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2章 靜雪融霜,凰榻承淵,玉指融霜,帝心映淵

字數:6522   加入書籤

A+A-


    新的王座,昭示著新帝的威權。
    當最後一縷暮光被皇都的燈火吞沒,靜雪殿的鮫綃宮燈次第亮起,暖黃的光暈漫過冰裂紋窗欞,在光潔如鏡的墨玉地磚上流淌,卻驅不散殿宇深處沉澱了十數載的孤寒。
    蕭雪衣褪去了白日裏那頂重若千鈞的赤金鳳冠,卸下繡著九翎翔鳳的玄色帝袍,隻著一件素白冰蠶絲寢衣,赤足踩在鋪著雪狼絨的暖玉地板上。
    銀發如星河垂落腰際,發梢仍殘留著涅槃池火淬煉後的淡淡金輝。
    她屏退了所有宮人,偌大的靜雪正殿,唯餘更漏滴答,以及暖玉髓浴池中氤氳升騰的雪蓮水汽。
    殿門無聲滑開一線。
    玄衣身影裹著夜露的微寒踏入,腳步落在墨玉磚上,輕得沒有一絲聲響。
    李辰安的氣息收斂得近乎虛無,他抬眸,視線穿過嫋嫋水霧,落在池畔那道素白身影上。
    “辰安哥哥。”蕭雪衣沒有回頭,指尖撚起一片漂浮的雪蓮花瓣,聲音褪去了帝王的冷冽,帶著一絲久違的、近乎夢囈般的柔軟。
    李辰安走近,暖玉池壁光潔,倒映出他玄衣的輪廓和她雪白的側影。
    他俯身,指尖觸及她微涼的肩頭,觸感細膩如最上等的冷玉。
    “我給你放鬆一下。”李辰安柔聲說道。
    “好。”蕭雪衣輕輕點頭。
    暖玉髓的池水微漾,水汽濡濕了蕭雪衣額前的銀發。
    她順從地伏在池邊光滑的暖玉枕上,素白寢衣的係帶被李辰安修長的手指解開,衣料順著圓潤的肩頭滑落,堆疊在纖細的腰肢旁。
    殿內明珠的光暈溫柔地籠罩下來,勾勒出起伏如雪嶺的脊背曲線,肌膚在暖玉與水汽的浸潤下泛著羊脂玉般瑩潤的光澤。
    李辰安的指尖落在她頸後隆起的筋絡上,觸感下的肌膚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暖玉髓蒸騰的霧氣裏,他掌根覆上那片凝滯的肌理,緩慢施壓,真氣自他丹田流轉,凝成溫潤細流,透過肌膚滲入深處。
    “唔……”
    蕭雪衣喉間溢出短促的聲音,脊背繃緊的線條肉眼可見地鬆弛下來。
    銀發蜿蜒鋪散,水珠沿著發梢滴落,在墨玉磚麵濺開細小的水痕。
    他的指腹沿著她脊柱兩側的肌群向下遊走,每一次推移都精準碾開深藏的板結。
    白日支撐帝冠的後頸,承載詔書的肩胛,執掌鳳印的腕骨……在他手下寸寸軟化成溫順的水流。
    他的力道沉實卻不蠻橫,能捕捉到她肌理下每一絲細微的顫抖與潛藏的舊傷。
    “此處,”他中指節抵在她左肩胛下三寸一處細微的凸起,那是早年一道貫穿箭傷留下的暗疤,“寒毒淤塞,戾氣盤踞。”
    蕭雪衣悶哼一聲,額角滲出細汗。
    李辰安掌心真氣微吐,那點淤塞如冰消雪融,一股暖流瞬間衝刷過僵冷多年的脈絡。
    酥麻酸軟的悸動沿著脊柱竄上頭頂,她脊背難耐地弓起,如瀕水的天鵝曲頸,素白寢衣徹底滑落腰際,露出光潔整片背脊,蝴蝶骨在混沌真氣的浸潤下微微翕動,如同即將破繭的蝶翼。
    李辰安的手掌覆上她後心,掌心正對著那顆搏動的心。
    “辰安哥哥,”她聲音帶著慵懶沙啞,“你覺得,新朝該是什麽顏色?”
    李辰安指尖沿著她脊骨凹陷處畫下無形的線,所過之處星芒隱現,梳理著她因白日躁動的氣血:“你自己心中應該已經有答案了吧。”
    “有,也沒有。”她搖頭,銀發掃過他手背,微涼帶癢,“赤是鳳族烈焰,蓮是佛國淨土,淵是歸墟寂滅。三色交織,是權柄,是慈悲,更是懸頂之危。可東凰的底色……”
    她指尖無意識劃過池邊溫潤的暖玉,“該是這暖玉髓——沉在萬丈寒淵之下,曆經地脈重壓萬年揉搓,方得溫潤滋養之質。我要這帝國,是寒淵深處捂暖的玉,而非懸在淵上灼人的火蓮。”
    李辰安掌心微微一頓。
    他聽懂了她話裏的刀鋒——她不要一個靠歸墟湮滅之威懸於絕淵、令人窒息仰望的神權帝國,她要一個紮根於厚土、承托起千萬黎庶生息的人間王朝。
    “這很難的。”李辰安直言,指腹撚開她緊繃的腰窩兩側肌群,“北鬥閣雖滅,龍脈世家根基猶存。西漠葬沙城勾結古魔,南荒百越氏族擁兵自重。你想要暖玉溫潤,他們隻認烈火與寒鐵。”
    “所以需要‘揉搓’。”蕭雪衣閉目感受他指下奔湧的暖流,聲音卻冷冽如冰,“鳳族舊製,貴族豢養戰奴如牲畜,賦稅榨髓吸髓。朕的第一道‘揉搓’,便是廢奴令與均田策。”
    她猛地睜開眼,瞳孔在霧氣中燃燒,“朕要將東境流民、南荒戰奴、西域散修……這些曾被視作草芥的‘沙礫’,都揉進帝國的暖玉髓中!賜田畝,授技藝,立軍功可脫賤籍!”
    李辰安的手指滑至她身上的一道舊傷痕,他指腹帶著真氣,一遍遍描摹那凸起的痕跡,如同撫平時光的褶皺。
    “均田,便是斷世家根基。廢奴,更是掀翻千年陳規。”他聲音低沉,“阻力之大,甚於深淵孽龍。鳳瑤當年未竟之誌,你真要承下?”
    “母後當年敗在‘孤’字上。”蕭雪衣翻身,與他正麵相對。
    暖玉髓池水蕩漾,折射出明珠柔光。
    她握住李辰安的手,牽引著撫上自己心口。
    掌下肌膚溫熱滑膩,搏動的心跳沉穩有力,與他掌心緊緊相貼。
    “她有鳳十三營,卻無紮根民心的田畝;她能斬落北鬥閣,卻斬不斷盤踞田壟吸血的蛀蟲。朕不同——”她將他染著歸墟寒意的手緊按在胸口最溫熱柔軟處,美眸逼視他。
    “我有換新天的決心。”她目光盯著李辰安的臉說道。
    李辰安瞳孔微縮。
    “朕已命緘影營化整為零潛入各州。”她唇角勾起鋒利弧度,“丈田畝,錄丁口,查隱戶!鳳營精銳已秘密編入‘田畝督巡使’,持朕赤凰佩劍,凡阻撓均田、隱匿田產、抗廢奴令者……無論龍脈餘孽還是鳳族耆老——”
    她一字一頓,吐息噴在李辰安頸側,帶著凰炎的灼熱與殺伐:“先斬田契,再斬人頭!”
    水汽氤氳,兩人鼻息在方寸間交纏。
    李辰安忽然托住她後頸,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
    他下頜抵著她濕漉的銀發,低沉的聲音震動著她的耳膜:
    “新政如刀,需執刀人自身無瑕。鳳棲宮需先成‘無垢之地’。”
    蕭雪衣在他懷中仰頭:“我知道很難,但我還是想試一下。”
    李辰安收攏臂彎,池水因他的動作漾開圈圈漣漪:“好,我會幫你的。”
    ……
    霜融曦現,承淵待曙。
    更漏聲歇,池水漸涼。
    李辰安將蕭雪衣抱出暖玉髓池,雪蠶雲錦軟巾裹住她冰涼身軀。
    墨玉地磚映著鮫綃燈影,他將她置於臨窗的紫檀美人榻上,取過犀角梳,一縷縷梳開她濕透的銀發。
    “新政首刀,欲落何處?”他問,梳齒穿過冰涼發絲。
    “北境三州。”蕭雪衣閉目感受他指尖力道,聲音帶著浴後的倦懶與清醒的冷銳,“‘鎮北侯’林崇,蕭煌表弟,私占軍田七萬頃,匿戰奴九千,更以‘冰稅’盤剝邊民。半月前,他的請安折子下,壓著三份北境縣令血書——今冬凍斃流民,已逾千數。”
    “林氏族兵三萬,控扼‘冰絕關’。”
    李辰安放下犀角梳,掌心覆上她半幹的發頂緩緩摩挲,靜靜聽著。
    “所以朕要借你的‘勢’。”她睜眼,赤金瞳孔毫無倦意,“三日後,朕臨朝頒旨。待聖旨出皇都之時,我要林崇的人頭懸在冰絕關隘口——讓天下人看清,朕的均田策,不是寫在綢緞上的墨痕,是懸在舊貴脖頸上的斷頭刀!”
    她翻身坐起,雲錦軟巾滑落肩頭,赤金凰炎自心竅浮出,凝成一件半透明的赤焰紗衣裹住身軀,帝威隱現:“辰安哥哥,這一刀,需你為朕開鋒。”
    李辰安凝視蕭雪衣。
    “好。”
    他隻答一字,玄衣身影已融入夜色。
    ……
    翌日。
    靜雪殿的墨玉窗欞上。
    朱漆托盤無聲置於紫檀案頭,玄鐵匣內北境三州的輿圖、林崇族兵布防、冰絕關隘口詳勘……每一卷羊皮都浸透暗衛的血與寒霜。
    李辰安玄衣垂落,指尖拂過輿圖上“黑水堡”與“葬龍澗”兩處朱砂標記,那是林崇私軍屯糧鑄兵之所,墨跡未幹的批注:
    “均田令下,凍骨當暖;舊貴顱懸,新朝始安。”
    ……
    暮色四合,赤凰皇都的燈火次第燃起,唯獨鳳棲宮東南角的“棲梧殿”沉在一片晦暗裏。
    此處曾是鳳瑤執掌鳳十三營的中樞,如今朱漆剝落,赤金帷幔換作素銀,唯餘殿角一尊半人高的青銅鳳首漏刻,滴滴答答切割著沉寂。
    李辰安踏過殿階。
    門檻內並非預料中的金磚玉砌,而是一片移栽的枯焦梧桐林。
    焦黑枝丫刺向暮空,枝頭卻詭異地綴著幾朵新綻的赤金凰炎花——涅槃池裏移來的火種,掙紮著在死木上燃燒。
    鳳瑤的背影立在林深處,未戴九翎鳳冠,僅以一根素銀簪綰起青灰交雜的長發。
    褪去玄色帝後常服,一襲蒼青織金鳳尾紋的廣袖深衣裹住她依舊挺拔的身姿,袖口卻沾著幾點新鮮的泥痕,像是剛親手埋下什麽。
    “來了。”她未回頭,聲音清脆,“哀家該稱你李卿,辰安,還是……女婿?”
    尾音在焦木林間蕩起回響。
    李辰安駐足於一株最粗的焦梧下,“皇後娘娘,不,太後娘娘想怎麽稱呼都可以。”
    他目光掠過她袖口泥漬,“這片林子,活不過今冬。”
    “不救,自然活不過,救了就不好說了。”鳳瑤輕聲道。
    “也是。”李辰安輕輕點頭。
    “你要前往冰絕關殺林崇?”鳳瑤看向李辰安道。
    “太後娘娘已經知道了?”李辰安道。
    “林崇不好對付,你此去小心一些。”鳳瑤說道。
    李辰安聞言,微微一愣。
    “好,多謝太後娘娘關心。”
    “這裏有份資料,是我之前派人收集的,你仔細看一下,對你應該有幫助。”鳳瑤將一份資料遞給李辰安。
    李辰安接過資料,簡單翻閱一會。
    “行了,沒事了,你走吧。”
    “雪兒你不用擔心,我會幫她的,她對於朝政之事,畢竟還太年輕。不過,她想做的,我都會支持她。”鳳瑤說道。
    李辰安輕輕點頭,隨後告辭離開。
    鳳瑤望著李辰安遠去的背影,許久才收回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