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0章 創生之火,凡塵之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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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下溪村陷入一片沉寂,隻有零星的犬吠和遠處山林傳來的蟲鳴。月光如水,洗過村舍的黛瓦,在泥牆上投下斑駁的樹影。
阿梨家的木門被輕輕推開,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辰回來了。
他站在院子裏,沒有立刻進屋。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月光下,這雙手掌心紋路清晰,不再是之前那種死氣沉沉的灰敗,反而透著一種溫潤的光澤,像是上好的暖玉。
身體裏,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正在流淌。
丹田內的奇點依舊在緩緩旋轉,但它不再是純粹的吞噬與寂滅。
在奇點的核心,一縷比米粒還要細微的金色火焰——創生之火,正安靜地燃燒著。奇點吞噬湮滅能量所產生的“無”,成了這縷火焰的燃料,而火焰燃燒後,則釋放出一種純淨、溫暖、滿是生命氣息的能量,沿著他那早已枯寂的經脈,緩緩流淌,周而複始。
歸墟之體讓他隔絕萬法,奇點吞噬一切,創生之火則以“無”為薪,造化新生。
“辰哥哥?”
裏屋傳來阿梨帶著睡意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辰抬起頭,收斂了心神。他走進昏暗的堂屋,借著窗外透進的月光,看見阿梨正揉著眼睛從她的小床上坐起來,雙丫髻睡得有些歪了。
“你回來啦。”阿梨打了個哈欠。
她說著,赤著腳丫就跳下床,朝辰跑了過來,想跟往常一樣拉住他的手。
可就在她的手即將觸碰到辰的瞬間,她忽然“呀”了一聲,小手縮了回去,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辰哥哥,你身上……好暖和。”
以前的辰,身體總是冰冷的,皮膚都透著一股寒意,像是溪水裏的石頭。可現在,他隻是站在那裏,阿梨隔著一小段距離,都能感覺到一股溫煦的熱意,像是冬日裏的小火爐,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辰看著她,內心深處那片冰封的湖麵,如同被這股暖意融化了一角。他嚐試著,主動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阿梨的頭頂。
沒有了歸墟之火那種霸道的死氣,他的觸碰不再會留下灰色的死印。創生之火的能量內斂於經脈,隻滋養己身,溫養體魄,並不外泄。他現在,更像一個氣血格外旺盛的凡人。
阿梨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親近舉動弄得一愣,隨即臉頰微微泛紅,小聲說:“你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辰的聲音依舊平淡,但若仔細聽,會發現少了幾分之前的沙啞與空洞,多了一絲中正平和的質感。
“說不上來,”阿梨偏著頭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就是感覺……你站在這裏,屋子都亮堂了一點。”
這不是錯覺。創生之火的能量雖然內斂,但它滋養著辰的每一寸血肉,讓他整個人的生命磁場都發生了改變。這種改變,對於心思純淨的阿梨來說,感知得尤為清晰。
就在這時,另一間屋子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黎爺披著一件外衣,手裏端著一盞油燈,走了出來。昏黃的燈火下,他那張清瘦的臉龐顯得愈發棱角分明,一雙眼睛,比燈火更亮,直直地落在辰的身上。
阿梨看見爺爺,吐了吐舌頭,趕緊跑回自己的床邊,“爺爺,辰哥哥回來了。”
黎爺沒有理會孫女,他的目光如同鷹隼,一寸一寸地審視著辰。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他行醫一生,見過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但從未見過如此矛盾的人。
幾天前,這個人還是一個生機斷絕,隻剩一口氣的活死人。前兩天,他身上又莫名燃起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火焰。而現在,他站在這裏,體內明明感覺不到任何靈氣波動,卻氣血充盈,淵渟嶽峙,整個人如同與這方天地格格不入,又偏偏自成一界。
那種感覺,就像是深山裏一塊千年頑石,你明知它是死物,卻能從它身上感受到歲月流轉的厚重與威嚴。
“你去了後山。”黎爺開口,不是疑問,而是陳述。他的聲音很低,很沉。
辰點了點頭。
“祖祠?”黎爺的眼神驟然銳利起來。
辰再次點頭。
堂屋裏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阿梨雖然不知道“祖祠”代表著什麽,但也感覺到了爺爺語氣中的凝重,乖巧地縮在床邊,不敢出聲。
“村裏的老人說,祖祠是禁地,裏麵的氣……很亂,會吃人。”黎爺緩緩放下油燈,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在牆上拉得巨大,“進去的修士,沒一個能活著出來。你……”
他沒有問下去,但意思很明顯。你一個凡人,居然真的從那種地方安然無恙地走出來,還發生了如此脫胎換骨的變化?
辰沉默著。
他不能說出歸墟之體,不能說出奇點,更不能說出創生之火。這些東西,任何一個都足以在這個世界掀起滔天巨浪,甚至比“魔修”這個名頭還要驚世駭俗。
他看著眼前這位眼神銳利的老人,心中念頭急轉。欺騙,沒有意義。以黎爺的眼力,任何謊言都會被輕易戳破。唯有……半真半假的說辭。
“我是一種……異體。”辰終於開口,他選擇了一個最接近本質,又最容易被理解的詞匯。
“異體?”黎爺眉頭緊鎖。
“就是和普通人的體質不一樣。”辰平靜地解釋著。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
黎爺盯著辰的眼睛,似乎想從裏麵找出撒謊的痕跡。但辰的眼神一片坦然。
“後山的祖祠,靈氣狂暴紊亂,對尋常修士是絕地。”辰繼續說道,“但對我而言,那種混亂的能量,反而刺激了我的身體,讓它從崩潰的邊緣,找到了一種新的平衡。”
這番話,信息量巨大。
黎爺沉默了良久,堂屋裏隻聽得見燈花爆開的輕微畢剝聲。
一個異體之人,一個能在祖祠那種絕地中活下來,還獲得新生的人。
這已經超出了黎爺的認知範疇。
“你還要走嗎?”黎爺問道。
“辰哥哥,你要走嗎?”
小姑娘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哭腔。
辰轉頭看向阿梨,眼神中的淡漠瞬間化為柔和。他走過去,再次摸了摸她的頭。
“暫時不走。”
他改變了主意。
逃避,不是他的風格。而且,這個村子,這對爺孫,是他蘇醒之後,感受到的第一縷溫暖。他可以不在乎青雲宗,但他不能不在乎這份溫暖被自己帶來的麻煩所熄滅。
黎爺看著這一幕,眼神複雜。他長長歎了口氣,如同瞬間蒼老了許多。
“罷了。”他擺了擺手,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你好自為之吧。天塌下來,總得有人扛著。”
話雖如此,但他心裏清楚,天如果真的塌下來,下溪村這片小小的屋簷,又如何扛得住?
他隻是選擇,再賭一次。賭這個神秘的年輕人,真的能創造奇跡。
夜,更深了。
辰在堂屋站了許久,聽著裏屋傳來阿梨均勻的呼吸聲,以及隔壁黎爺輾轉反側的輕微聲響。
他攤開手掌,一縷微不可見的金色火焰,在他掌心一閃而逝。
創生之火,帶來了新生。
而這凡塵俗世的煙火氣,則讓他那顆沉寂於歸墟的心,重新開始感受何為“存在”。
青雲宗麽……
他抬起頭,望向窗外夜空。他的記憶依舊是一片空白,但他戰鬥的本能,解決麻煩的本能,卻隨著力量的初步恢複,開始蘇醒。
那就,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