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全新人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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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在這間被冰冷合金包裹的房間裏,仿佛已經失去了其作為度量單位的意義,它不再是均勻流逝的河,而是一片凝固的、深不見底的湖。寂靜,是這片湖泊唯一的主宰。
    然而,這並非虛無的空寂,而是一種充滿了實質內容、幾乎可以觸摸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靜。
    房間的生命維持係統在以一種幾乎無法被察覺的頻率低沉地嗡鳴著,那聲音與其說是被聽到,不如說是被身體的骨骼所感知,它像一隻潛伏在鋼鐵巨獸體內的心髒,以恒定不變的節律搏動,每一次搏動都將一股經過精密過濾、帶著微弱臭氧與金屬鏽蝕氣息的空氣泵入這個封閉的空間,這股氣流冰冷而純粹,刮過皮膚時,帶走的不僅是體表的溫度,還有最後一絲屬於鮮活世界的暖意。
    牆壁是極富肌理的岩壁,表麵經過了某種啞光處理,不反射任何多餘的光線,隻是貪婪地將一切吞噬。
    唯一的光源,來自一側玻璃幕牆,玻璃幕牆之外,遙遠的星光投射到房間裏時,已經變得極其微弱、冷漠,且充滿了不真實的質感,它在光潔的地麵上拉出一道歪斜扭曲的、長方形的光斑,光斑的邊緣模糊不清,仿佛隨時會被四周濃重的陰影所吞噬。
    房間裏有三個人,三個被這片死寂包裹的孤島。
    終於,當這股壓抑的寂靜累積到,仿佛空氣都開始變得粘稠,連呼吸都成為一種負擔時,柳暗動了。
    柳暗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從容不迫的韻律感,她抬起頭,那雙洞徹人心奪人心魄的眸子從陰影中升起,那不是一個瞬間的動作,而是一個緩慢、巡視、最終鎖定的過程,她的目光,首先掠過了陳楚,但沒有停留,然後,她的視線如水銀般,在房間裏那些冰冷的儀器表麵上緩緩流淌,掃過那些閃爍著微弱光芒的數據指示燈,似乎在欣賞這些由邏輯與秩序構成的冰冷造物。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陳風萍的身上。
    柳暗的目光不帶任何人類應有的情感,仿佛一個最高權限的ai在掃描分析一個數據樣本,又如同一把無形的手術刀,鋒利得足以剖開肌體,直抵靈魂深處。
    在陳風萍感覺到這道目光的瞬間,他仿佛看穿了五髒六腑。
    柳暗抬起手,用指尖輕輕地、優雅地撩了一下垂落在頰邊的一縷青絲,發絲的柔軟與她眼神的冰冷,形成了極致而詭異的對比。
    “陳風萍,”她的聲音響起了,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房間裏所有的背景嗡鳴,直接灌入每個人的耳膜,“到你了。”
    “我……”
    陳風萍一直默默地傾聽著,像一個旁觀者,看著柳暗用冷靜到殘酷的言語,一片片剝開他所敬愛的“父親”陳楚那血肉模糊的過往,那些關於“末日遊輪”、“基因樣本”、“背叛”與“逃亡”的詞匯,他正沉浸在對陳楚的傳奇人生之中。
    “是的,你。”她的語調平穩得像一條直線,沒有任何情感的波瀾,如同在宣讀一份塵封已久的、與她毫無關係的檔案。“不過,你的信息比較簡單,之前我們也聊過。”
    “根據資料顯示,”柳暗的聲音繼續著,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經過精密打磨的冰粒,敲擊在陳風萍的神經上,“你的行屍母親,懷孕八十年左右,才生下你。”
    “行屍母親”——這個詞喚醒的,不是一張具體的臉,而是一種感覺,一種無盡的、徹骨的冰冷,一種永恒的、噬骨的饑餓,陳風萍仿佛能“感覺”到自己被包裹在一個黑暗、狹窄、冰冷的腔體裏,四周是緩慢而堅韌的、非生非死的肌肉組織,沒有心跳,沒有溫度,隻有一片死寂,但在這片死寂之中,又有一種源於血脈最深處的、無法言喻的悲傷,如同一曲無聲的挽歌,在黑暗中低回了八十年。
    “而在這八十年間,山海星隕石帶的宇宙猛禽,以及宇宙猛獸,都在追殺山海星上行屍出生的孩子。甚至於,它們還在有意識地追殺懷孕的行屍。”
    更多的基因碎片被激活了,這一次,是感官的爆炸,陳風萍的耳邊,仿佛響起了刺耳的、撕裂金屬的尖嘯,那是某種巨大生物劃破大氣層的聲音,他的眼前,閃過巨大的、投下無邊黑暗的陰影,那陰影掠過破碎的城市廢墟,帶來死亡的寒風,他的鼻腔裏,瞬間充滿了濃烈的血腥味與蛋白質燃燒後的焦糊味,混合著泥土與腐敗的氣息。
    這些不是他的記憶,他知道,在他有意識的生命裏,他從未經曆過這些,但這些感覺又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深刻,仿佛他真的在那片廢土上,在那具冰冷的“母體”中,感受過那長達八十年的、無休無止的逃亡與恐懼,每一次巨獸的咆哮,每一次天敵的掠過,都化作一道恐懼的電波,穿透那層薄薄的血肉屏障,直接烙印在他尚未成型的神經元上。
    陳風萍感到自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那份跨越了時空、源自血脈的、最原始的恐懼。
    柳暗停頓了一下,給了他一個短暫的、讓他沉溺於這片基因幻覺的間隙,她的目光在他臉上掃過,身為十二級讀心術異能者的她正觀察著他眼睛裏麵暴露出來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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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這點可以確定,隕石帶的猛禽猛獸都知道行屍二代很強大,所以,我大膽地猜測,在之前,曾經有出生的行屍二代長大後,對山海星隕石帶的猛禽猛獸都構成了巨大的威脅,然後,猛禽猛獸殺死行屍二代後便達成了共識,開始絞殺所有新生的行屍二代。”
    這段話,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開了陳風萍心中混沌的恐懼,原來,他與生俱來的,不僅僅是詛咒,還有一種被宇宙猛獸所畏懼的強大。
    “不過,你的運氣比較好,恰好遇上了陳楚趕到山海星,救下了你,讓你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健康成長,甚至於,還把你帶入五大星域,接觸人類社會。這加速了你的進化速度,讓你在幾個月的時間裏,便從一個嬰兒變成了一個少年,且越來越強大……”
    陳風萍聽得一陣失神。
    他呆呆地坐在那裏,柳暗後續的話語似乎還在耳邊回響,但已經無法再組合成有意義的句子,他的世界,在短短幾分鍾內,被徹底顛覆,然後重塑成一個他完全陌生的、充滿了冰冷邏輯與殘酷真相的模樣,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是一雙少年的手,幹淨、有力,掌心還有著戰鬥留下的新舊疤痕,但此刻,他卻覺得這雙手無比的陌生,這雙手裏,究竟流淌著怎樣的血液?這具身體裏,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而他,陳風萍,究竟是誰?是一個被拯救的幸運兒,還是一個從誕生之初就被詛咒的怪物?
    房間內的寂靜再度降臨,但這一次,它的質感已然不同。
    如果說之前的寂靜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那麽此刻的寂靜,則是風暴中心那詭異的、真空般的死寂。
    “陳楚,”柳暗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語調中多了一絲興奮,仿佛一個頂級的棋手,在布下一個精妙絕倫的棋局後,即將向對手展示那致命的最後一步,“陳風萍的經曆,讓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嗯?”陳楚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沉的回應。
    柳暗的嘴角,終於掛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難以捉摸的微笑。
    “你的養父,把你從末日遊輪偷走後,很有可能,導致了‘長生不老’這個研究項目的徹底失敗了。”她頓了頓,讓這句話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陳楚的心上。“隻是,這個時候,五大星域的行屍病毒已經爆發,人類星際聯邦政府的高層不甘心失敗,在他們撤離五大星域的時候,捉了一些行屍,前往山海星的盡頭基地,作為研究樣本,試圖延續那個瘋狂的計劃。”
    柳暗一句話,便把陳楚個人的命運,與整個人類聯邦的宏大曆史、與那場席卷星海的災難,緊緊地捆綁在了一起。
    “結果,”柳暗的語調,在這一刻,突然變得輕飄飄的,仿佛不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是在講述一個來自遠古的、黑暗的童話,“長生不老的技術,並沒有在那些高層手中得到突破,反而讓山海星上的人類,在感染了行屍病毒之後,卻意外地,攻克了長生不老之術。”
    “什麽意思?”
    陳楚和陳風萍異口同聲的問道。
    “真正的長生不老基因是藏在行屍二代的基因裏麵。”柳暗輕聲說道。
    “你們可以這樣想象。人類追求了千百年的‘長生不老’,就像是一把無比精密、無比複雜的基因鎖。它就藏在我們每個人的dna雙螺旋深處,但我們卻始終找不到能夠打開它的鑰匙。聯邦的科學家們,以為他們找到了,他們製造出了‘行屍病毒’這把所謂的鑰匙。”
    “但那是一把錯誤的鑰匙,”柳暗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嘲諷,“它太過粗暴,太過野蠻,它沒能打開那把‘長生鎖’,反而用巨大的力量,強行撬開了另一扇門——一扇通往‘行屍化’的、非生非死的地獄之門,它摧毀了宿主的意識,腐化了他們的肉體,帶來了一場席卷星海的災難,從這個角度看,聯邦的‘長生不老項目’,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災難性的失敗。”
    “但是,”柳暗話鋒一轉,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這把錯誤的鑰匙,在撬開地獄之門的同時,也意外地、粗暴地,將那把‘長生鎖’的內部結構,給暴露了出來。它讓那段沉睡的、關於永恒生命的基因編碼,以一種扭曲的方式,被激活了。”
    “當山海星徹底淪陷之後,上百萬被病毒感染的人口,聚集在那些廢棄的城市和最後的盡頭基地裏。他們成為了一個巨大的、絕望的、不受任何控製的基因培養皿。一個在自然選擇的殘酷法則下,進行著一場長達數十年、甚至上百年演化實驗的巨大溫床。”
    “在這個巨大的培養皿裏,那把被暴露出來的‘長生鎖’,和那把錯誤的‘病毒鑰匙’,開始了漫長的、隨機的、以百萬生命為代價的碰撞與融合。而最終的結果,就是‘行屍二代’的誕生。行屍二代的基因,才是那把獨一無二的、能夠完美契合‘長生鎖’、並將其開啟的、真正的‘鑰匙’。”
    柳暗的目光,也在此刻,重新落回到了陳風萍的身上,她的聲音,變得前所未有的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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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陳風萍的母親,懷孕了。”
    “懷孕了八十年。”
    八十年,這個冰冷的數字,在柳暗的敘述下,被轉化為了一幅幅充滿了無盡苦難與悲壯的、令人心碎的畫麵。
    那是一個失去了神智的軀殼,卻依舊遵循著最原始的母性本能,在長達八十年的漫長歲月裏,在近三萬個日日夜夜裏,她拖著那具非生非死的身體,在危機四伏的廢墟中穿行,啃噬著樹根,她躲避著天空中呼嘯而過的宇宙猛禽,它們巨大的陰影每一次掠過,都是一次死亡的預告;她逃離著地麵上饑餓的宇宙猛獸,它們每一次的咆哮,都讓大地為之戰栗。
    她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無法理解自己腹中那個緩慢成長的生命究竟意味著什麽,但那份來自基因最深處的、保護後代的本能,卻驅使著她,一次又一次地,從死亡的邊緣掙紮回來,她在無盡的孤獨中,感受著腹中那個小生命,在極其緩慢地、汲取著她體內那點滴的、扭曲的生命能量,一點點地成型、長大。
    這八十年,是一場希望與絕望交織的漫長煉獄。
    希望,是那個新生的、蘊含著“永生”秘密的基因,在頑強地孕育;絕望,是承載這份希望的母體,所要經受的、永無止境的苦難與追殺。
    “這為繁衍行屍二代,了絕佳的機會。所以,陳風萍的母親懷孕了八十年後,產下了他。”柳暗做出了結論。
    柳暗的話音落下,但她所描繪的那幅長達八十年的悲壯畫卷,卻依舊懸浮在房間的空氣中,沉重得讓每一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陳風萍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他低著頭,雙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頭發,似乎想用這種方式來抵禦腦海中那排山倒海而來的、屬於母親的悲傷與痛苦,他不再是一個強大的戰士,也不是一個迷惘的少年,他隻是一個在血淋淋的真相麵前,被徹底擊潰的孩子。
    “我不認同。”就在這片悲傷的沉默即將把一切都吞噬的時候,陳楚道。
    “為什麽不認同?”柳暗追問,她的身體依舊保持著前傾的姿態。
    “因為,五大星域並沒有出現陳風萍類似的情況。”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為自己的理性世界砌上一塊磚,“和山海星今天的基地比起來,五大星域的人口基數更為龐大,達到了千億之巨,那裏沒有宇宙猛獸的威脅,對於行屍而言,是一個巨大、完美的培養皿,更適合它們繁衍和進化。”
    陳楚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麵,廢棄的星港、死寂的都市、一望無際的行屍潮,他在行屍島長大,後來又穿梭於各個星域,他接觸過的行屍數量,恐怕比許多人一生見過的人類還要多,那是數以百萬計的樣本,一個龐大到足以驗證任何生物學理論的數據庫。
    “但是,”陳楚加重了語氣,眼神銳利如刀,“到目前為止,在我接觸過的數百萬行屍之中,我從未見過一具懷孕的行屍,更沒有聽說過、見到過任何一個所謂的‘行屍二代’。一個都沒有。從概率上說,這不合理。如果行屍能夠繁衍,那麽在如此龐大的基數下,必然會出現樣本。可事實是,沒有。”
    “是的,”柳暗低聲說,聲音裏帶著一絲空靈的悲哀,“你說的都對。但你忽略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一個變量……那就是‘環境’。”
    柳暗抬起眼,目光中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智慧,“陳風萍是在山海星上出生的,山海星本身就擁有人類星際聯邦時代最先進的基因技術和最聰明的科學家,而你也是在‘末日遊輪’那座集結了人類頂尖科技的移動實驗室裏誕生的,你以為,這一切都隻是巧合嗎?”
    “你的養父,那位偉大的科學家,雖然銷毀了絕大部分研究成果,但是,也隻是銷毀絕大部分成果,他不可能,也沒有能力將一切都抹去。總有一些數據、一些樣本、一些思想,會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飄散出去,很有可能,還保留了一些最核心的成果,要不然,就不會有陳風萍和我出現了。”
    陳楚的心髒猛地一縮,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最後一個詞,這是他一直逃避的詞,他並不想柳暗與行屍有什麽瓜葛,因為,他即將和柳暗成婚。
    “我,也是行屍二代。”柳暗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淒然的苦笑,仿佛卸下了心中最沉重的枷鎖。
    陳楚和陳風萍相視無言。
    “是該說說我了。”她的聲音很輕。
    “你,陳楚,是最早的長生不老的基因成果樣本,代價是長達一百五十年以上的嬰兒期。陳風萍,則是行屍與人類基因結合的進化體,代價是在母親的肚子裏麵待了整整八十年。而我……其實,我也是行屍二代。”
    “但我和陳風萍不一樣。”柳暗的聲音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那雙洞悉世事的眼眸中,終於湧上了濃得化不開的痛苦,“我在母親肚子裏的時間很短,和普通的人類一樣,隻有十個月。但是……但是,我在十三歲這個年齡階段,停滯了一百五十年,直到你們進入盡頭基地,我才迅速的長大成為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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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裏,柳暗的聲音徹底梗咽了,那張屬於十三歲少女的臉上,露出了與年齡完全不符的、深可見骨的痛苦與滄桑,她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再也無法支撐那段漫長而黑暗的記憶,一百五十年,對宇宙而言不過是彈指一瞬,但對於一個被困在十三歲身體裏的靈魂來說,那是一段比地獄更漫長的酷刑。
    陳楚徹底怔住了,在行屍島長大的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什麽是孤獨,那是一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隻有無盡的行屍和死寂,但即使是那樣的孤獨,也無法與柳暗所經曆的相提並論,因為,他還有養父陪伴,養父去世後,他還有女媧和行屍吉米。
    陳楚可以想象,在那暗無天日的盡頭基地下麵,在一個封閉、壓抑、絕望的環境裏,一個十三歲的女孩,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看著自己的心智在成熟、在老去,而身體卻永遠停留在那個青澀的瞬間,她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老去、死去,而她卻像一件被時間遺忘的標本,永遠地凝固在那裏。那不是永生,那是永恒的囚禁。
    一百五十年的孤獨,一百五十年的停滯,那是多麽可怕的絕望。
    陳楚默默地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柳暗的秀肩,他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絲笨拙,卻蘊含著千言萬語。
    柳暗沒有抬頭,但她的啜泣聲漸漸平息了一些,窗外的星空依舊璀璨而冷漠,但房間內的三個人,三個被命運扭曲的“怪物”,在這一刻,卻因為彼此的痛苦而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卻無比真實的聯結,他們的身世是星際間最黑暗的秘密,他們的未來是宇宙中最迷茫的賭局,但至少在現在,他們不再是獨自一人。
    房間裏靜得可怕,靜得能聽見彼此壓抑的呼吸聲。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無垠的宇宙,星辰如鑽,冷漠地閃爍著永恒的光芒。這片浩瀚的星空,此刻非但沒有帶來絲毫慰藉,反而像一麵巨大的鏡子,映照出房間內三人的渺小與孤獨。
    “就因為……我們的出生……所以,我們三人是一個全新的種族嗎?”他弱弱地問,聲音裏充滿了迷茫、不安與深切的抗拒,要知道,他好不容易融入到人類社會,這個問題,像烙印一樣刻在他心上——“我們是一個種族”,這個詞匯,對他而言,不是榮耀,而是一種與人類世界徹底割裂的宣判。
    “是的,不過,我們也是人類,或者說,是人類的一個分支。”柳暗頓了頓,似乎在尋找一個更溫和的比喻,“就像有黃種人,白種人和黑人一樣,都是人類,隻是在不同的環境下演化出了不同的特征,而我們,大概……是一個新的人類物種。”
    “行屍人嗎?”陳風萍幾乎是脫口而出,這個詞讓他臉瞬間垮了下來,盡管他深知自己是行屍二代,身體裏流淌著非人的血液,但他從骨子裏、從靈魂深處,都拚命地想要抓住自己作為“人”的身份認同。他不想被歸類為那種隻知啃食血肉的怪物。
    “不。”柳暗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地否定了這個稱謂。“我們不是行屍,我是人。”她走到房間中央,目光依次掃過陳楚和陳風萍。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思考我們三個人的經曆,我發現了一個共同點。一個至關重要的,定義了我們存在的共同點,那就是,我們都是在接觸到人類社會之後才迅速進化。陳楚,你是源頭,但你自幼被養父帶大,一直生活在人類環境中,所以你的進化是緩慢而持續的,其速度並不明顯,以至於你自己都未曾察覺。”
    柳暗的視線轉向陳風萍,目光變得深邃,“但你就不一樣了,陳風萍,你的案例堪稱奇跡,你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之內,從一個懵懂的行屍嬰兒,迅速進化到了現在成年人的狀態,這期間發生了什麽?你遇到了人類,被人類撫養。我想,如果沒有接觸到人類,你大概率會以行屍的原始狀態生活很長、很長一段時間,甚至永遠。”
    最後,柳暗指了指自己,“而我,就是最為明顯的證據,在遇到你們之前,我被困在十三歲的身體裏長達一百五十年,時間對我而言是靜止的,但……當我通過全息視頻第一次發現你們的存在之後,我的身體活了過來,我的身體發育是每分每秒都在進行,短短幾天,我的身高就增加了四十厘米,聲音、體格,一切都在瘋狂地追趕逝去的一百五十年。”
    “我猜測,我們身體裏都存在著一把基因鎖,這把鎖,禁錮了我們的成長與進化,讓我們停留在一種原始的、非人的狀態,而打開這把鎖的鑰匙,並非某種物質或能量,而是更玄妙的東西——是人類的語言和交流方式。”
    “是人類社會所承載的信息流,是文明的低語,是智慧的碰撞,打開了我們身體裏麵的基因鎖,讓我們加速進化,回歸‘人’的形態和思想,我們並非天生的怪物,而是一種需要‘人性’來激活的特殊生命體,我們渴望交流,渴望被理解,渴望融入群體,這種渴望,深植於我們的基因本能之中,一旦這個本能被滿足,沉睡的潛能便會瞬間蘇醒。”
    柳暗的話音落下,房間再次陷入了深海般的寂靜。
    窗外,星河流轉,沉默無言,它們見證過無數文明的興起與衰亡,如今,又在見證著一個全新、孤獨、且命運未卜的種族,在這宇宙一隅,悄然定義著自己的存在,他們是人類的衍生物,是行屍的起源,也是一個掙紮在怪物與神明之間的全新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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