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一葫大雜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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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想叩賞之夜,寵渡與甘十三妹誤打誤撞,將流雲葫蘆拜出半截焰刃。乃煞氣聚化,當時就將閃電貂嚇得瑟瑟發抖,直往甘家妹子懷裏鑽。二人同樣心口突突,六神無主。
    但該說不說,葫蘆及其煞刀在後來,於寵渡還是助益良多。
    滅殺蝠王血影分身。
    剖赤皇蛛。
    反彈絕世一刀——彼時魔古太刀尚在吳勝手中。
    往昔一幕幕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飛快閃過,寵渡自認,一直以來對葫蘆威力的估計就算有所誇大,也不至於虛高多少;時至今日方知,自己的判斷還是保守了。
    至於歪嘴葫蘆在仙翁手頭到底能被使出什麽花兒來,拭目以待即可。
    此刻神通殘意全然勃發,浩瀚的煙雲愈發黏稠,彌漫成千上萬裏,仿佛一根通天徹地的圓柱;又似蒼穹破裂,從九天之外瀉下一道飛瀑來。
    在此雲瀑間,每有暴風,似巨龍吸水一般摧枯拉朽,將山體也層層剝離,露出深埋其中礦石來;遑論其他!
    堅如城牆,瞬作殘垣斷壁。
    脆如亭台樓閣,眨眼被夷為平地。
    風過處燭火盡滅,黑乎乎的人世間不啻煉獄。
    碎石、五穀、斷枝、敗葉、飛絮……諸如此類的物什隨風上揚,不堪風力撕扯,衝刷,擠壓與研磨,乃成渣,成屑,成粉,成末,成灰,——甚而成為肉眼難見的細粒!
    這些微塵與漫天雲霧雜糅,混以成霾,給原本雪白的雲柱平添一抹烏沉沉的底色,不僅芸芸凡眾呼天搶地,就連各路方外勢力也叫苦不迭。
    別處自不消題,單就萬妖地界——包括淨妖廢土在內!——來說,目力所及,灰蒙蒙,霧沉沉,混沌一氣,令人難辨東西。
    如此模糊世界,怎好窺得葫蘆神異?寵渡想一想:“我神念那點事想也瞞不住人仙法眼。”自無顧慮,欲將神念來探塵霾。
    而今識海被封存於鎖龍井中,幸有小金娃重新歸聚意念,倒也勉強能以念為眼。誰承想神念一出,卻似泥牛入海。寵渡正疑惑時,隻聽狼伯語帶笑意,道:“有此殘意阻絕,縱是老夫也探知有限。小友莫要強求,免教外人堪破神念之秘。”
    見狼伯並未避諱自在老人,寵渡也印證了自己剛剛的猜想,心中有數,當即謝過,轉頭屏氣凝神留意四周,隻盼歪嘴葫蘆弄出的動靜足夠大,單憑肉眼就能看見。
    同樣因為神念受阻,目力受限,內柱柱外兩不相見,天命三清因此不察葫蘆事,唯恐仙翁渾水摸魚趁機偷襲,且與篾鞭糾纏,一邊退至霾柱之外,靜觀其變。
    其實以三尊之能,對付篾鞭遊刃有餘,隻因想借此空耗仙翁法力,迨其力有不逮時再趁虛而入,一鼓作氣將之封印,故此按捺,並未急於施展“破天荒”。
    恰是這般陰差陽錯,反令仙翁有了可乘之機。
    且說仙翁將葫蘆隔空攝在跟前,未敢用手去接,乃不知先入為主使然,還是真仙靈感敏銳,隻抬眼乍看,頓從葫蘆上察覺莫名威懾,猛一激靈,以致險些本能地元神出竅!
    仙翁不自覺挪開目光,駭歎道:“當真大殺器。果然名不虛傳。”
    心悸之下,竟一時壓不住怖意侵襲全身,仙翁四肢百骸俱在戰栗,不得不慎之又慎,“終究是那位大能的寶貝,非同兒戲,我如今妄自借用,庶幾幹犯聖威。”
    又自尋思:“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先招呼一聲總不得錯。”仙翁且將葫蘆撇一邊——生怕將這寶貝也拜進去似的!這才對天作揖,極盡虔誠。
    禮畢見無異狀,仙翁兀自竊喜,“想是準我用了?”拂袖拔去木塞,一束仙元射在雲紋上。
    但見毫光綻放,那寶貝“嗡嗡”顫吟,看看變得鬥大,隨仙翁反手按壓,似炮彈般“咚”一聲墜在山間地麵,即從葫蘆嘴裏釋出澎湃吸力,赫然現出偌大一個湍急漩渦。
    天地氣機因之驟然大亂,連龍卷風受此擾動也難以為繼,由近及遠先後破裂。
    內中如水、酒及頑石之類的重物,大多自行墜落;相較之下,輕柔的塵霾則循著吸力,飛快摶聚,交匯,流轉,最終自上而下灌入歪嘴葫蘆。
    這寶貝看似不過巴掌,胃口卻出奇大,在寵渡師徒倆走南闖北的十幾年裏從不見滿——當初寵渡潛入金烏山穀盜酒,因儲物袋容納不下,還後悔忘帶葫蘆來著!
    據此不難料想,寶葫蘆渾就一個無底洞,如今要裝這破碎的玄天纁地自不在話下,當前入得雲山霧海,果然一發難止。
    其狀源源不絕,仿若百川歸海。
    其勢轟轟烈烈,浩浩蕩蕩,渾“似鯨鯢吸盡銀河浪”。
    天命三清隱聞聲響,知是仙翁在料理塵霾,卻仗著殘意洶湧,等閑難以收拾,故而非但不慌,反任其施為,隻道能更快地榨取仙翁仙元。
    倒是虯髯客觀驗再三,不住思量:“鯨吞海吸!是那位大佬的寶貝。決是真的。”頃刻間又把頭兒輕晃,“不真!不真!他幾番來找師尊論道,那葫蘆是我也曾見過的,原無這般雲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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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轉一念想:“雲紋分明是封印,必有說法,隻我不知罷了。或者還是真的?”虯髯客再轉一念,“雲紋氣機弱近於無,連我都難以捉摸;卻何以似曾相識?倒像是……”
    早有化血神刀。
    後有誅仙疑雲。
    今又逢著歪嘴葫蘆。
    ——一件件全是封神重寶!
    偏生又真真假假,似是而非。
    霎時千頭交織,萬緒紛擾,致令虯髯客思亂如麻,略失方寸,片刻驚疑間竟無一定之見。
    說起來之前並非不知這幾樣寶貝的存在,卻未曾細究。畢竟在這片“鳥不拉屎”的震古大地上,他虯髯客自認第二的話,便無人敢稱第一!
    故此自恃無敵接連失察,以致每每後知後覺,冷不丁識得真寶,縱是他也難免心湖波蕩。所幸當下及時自醒,虯髯客幡然悟曰:“呔!險些魔怔了!區區瑣事,那得亂吾道心?”
    即時平複心緒,虯髯客立有計較,“有一人必知來龍去脈。”忙將那灰黑老舊的壺形油燈托在掌間,如前“嘰咕”“嘰咕”擦將起來。
    怎料壺燈仍無回應,虯髯客不禁納罕道:“這老頭子!究竟往何處逍遙去耶?”左右思之,沒奈何,隻得暫時作罷,還來看歪嘴葫蘆。
    便這會兒工夫,神通殘意被吞沒過半,雲霧較前淡薄,雖說內中詳情於外界仍不明朗,但在淨妖地界上,那磅礴氣旋已是依稀可辯的了。
    寵渡見狀咋舌,“仙翁他老人家何從得知寶貝有此妙用?”
    歪嘴葫蘆自成一界,內藏無垠乾坤。
    此乃秘事。
    師徒二人摸索了十幾年才初窺門道,為何仙翁卻似一早便知、且知之甚詳的樣子?
    ——那關於葫蘆刀呢,老仙家是否也曉得了?
    寵渡這廂琢磨,那頭兒仙翁也正犯嘀咕,“不意雲紋封印了葫蘆原有的神異。”故此心中大定,不再擔心誤傷自個兒,轉念卻又憂慮不已,道:“老話說得好,‘小民無罪,懷璧其罪。’
    “一旦教他三個曉得這葫蘆,隻怕那小友自此永無寧日。”
    畢竟連誅仙劍都敢私藏的一群老家夥,不知吃過多少熊心豹子膽,麵對同為先天靈寶的歪嘴葫蘆,豈會畏首畏尾?咬咬牙,搶也就搶了。
    仙翁不免懊惱,“咳!不該借這葫蘆的。”即又恍然,“若無此寶相助,又難斷其後手。”唯歎曰:“罷罷罷。時也命也。今木已成舟,隻趕在露出端倪前,教那寶葫蘆多吞些。”
    大抵近臨地麵,玉清道人當先回過味兒來,見天地間的雲煙明顯淡薄,神通殘意大不如前,即傳音告知兩位道兄,合力施展破天荒。
    殊不知此時通天霾柱已被歪嘴葫蘆吞沒了七八成,徒留外圍一個空殼裹著,神通自然不應。
    “變數!變數!”
    “老賊拿什麽寶貝消此漫天殘意?!”
    “其損耗必然不菲,合力剿滅正當其時。”
    三道者驚疑之際,以寶蓮護體,催運仙元,各從周身八萬六千毛孔裏同時湧出火來。
    須知青篾屬木,最懼火燒。若是尋常火焰還自罷了,無懼半分;偏遇上這三昧真火,怎敢托大?仙翁心念微動,九條青竹篾便在跟前。
    仙翁捏住青篾,從右往左一抹,即合成趕仙鞭本來麵目;另將歪嘴葫蘆召回,複作原本巴掌大小,還沒封上葫蘆嘴將寶貝藏起來,天命三清已然瞬閃而至。
    三位道者或口,或鼻,或二指,齊發真火引燃元氣,欲將仙翁燒在垓心;同時威壓盡數釋放,渾然相融,彈指間鑄成一個金壁氣泡。
    真火燒到之前,金泡先已合圍,頓時封死了六合八荒,實可謂電光石火,猝不及防。仙翁無從退避,不由暗念“善哉”,唏噓歎曰:“合該我四人命有此劫。”
    說著將葫蘆嘴朝外,不意這寶貝吞得猛,吐得更快,隻仙翁連轉數圈,便將葫蘆中物傾瀉殆盡。
    一則神通殘意帶起龍卷風,吹攪天地,揚起諸般粉屑碎末。
    一則寶葫蘆先前位於地麵低處。
    故此剛被吸入葫蘆中的,除了神通殘意及其融合元氣生成的雲煙外,尚有雜七雜八的其他東西;哪怕最初有部分溶於水,也還剩有海量。
    其中囊括卻不限於:
    田頭草木灰;
    堿土硝石;
    火山及湯泉附近的硫磺,此物號稱“火中精”;
    煤塵礦末之類;
    沼澤之氣;
    炭渣;
    麥粉;
    米麵;
    ……
    就此燴成一葫蘆濃厚粉塵!
    然則凡此種種,莫非可燃之物,但凡有點火星子就能著,遑論遇上三昧真火這等神焰?!果然立時響應——
    轟!!!
    ——隆!!
    隆隆!——
    火自三處來,卻在接觸粉塵的瞬間串成一片,就著金泡內密閉的有限天地,一顆碩大火球應聲燃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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