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抓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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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
    目光重新凝聚在畫片上的刹那,老狼如遭雷擊,微微一顫後,似冰雕般僵立原地,直愣愣盯著,呆了,癡了,傻了。
    什麽海底!
    什麽妖性魔意!
    什麽泥丸宮!
    什麽妖人決戰、兩族世仇!
    什麽天與地!
    不在了。
    都不存在了。
    ——僅剩了那幀畫片!
    畫裏背景仍然模糊,唯居中一頭白狼清晰無比。
    白狼通體雪亮,額頭嵌有一彎藍色月牙,凝眸觀望的樣子,仿佛正與畫外對視一般;眼波瑩瑩,威嚴之餘盡是慈愛;微咧的嘴角飽含笑意,就算隔著光幕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柔情。
    這柔情與慈愛泛出聖潔的銀輝,雖相距十八載,卻似能燭照往古來今,閃耀六合八荒,直透心底最深處,驅離一切煩惱與陰霾,令世間萬物黯然失色。
    老狼不禁抬頭閉眼,伸展雙臂,攤開手掌,任由聖輝包裹,輕撫,全身暖洋洋的,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前,——自個兒同樣是小崽子的時候,縮在窩裏獨享著母狼溫柔的舔舐。
    本就靜謐的淵海,此刻更顯幽寂,襯得“咚咚”聲越發清晰與密集。
    當下既無肉身,所以絕非心跳。
    那便隻能是心弦的嗡鳴。
    是神魂的戰栗。
    是情動的回響!
    沐浴在這聖輝中,老狼靈光乍閃,不期然計上心來。
    依之前的考慮,喚醒寵渡的法門雖說不少,卻都屬於強力手段,其實難保心神無損,遠不及剛剛想到的這個方法好,所以統統被老狼棄如敝履。
    此法最合自然。
    其間暖意漸消,老狼心有所感,睜眼看時,見那畫片果然已經全部沒入狼嬰的小腦袋中,意猶未盡歎歎道:“不意吾族之中竟有此絕色。”
    美呀!
    真個美。
    她額間有藍月。
    我原靈亦是此色。
    這還不算緣分?
    值此一瞬,老狼不是沒想過破去胎膜,助妖性魔意將畫片再拽出來。無奈記憶終是泡影,哪裏比得上實際?於是決定出去之後,定要找寵渡好好打聽一番狼媽的下落。
    這般想著,老狼毅然上前。
    卻見狼嬰伏趴在地,身上稀稀拉拉掛著幾許繈褓的碎片,倮露在外的屁股蛋子朝天撅著;短小的右臂探進旁側的沙堆裏,不知作何道理。
    老狼拂去麵上黑沙,登時愕然。
    狼嬰手裏竟抓著一尊娃娃!
    ——泥塑娃娃。
    因為盤著雙腿,泥娃娃身長不及半尺,一絲不掛通體紺紅,模樣倒與長大後的寵渡有八分相似;頭頂一束衝天辮,被狼嬰握在手裏,——像抓了件玩具似的。
    那小手看著孱弱無力,卻頗有股蠻勁,死攥著泥娃的小辮子不放,緊似鐵鉗。老狼試著拽了拽,竟未拉動,也不好硬掰其五指,啞然笑道:“小崽子還真夠勁兒。”
    不過從其指縫裏卻透出來些許金芒,——跟先前胎膜被觸發時蕩起的微光一般無二,老狼旋即了然,“想必這便是那未知殘力的源頭了。”
    既無頭緒,老狼也不多作計較,隻將狼嬰小心翼翼翻轉過來。
    狼嬰雙眸緊閉,咬牙切齒麵露猙容,顯然哪怕陷入了沉睡,也在本能地與妖性魔意抗衡,力圖守護過往十八載的記憶。
    其成效如何先且不論,單這份不屈不撓的意誌便足令狼感佩,“胎膜固然對妖性有所阻絕,但他自個兒若是早早放棄,絕無可能堅持到我來。”
    事不宜遲,老狼搖身一變,瞬間由直立而行的丹妖轉換成純粹的獸狼形態,銀灰色的狼毛也從腳趾到耳尖俱作雪白,額頭則烙有一牙藍月。
    ——儼然狼媽模樣!
    嗷兒嗚!——
    悠長的狼嗥擴散開去,撞上胎膜後又蕩回來,貫入狼嬰耳中。
    一聲接一聲。
    一浪疊一浪。
    殷切的呼喚仿佛母親的柔荑,一遍遍摩挲。原本渙散殆盡的求生之念因此被觸動,被撈起,並以此為指引複而凝聚,迅速茁壯。
    狼嬰急促的呼吸漸趨平穩。
    緊鎖的眉頭也隨之舒展。
    當真有戲?!
    老狼喜不自勝,隨後埋頭貼麵,或用舌尖來回舔舐,或以鼻頭輕輕撥蹭,喉嚨裏則嗚嗚有聲,片刻不歇。
    此情此景,令老狼仿佛置身數百年前。彼時尚未覺醒妖性,身為頭狼,與族群中的狼崽子們也常有如眼下這樣的親昵舉動。
    故此老狼非但沒有絲毫難為情,反而被激起更深的舐犢之情,鼻間的溫熱狼息彌漫開來,將狼嬰重重圍裹。
    如此既久,狼嬰雖自沉睡,眼皮卻頻頻微顫,可見其眸珠正飛快地左右滑動。
    俗話說趁熱打鐵,老狼輕咬狼嬰指頭,施以更強烈的刺激,果然令狼嬰緊繃的四肢越發鬆弛,以致翻身時竟不自覺撒手,鬆開了泥塑娃娃。
    那娃娃滾落在旁,衝天小辮兒裏微芒隱現。
    老狼晃眼乍看,見閃光的原是半根金色頭發,不由納罕道:“由此觀之,這娃娃本該是金色的?既被妖性魔意所染,按說毫無遺漏才是,何以獨剩這半截金發?”
    值此分神之際,冷不防臉上挨了一踢,老狼轉眸一瞅,正見狼嬰手腳亂舞,明顯蘇醒在即,頓時舔得更加賣力。
    不一時,狼嬰伸手蹬腿兒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看得老狼也不由自主張大了嘴!——隨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與近在咫尺的老狼對望了會兒,驀地歡叫著翻起身,手腳支棱著一路爬,撲在老狼麵頰上。
    “好好好。還認得你狼媽就好。心神庶幾無恙。”老狼時而左右撲騰,時而轉圈咬尾,總不外變著法兒將狼嬰逗得咿呀亂語。
    嬉戲一陣,狼嬰急不可耐往老狼腹下鑽,儼然吃奶的架勢。
    狼伯猛一激靈,“老夫哪有頭子讓你嘬?若是因此露餡兒,激起他警惕的天性,反為不美。”轉念竊笑道:“臭小子這般輕車熟路,當年混在狼窩裏的時候鐵定沒少幹這事兒。”
    說時遲那時快,老狼急忙旋身,一口咬住後頸將狼嬰叼回跟前,接著嗷嗚兩聲:你兄弟姐妹呢,哪裏去了?
    狼嬰還真似聽懂了,煞有介事地環顧四周。
    老狼則乘隙忖道:“此非長久之計,等他心回意轉,指不定還要嘬奶。”忽而心血來潮,屁顛顛跑至旁邊,將那泥塑娃娃叼了回來。
    果如所料,狼嬰立馬轉移了心思,一把拽住小辮兒抓起娃娃,像寶貝似的摟在懷裏。
    乃不知冥冥感應使然,還是閃光著實惹眼,狼嬰並未擺弄泥娃,卻當先將其衝天辮中的那半截金色發絲給扯了下來,捏在指尖看了看,隨手一揚。
    那金發晃悠悠飄下來。
    狼嬰拍手歡呼。
    發絲觸地即沒。
    老狼暗以神念尾隨,但見軟綿綿半截毫毛卻利如鋼針,循著某種牽引一路下探,不知多深;直至洞穿海底,紮入一處空腔之中。
    偌大的空腔內別無他物,僅在當中懸有一麵圓盤。
    盤上微光波動。
    外層泛青。
    裏層流金。
    二色交相輝映。
    乍看之下老狼麵色勃然,猛地想起天譴之夜時念奴兒的異狀來,不覺雙目驟縮,脫口驚呼道:“此物莫非就是那神秘複蘇所說的……”
    ——造化命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