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精致的烏龍茶被放到了聖雪身前的小茶幾上。
    聖雪抬起頭，看著這個默默為她奉茶的摯友，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
    錦橘低垂著眼簾，在上完茶後，她迫不及待地想逃離這個氛圍詭異的地方。
    但她沒能成功逃脫。
    聖雪抓住了她的手臂。
    “錦橘，你是自願？還是被脅迫？”
    聖雪再一次問了出來。
    這次錦橘總算聽清了，她看著對方那澄澈得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眸，低下頭，不敢注視這雙純粹的眼睛。
    也許她曾經也有雙這麽純粹的眼睛，她也曾在怪人的攻勢下堅守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時至今日，她依然保持著某種堅守。
    但她已經不像最開始那麽純粹了。
    尤其是把自己徹底交給唐楓後，錦橘發現自己的心態已經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她與他之間產生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聯係。
    她不知道現在自己與唐楓的逢場作戲，有幾分真，幾分假。
    但她肯定沒有之前那麽堅定了，那天晚上將槍尖捅入對方的心髒，已經耗費了她極大力氣。
    無論是生理還是精神上的。
    隨後，她便體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經曆。
    雖然不算美妙，但對方已經在她心口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比血肉奴印還要深刻。
    這場戰鬥中，她雖然還沒有敗得徹底，但已經搖搖欲墜。
    而聖雪此刻的問題，無疑是直指她的內心。
    雖然她最開始的確是被脅迫的。
    但現在……
    “自願……”
    錦橘的聲音無比幹澀。
    如果她回答是被脅迫的話，聖雪可能會與唐楓翻臉，那樣聖雪的下場不會有多好，唐楓也會因為她這個回答生氣。
    這樣兩頭盡失。
    所以，自願是最正確的回答。
    錦橘在內心安慰自己，她是為了大局才這樣回答的。
    一定是的。
    聽到這個答案，唐楓沒有多大意外，但還是露出了微笑。
    聖雪則微微一怔。
    在她愣神的功夫，錦橘已經抽回了手臂，從她身前離開，來到了唐楓身後。
    隨後，錦橘伸出手，在唐楓肩膀上揉捏了起來，仿佛一個貼心的小女仆。
    聖雪看著錦橘，微微抿起嘴唇。
    隨後，她將目光轉向唐楓。
    這張臉龐是那麽的英俊，那麽的溫和，她曾經是那麽的喜歡，他對她也那麽的好，讓她感受到了許多從未有過的體驗。
    而現在，卻感覺是那麽的……陌生。
    “我還能叫你唐楓老師嗎？”
    聖雪輕輕開口。
    “為什麽不行呢？聖雪。”唐楓反問道。
    聖雪沒有說話，她也在思考。
    為什麽呢？
    僅僅是因為他是怪人嗎？
    教科書上說，怪人是十惡不赦的，是人類和魔法少女的天敵。
    這是這個世界上所有人從幼童時期耳濡目染的。
    但在聖雪的回憶裏，唐楓似乎並不是如教科書中所寫的那樣，無惡不作。
    她親眼所看到的，唐楓所做的最過分的事情，是那天晚上對縫葉前輩的輕薄。
    至於怪人所做的那些邪惡罪行，她僅僅是聽說而已。
    所以，她要當麵問清楚。
    如果唐楓真是如此邪惡，那麽她……
    聖雪注視著唐楓的眼睛，開口問道。
    “紫菀說你對她做了非常過分的事情，是真的嗎？”
    “是指收她作女兒嗎？”
    聖雪露出了驚愕的表情，錦橘按摩肩膀的雙手也不知不覺停下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聖雪忍不住問道。
    唐楓此時也頗有耐心地解釋，
    “可紫菀的說法根本不是這樣。”聖雪開口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她說。。”
    唐楓頓時明白了，這是他們串通的口供對歪了，被聖雪誤解了，於是他開口道，“這個問題很簡單，把紫菀叫過來當麵對質，一問便知。”
    聖雪見唐楓如此坦蕩的樣子，有些將信將疑。
    “即便你想收養她，法律也不會承認的。”
    “我們承認就行。”
    “她，她真的承認了嗎？”聖雪口齒都有些不流利了。
    明明是和她一樣大的同班女孩，卻，卻要叫唐楓……爸爸？
    那，那她豈不是也……
    不對不對，聖雪趕緊想這個念頭拋出腦海，她現在腦袋有點暈暈的，紫菀她知道唐楓是怪人這件事，當時倉庫裏就是她喊破的，現在卻又認賊作父……
    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唐楓在這時候拍了一下錦橘，“發揮你班長作用的時候到了，去把紫菀叫來。”
    錦橘聞言離開了辦公室，沒過多久，她就帶著紫菀進來了。
    三個容顏極美的女孩齊聚一堂。
    紫菀進入辦公室後，看到已經變身的聖雪和對麵的唐楓，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麽。
    看來聖雪也知道了唐楓怪人身份。
    “我的乖女兒，麻煩和聖雪同學解釋一下。”唐楓的聲音傳來。
    紫菀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兩下。
    她半晌沒有開口。
    空氣突然安靜。
    她沒有否認這個說法，相當於是默認了……
    於是，旁邊兩個女孩都瞪大了眼睛。
    “紫菀，你和唐楓之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呀……”
    聖雪暈暈乎乎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紫菀停頓了一下後，麵色平靜地開口。
    “之前都過去了，現在的話，我們暫時是父女關係。”
    “那你剛才說……”聖雪還沒有從對方親口承認的巨大震驚中反應過來。
    “剛才是我騙了你，對不起。”紫菀沒有多做解釋，選擇直接道歉。
    聖雪終於接受了這個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雖然還沒完全理清，但她決定將其暫且放在一邊，繼續望向唐楓。
    “琉黃呢？是你做的嗎？”
    “聖雪認為我會這樣做嗎？”
    “唐楓老師當然不會，但你……”聖雪沒有繼續說下去，話裏的意思很明顯了。
    唐楓來了興致，他將十指交叉，撐在下巴處，“你擅自將我和唐楓老師分離開了？”
    “在我確定你和唐楓老師是同一人之前，我隻能這樣做。”
    “可我自始至終就是一個人。”
    “唐楓老師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所以你不是他。”聖雪堅持道。
    “也許那隻是你的妄想呢？”唐楓開始笑了起來，“他從來都不是你印象中的那個人，你所看到的，僅僅是他想展現給你看的。”
    “不要再說了。”聖雪神色堅決，“我隻想知道你是不是做了不可挽回的壞事，琉黃是不是與你有關，還有那些犯罪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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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橘開始緊張了起來，她發現聖雪正在往她曾經走過的路上麵走去。
    以她對唐楓的了解，唐楓是吃軟不吃硬的，這樣強硬的問話，也許會激起他的反感，即便她知道這些不是唐楓做的，但她不能確定他接下來會如何回答。
    果然不出錦橘所料，唐楓支著下巴，笑容開始危險了起來。
    “如果我說琉黃與我有關呢？你想怎樣？製裁我嗎？小聖雪。”
    一時間，場麵的氣氛緊張了起來。
    錦橘趕緊上前，她從後麵抱住唐楓，用柔軟的身體，在他背後輕輕磨蹭著。
    她靠近唐楓的耳邊，壓低了聲音。
    “主人，別和她一般見識，我們換個地方玩吧，想玩什麽都可以哦”
    唐楓無視了這個故意上來勾他的小妖精，他哪會猜不到錦橘的小心思。
    眼下聖雪的反應更讓他期待，他倒要看看，對方會做何抉擇。
    曾經最喜歡的人與無惡不作的怪人是同一人，你是選擇堅守魔法少女的本心，對邪惡揮刀，還是屈服於他的強大，擁抱曾經的那份心意？
    場麵一度陷入詭異的安靜，隻有窗邊輕輕飄動的窗簾，彰示著這不是一幅靜止的畫麵。
    窗簾飄動的幅度突然大了起來。
    辦公室裏，魔力形成的洪流正在翻湧。
    魔力洪流的源頭，是聖雪心口的那枚心之寶石。
    此刻，那裏正爆發出了極為耀眼的銀白色光芒。
    而聖雪整個身體，也被這股銀白色的光芒包裹。
    她緩緩浮起在空中，平靜而決然的神色中蘊含了說不出的淒涼。
    “聖雪！”
    錦橘忍不住叫了出來。
    這一幕最終還是出現了嗎？
    兩人拔刀相向，然後聖雪被迫屈從於怪人的銀威，成為像她一樣的小女奴。
    這種事情不要啊！
    她的忍辱負重，臥薪嚐膽，最終全部化為烏有。
    錦橘緊張地抱著唐楓，生怕他會突然暴起。
    但她忽然發現，唐楓的神色看起來似乎有點緊張。
    錦橘揉了揉眼睛，她是不是看錯了？
    這種神色可能在這家夥身上出現嗎？
    她一定是在做夢。
    等她睜大眼睛再度仔細看去時，發現唐楓的確是在緊張。
    錦橘感覺天塌了下來。
    什麽鬼？聖雪能威脅到唐楓？她是太過緊張出現了幻覺嗎？
    錦橘沒忍住給自己臉上來了一下，想把這詭異的幻覺打飛。
    結果接下來，更加詭異的事情出現了。
    唐楓伸出手，頗為緊張地開口，“聖雪你先停下，有話好好說。”
    錦橘倒地不起。
    她順勢闔上了眼睛。
    這個世界太詭異了，等她睡醒就好了。
    心中突然有一道電流閃過。
    錦橘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明白了！
    錦橘從地上翻了起來，她注視著浮在半空中的聖雪。
    此時的聖雪銀發飛舞，衣袂飄揚，她周身縈繞著濃鬱的魔力洪流，正源源不斷地向外傾瀉而出。
    她知道，這並不是戰鬥前的準備。
    而是……
    凋零。
    因心中的信念而綻放的魔法少女，在信念的崩塌下，徹底失去成為魔法少女的資格，從而走向凋零，最好的下場是變回普通人。
    空氣中，隱隱傳來了寶石碎裂的聲音。
    “住手！”
    唐楓終於忍不住出手，強行打斷了凋零的進程。
    聖雪無聲地從空中墜落。
    唐楓接住了她，女孩的身體猶如鴻毛一般輕靈，虛弱。
    聖雪睜開眼睛望向唐楓，純淨的眸子裏不含一絲雜質，她輕輕開口，“這是源自心靈的，外力是無法阻止的。”
    在說話的同時，她周身魔力依舊在散逸，心之寶石上開始出現蛛網般細密的裂紋。
    錦橘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她剛剛就想明白了。
    這個世界上有什麽能威脅到唐楓？他最在意的又是什麽？
    錦橘知道，他最在意的是魔法少女。
    她從高樓躍下那次，賭的就是這個。
    雖然她當時還不是魔法少女，但她已經成為了唐楓的目標。
    對方不可能放棄她。
    而眼下，聖雪的凋零會導致這個世界少了一名魔法少女。
    這是唐楓不可能接受的。
    原來如此，原來這樣就能威脅到唐楓。
    錦橘恍然大悟。
    她摸出自己的心之寶石，開始動起了腦筋。
    但很快，她就放棄了。
    她沒辦法讓心之寶石出現裂紋。
    就像聖雪所說，這是源自心靈的。
    隻有信念開始動搖，隻有心靈出現了裂痕，心之寶石才會碎裂。
    錦橘做不到這一點。
    難道信念堅定在此刻居然成為了debuff？
    錦橘望向唐楓和他懷中的聖雪。
    聖雪成為魔法少女的信念又是什麽？為什麽這麽輕易就會動搖？
    在想到這個問題後，她便明白了。
    原來答案是這麽簡單。
    此時唐楓緊緊握住聖雪柔軟纖細的小手，用命令的語氣開口，“快停下。”
    聖雪輕輕搖頭，“做不到，我心中的唐楓老師犯下不可饒恕的罪惡，那麽因為他而成為魔法少女的我又有什麽資格繼續做下去呢？”
    “我做不到洗脫你的罪惡，我也當不了魔法少女。”
    “不。”唐楓開口。
    “剛剛我隻是在開玩笑，我並沒有做你想象中的那些事，琉黃的事與我無關，不僅如此，我還將她從另一個怪人手中救下了。”
    聖雪包括錦橘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你心中的唐楓老師沒有作惡，你有資格繼續當魔法少女，聖雪，先停下來，我們慢慢聊。”唐楓正色道。
    聽到唐楓的話，聖雪周身散逸的魔力逐漸停止，心之寶石上蛛網般的裂痕也不再擴大。
    唐楓終於鬆了口氣。
    這丫頭。
    居然拿捏到了他的命脈。
    過去這麽多年，他從未見過這種魔法少女。
    能成為魔法少女的人，她們的信念和意誌往往都異常強大，麵對他各種方式的調教都不會輕易屈服。
    因此他也能放開手腳肆意和她們玩耍。
    而眼下，卻出現了這樣一個特例。
    居然有人是因為他才成為魔法少女的。
    他每犯下的一例罪行，就是在少女的心之寶石上添加一道裂紋。
    唐楓開始頭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