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兩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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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聯你們退了,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席位不要了,但是大家畢竟有過同盟關係,合作的還不錯,這份默契還有,但要是你們真想翻臉的話,也可以試試看!”
大鼻子把還剩一大半的雪茄放進煙灰缸,起身準備送客。
“不要動怒嘛溫斯特,你看看你,還是這個老樣子……”
日方外交人員趕緊換了一副笑臉,開始細心去舔。
雪茄男冷笑著坐了下來,小本子笑嘻嘻地說,最近又有幾個新人從日本本土過來了,都年輕,幹淨,都是貴族血統,但都很歐盆。
就是嘛!跟大陰打交道,你們什麽時候吃過虧!咱們這麽這麽這麽這麽地……
16名需要住院進行手術治療的重傷員在擔架上被抬到租界隔離網那邊,醫護人員迅速上來檢查和處置。
日本特務也要過來檢查,被一個阿三哥一屁股撞了出去。
阿三哥輕蔑地看著日本特務,朝地上啐了一口。
不要給某些國家標簽化,其實阿三哥裏麵也不是沒有心地善良的好人,甚至濃度比小日子還要高出一些的!
華夏守軍傷亡也很慘重,不像前幾天那樣能夠打出一比七以上的戰損比了,具體傷亡守軍沒有對外披露,但是今天,又請收屍大隊協助收斂了21具遺體。
毛毛細雨中,新垃圾橋以南,xz南路兩側,人們自發地站在道路兩旁,從這裏到墓地有將近七八裏路,拐了四個彎,但是道路兩旁站滿了送行的人群。
蘇州河南岸,有歌聲響起。
唱詩班的孩子們,端著蠟燭,在幾個老師的指導下開口歌唱。
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
你看民族英雄謝團長
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
你看那八百壯士孤軍奮鬥守戰場
四方都是炮火
四方都是豺狼
寧戰死不退讓
寧戰死不投降
我們的國旗在重圍中飄蕩飄蕩
飄蕩飄蕩飄蕩
八百壯士一條心
十萬強敵不能擋
我們的行動偉烈
我們的氣節豪壯
同胞們起來同胞們起來
快快趕上戰場
拿八百壯士做榜樣
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
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
不會亡
不會亡
不會亡
詩人桂濤生和作曲家夏之秋也在合唱隊伍裏,這是他們連夜創作的歌曲,他們相信,歌曲也是武器!
很快,十一點到了,運送人道主義物資的卡車返回了公共租界。
車子剛過新垃圾橋,一隊紅頭阿三就圍了過來,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做著檢查。
他們接到的指令是,決不能允許一個華夏士兵借著運送物資的名義進入租界!
同情歸同情,主子的命令還是要執行,而且會不折不扣執行。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蘇州河上麵,有幾個小木頭塊,和其它漂浮物的速度和方向,稍微有那麽一點不太一樣。
蘇州河水麵底下,是一隊中國士兵,他們頭帶著防毒麵罩,防毒麵罩軟管前麵那個裝活性炭“豬鼻子”,改成了一塊木頭塊,戰士們走在水底時候,能夠從這個水麵上的通氣孔進行換氣!
這其實已經是今天晚上出去的第六批了,安全起見,每次不超過五六個人。
他們抓著在水底預先準備好的繩索,從北側雨水涵管出去,到南側雨水涵管進去。
一直走進去涵洞足夠遠,那裏有人接應他們。
彭小文也過去了,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他連夜還要再趕回來一趟。
下午的戰鬥中,楊瑞福受傷了,彭小文給老楊做了急救和清創,初步檢查後,腹腔裏的又幾個爆炸破片,彭小文把最大的那個取出來了,也做了初步止血。
但是還有幾個小彈片距離血管和髒器太近,彭小文沒敢冒險,怕把老楊弄死。
但是暫時還不能送他過去租界裏的教會醫院,畢竟和小鬼子這邊還沒談妥。
再就是老楊自己的要求,他現在說自己還能挺著,說明天早上升旗儀式的時候,他必須要出現才行。
老謝也同意楊瑞福的意見,讓彭小文想辦法帶醫生進來,如果沒辦法帶醫生至少帶點專業手術器械幫老楊把這個手術做了,再不然,退而求其次,讓彭小文帶幾支麻匪和消炎藥回來……
上官派發密電給了軍統上海站,他們表示醫生雖然能找到,但是送進去的可能性不大,畢竟租界裏現在能做手術的醫生都在大醫院,就算綁票也不見得立馬就能實現。
劉子陸、老杜、老虞,他們雖然在租界人脈多,但也麵臨和軍統上海站同樣的局麵。
死馬當作活馬醫,彭小文這次出去,準備先找大洋馬問問,實在不行,就讓那個叫奧黛莎的英國護士跟自己一起回來,她那天說過她的確是醫學院畢業。
日軍將在金山衛的情報是否證實,以及接下來如何應對,老戴和軍統方麵並沒有明說,但是讓劉子陸給了彭小文兩根金條,讓他轉交給大洋馬。
“都是給她的?那我的呢?”
彭小文顛了顛手裏的兩根小黃魚,嬉皮笑臉地看著劉子陸。
“你還缺這玩意啊!”劉子陸瞪了瞪眼,嘟嘟囔囔還是又摸了一根出來。
彭小文一把從劉子陸手裏把小黃魚搶過來,笑著問道“就除了給錢,沒別的嗎?沒說給我發個勳章啥的嗎?”
“勳章,哼哼,這玩意你找我幹啥,找你幹爹幹媽要去啊!”
“我幹爹幹媽?”彭小文一下子沒太理解。
“你女朋友幹爹幹媽,不也是你幹爹幹媽嗎?”劉子陸提示道。
“嗨!”彭小文擺擺手,說道“那不是女朋友,就是普通朋友,唉……你們這幫老家夥,算了,懶得跟你們囉嗦!”
第一站過去劉子陸那裏,主要是把田園空送到他那裏去。
很短時間裏,彭小文擺事實講道理政策攻心,完成了對田園空心靈的救贖,現在姑娘已經準備接受彭小文的任何安排了。
彭小文提議,由軍統局護送她先離開上海,然後從香港去歐洲或美洲,讓她撰寫文章,像匕首和投槍那樣,喚醒被軍國主義蒙蔽的日本人,能救一個是一個……
告別劉子陸之後,彭小文換了一套衣裳臉上貼了個小胡子,直接去了和平飯店。提前打電話預約了,大洋馬說她把情報給了自己上司,她上司非常歡迎這種合作的建立,晚上就在和平飯店裏見個麵聊聊。
見麵之後,彭小文才發現,原來大洋馬的上司,是埃文斯卡爾遜!
嗯,也正常,直接聽命於羅斯福的卡爾遜,曆史上是1937年春天再次來到華夏的,主要就是評估華夏到底有沒有戰勝日本的可能性。
卡爾遜也沒辦法找到會做手術的醫生,不過他倒是願意跟著彭小文一起進去四行倉庫,並且帶著一些裏麵急需的藥物進去,他會一些基本的戰場急救。
彭小文自然沒有拒絕的必要,當晚就領著卡爾遜進了四行倉庫。
10月30日上午,英、法、美、荷、葡、比等六國聯合向日軍發出照會,措辭強硬,要求四行倉庫停戰三天!
日軍強烈抗議!
英法美派出小型炮艇進入黃浦江水域,組織例行演練……
這些都特麽是前世沒有的。
雖然並不能最終守住四行倉庫,但總還是有了那麽一點點,一丟丟改變的。
昨天日軍雖然也已經允許國際慈善組織進入,但他們隻是做了個樣子,昨天經過他們檢查送進去的物資,比如說大米,煮出來的粥,都不夠每人一勺分!
10月30日開始,更多慈善組織開始進入難民區,人道主義物資終於送進去了,而且總算是能夠讓所有人每天至少喝一碗粥了!
這個白天,日軍並沒有發起進攻,但是派了不少人,在光複路中端和西端,掘地三尺地找密道,嚴密在那裏建立防禦工事,生怕火車站再被華夏軍隊偷襲了。
白天沒有打仗,卡爾遜就和謝金元聊了一天,彭小文中間有段時間實在太困就眯了幾個小時,可是就算沒有翻譯,他們倆依然也沒歇著!
謝金元讀過大學,略懂一些法語。
卡爾遜恰好參加過歐戰,也略懂一些法語。
的確,一戰時候卡爾遜以上尉軍銜赴歐洲參戰,獲得了法國政府頒發的軍功章,正是因為他在戰場上出色的表現,後來才成為羅斯福的衛隊長。
於是他們倆各種語言各種肢體語言,彭小文一覺睡醒的時候,發現倆人都快拜把子了。
10月30號晚上,租界並沒有再派人過來慰問采訪了,不過租界工部局派了斡旋代表過來,華夏特派員也一起跟著過來了,向謝金元轉達了談判結果。
其實謝金元已經收到電報了,88師通知他,四行倉庫戰鬥勝利完成,讓他想辦法帶兵撤出去,想辦法帶隊伍歸建。
歸建?謝金元接到電報時候笑了笑,但是並沒有質疑,隻是回複說立即照辦。
入夜,撤離工作有條不紊進行著。
畢竟還有一些武器彈藥也要想辦法帶出去。
當然,四行倉庫裏囤積的武器彈藥,也肯定沒有老謝說的“能堅持四五年”那麽誇張,他也是兵不厭詐,弱以示之強。
打仗嘛,哪有實話,兵以詐立。
10月30號和31號轉移出去了一批,很多不方便攜帶的,就暫時裹上油布沉到蘇州河底,等以後讓劉子陸安排人慢慢撈回去。
還有一百多名的傷兵,他們暫時沒辦法采用防毒麵罩潛水方式到河對岸去。
他們將於11月1日上午十點正式撤入租界,這就是租界工部局通知的內容。
按計劃他們將會由同樣負傷的楊瑞福帶領著,撤出四行倉庫,部分傷員還需要轉入租界醫院診治。
這也和前世不同,前世一營的撤離是10月31日深夜,撤離時日軍還開槍射擊造成20多人傷亡。
但這一次,從四行倉庫裏走出來的他們,將會是大白天走出來,並且他們隻需要將子彈卸下交給租界,每個人都可以拿著自己的槍支。
比起前世,這也是細微的改變。
按照彭小文的意見,他肯定是想要讓老謝一起撤出來的,老謝最開始是同意的。
但是在最後時刻,老謝反悔了。
那天深夜,最後一批了,老謝讓彭小文自己走,他說,他要留下來。
“租界方麵一定會反悔的,他們會繳槍,軟禁你,然後還有人想方設法抹黑你!弄死你!”
彭小文情急之下也顧不得什麽天機不可泄露了。
“太好了。”
老謝笑了起來。
“啊?”
彭小文愣愣地看著老謝,皺著眉頭說道“團座!你不會真的相信英國人的鬼話吧!他們是忽悠咱們的,隻要咱們離開這座建築物進入租界,他們立馬就會翻臉,就會繳咱們的械,把咱們軟禁起來!”
“哈哈哈!”老謝哈哈大笑了起來。
“團座,你真的,你信我!”
“我當然信你啊!”
“啥?你信我?”
“不……團座……你這……”
“小文啊。十二年前,我還在廣大讀書,那一年,日本資本家槍殺了工人顧正紅,引發全國人民抗議,然後,在青島,日本巡捕向遊行學生開槍!在咱們身後的這個租界裏,英國巡捕向遊行學生開槍!小文,哈哈,你知道嗎?那遊行的學生裏,有我……”
“……”
謝金元拍拍彭小文的肩膀,笑著問道“小文,所以說,你覺得,我說我要留下來,還是因為我相信英國人嗎?”
“那您這……團座,我不明白。”
“知道譚嗣同嗎?
“知道啊!”
“知道譚嗣同為什麽不走嗎?”
“……”
“小文,每個人都有他的使命。”老謝看著彭小文,微笑著說“我的使命,就在用我的生命,讓更多華夏人知道,想要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洋人身上,最終就是死路一條。”
“……”
“十一年前,我投筆從戎加入了黃埔,我們唱著軍歌,英勇豪邁,我們唱,打倒列強,打倒列強……嗬嗬,打倒列強。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
謝金元冷笑,苦笑,慘笑,最後轉成了狂笑。
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謝金元抬手迅速擦了一下。
彭小文也已經淚奔,他沒擦。
謝金元轉過身麵對著彭小文,幫他擦擦臉上的淚痕,幫他整理整理領子,把風紀扣係上。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租界裏那些洋人,從來都是靠不住的!以後誰要是以為洋人靠得住,我謝晉元就是他們的下場!”
“……”
“我肯定會死在裏麵,早晚而已!但是,從進入租界開始,小文,我會每天記日記,我會每天帶著留下來的弟兄們出操,我會每天升旗,我會每天抗議,小文,這裏!也是中國的土地!這裏以後,就是我的戰場!”
“……”
“直到我昂首離開,或者是,以身許國!就葬在此地!”
“……”
縱然是穿越者,麵對謝金元的決絕,彭小文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停頓了一下,謝金元笑著看向彭小文說道“現在你知道譚嗣同為什麽不走了嗎?”
彭小文用力點點頭。
譚嗣同為什麽死,彭小文前世是看了李敖的《bj法源寺》小說後理解的,他認同李敖的說法。
《bj法源寺》小說裏,李敖用譚嗣同的話說了出來,他說,譚嗣同已經認識到了,要想救中國,唯有徹底革命,改良是不行的,改良是死路一條。
譚嗣同希望用自己的生命和鮮血,當做一個路牌和標記物,告訴人們說,此路不通!
上一次穿越的時候,彭小文和謝金元沒有交集,當時他的長官是營長姚子青,那是慷慨赴死。
這一次,彭小文第一個遇到的長官是謝金元,老謝是無懼生死,從容步入那個注定要失去自由乃至生命的囚籠。
彭小文立正站好,整理軍容軍帽,向謝金元敬禮。
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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