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91章 左右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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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要說個痛快。”
    風子晴倚著雕花欄杆慢慢支起身:
    “江笑微臨盆那夜,我特意從掖庭挑的十三個死囚,那些人在漠北屠過三座城,倒是對孕婦格外溫柔呢。”
    青銅燈盞在他掌心碎成齏粉。
    風子晴摩挲著腕間褪色的紅繩,那是十三歲生辰他隨手拋來的戰利品:“當年你若是接了我的合巹酒,此刻我們該在將軍府教孩兒射箭……”
    “閉嘴!”藍烽暴喝聲震落簷角銅鈴。
    血色月光穿透囚室鐵窗,在風子晴臉上割出詭譎紋路。
    這個曾讓六宮粉黛失顏色的女人,此刻披頭散發地蜷在刑架下,仍用那雙桃花眼噙著毒汁般的笑意。
    “將軍可知,江夫人咽氣前還在護著肚子?”
    她染著蔻丹的指尖劃過自己小腹:“那些莽漢扯著她頭發拖行三裏,宮磚上的血痕綿延數裏!”
    藍烽踹斷刑架的動作驚飛寒鴉,鎖鏈嘩啦墜地。
    她卻突然放聲大笑,癲狂笑聲震得牆上刑具叮當作響:“你猜最後找到幾具屍首?江笑微的,她肚子裏那個孽種的,還有……”
    “來人!取鮫人膠來。”
    藍烽冷眼看著侍衛捧上琉璃罐:“既然太後娘娘這般愛說話,不妨留著舌頭慢慢說。”
    風子晴用染血的衣袖抹過唇邊,破碎的笑意凝在臉上:“薑雪真是好手段,連偽造鳳駕殯天的詔書都備得周全。”
    “比起你在避暑山莊布下的三十七種毒陣,長公主確實仁慈。”
    藍烽示意獄卒展開玄鐵鎖鏈:“聽說南疆有種活剝人皮的法子,能保受刑者七日不死?”
    她終於變了臉色,鑲金護甲深深摳進磚縫:“當年先帝賜婚聖旨送到你帳前,若非薑雪連夜帶兵劫走詔書……”
    “住口!”
    藍烽揮袖掃落牆上刑具:“你與閹黨勾結陷害忠良時,可想過那些被淩遲的言官?往北疆軍糧摻毒時,可念過邊境餓死的孩童?”
    暗牢突然陷入死寂,唯有血珠滴落聲。
    她仰頭望著氣窗外的弦月,褪去瘋癲的眉眼竟顯出幾分少女時的清麗:“建昭三年春,你從狼群中救下的小宮女,後來為什麽不肯多看一眼?”
    藍烽握緊腰間殘缺的玉佩,這是笑微留下的最後念想,轉身踏入濃稠夜色:“因為那天,我遇見了個會用手帕給野狼包紮的傻姑娘。”
    鐵門轟然閉合,掩去了身後撕心裂肺的尖叫。
    藍烽鐵鉗般的手掌鉗製住風子晴的下頜,金屬冷光劃過,短刃精準切斷半截猩紅舌頭。
    血珠濺在青石磚上綻開朵朵紅梅,他甩開女子踉蹌的身形,玄色戰靴碾過地麵血漬:
    “這不過是開胃菜,笑微承受的百倍苦楚,本將會慢慢清算。”
    拂冬接過侍衛遞來的銅製牢鑰,望著將軍遠去的背影輕歎。
    她明白必須在天亮前將人犯轉移至水牢,否則太後親衛發現長公主失蹤恐生變故。
    指尖摩挲著鑰匙齒痕,忽聽得囚室內傳來悶鈍撞擊聲——風子晴正用斷舌抵著牆壁發出含混嘶吼。
    鎏金熏爐騰起安神香的青煙,蕭湛為沉睡的薑雪掖好被角。
    他注意到妻子隆起的腹部有道猙獰疤痕,那是半月前為救藍烽遺腹子留下的。
    當時暴雨中的產房彌漫著血腥氣,長公主親手剖開笑微屍身取出胎兒時,臍帶還纏繞著三圈金絲——天水國皇族特有的出生印記。
    藍烽擦拭著佩劍“破軍”上的暗紋,這是薑雪及笄那年贈他的生辰禮。
    遠處傳來戰馬嘶鳴,三萬玄甲軍正在整裝,他閉眼就能聽見皇甫尚在議政殿的狂笑。
    掌心突然刺痛,原來不知何時攥碎了劍穗上的白玉環——那日笑微咽氣前,最後撫摸的正是這枚玉環。
    拂冬轉身時沒發現,蕭湛袖中滑落的密報沾著褐色血漬,上麵隱約可見“天水國巫醫”字樣。
    窗欞外掠過夜梟黑影,帶著青銅麵具的信使正將染血繈褓送往邊境……
    “明白。”
    待蕭湛的腳步聲消失在長廊盡頭,薑雪眼睫微顫著睜開了眼。
    拂冬正端著藥碗的手抖了抖:“殿下根本沒睡著?”
    “心裏像壓了塊石頭,哪裏閉得上眼。”
    薑雪望著帳頂垂落的流蘇穗子:“不過是不想平白讓雲澈跟著揪心。”
    她突然攥住被角:“藍烽那邊怎樣了?”
    “將軍選了剮刑。”
    拂冬將湯匙在碗沿輕輕一磕:“說是要給藍夫人和笑微姑娘討個公道。”
    “風子晴是該死。”
    錦被下的手指絞得發白:“可剮上千刀又如何?母親不會笑著給我梳頭了,笑微也聽不到她新譜的琴曲了。”
    她喉頭哽了哽:“你方才看見他時可還好?”
    “將軍特意讓屬下帶話,說等您養好身子,還要並肩去天水國皇城,親手向皇甫尚討債呢。”
    “當真?”
    “字字確鑿。”
    拂冬將溫熱的藥盞遞到她手邊:“能說出這話,想來是挺得住。”
    “挺得住?”
    薑雪忽地笑出聲,震得胸口紗布又洇出血絲:“他十歲那年獵到白狐,明明歡喜得要命,偏要繃著臉說‘不過尋常獵物’。如今……”
    尾音散在濃重的藥氣裏,化作一聲歎息。
    侍女正要勸慰,卻見主子已闔目側過身:“去尋江笑安,讓他這幾日多備些溫酒。”
    另一廂的別院書房,雲振正捏著黑玉棋子端詳殘局。
    “首輔大人來得巧。”
    他指尖白子啪地落在天元:“可要手談一局?”
    蕭湛振衣坐下,玄色袖擺掃亂半盤星鬥:“你早知我要來。”
    “從朱雀衛封院那刻起,我便備好了棋盤。”
    雲振撚著棋子輕笑:“救下小雪姑娘本是機緣,倒累得大人左右為難。”
    “若你肯解我三惑,此刻本該把酒言歡。”
    “縱使千盞瓊漿,也澆不滅人心頭疑雲。”
    白子忽地斜飛過楚河漢界:“大人盡管查問,隻是……”
    他抬眸時眼底似有寒星:“落子無悔。”
    男子喉結微動,話音裏帶著遲疑:
    “諸多隱情終歸隻能對長公主剖白。但請相信,我絕不會傷她分毫,也必將完完整整的薑恪送回她身邊。”
    “既不願坦誠,便在此地終老罷。”
    玄色官袍掃過棋盤,帶起幾枚玉質棋子滾落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