年人,此刻卻雙眼赤紅,嘴裏反複念叨著這個數字。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顫抖著,最終,他咬了咬牙,將自己賬戶裏所有的餘額都投向了“罪龍”那一欄。那一刻,他的表情既痛苦又充滿了病態的期待。
    下注終端不斷發出“滴滴”的確認聲,此起彼伏,匯成了一曲急促而瘋狂的交響樂。
    大屏幕上,代表雙方支持金額的數字,如同失控的計數器一般瘋狂飆升,拳神一方的數字穩步而雄厚地增長著,而罪龍一方的數字,則以一種更加驚心動魄的方式,一次次地大額跳動,每一筆投向罪龍的賭注,都像是一次對神隻的背叛,一次對深淵的獻祭。
    人們的臉在變幻的燈光下顯得扭曲而猙獰,漲紅的脖頸上青筋暴起,因激動而圓睜的雙眼布滿血絲,汗水浸濕了他們昂貴的襯衫,他們嘶吼著,揮舞著拳頭,有些人甚至站上了桌子,將大把的現金拋向空中,製造出一場金錢的暴雨。在這裏,金錢失去了它原本的價值,變成了一種純粹的、用來表達立場和宣泄情緒的籌碼。
    這是一個集體無意識的漩渦。
    個體的理智被群體的狂熱徹底吞噬。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這場世紀對決的參與者和見證者,下注不再是冰冷的金融行為,而是一種神聖的“站隊”,一種對自己判斷力、膽識乃至命運的信念宣泄。他們賭的不僅僅是錢,更是自己的眼光,自己的信仰,以及一個虛無縹緲的、可以一步登天的夢想。整個空間,都充斥著一種末日狂歡般的、歇斯底裏的氣息。
    在這片震耳欲聾的狂熱海洋中,陳楚所在的角落,仿佛是一個被隔絕出來的、寂靜的孤島。他靜靜地坐在沙發裏,手中端著一杯幾乎未曾動過的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搖曳,映出他深邃而複雜的眼神。周圍的嘶吼與喧囂,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變得模糊而遙遠。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擂台之上,那個如同深淵化身的男人——罪龍。
    那股不祥的預感,並非空穴來風的第六感,而是源於全能者的計算結果,當罪龍踏入光芒的那一刻,陳楚的瞳孔就猛地收縮了。
    他看到罪龍站立的姿態,雙腳的間距,重心的分配,看似隨意,卻構成了一個無比穩固的三角結構,幾乎沒有任何可以被輕易攻擊的破綻,他看到罪龍的呼吸,悠長而平緩,即使在全場狂熱的頂點,他的心率似乎都沒有絲毫變化。這代表著恐怖的體能控製和心理素質。
    最讓陳楚感到擔心的是,罪龍肌肉的狀態,那不是一種緊繃的、隨時準備爆發的“備戰”狀態,而是一種奇異的“鬆弛”,如同獵豹在撲殺前一刻的放鬆,所有的力量都儲存在內裏,沒有一絲一毫的外泄,這說明罪龍的力量中,不僅僅是蠻力,更蘊含著某種陳楚無法看透的、高效而致命的“技巧”,他不是一頭發狂的公牛,而是一台精密的、為殺戮而生的機器。
    世界在陳楚的感知中,變得緩慢而失真,擂台上兩個身影的輪廓,似乎都帶上了一層不祥的血色光暈。
    理智,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正在無情地剖析著眼前的局勢,得出的每一個結論都讓陳楚如墜冰窟,他的大腦,此刻正分裂成兩個截然不同的戰場,進行著一場天人交戰。
    要不要下注?
    陳楚並沒有太多的思考,在周圍山呼海嘯般的狂潮中,他的動作顯得緩慢而沉重,充滿了儀式感。
    三億!
    陳楚按了下去。
    陳楚沒有猶豫,沒有遲滯。指尖與冰冷的屏幕接觸,傳來一聲輕微的、幾乎不可聞的確認音,屏幕上,那個巨大的數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電子憑證,上麵清晰地寫著:
    投注對象:拳神
    投注金額:叁億圓整
    狀態:已確認
    當陳楚完成下注之後,擂台上的氣氛也已經積蓄到了頂點,空氣粘稠得如同水銀,充滿了火藥味,拳神已經睜開了雙眼,那雙眼睛裏燃燒著的是純粹的、不加掩飾的戰鬥欲望,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而他對麵的罪龍,依然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但那份寂靜之下,卻隱藏著更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虛空。
    戰鬥的號角:開場鍾聲
    “鐺——!”
    開場的鍾聲,終於敲響。那不是一聲清脆悅耳的“叮”,而是一記沉悶、悠長、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轟鳴。這聲音擁有著奇特的魔力,它穿透了所有賭客的嘶吼與咆哮,讓整個場館出現了刹那的絕對安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地鎖定在擂台中央。
    這鍾聲,像是一把鑰匙,同時解開了擂台上兩頭史前巨獸身上的無形枷鎖。它不是戰鬥的“開始”,而是毀滅的“釋放”。在那一秒的寂靜之後,緊接著爆發出的,是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加猛烈、更加瘋狂的聲浪狂潮。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試探與鋪墊的環節,被徹底跳過了。接下來將要發生的,是純粹的、不摻雜任何雜質的——碰撞。
    鍾聲的餘音甚至還未在空氣中完全消散,兩道身影已經動了,他們沒有使用任何精妙的步法,沒有進行任何謹慎的試探,他們就像兩輛被設定了相同目標的、失控的重型卡車,從擂台的兩端,以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衝向了彼此!
    他們的啟動是如此同步,如此決絕,仿佛是鏡子的兩麵,腳下的擂台,在他們蹬踏的巨力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短短十幾米的距離,在他們恐怖的爆發力下被瞬間抹平。
    第一次接觸,甚至不是用拳頭,而是用肩膀野蠻的對撞。
    “砰!!!”
    一聲巨響,不像肉體碰撞,更像是兩座移動的小山轟然相撞,又像是巨大的鐵錘砸在了花崗岩上。一股肉眼可見的氣浪以兩人為中心炸開,吹得擂台的圍繩都劇烈地晃動起來。坐在前排的觀眾,甚至能感覺到那股衝擊波拂過自己的臉頰。整個擂台,乃至整個場館的地麵,都隨之發生了一次劇烈的震顫。
    這次撞擊,沒有讓任何一方後退半步。他們的雙腳如同在地麵生了根,將對方傳來的恐怖力道,硬生生地承受了下來。緊接著,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暴風驟雨般的互毆,開始了。
    這是一場純粹的、關於力量與承受力的競賽,他們的拳頭,化作了最原始的武器。沒有格擋,沒有閃避,隻有最直接的以傷換傷,以暴製暴,他們的戰鬥,與其說是現代搏擊,不如說更像是兩頭遠古凶獸在爭奪領地,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去摧毀對方的身體結構。
    拳神的一記右直拳,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如同一枚出膛的炮彈,狠狠地轟向罪龍的麵門。而在拳頭即將及體的瞬間,罪龍的頭顱隻是微微一偏,用自己最堅硬的額骨,硬接了這一拳!與此同時,他的一記左勾拳,如同攻城錘一般,也重重地砸在了拳神的肋下。
    “嘭!嘭!”
    兩聲沉悶如擂鼓的巨響,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在高速攝像機的慢鏡頭下,人們可以清晰地看到:拳神的拳頭與罪龍的額頭接觸的瞬間,罪龍頭部的皮膚劇烈地扭曲變形,但他的身體卻紋絲不動;而罪龍的拳頭擊中拳神肋部的瞬間,拳神那鋼鐵般的肌肉群如水波般劇烈地凹陷下去,形成一個恐怖的弧度。汗水、夾雜著或許是血珠的液體,在刺眼的燈光下被震得漫天飛濺,劃出一道道晶亮的軌跡。
    兩人都因為這極致的衝擊而發出了野獸般的低吼,那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興奮,因為身體裏每一顆細胞都在為這場純粹的力量對決而燃燒。他們的臉上,都浮現出因極限發力而顯得猙獰的表情,脖頸和手臂上的血管,如同虯結的樹根般根根暴起。
    接下來的幾十秒,整個擂台變成了一片模糊的、由拳影和肌肉構成的風暴區。拳與肉的交響樂密集地奏響,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地板的震顫和人群的驚呼。他們放棄了所有防禦,將全部的能量都傾注到了進攻之中,仿佛在進行一場比賽,看誰能先一步將對方的身體徹底“拆毀”。
    盡管都是純粹的力量型對決,但在陳楚的眼裏,兩人的力量風格,卻呈現出截然不同的質感。
    拳神的力量,是顯性的,是狂暴的,如同爆發的活火山,他的每一次攻擊,都大開大合,充滿了毀滅一切的氣勢,他的拳頭仿佛蘊含著岩漿的熱量,每一次擊中對手,都像是一次意誌的宣言,旨在用最直接的方式摧毀對方的抵抗,這是一種燃燒自己、也焚盡敵人的力量,充滿了無與倫比的壓迫感和觀賞性。
    而罪龍的力量,則更加內斂,更加陰冷,如同萬米之下的深海洋流,他的動作幅度不大,但每一次發力都精準而高效,他的力量,不追求爆炸性的效果,而是追求極致的穿透性。他的拳頭,不像炮彈,更像是一根無堅不摧的鑽頭,每一次打擊,都精準地作用在對手身體結構最脆弱的節點。他承受攻擊時,也不是單純的硬抗,他的肌肉會在被擊中的瞬間,以一種奇特的方式收縮、卸力,將一部分衝擊轉移、消弭於無形。他的力量,更像是一種高效的“拆解”,冷靜、殘酷,不帶一絲一毫多餘的情感,其本質是比狂暴更令人恐懼的——堅韌與冷酷。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哲學,在擂台中央進行著最原始的碰撞。
    在一輪幾乎讓人窒息的狂暴對攻之後,風暴的中心,出現了一個短暫的、詭異的平靜。這並非是力竭的休戰,而是一種更加原始、更加驚心動魄的力量形態的展現。
    在一次交錯攻擊的間隙,他們的手臂互相纏繞、鎖死,隨即,兩人的身體狠狠地撞在了一起,額頭抵著額頭。
    戰鬥從動態的互毆,瞬間轉入了靜態的角力,這是一個純粹比拚核心力量與意誌力的時刻,他們就像兩頭在懸崖邊上對峙的公牛,誰後退一分,就可能墜入萬丈深淵。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鍵,全場數千名觀眾,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呼吸和呐喊,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擂台上的這兩個人,他們緊繃的肌肉群,因為極限發力而劇烈地顫抖著,每一塊肌肉都像是在發出無聲的咆哮。汗水從他們的額頭、下巴滴落,在炙熱的燈光下蒸騰起白色的霧氣。他們胸膛劇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動一個破舊的風箱,沉重而嘶啞。
    他們凝視著對方的眼睛,距離近得可以看清對方瞳孔中的自己。
    陳楚的身體依靠在沙發上,這場戰鬥的開局,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拳神的拳頭,每一擊都蘊含著開山斷嶽的力量,筋骨的擰轉、腰腹的發力、再到拳鋒的遞出,每一個環節都精煉到了極致,宛如一部精密的殺戮機器。此刻,這部機器正以最高功率運轉著。他的雙拳化作了模糊的殘影,帶起尖銳的呼嘯,如同密集的隕石雨,一次又一次地砸在罪龍身上。
    “砰!砰!砰!”
    沉悶的撞擊聲連成一片,每一聲都足以讓場外的觀眾心髒隨之抽搐,那是足以將花崗岩石碑砸成齏粉的重擊,是能讓一頭公牛瞬間腦死亡的恐怖力量,然而,這些足以定義“毀滅”的拳頭,落在罪龍的身上,卻產生了一種令人費解的詭異效果。沒有骨骼碎裂的脆響,沒有肌肉撕裂的悶響,甚至沒有預想中踉蹌後退的狼狽。那感覺,就仿佛拳頭砸進了一塊深不見底的泥潭,又像是轟在了一塊專門為吸收動能而設計的高科技合金上。
    拳神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拳鋒上攜帶的螺旋勁力,在接觸到對方皮膚的瞬間,就被一層堅韌無比、卻又帶著奇異彈性的肌肉組織迅速消解、傳導、分散。那股足以開碑裂石的狂暴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甚至能看到罪龍被擊中的部位,肌肉如水波般微微蕩漾,卻在瞬息之間恢複原狀,仿佛從未承受過任何攻擊。
    更讓觀眾們震驚的是罪龍的反應,在承受了如此密集、如此狂暴的打擊之後,他的呼吸節奏竟然沒有絲毫紊亂,胸膛的起伏依舊平穩、悠長,仿佛不是在進行一場生死搏殺,而是在林間悠然漫步,汗水順著他刀削斧鑿般的肌肉線條滑落,卻帶不走他身上那股非人的冷靜。
    罪龍的眼神,沒有憤怒,沒有痛苦,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戰鬥意誌。有的,隻是一片深邃的、永恒的冰冷。
    那眼神像一塊未經陽光照耀的萬年玄冰,又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淵,倒映著拳神自己因竭力進攻而扭曲的麵容,充滿了漠然與審視,在那雙眼睛裏,拳神感覺自己不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而是一個可供解剖的標本,一個正在進行最後掙紮的獵物。
    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從拳神的腳底向上蔓延,他引以為傲的力量,他千錘百煉的異能,在這堵名為“罪龍”的絕壁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如此可笑。
    陳楚暗自歎息。
    很明顯,拳神落了下風。
    這不僅僅是一種直覺,而是基於對細節的精準判斷。拳神的每一次出拳,雖然依舊迅猛,但拳路之間已經出現了微不可察的凝滯,那是體力與信心雙重流失的征兆,他的額頭青筋畢露,呼吸急促,每一次吐氣都帶著一絲灼熱的焦躁。而反觀罪龍,他如同一座紮根於大地深處的山脈,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
    陳楚甚至可以確定,罪龍擁有著碾壓性的、絕對的優勢,他之所以選擇和拳神進行這種拳拳到肉的野蠻對抗,並非是出於對力量的迷信,或者戰鬥風格的局限,更像是一種表演,一種精心設計的、取悅觀眾的殘忍戲劇。
    罪龍在享受這個過程,他像一個經驗豐富的馴獸師,正在測試一頭猛虎的爪牙究竟有多鋒利,他用自己的身體去承接拳神的每一次攻擊,不是因為他躲不開,而是他想精確地丈量這份力量的極限,他在收集數據,分析對手的攻擊模式、發力習慣、以及在體力下降時會出現的破綻。這種看似被動的承受,實際上是一種極具侵略性的信息搜集,他與拳神的每一次身體接觸,都是在為那致命的一擊進行最終的校準。
    這場戰鬥,對拳神而言是賭上一切的死鬥,但對罪龍而言,或許隻是一場熱身,一場帶有明確目的性的公開處刑,他要的不僅僅是勝利,更是要以一種最具衝擊力、最能摧毀對手意誌的方式,來宣告自己的統治。
    陳楚可以確定,拳神要敗了。
    擂台上的氣氛已經悄然改變,最初的狂熱與期待,正在被一種令人不安的寂靜所取代,一些敏銳的觀眾也開始察覺到不對勁,拳神的攻勢如同一場華麗的煙火,雖然絢爛,卻無法傷及夜空分毫。而罪龍,就是那片沉默而廣袤的夜空,以絕對的姿態,等待著煙火的燃盡。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被分解成無數幀慢鏡頭,在所有人的視網膜上清晰上演。
    或許是察覺到了自己正在滑向失敗的深淵,或許是武者的尊嚴不允許他就此沉淪,拳神發出了一聲壓抑已久的怒吼,那吼聲中充滿了不甘與決絕,他將殘存的所有體力、精神、乃至生命力,盡數灌注到了右臂之中,整條手臂的肌肉賁張到極限,皮膚下的血管虯結如龍,拳鋒因為過度充血而呈現出一種暗紫色。
    這一拳,他沒有再追求速度,而是將一切都賭在了力量上,他猛然一拳揮出,拳頭帶著一股仿佛要將空間都撕裂的沉重風壓,直直地轟向罪龍的頭顱,這是他最強的一擊,是他拳擊生涯的凝結,是他最後的希望。
    然而,麵對這石破天驚的一拳,罪龍那精悍的身體,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血液逆流、思維停滯的變向動作。
    他沒有後退,沒有格擋,甚至沒有常規意義上的閃躲,就在拳神的拳鋒即將觸及他麵門的千分之一個刹那,他的上半身以一個完全違背人體構造學的角度,向側後方詭異地一折,整個動作流暢、無聲,卻又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他就像一道被強風吹動的影子,又像一縷不受物理法則束縛的青煙,輕而易舉地讓拳神那凝聚了全部力量的一擊,落在了空處。
    巨大的力量失去了目標,讓拳神的身體出現了刹那的失衡,他的門戶,在這一瞬間,毫無防備地洞開。
    一直如同冰山般沉靜的罪龍,終於露出了他的獠牙,在他完成那不可思議的閃避的同時,他的反擊已經發動,他的身體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瞬間釋放出恐怖的爆發力,他的拳頭,並非轟向拳神的要害,如頭部或胸口,而是以一種外科手術般的精準,自下而上,角度刁鑽地迎向了拳神那條因為發力過猛而僵直在半空中的小臂。
    罪龍的拳頭,不大,卻凝聚了全身所有的力量於一點,它不再是鈍器,而是一柄鋒利的破甲錐,目標明確,時機完美,角度致命,帶著一股陰冷的破風聲,落在了拳神的小臂骨上——那個整條手臂上最脆弱、最經不起側向衝擊的結構點。
    當兩者的拳臂接觸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觀眾的呼喊、裁判的讀秒、心髒的跳動,一切聲音都在這一刻消失了。
    “哢嚓!”
    那不是一記簡單的骨裂聲,它清脆,卻又混雜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與撕裂感,它像一根幹燥的樹枝被猛然折斷,又像一塊堅冰在重壓下崩裂,這聲音穿透了場館內的一切嘈雜,直接刺入每個人的耳膜深處,帶來一陣生理性的惡寒,它宣告了一個傳奇的徹底終結。
    這聲音,是骨骼在絕對的力量麵前,發出最後的、也是最絕望的哀嚎。
    緊接著,驚人而恐怖的一幕出現了。
    拳神那條曾經創造了無數輝煌的右臂,以一個詭異至極的角度,從前臂中段折斷,軟軟地垂了下來。斷口處,皮膚和肌肉被生生撕裂,白森森的骨頭渣子混合著暗紅色的血肉組織,暴露在空氣之中。斷裂的尺骨和橈骨,如同兩截鋒利的白色獠牙,刺破了皮膚,猙獰地指向天空。鮮血並非如泉湧,而是在最初的半秒凝滯後,才混合著骨髓的黃色油脂,汩汩地向外冒出。
    他的手臂,居然被一拳硬生生地打斷為兩截!
    這一幕的視覺衝擊力是毀滅性的,它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重創,更是對“拳神”這個稱號最徹底、最殘忍的褻瀆。用拳之人,最終被拳所毀,而且是以一種如此直觀、如此慘烈的方式。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終於從拳神的喉嚨裏爆發出來,這叫聲中蘊含的,已經不僅僅是肉體上的劇痛,更多的是震驚、是恐懼、是信仰崩塌後的茫然與絕望,他低頭看著自己那截廢掉的手臂,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身體,而是一個荒誕的、恐怖的幻覺。
    拳神本能地連連後退,腳步踉蹌,仿佛一個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布偶。昔日那個頂天立地的格鬥之神,在這一刻,徹底崩潰了。
    戰鬥並沒有因為這慘烈的一幕而結束。
    事情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從罪龍反擊到拳神手臂折斷,再到他發出慘叫,整個過程可能連一秒鍾都不到,裁判的瞳孔剛剛因為那恐怖的斷臂而收縮,他的哨子還含在嘴裏,叫停的指令尚未出口,觀眾們還沉浸在方才那血腥畫麵的震撼之中,大腦一片空白。時間,對於除了罪龍之外的所有人,仿佛都陷入了凝滯。
    但罪龍沒有停。他的眼中,那萬年玄冰般的冷漠沒有絲毫融化的跡象,對手的慘叫,對手的痛苦,對他而言毫無意義,在他的世界裏,戰鬥隻有兩種結果:徹底的勝利,或者徹底的失敗。而現在,正是將勝利果實完全摘下的時刻。
    在拳神踉蹌後退,身體失去平衡的那一刹那,罪龍的身體已經如同炮彈般追擊而上。他的雙腿猛地在地板上一蹬,堅實的地麵仿佛都為之震顫,一股強大的爆發力自下而上傳導,他的身體瞬間騰空飛起,化作一道迅猛無匹的黑影。
    他飛躍在半空,身體舒展如龍,那隻精悍的拳頭,在空中劃過一道死亡的軌跡,空氣被拳鋒劇烈地壓縮、排開,發出刺耳的呼嘯破空聲,這一拳,裹挾著必殺的氣勢,目標明確直衝拳神因劇痛和驚駭而毫無防備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