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地獄道]才一會的功夫，韓立和陽凡二人已經迫不得已地來到了讓他們相當陌生的地方。
    這種陌生讓韓立有些不踏實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男孩身無分文來到了緬甸一樣。
    而這一路上都由他們在巷口找到的光球引路他們才來到了這裏，也多虧光球才遇到和避免各種危險。
    這時候一直引導著他們的白色光球，毫無征兆地，在他們眼前猛地一亮，隨即如同被無形之力捏碎般，“噗”地一聲爆散成無數細碎的光點，迅速湮滅在昏黃的霧氣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整個過程寂靜無聲，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決絕。
    “？！”韓立和陽凡同時愣住，瞳孔收縮，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是能量耗盡？
    是被某種力量強行抹除？還是……發出警告的存在遇到了不測？
    失去了光球的指引，前路瞬間再次被巨大的未知和危機感籠罩，他們被困在這懸於高空的、冰冷滑膩的通風管道出口，進退維穀。
    韓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觀察四周。
    他們所在的管道口，如同從一座巨大的、鏽蝕的鋼鐵山巒中探出的枯枝，孤零零地懸在令人眩暈的高空。
    下方極遠處，是另一片更加深邃、被濃得化不開的暗沉霧氣所籠罩的城市輪廓，那些建築的尖頂如同巨獸的利齒，刺破霧海。
    而最令人感到詭異的是，在這片高空之中，並非空無一物，目光所及之處，懸浮著無數巨大的、不規則的石碑。
    這些石碑材質似石非石，表麵粗糙，刻滿了無法辨認的、扭曲的古老銘文，它們寂靜地、毫無依托地漂浮著，如同墓園中林立的墓碑，卻又被無序地拋灑在了天空這座更大的墳墓裏。
    一些更濃稠的黃色絮狀物纏繞在石碑之間，緩緩流動。
    “這裏……感覺好奇怪……”陽凡緊緊抓著韓立的胳膊，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恐懼，“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心裏發毛。”
    韓立亦有同感，而且他的感知更為清晰。
    無論是[人間道]的喧囂生機，[修羅道]的機械律動，甚至[餓鬼道]那令人不適的饑渴躁動，都蘊含著某種形式的“生命”氣息。
    但這裏，[地獄道]，隻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虛無。
    即便是之前的骨骸怪物、粘液分解者，它們行動，它們攻擊，但驅動它們的並非生命，而是某種更深沉的、屬於“死亡”本身的力量規則。
    連空氣中彌漫的霧氣，都帶著一種萬物終結後的腐朽塵埃味。
    “下麵的城市……路線結構好像一隻……蝴蝶？”陽凡為了轉移恐懼，努力尋找著可描述的事物，她指著下方霧海中若隱若現的城市輪廓。
    韓立凝神望去。確實，那片城市的總體分布，隱約構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展開雙翼的蝴蝶形狀。
    翅膀的邊緣區域建築稀疏，越往中心越密集，甚至許多建築怪異融合、扭曲連接在一起，形成了某種難以理解的巨型結構。
    而作為蝴蝶“身體”的中軸部分，則是一條更加黑暗、更加筆直的深邃溝壑，溝壑兩旁聳立著最高最密集的建築群，那形態……
    “不像蝴蝶的身體……”韓立喃喃自語，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那更像……某種巨大生物的脊椎骨！”
    蝴蝶怎會有如此清晰、節節分明的脊椎？!
    這個念頭讓他頭皮發麻——難道整個這片城市，並非建造而成，而是某個無法想象的龐大存在的遺骸？
    或者說，它根本就沒死透，隻是化作了這片死亡之地？
    這座“城市”，可能就是【地獄道】本身的核心具現！
    “我們……該往哪裏走？”陽凡的聲音帶上了哭腔，眼前的景象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她隻能無助地看向韓立。
    韓立眉頭緊鎖，他嚐試催動能量，一個金色的防護罩在掌心成形。他將其輕輕拋向管道外的空中，想測試一下這裏的空間特性。
    然而，那防護罩並未如他預想的那樣懸浮或飄動，而是像被無形的重物牽引著，迅速地、無可挽回地向下沉去，很快便被下方的濃霧吞噬，連一絲漣漪都未激起。
    這裏的空間規則……排斥飛行？或者說，存在著極強的下沉引力？貿然離開管道，恐怕會直接墜入下方那恐怖的“蝴蝶”城市深處。
    他回想起在另一個世界線見過的陽凡對自身能力更精妙的操作，但那需要對能量極致的掌控和對世界規則的深刻理解，他此刻還無法完全複現。貿然嚐試，風險極大。
    就在他苦苦思索對策之際——
    光線，毫無征兆地暗了下來。
    仿佛有一塊巨大無比的黑色幕布，正緩緩從他們頭頂極高的天穹之上覆蓋下來。
    韓立和陽凡下意識地抬頭望去。
    這一望，讓兩人的血液幾乎瞬間凍結！
    隻見那原本就是暗黃色的、令人壓抑的天空，正在被一個無法形容其巨大的黑色物體所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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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緩慢地、無聲無息地從更高層的、更加濃稠的雲層（或者說能量霧靄）中“行駛”出來。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更像是一片純粹到極致的、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其邊緣不斷蠕動、變化，偶爾會凸起一些難以名狀的、如同山脈般巨大的棱角，又很快平複。
    它太過巨大，以至於根本無法看到全貌，隻覺得整個天空都在它的籠罩之下正在消失！
    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最原始的恐懼攫住了兩人。
    陽凡渾身顫抖，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無數恐怖的想象在腦海中爆炸，卻無法形成任何有效的思維。
    韓立也是頭皮發麻，心髒狂跳！
    他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類似的東西！
    不是在現實，也不是在之前的夢境世界，而是在某種更深的、更恐怖的……記憶碎片或者預知幻象中？
    那種邪惡、古老、冰冷、漠然到極點的氣息，讓他幾乎窒息！
    這東西……絕對不能被它發現！
    “噓！！別出聲！別動！”韓立以最快的速度，用幾乎微不可聞的氣聲在陽凡耳邊警告，同時猛地將她拉低，兩人緊緊貼著冰冷粗糙的管道內壁，最大限度地利用管道口的陰影隱藏自己，連呼吸都幾乎停止。
    他用手死死捂著陽凡的嘴，能感受到她身體的劇烈顫抖和冰冷的淚水滴落在自己手背上。
    那巨大的黑暗造物依舊在無聲地移動，緩慢得令人瘋狂。
    它投下的陰影徹底吞噬了他們所在的這片空域，連那些漂浮的石碑都仿佛被吸入了絕對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濃鬱到極致的惡意和死寂如同冰水般從頭頂灌下，韓立感到自己的能量運轉都變得滯澀困難，思維仿佛都要被凍結。
    這東西……究竟是什麽？看起來像大山一般……是[地獄道]的“神明”？還是某個路過的、更加恐怖的、無法理解的存在？
    他們就像兩隻誤入巨人國度的螞蟻，仰望著根本無法抗衡的天災，唯一的生路，就是祈禱不被發現。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而那覆蓋天空的黑暗，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下方管道口那微不足道的兩個小點，依舊以它那緩慢、恒定、毀滅性的節奏，向著遠方的天際“駛”去……
    直到許久之後，天空才逐漸重新恢複那令人窒息的暗黃色，但那片移動的黑暗所帶來的極致恐懼，卻已深深烙印在兩人的靈魂深處。
    危機，似乎暫時過去了。
    但在這片連天空都會被如此恐怖之物遮蔽的[地獄道]，真正的安全，又在哪裏？那光球指引他們來此，難道就是為了讓他們見證這終極的恐怖嗎？
    天空那令人窒息的黑影終於徹底消失，但留下的心理陰影卻久久不散，韓立這才鬆開捂著陽凡嘴的手，兩人都大口喘著氣，仿佛剛從冰水中撈出來。
    [地獄道]的詭異和危險程度，遠超韓立之前的任何經曆。
    這裏沒有生機，隻有死亡規則的具象化；沒有混亂，隻有一種令人絕望的、冰冷的秩序。
    阿鳳能在這種地方生存下來，甚至建立起一個臨時的安全點（如果那個停車場據點真是她的），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其驚人的事實。
    韓立不得不重新評估阿鳳的實力和秘密，她在[修羅道]的表現恐怕隻是冰山一角。
    “我們必須離開這裏。”韓立壓低聲音，目光投向遠處另一塊漂浮的巨大石碑。那塊石碑與他們所在的這塊遙遙相對，如同死亡之海中的兩座孤島。
    或許每一塊石碑都連接著一個不同的、但同樣恐怖的“城市”碎片？
    他最初的想法是利用金圈進行短距離空間跳躍，直接穿越到對麵的石碑。然而，[地獄道]的規則似乎極度排斥能量體的懸浮。
    他嚐試凝聚出的金圈如同沉重的鐵塊，迅速向下墜落，根本無法穩定維持。
    “做好準備……”韓立對陽凡沉聲道，眼神銳利起來。
    陽凡立刻點頭，神情緊張又堅定。她明白，常規方法在這裏行不通了。
    韓立再次揮手，一個金圈在管道口前方瞬間展開！但幾乎在成型的刹那，就開始明顯下沉！
    “……”韓立和陽凡紛紛無語。
    隨後韓立迅速又製作出金圈來。
    “走！”
    就在金圈出現的瞬間，韓立低喝一聲，猛地向前衝刺！陽凡也同時用力一躍！
    兩人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射向金圈！就在金圈徹底沉沒、消散的前一瞬，韓立的手堪堪觸碰到其邊緣！
    唰！
    空間轉換的輕微眩暈感傳來！
    但下一秒，兩人並未出現在預想中的對麵石碑上，而是出現在了兩塊石碑之間的高空虛空中！下方就是那片蝴蝶形狀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城市！
    “！”韓立心中一凜，果然不行！金圈的落點因為下沉而產生了嚴重偏差！
    失重感瞬間傳來！兩人開始向下墜落！
    “小川！”陽凡驚叫一聲，死死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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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緊！”韓立臨危不亂，在下墜的過程中，強行扭轉身形，麵對下方遙遠的城市，再次揮動雙臂！
    這一次，他不再試圖製造穩定的傳送門，而是將能量以另一種形式爆發！
    “喝！”
    他雙手連續向前方虛空猛擊！每擊出一拳，就在前方極短的時間內製造出一個微小而極不穩定的金色能量漩渦！
    這些漩渦出現得快，消失得也快，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一個瞬間的、微小的反衝力！
    砰！砰！砰！砰！
    他如同在虛空中踩踏著一個個轉瞬即逝的能量炸點，利用這連續不斷的、微弱卻精準的反衝，硬生生地抵消著下墜的勢頭，並艱難地調整著方向，朝著對麵那塊漂浮石碑的側麵撞去！
    這個過程極其耗費能量和精神力，需要他對能量輸出和時機把握達到毫厘不差的地步！
    陽凡緊緊閉著眼，感受著耳邊呼嘯的風聲和身體不斷被猛地“拽”一下的奇異感覺，心髒都快跳出嗓子眼。
    終於，在連續爆碎了十幾個能量點後，韓立帶著陽凡，如同失控的炮彈般，狠狠地撞在了對麵石碑粗糙冰冷的表麵上！
    “呃！”韓立悶哼一聲，用後背承受了大部分衝擊力，護盾光芒劇烈閃爍。
    他一隻手死死摳住石碑表麵一道深刻的裂縫，另一隻手反手抱住陽凡，兩人如同壁虎般貼在了這巨大的浮空石碑上。
    “沒事吧？”韓立喘著氣問。
    “沒……沒事……”陽凡的聲音還在發抖，但努力保持著鎮定，“我們……爬上去了？”
    “嗯。”韓立抬頭望去，石碑頂部還在上方很遠的地方。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開始如同攀岩般，利用石碑表麵的凹凸和裂縫，艱難地向上攀爬，陽凡也努力配合著，減輕他的負擔。
    這石碑巨大無比，攀爬過程漫長而耗力，周圍是死寂的虛空和漂浮的絮狀物，下方是那片令人不安的蝴蝶城市，給人一種無依無靠的渺小感。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的手終於搭上了石碑的頂部邊緣，韓立用力一撐，率先翻了上去，然後將陽凡也拉了上來。
    石碑頂部相對平坦，同樣刻滿了無法解讀的古老銘文，中心處也有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似乎通往石碑內部，或者連接著下一個地方。
    兩人癱坐在石碑頂上，精疲力盡地喘息著。剛才那一連串的操作和驚險，幾乎耗盡了韓立大半的體力和能量。
    “看……那邊……”陽凡稍微緩過氣，指著他們來的方向。
    隻見他們最初所在的那根管道，在遠處看起來就像一根細小的釘子，而更遠處，還能看到其他幾塊漂浮的石碑，以及它們下方隱約不同的城市輪廓——有的籠罩在永恒的雷暴中，有的則是一片冰封的廢墟……果然各不相同，但都一樣死寂。
    休息了片刻，韓立站起身，走向石碑中央的那個洞口，裏麵是向下延伸的、同樣粗糙鑿刻出的階梯，深不見底，散發著和之前停車場類似的、混合著機油和塵埃的冰冷氣息。
    “看來，又要過去了。”韓立深吸一口氣，“希望這次……能有點不一樣的發現。”
    他率先邁步，踏入了向下的階梯，陽凡緊隨其後，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石碑頂部的黑暗中，隻留下這塊巨大的石碑，繼續無聲地漂浮在這片死亡國度的天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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