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99章 驚弓之鳥

字數:4122   加入書籤

A+A-


    可那人自更衣後便捧著本《南華經》看得專注,連她故意打翻香爐的動作都未察覺。
    “雲澈。”
    她忽然翻身跨坐在他膝頭,薄如蟬翼的紗衣隨著動作滑落肩頭:“你總說我瘦,可這幾日喂藥時分明比從前溫柔許多。”
    纖指劃過對方衣襟處金絲繡的蟠龍紋,尾音帶著江南煙雨般的婉轉。
    蕭湛放下書卷,溫熱掌心覆在她微涼的脊背上:“上月你在廊下看雪,咳得連披風都係不穩。”
    他指尖勾起落在枕畔的牡丹紋錦帛:“明日讓尚衣局多做些絳色衣裳可好?你穿紅裳在梅園撫琴那日,氣色瞧著比現在好些。”
    薑雪怔怔望著菱花鏡中的倒影,燭光將素白衣衫映得近乎透明,愈發顯出腰肢不盈一握。
    她忽地想起前日經過禦花園,聽見兩個灑掃宮女在議論:“都說官家自小皇子降生便不再留宿椒房殿……”
    “備水沐浴。”
    她揚聲喚來侍女,從檀木箱底翻出件石榴紅縷金裙。
    當重新回到寢殿時,金累絲步搖在耳畔叮咚作響,額間花鈿映的眉眼灼灼如三月桃夭。
    蕭湛正在整理龍鳳被上的合歡花紋,聞聲抬頭時竟不慎碰翻了案頭茶盞。
    茶湯在青磚上蜿蜒成溪,他卻恍若未覺地伸手:“過來讓我瞧瞧,這顏色襯得你眼尾的小痣都生動起來。”
    薑雪利落更衣後快步回到蕭湛跟前,特意轉了個圈展示新裝:“這次合眼緣了麽?”
    蕭湛眼底漫開笑意:“氣色好多了。”
    比起先前蒼白羸弱的模樣,此刻她雙頰終於有了鮮活生機。
    “那……有沒有別的念頭?”她指尖輕點他胸口。
    “什麽念頭?”蕭湛故作茫然地握住她作亂的手。
    薑雪暗自咬牙,往日最懂她弦外之音的人,如今倒成了榆木疙瘩。
    索性心一橫,趁其不備將人按在軟榻上:“自從有了夭夭,我們都多久沒……”
    話音未落便覺掌心下的身軀驟然繃緊,蕭湛猛地翻身坐起:“現在不行。”
    “為何?”
    薑雪不依不饒地攀住他脖頸:“問過江大夫的,他說隻要節製些……”
    她分明注意到這些時日同塌而眠時,對方總會刻意保持距離。
    蕭湛歎息著將人攬進懷裏,指腹撫過她仍顯單薄的肩胛:“你生產時元氣大傷,如今抱著都怕碰碎了,怎敢再……”
    喉結滾動著咽下未盡之言。自她難產那夜起,那些血色記憶便如影隨形。
    “可我也問過。”
    薑雪話音漸弱,忽而恍悟:“你根本沒找江大夫確認?”
    見對方垂眸默認,她心頭酸軟得厲害。
    原來這些時日的疏離,竟是這人守著驚弓之鳥般的疼惜。
    指尖描摹著他清減的輪廓,嗔道:“呆子,江大夫說……”
    尾音化作耳畔呢喃,燭火在紗帳外輕輕搖曳。
    紅綃帳內,薑雪一個翻身將人按在軟榻上。
    蕭湛腰身發力瞬間調轉局勢,垂落的墨發掃過她鼻尖:“說過多少次,現在不行。”
    “少拿太醫的話當聖旨。”
    她指尖勾住男人腰封暗扣:“雲振去年接生時用的剖宮取子術,傷口早愈合了。”
    說著故意貼近他耳畔:“還是說,首輔大人不中用了?”
    蕭湛捉住她作亂的手腕,喉結微動:“若再撕裂肌理,疼的可是你。”
    三日前他親眼見著太醫換藥,那道橫貫小腹的疤痕仍在泛紅。
    “疼才好呢。”
    薑雪忽然仰頭咬住他喉結:“疼才能讓你記著,這是誰給你生的孩子。”
    蕭湛倒吸冷氣正要訓斥,卻對上妻子泛紅的眼尾。
    自半年前難產昏迷,她總這般患得患失。輕歎著撫上她後頸:“夭夭在偏殿剛睡下,你非要吵醒……”
    話未說完便被封住雙唇,薑雪像隻炸毛的貓兒跨坐上來:“再拿女兒當擋箭牌,明日我就帶夭夭回北淩!”
    “胡鬧!”
    蕭湛情急之下聲調驟揚,懷中人頓時僵住。
    看著妻子瞬間黯淡的眸子,他慌忙將人圈緊:“我的意思是,至少要等太醫說……”
    “若太醫永遠不鬆口呢?”
    薑雪掙開懷抱背過身,嗓音悶在錦被裏:“明日我就讓雲振拆了縫合線,左右不過再流兩碗血。”
    蕭湛從後將她裹進大氅,下巴抵在她發頂:“待春分祭典結束,我帶你去驪山溫泉可好?那裏有活血的……”
    “誰要跟你泡溫泉!”
    薑雪肘擊身後人,嘴角卻翹起來:“我要你現在就……”
    突然響起的嬰啼穿透夜色,兩人同時衝向門口。
    蕭湛趁機係好散開的衣帶,抱著妻子低笑:“你看,夭夭都嫌我們吵。”
    夜露無聲地漫上窗欞,蕭湛喉結微動,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青瓷茶盞的冰裂紋路。
    他望著薑雪垂下的鴉羽長睫,那句“終身戒斷”在唇齒間反複輾轉,終究化作一聲輕歎。
    燭火在她玉白的頸項投下搖曳的暗影,恍若某種無聲的邀約。
    “雲澈!”
    薑雪忽然捉住他欲縮回的手,牽引著撫上自己衣襟處的盤扣:“你每次觸碰到我時,體溫都像燎原星火。”
    她仰起臉時,燭光在眸中碎成萬千星辰:“我多想化作春水,融在你掌心裏。”
    蕭湛猝不及防被推倒在雲錦軟枕間,鼻端縈繞著龍腦香與她的發香。
    當溫軟唇瓣貼上眉骨時,他聽見自己精心構築的防線轟然坍塌的聲音。
    掌心覆上她單薄脊背的刹那,突然想起半月前江笑安診脈時的警告。
    “公主內息紊亂,切忌大喜大悲”。
    紗帳輕晃如水中藻荇,蕭湛忽然翻轉了彼此的位置。這次他刻意放慢了每個動作,仿佛在拆解世間最精密的機關。
    薑雪咬住下唇的隱忍神情令他心髒抽痛,指尖撫過她微蹙的眉心:“疼?”
    薑雪忽然笑出聲,眼尾沁著水光扯住他垂落的發帶:“你當是給戰馬釘蹄鐵呢?”
    尾音卻驟然化作破碎的喘息。
    蕭湛望著身下之人逐漸漫上桃色的眼尾,恍惚間竟分不清是她在墜落,還是自己溺進了月光釀的潭水。
    三更梆子響時,蕭湛正握著犀角梳為她通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