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17章 傳言不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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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湛默然遞過藥盞,琥珀湯藥映出薑雨音煞白的臉。
    待她踉蹌著跨出門檻,薑雪忽地抓住夫君衣袖:“你瞧她眼底那簇火……”
    “暗衛在蘇常枕下尋到此物。”
    蕭湛自袖中抖落半枚虎符,青銅缺口處還沾著漠北黃沙:“是真是假,且看今夜子時。”
    暖閣裏燭影搖紅,蘇常正舉著無憂摘梁間燈籠。
    小兒郎咯咯笑著扯他發冠,玉冠墜地時滾出顆紅豆。
    “這是……”薑雨音俯身欲拾,卻被丈夫橫抱而起。
    蘇常鼻尖蹭著她耳後紅痣輕笑:“那年你在天水冷宮種的紅豆,我偷藏了七年。”
    若他此生能永展笑顏,妻兒繞膝共享天倫之樂,當是人間至幸。
    “阿常當心些,無憂還小經不得磕碰。”
    “娘子放心。”
    蘇常將騎坐在肩頭的稚子扶穩,眼角笑意如春水初融:“為夫自幼習武,怎會護不住我們的麟兒?”
    薑雨音聞言展顏:“倒是我糊塗了,夫君的踏雪無痕輕功當年可是名動江湖。”
    白衣劍客將幼子攬入懷中,指尖拂過妻子鬢邊碎發:“方才聽宮人說,你與長公主敘過話了?”
    素衣女子輕歎:“長姐比記憶中清減許多。往昔雖不親近,卻記得她是執掌玄甲軍的鐵血統率。今日重逢,竟似風中殘燭般憔悴。”
    “怎會如此?”
    “說是產子落下的病根,兼之邊關風沙侵體。”
    薑雨音倚靠丈夫肩頭,青絲垂落如瀑:“可我看首輔大人神色閃爍,恐另有隱情。罷了,他們既不願言明,自有難處。”
    蘇常攬住妻子纖腰,望著懷中酣睡的稚子:“如今歸返故國,待稟明聖上,我便辭去鎮撫司職務,帶你們隱居江南可好?”
    “當真?”
    薑雨音倏然抬首,秋水明眸泛起漣漪:“我總怕終有一日……”
    “怕我像三年前那般不告而別?”
    男子以指腹拭去佳人淚珠:“天地為鑒,此生若負妻兒,願受萬箭穿心之刑。”
    “我要你長命百歲。”
    素手掩住丈夫薄唇:“隻要歲歲如今朝。”
    七日後。
    當皇甫烈帶著漠北鐵騎卷土重來時,城樓上驚鴻照影的緋紅身影令他瞳孔驟縮。
    那個傳聞中油盡燈枯的女人竟未著甲胄,雲紋廣袖在朔風中獵獵翻飛。
    “好個薑雪!”
    異族親王挽起玄鐵弓,三支雕翎箭破空而去。
    明知傷不了那位曾單騎破陣的女戰神,卻仍被激得血脈僨張——越是桀驁的鳳凰,越能勾起他馴服這匹烈馬的欲望。
    城樓上玄衣女子旋身避開漫天箭雨,衣袂翻飛間穩穩落在垛口。
    素手輕抬,八百玄甲衛齊聲高喝震徹雲霄,字字句句直指敵陣中金甲將領的隱秘私事。
    銀甲將領攥著韁繩的指節泛白,戰盔下棱角分明的麵容籠著寒霜。
    副將驅馬上前低語:“陛下,是否要……”
    “急什麽?”
    皇甫尚抬手製止,鷹目緊鎖城頭身影:“當陽城固若金湯,不如先看這出好戲。”
    話音未落,三支銀翎箭破空而至,堪堪釘在他馬前三寸。
    百米外傳來清越女聲:“三年未見,陛下耳力倒是退步了。”
    薑雪指尖輕叩城牆青磚:“前日貴國將士編排藍將軍遺孀時,可未見這般沉得住氣。”
    “長公主何時也學得市井潑皮作派?”
    皇甫尚怒極反笑,腰間佩劍嗡鳴震顫:“江笑微與西戎細作的書信,此刻還鎖在孤的暗閣。”
    “巧了。”
    薑雪忽然拊掌輕笑,玄甲衛陣型驟變,百麵戰鼓齊擂中她一字一頓:
    “貴國太廟裏那卷被火漆封存的宗牒,要不要本宮幫你念給三軍聽?關於……”
    尾音化作內力傳音,隻見敵陣帥旗猛然晃動。
    金甲將領突然策馬前衝,卻在城防弩射程外勒住韁繩。
    寒鐵麵具遮掩了扭曲神色,唯有嘶啞嗓音裹挾殺意穿透戰場:“待孤擒你回宮,定讓你嚐嚐什麽是真正的求生不得!”
    城頭朔風卷起玄色戰袍,薑雪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三年前渭水之戰,采薇以血肉之軀為本宮承下二十七處刀傷。今日爾等竟用汙言穢語作踐英靈!”
    青銅劍鞘猛然撞擊城牆,火星迸濺間驚起寒鴉:“本宮在此立誓,必以天水王旗為采薇祭幡!”
    聲浪如驚雷炸響於三軍陣前,前排鐵甲衛率先以長戟頓地。
    金屬撞擊聲漸次蔓延,最終匯成震耳欲聾的怒吼:“天水王旗作祭幡!”
    萬千聲浪驚得雲層翻湧,戰馬嘶鳴著揚起前蹄。
    皇甫尚摩挲著腰間玉玨裂紋,那是上月被這女人摔出的裂痕。
    當他視線掠過對方蒼白指節時,眼底掠過陰鷙暗流:“鳴金。”
    三十裏外軍械坊晝夜不息的鍛造聲,此刻仿佛穿透時空在他耳畔回響。
    再有二十七個晝夜,淬火完成的玄鐵連弩將改寫整個戰局。
    “主上,西側角樓……”
    親衛話音未落,便被玄衣青年抬手截斷。
    蕭湛凝視著城樓下漸散的煙塵,掌心覆住薑雪顫抖的指尖:“你的寒毒最忌久立風口。”
    雲振倚在甕城陰影裏,看著那雙交疊的手掌將青玉扳指捏得發白。
    他故意踢動腳邊碎石,在石板路上擦出刺耳銳響:“都說長樂長公主的舌劍勝過十萬雄兵,今日方知傳言不虛。”
    “雲公子莫不是來量城牆磚石的?”
    薑雪挑眉輕笑,腕間銀鈴隨著轉身劃出冷光:“畢竟貴國使團後日便要起程。”
    夜風卷起城頭旌旗,掠過蕭湛腰間藥囊飄散的苦香。
    他忽然攬過身邊人單薄肩頭,墨色大氅將兩人裹進同一片陰影:“酉時該用第三劑藥了。”
    三更梆子響過第二遍時,薑雨音猛然從錦被間坐起。
    枕畔凹陷處殘留的餘溫早已散盡,她赤足踩過冰涼地磚,雕花窗欞外忽明忽暗的閃電映出空蕩庭院。
    暴雨將至的潮濕氣息裹著胸腔驟然抽緊,蘇常的佩劍也不見了。
    寅時三刻的月光斜斜刺入窗欞,薑雨音驚坐而起,指尖觸到冰涼的衾被時呼吸驟緊。
    雕花木門吱呀開啟的瞬間,青竹暗紋的衣角已映入眼簾。
    “殿下怎的起身了?”
    蘇常後退半步,腰側佩玉撞在門框上發出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