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那個傳說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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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收下財物,劉徹眼神有一瞬的陰翳,微頓片刻,用冷了幾分的語調問道:“丞相有沒有收諸侯王的東西?”
    不怪劉徹將兩者聯係起來。
    實在是有前車之鑒。
    當年田蚡擔任丞相時,諸侯王贈送的財物一箱一箱地往府裏搬,黃金、玉器、犬馬,甚至是美女都數以百計!
    等附益法頒行後,此等沆瀣一氣再也不能光明正大了,如果有,隻能是私下。
    現在皇帝問的,就是李蔡私下有沒有收受。
    “並無。”
    繡衣漢子低垂著頭,匯報道:“諸侯王與朝中大臣之間沒有財物贈送,不過,和宗正似乎有書信往來。”
    宗正?
    劉徹挑了挑眉,思量一會兒後,“盯著點,丞相那邊,隻要不和諸侯王搭上,先不用管。”
    什麽卓氏、孔氏,再巨富,說到底還是商人。
    在皇帝眼裏,有錢、有人、偶爾膽子來了還敢打造甲胄造反的諸侯王,才是真正要提防的對象!
    問完了長安,劉徹又道:“地方上也躁動了吧?”
    “是。”
    繡衣漢子應道。
    皇帝猜的沒錯,或者說,這些本就在他預料之中……
    召集公卿商議鹽鐵、鑄幣,推出桑弘羊試水,為的便是引出藏在暗中的反對者。
    像先前所說的冶鐵巨富,卓、程、孔幾家,僅僅是一個行業裏的代表。
    鐵,與鹽、鑄幣不同。
    前者,朝廷重視它,是因為在冷兵器時代,鐵能打造武器,會威脅到統治。
    如果朝廷要收回,相對而言,針對的既得利益者不多。
    因為想冶鐵,得有礦山,鐵礦又不是哪都有,因此暴富的人注定集中,就那麽幾家,諸如臨邛的卓、程。
    可後兩者。
    鹽和鑄幣不一樣。
    隻要是個人就得吃鹽,天天吃,源頭也多,靠近海邊便能煮鹽,而鑄幣,沒有銅礦也能從現有銅幣上搓銅粉。
    二次鑄造!
    你以為民間大量劣幣從哪來的?
    鹽、鑄幣,能獲得巨大、可持續財富,來源還不可控,當今天下,不是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可以單方麵壟斷的。
    所以大家各憑本事,各自瓜分。
    諸侯國中,肯定是諸侯王掌控鹽業、鑄幣,郡縣裏,也有豪強大族把持,悶聲發大財。
    如果用句史書上的話說,那便是:
    “非豪民不能通其利!”
    談起豪民,那便海了去了,天下郡縣哪一處沒有豪民?朝廷如果要收回他們的財路,地方上能沒點反應?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反應大了!
    由於朝廷這幾年軍威赫赫,尚未出現振臂一呼、烽煙四起的亂象,陰的不敢玩,大不了明著來嘛。
    “近期趕赴長安的商旅明顯增多,來源駁雜,關中、關東各地皆有,商賈頻繁進出百官家中,多有勾連!”
    繡衣漢子落後皇帝半個身位,語氣平緩道:“其中公卿、勳貴迎合最為熱烈。”
    聽罷。
    劉徹竟然笑了,不過是冷笑,“嗬,嗬嗬!不用管,讓他們串通、讓他們跳,朕倒要看看…”
    “誰跳得高!”
    仿佛是為了應承這句話,之後的一段時間裏,皇帝又添了兩把火。
    第一把。
    開春祭祀宗廟時,各諸侯國、侯國,都需按照人口奉上貢金,每一千人奉金四兩,此為舊例。
    但當今天子又加了一條新規——無論諸侯王、列侯,奉金都需以‘白紙幣’襯墊。
    第二把。
    便是白金幣的發行。
    少府卿原封不動地執行了陛下的命令,以銀錫造白金。
    圓形印龍圖案,價值三千錢,方形印馬圖案,價值五百錢,長圓形印龜圖案,價值三百錢。
    這個兌換比例,已經不能說是虛高了,都高出了天際!
    一經問世。
    民間立刻出現了私鑄白金幣的現象!
    沒錯,大漢豪強之家就是這麽機靈,朝廷想以此來圈錢,那我跟著喝口湯沒問題吧?
    自己用銀錫鑄可以,把朝廷發的‘龜幣’買來,改鑄成‘龍幣’也有得賺。
    怎麽都不虧呀!
    一時間,“吏民之盜鑄白金者,不可勝數。”
    按說三千錢能讓他們跟風,價值四十萬錢的‘白紙幣’就能讓他們瘋。
    然而。
    此種貨幣卻沒有私鑄,一來,‘白紙幣’是諸侯、列侯特定時間專用,私鑄了也用不出去。
    二來,想私鑄也沒那個技術。
    如今的造紙工藝,要麽掌握在少府,要麽在太子宮,誰都拿不到……
    不過僅憑‘白金幣’也夠機靈鬼們狂歡一陣子。
    也就在此時。
    皇帝的下一招到了,準確來講,是那個久不在江湖現身、但江湖處處都有傳說的男人,又出手了!
    大朝會上。
    禦史大夫張湯於百官麵前,萬眾矚目之間,悍然上疏:“嚴禁民間私鑄錢幣,盜鑄金錢者,死罪!”
    此處需得解釋一句。
    嚴禁‘民間’私鑄,但郡國依舊可以。
    通俗點講,便是張湯沒有一巴掌拍死,允許了州官繼續放火,但禁止了豪強點燈。
    此舉也是在縮小敵人範圍,將諸侯王、地方官排除,僅僅針對豪強之家。
    但是。
    此舉依舊引來了劇烈反撲!
    朝會上,百官堅決抵製,言辭無非圍繞著兩點:祖製,與民爭利。
    反對之人,有的是應了鄉黨的囑托,有的是與自家利益切身相關,還有的,則是看出了不好的苗頭!
    別忘了。
    收回鑄幣權與鹽鐵專賣,都是從桑弘羊嘴裏蹦出來的,如果任由朝廷借著‘白金幣’一事,禁止民間鑄幣。
    不久的將來,鹽鐵專賣還會遠嗎?
    該說不說。
    他們真猜對了,確實不遠。
    當然,這是後話,眼下的情況還處在——激情互噴,口水大戰!
    但此次出頭的不再是小小侍中桑弘羊了,而是三公之一的禦史大夫,張湯!
    這位從一介小吏升至九卿,再榮登三公,資曆深厚,隨他一同高升的下屬不在少數。
    拚人數,他不怕。
    拚官職,他也不怕。
    桑弘羊的敗北沒有在張湯身上重演,戰況很激烈,雙方各執一詞,戰鬥很焦灼!
    從朝會吵到散朝,再從未央宮前殿吵到各自官署。
    最後。
    從廟堂吵到了民間。
    到了這個時候,先前諸侯王、勳貴們被坑的怨念,也不知是他們主動還是被煽動,紛紛開始冒頭。
    如果將整個長安、乃至大漢,比作成一鍋湯,那此刻鍋中已然開始咕嘟咕嘟冒泡。
    而皇帝呢。
    就像一個守在鍋邊的食客,一手扇風,讓火勢再大些,一手持筷,緊盯著翻騰的湯汁,就等浮上來一塊肉,好大快朵頤!
    隻是皇帝也不會料到。
    最先浮出來的,竟是他的心頭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