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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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想當初寵渡入山尋師,險被蝠王兩具血影分身食盡心血而亡。這分身之術可同時顯化出七具影身,與之前橫眉所用“身外身”雖略有差別,倒也異曲同工。
    尋究起來,此功卻非蝠王首創,而是傳承自黑風老妖。
    蝠王以靈妖修為,尚能練至大成;黑風老妖身為開創者,一則本就臻至化境,一則在藥力加持下修為趨於圓滿,一則有化血神刀,當下施展開來,豈容小覷?
    但見老妖身形影影綽綽,彈指間一分為八,——七影身、一原身,皆是黢黑如墨,唯雙眼泛白,不像蝠王影身那樣目分七色。
    老妖本尊在外伺機而動。
    一影乍閃即逝,不知所終。
    其餘六影分據上下四方,將橫眉圍在當中,以臂作刀齊齊揮動,各將所蘊刀煞同時施放。
    前後左右往當中劈斬。
    在上則下刺。
    在下則上撩。
    在此刹那,六匹碩大刀鋒裹挾著無盡的汙穢之氣,鎖死氣機,斬斷了橫眉老祖一切退路。
    刀鋒過時,虛空隨之震顫,海浪般的波紋往兩側激蕩,碰撞,扭曲,徒留肉眼可見的切痕,似要將雙方所處的方寸天地生生割裂。
    說時遲那時快,橫眉急而不亂,“啪”一下雙掌合十,手搓掌心雷放出。一聲響亮,震動誅仙寶劍。那劍一晃,即有萬千雷弧縱橫交織,密如漁網,將老祖四麵八方護得嚴嚴實實。
    任六匹刀鋒再利,又如何進得去,半道上便被雷網統統截住,分崩離析。
    就連一開始被老妖刻意隱去的那抹影身,也被密集的雷光迫出戰圈,無從抵近偷襲。
    破裂的刀鋒複原成煞氣,爆散開來,如流矢一般往四下裏紛飛濺射。常自在深知其害,未曾想過直攖,揮袖上揚的工夫,連將兩道防禦護在神照峰前。
    裏層是驚堂木化成的壁壘。
    外圍則是火牆,乃由地麵上餘留的赤液金漿所築。
    刀煞當先撞在火牆上,與熔漿兩相湮滅,被耗去七七八八。
    饒是如此,自在老人也不敢沾,起手一指,驚堂木壘訇然連響,就著覆在表麵的渾厚元氣劇顫不已,將殘存刀煞盡數彈落,這才不染汙穢,保得神照峰安然無恙。
    “噫!我就說常老前輩還是在乎道門安危的嘛。”
    “懂、懂。刀子嘴豆腐心。”
    “放屁!——”
    “……無非因那魔頭在山上罷了。”
    “咱們隻是順帶的。”
    “還不是多虧老魔,我等才撿回一命。”
    “哈哈。確屬沾光無疑。”
    “不得不說這場麵堪比神仙打架了。”
    峰頂眾人私語竊竊,因被驚堂木阻隔目力,難窺實時戰況,不約而同看向當空畫幕。
    卻見七縷影身不複先前凝實,顯然有所損傷,被老妖逐個收歸本體。橫眉豎起食指,笑曰:“一合。”黑風切齒冷哼,“小人得誌。”
    言罷持刀連甩,老妖挽一串刀花。同為巔峰級人物,兩下裏心照不宣。老祖依樣把住劍柄,舞動誅仙。
    前一刻近乎被撕裂的虛空,本已彌合如初,轉又隨著雙方動作而隱隱扭曲起來,仿佛此時此刻周遭天地被一分為二。
    半壁凝於刀尖。
    半壁則凝於劍尖。
    一俟蓄滿了勢,雙方爆發氣機,同時瞬閃。
    ——砰!!!
    一妖一人迎麵相抵。
    一刀一劍鋒刃交擊。
    一黑一白彼此侵蝕。
    其衝撞之激劇,直似兩顆星辰碰在一起,炫目的閃光燭照方圓百十裏,將陰雲籠罩下原本晦暗昏沉的淨妖廢土映得亮如白晝。
    巨大的撞擊聲震耳欲聾,暴風裹挾著滾滾氣浪橫推八方,勢若驚濤拍岸般打在驚堂木壘上。
    有鑒於此,自在老人也不硬扛,反而因勢利導,一邊維持平穩,一邊連人帶峰借力後撤,直到退出數十丈才漸漸停住。
    至於掛在頭頂上的光幕,何曾還有畫麵?早在交鋒瞬間便再次斷了感應。若非落雲子眼疾手快,將浮光掠影術隨同殘峰施展,連畫幕本身也要被風浪拍碎。
    所幸餘波來勢洶洶,去也匆匆。迨最初的衝擊過去,自在老人為免猝不及防,並沒有撤去驚堂木,僅試探著將壁壘緩緩降低了一截,剛好露出交戰場麵來。
    各路人馬踮腳引頸,爭相貪看,雖隔得遠,具體細節不甚真切,但鬥法概況猶能一目了然。
    話說先前的碰撞雖則劇烈,卻源於寶貝自身威勢,當事雙方其實並未像看客們以為的那樣齜牙咧嘴地下猛力,反而雲淡風輕地對望著彼此,任由手中神兵交接。
    誅仙雷光裹著老妖。
    神刀煞氣同樣纏住了老祖。
    兩股力量勢同水火,卻又水乳交融,交織成團,狀似一圖——
    太極圓轉!
    刀煞黑紅,是為陰。
    白雷熾盛,是為陽。
    而老妖恰居於陽魚之眼!
    老祖則處在陰魚之眼!
    峰頂萬眾嘖嘖稱歎,正感慨造化玄異,冷不丁一派奇律自那太極圓轉圖中繚繞開來,——“嗚嗡”“嗚嗡”響不停,妙如仙音,令人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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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粼粼微波應聲漾起,輕柔如風,拂過山崗,拂過火海,拂過廢墟……拂過整片淨妖地界,吹向遠方不知何處,無物可阻。
    波光所及,大至山川草木,渺至鳥獸蟲魚,乃至芸芸眾生,森羅萬象盡皆蛻去斑斕的華彩,返本還原也似,複歸純粹的黑白。
    這一刻,天地間近乎唯此二色。
    渾然天成。
    好一幅工筆水墨!
    所以人堆中那一抹妖異的血紅,就顯得格外醒目。
    恍似夜空中最亮的星。
    周圍人麵麵相覷,莫不愕然。
    ——那家夥何以維持本色?!
    試煉兩天的工夫,關於寵渡的諸般事跡早已廣為流傳,都知道他為了淬體,曾在萬妖山中煉化蛇血,致使肌膚異變,打那以後便一直披著紅皮上躥下跳。
    有道是大千世界五花八門,他那一身紅在平日裏倒也不甚紮眼;但在當下這片褪色的黑白世界裏卻何其突兀,——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頗有些“世人皆醉我獨醒”的孤高意味,想不招人注意都難。
    尤其對倒魔派眾而言,不啻“眼中釘,肉中刺”一般的存在。
    更不知宗主大人出於哪般考量,棄人仙級對戰於不顧,反而轉換畫麵,將寵渡此刻的形貌及時投射在巨幅光幕上,引起一陣轟動。
    “就這副尊容,怪不得人送匪號‘小龍蝦’,一點毛病沒有。”
    “哈哈哈!……還是蒸熟了的那種。”
    “這不比天上鬥法好看?”
    “都是人樣,為啥就他那麽惹眼?”
    “惹眼?我看是‘惹人厭’才對。”
    “該不會……還是先天符鬧的?拋開這茬也想不出別的了。”
    “鬼曉得。”
    漫說各路看客如墜雲霧,當事者同樣稀裏糊塗。寵渡撒開五指,看完掌心看手背,看過手背拉起袖口看手臂,一時不得要領,不禁暗惱,“娘希匹。以為小爺願意這樣?”
    須知當前形勢本就不宜張揚,寵渡原想著乘人不備,隨老狼悄悄離去便是;沒承想前有符意感應,眼下又這般“鶴立雞群”,由此勢必被人時刻緊盯著,還怎麽神不知鬼不覺溜走?
    倒是老狼似有頭緒,指了指靈台,盡量將語音壓低,僅限二人可聞,不斷念叨,“盤……盤……”寵渡微怔,片刻後眉梢一挑,脫口驚呼道:“造化?!——”
    話音戛然,後麵兩個字被寵渡硬生生咽了回去。老狼輕輕頷首,以表認同。寵渡看似麵色如常,實則欣喜不已,
    畢竟自從天譴之夜合而為一後,那青盤與金環便隱沒不見。
    雖能篤定在體內,但具體在泥丸宮還是丹田、抑或別的地方,因無從感應,寵渡並無半分把握;今知其潛埋於靈台之中,總算心頭有數,不得不說是意外之喜。
    “必是之前鎮壓妖性時,狼伯獲悉命盤線索——甚而親眼見過,故此出言點撥。”寵渡閃念及此,忙不迭拱了拱手,聊以致謝。
    “還得是小友,一點即透。”老狼拂袖大笑,示意無妨;卻急得看客們抓耳撓腮。
    “他兩個打甚啞謎?”
    “又是這樣一副猥瑣相。”
    “最恨話說半截兒了。”
    “就先天符意而論,確是潑天造化了。”
    “我看未必。興許那魔頭身上還藏有其他秘密呢?”
    “你當機緣是路邊雜草麽,隨手易得?”
    “看什麽看!嚼什麽嚼!”戚寶早不堪閑言碎語,如今哪裏還忍得,叉著水桶腰,一馬當先破口大罵,“沒見過我兄弟這麽俊的?”
    “喲喲喲喲。死胖子還擱這兒護短哩。”
    “給人家提鞋都不配,哪輪得到他強出頭。”
    “舔人屁股的東西。”
    “要不嘴臭呢?”
    “人以群分。親魔黨本就這德行。”
    “呔!”黃大呂暴喝一聲,“那‘三角眼’說誰呢?”
    就此,親魔黨眾緊跟一幹魔徒,與周圍以童泰等人為首的倒魔派拉開架勢對罵起來。
    一時不可開交,眼瞅著就要動手,忽而驚覺黑白盡褪,天地色彩重歸繽紛,始知鬥法有變,萬眾紛紛側望遠處高空,果不見了太極圓轉之象。
    兩道人影罷兵後撤,各自蓄勢後再度撞在一起。
    ——第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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