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眼神一凝，這不是跟帽簷裏的戲票相同麽，應該是一張撕下來的。
    可是，意外出現在六天前。
    閻王作為地下情報小組的負責人，頭天晚上的表現讓她心神不寧。閻王告訴她，他犯了一個錯誤，可是什麽錯誤，他沒說，隻告訴小鬼，假如明天上午她的戲結束後仍然看不到他出現，她必須立即轉移。
    閻王的話她不能不聽，她唱戲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閻王的身影，正常情況下，閻王會在大門右邊的柱子那裏看她唱戲，然後等她卸妝後一起回家。
    回家也是交換情報，他是組長，給她分派任務，她把獲得的情報告訴他，由他轉交組織。
    這些年，閻王小組的情報總是精準，及時，甚至超前。
    閻王犧牲前跟小金鳳約定，這三分之一張戲票至關重要，隻要見到剩下的兩份，那就是自己的同誌，完全可以放心交給對方。
    小金鳳當時有個疑問，假如這三分之一張戲票被敵人搜去呢。
    閻王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會被敵人搜去，哪怕搜去了也不怕，除非敵人有另外的三分之二，而那種機會基本上不可能。
    小金鳳的疑問是，假如三份戲票碰巧對上呢，潛在的意思就是說，敵人要是拿著這三分之一張戲票過來，她要不要對暗號，對上了是不是就把這三分之一張戲票交給對方。
    這三分之一張戲票有什麽用，小金鳳一概不知，因為閻王同誌沒有告訴她這戲票的作用，但是她敢肯定，這事至關重大，閻王同誌寧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不願意交給敵人，這就是明證。
    閻王為了打消小金鳳的疑慮，告訴小金鳳，隻要來人不提農夫二字，你就不要交出三分之一張戲票，隻要提起農夫二字，那必定是自己的同誌無疑，放心的交給他就是了。這也是他跟農夫提前約定好的，因為知道農夫代號的少之又少。
    最後，臨分別前，閻王抱住小金鳳，他覺得篾匠的犧牲並不簡單，很可能是內奸所為，為了給篾匠報仇，他正在暗中調查此事，可是，這內奸顯然也知道閻王調查篾匠死因一事，所以，閻王有個預感，這內奸很狡猾，也很厲害，因為他從來沒感覺到過威脅，而這次，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小金鳳摩挲著閻王的後背，閻王的話讓她心頭一凜，在她心中無所不能勇往無懼的閻王第一次說出如此消極的話，為了安慰自己，也為了安慰閻王，她低聲告訴閻王，她一直相信閻王戰無不勝，那個內奸也不足為懼，她等著他的好消息。
    閻王走了，告訴小金鳳一定把這死了三分之二的戲票拿好，因為這事關起義部隊的生死，哪怕拚了命也得保護好這筆巨款。
    至此，小金鳳才知道，這戲票事關一筆巨款，而敵人顯然也在覬覦這筆巨款。
    小安掏出三分之一張戲票，也是撕了三分之二的戲票，差別隻是，小安的這片在左，小金鳳這片居中。
    兩張戲票合在一起，絲毫不差，就是一張戲票撕下的，差的就是另外的三分之一，有了另外的三分之一，一張戲票才算完整。
    “我的代號叫小鬼，閻王的下線。”
    小金鳳說道，神色頓時變得堅毅無比，跟方才弱女子的形象大相徑庭。
    小鬼，是閻王手下的一支利劍，身為名角的她穿梭在達官貴人的圈子，為組織搜集了大量的情報，也為閻王這個情報小組立下赫赫戰功，以致敵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查出情報是怎麽泄露的，地下黨是從何渠道獲得的。
    當然，這個小組隱藏的也好，躲過敵人數次的搜查，有時候玄之又玄，好在最後都是有驚無險，為此，閻王小組獲得極高的聲譽，成了敵人心中真正的閻王小組。
    沒看到閻王準時出現的小金鳳及時撤離，並在鄉下隱藏了起來，雖然她很想回去看看，哪怕閻王同誌犧牲了，看他最後一眼也好。可惜，她知道組織紀律，既然閻王讓她躲起來，她必須遵守組織紀律，聽從閻王的指令，否則，閻王的心思就算白費了。
    “我沒有代號，我叫小安，上海來的。”
    小安說著伸出手，小金鳳的堅強讓他肅然起敬，就連唱戲的名角都是組織的人，革命何愁不成功。
    小安並不知道小金鳳在閻王情報小組中發揮的重要作用，但是，僅憑小金鳳是閻王情報小組的一員，這一點就令小安欽佩不已，這個白色恐怖時代，能堅定不移地繼續革命工作，這本事就是一種偉大的犧牲，誰不知道，隨時都有可能掉腦袋，可這些同誌依然堅定不移，不怕犧牲。
    小金鳳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白皙的小手握住了小安的手。
    對於麵前這個半大小子，小金鳳沒來由的感到踏實，那是跟初次見到閻王時一樣的感覺。
    “農夫同誌剛從上海回來，遇到了一點小麻煩，不過，都解決了，農夫同誌很好。”
    小金鳳的眼淚又出來了，農夫同誌去上海的時候是她托人買的船票，她豈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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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夫同誌作為起義的負責人之一，在起義失敗後帶領部隊撤退的路上被流彈所傷，因為在廣州地界上被通緝，不得已之下遠赴上海治療槍傷，同時向黨中央匯報起義失敗的得失，所以沒有去近在咫尺的香港。
    農夫的船票是她托人買的，農夫上船前也是她給化的妝，作為廣東地界有名的角，她的化妝技術無出其右者，這點，連無所不能的閻王同誌都自愧不如。
    “農夫同誌回來了，我們同一條船，泥瓦匠一起。”
    “閻王同誌呢？”
    雖然閻王同誌已經犧牲，可是她還是有些不願意相信，因為閻王在她心中，就是個無所不能的奇人，這麽一個如此厲害的高手，怎麽會被敵人得手呢，不應該啊。
    幹革命總會有犧牲，這是閻王同誌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其實，她何嚐又不懂呢，就是希望她堅強，沒了他，她也要勇敢堅強地活下去，繼續鬥爭下去。
    “閻王同誌確定犧牲了，不過，組織已經妥善安置了。”
    說這話時，小安的眼圈一紅，他能感覺到閻王和小鬼的感情不一般，但是，有些話必須由他的口中說出來，有時候真話雖然不好聽，甚至殘忍，但是他不得不說。
    小金鳳的眼淚嘩一下就出來了，雖然已經猜到結果，但是，畢竟沒親眼所見，如今變成現實了，她心底壓抑的情感一下子變成眼淚，止都止不住。
    小安沒有勸慰，也沒有阻止，就這樣靜靜地地等著，他知道，小金鳳的情緒需要釋放，釋放了就會好，這樣憋著早晚憋出事。
    小金鳳默默地流淚，好一會兒，她才抽泣著擦去眼淚，神情也變得堅強起來。
    “閻王同誌不在了，我要為他報仇。”
    小安點點頭。
    “放心，金鳳姐，還有我。”
    小金鳳默默地點了一下頭，然後仰起頭看著小安，這半大小子給了她莫大的信心，她覺得有必要完成閻王同誌的遺願，繼續鬥爭下去，為自己的信仰鬥爭，為天下受苦的大眾鬥爭，哪怕犧牲在所不惜。
    當初，小金鳳很不理解，閻王，一個大戶人家的少爺，咋會有如此驚世駭俗的想法，打破舊世界，建設一個沒有壓迫沒有剝削的新中國，可是，隨著跟閻王的接觸多了，了解了黨的宗旨和綱領，小金鳳明白了，閻王就是時代的先行者，就是火炬，燃燒自己，照亮別人，他的心中想的不是自己，不是小我，而是所有的勞苦大眾。
    小金鳳不知道這是不是她深愛閻王的理由之一，但是，不可否認，閻王的話語和所思所想深深地影響了她，直到她莊嚴無比地加入這個組織，並不惜冒著生命危險替組織搜集情報。
    “這戲票你收好，閻王交代過，要我用生命來保護它。”
    小安收起戲票，小心地折疊好，放進內衣的口袋裏，還差剩下的三分之一，湊齊了，就能把那筆巨款轉移出去了，也算替閻王同誌了卻了遺願，隻是，剩下的那三分之一在誰手裏，小安目前毫無頭緒，當然，隻能走一步是一步了，當前最要緊的是保護好小金鳳，畢竟，敵人也在到處找尋她。
    “你收拾一下東西跟我走，這裏不安全了，還有，閻王同誌沒完成的任務我們要繼續完成，無論如何，這筆巨款不能落到敵人的手裏。”
    小金鳳沒有猶豫，顯然早有準備，她到裏屋拿了一個包袱，然後語氣堅定地說道“我不怕死，沒有閻王，幾年前我就死了。”
    幾年前，剛剛打出名氣的小金鳳還不是黨的人，一天晚上，小金鳳散場回家，快到家門口的時候被五個壞人劫持了，劫持她的主謀，小金鳳也知道，因為那人想讓小金鳳當他的側室，小金鳳當然不從，無奈之下，這人就起了歹心，打算霸王硬上弓，巧合的是被路過的閻王同誌發現了，拚命救下了小金鳳。
    小安當然不知道小金鳳和閻王的過往，但是，從小金鳳的話語中小安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這閻王救過小金鳳的命，不然，不會有如此一說。
    “放心，金鳳姐，有我在。”
    小金鳳淒然一笑，但是心中卻無比溫暖，強大如閻王一樣依然被敵人殺害，這半大小子又能比閻王強到哪裏去，不過，作為同誌，小安的話還是讓小金鳳打心眼裏感激，在這薄情的時代，有同誌的關愛比什麽都強，閻王不在了，閻王的同誌還在，閻王不滅的心念還在。
    “謝謝，小安兄弟。”
    雖然小金鳳有些懷疑，但是，看到小安的神情她頓時心安很多，能不聲不響地找她這裏，她覺得這小子很有本事。
    小金鳳和小安一前一後出了家門，鎖上門，小金鳳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她知道，小安能找到這裏，這裏已經不安全了，就像小安說的，敵人也在到處找她，這點，她毫不懷疑，所以，沒見到閻王前來接頭，她化妝逃到這裏，小安能找到，敵人也能找到，千萬不能小瞧敵人的智商，無所早晚而已。
    小安為什麽沒有弄死倆尾隨的特務，其實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反向通過跟蹤的倆特務找到殺害閻王的凶手，或者，找到那個布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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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閻王是個高手，智勇雙全，屢建奇功，可是，這樣如此厲害的高手竟然被人殺害，這說明敵人比他還厲害，或者說，敵人更陰險。
    倆跟蹤小安的特務當然不知道，此刻的他倆的性命就掌握在他們跟蹤的這個半大小子的手中，要不要，全在他一念之間。他倆更不知道，這小子，可是無敵的存在，別說他倆，就是再來幾個，不動槍的情況下滅他們如切菜砍瓜一般簡單輕鬆。
    “閻王有個新朋友你認識不？”
    小金鳳搖搖頭，閻王和她是戀人，也是上下級，他們都是單線聯係，閻王從來不帶她認識他的朋友，她也不帶他認識她的朋友，搞情報，必須謹慎。謹慎一直是閻王奉行的行為準則，他說，情報工作隻有一和零的差別，一件事犯錯，一切歸零，甚至搭上生命，敵人不會因為你的疏忽大發慈悲。
    “閻王被殺是熟人所為，這點毋庸置疑。”
    小安說道，腦海中想的卻是另一件事，那就是閻王竟然發現了敵人，為什麽會被敵人偷襲成功，那麽，這說明這敵人是熟人，而且頗得閻王信任，問題是閻王是個高手，怎麽會沒有任何察覺，或者沒有任何反抗呢，除非，除非他中毒了，但是，據探查同誌說，閻王沒有中毒的跡象。
    很奇怪。
    小金鳳也不相信閻王會死在敵人手裏，她可是親眼見過閻王的本事，尋常個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能殺死閻王，隻能是熟人，而且趁他不備的時候下手，否則，想殺閻王很難，甚至被閻王反殺。
    “我想起來了，閻王說過，新來了一個年輕的同誌，他有把他拉入情報小組的打算，閻王說那人天賦奇高，是個搞情報的好手，他正在考察階段，過了考察期就跟組織打報告。”
    “那人叫什麽？男的女的？”
    小金鳳搖搖頭，不敢肯定地說道“應該是男的吧，要是女的他會告訴我的。”
    “有什麽特點沒有？”
    “特點？不知道，閻王隻說過，這人腦子好用，是個搞情報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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