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上，胡天佑壓低帽簷，裝作醉漢癱坐在角落。
    鹹腥的海風夾雜著柴油味撲麵而來，遠處南丫島的輪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
    當渡船靠岸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胡天佑沿著記憶中的小路快步前行，心跳隨著距離的縮短而加快。
    轉過一個山坡，那棟熟悉的漁屋終於出現在視野中。
    窗口透出微弱的燈光，說明屋裏有人。
    他謹慎地繞到屋後，輕輕敲了三下窗欞，停頓，再敲兩下。
    屋內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陸小曼顫抖的聲音：“誰？”
    “是我。”胡天佑壓低聲音說道。
    窗戶猛地被推開，陸小曼蒼白的臉出現在窗口。
    月光下，她的眼睛瞪得極大，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
    胡天佑翻窗而入，還沒站穩就被陸小曼緊緊抱住。
    她的身體在他懷中劇烈顫抖，淚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襟。
    “我以為你......”陸小曼的聲音哽咽得幾乎聽不清。
    胡天佑輕撫她的後背，嗅著她發間熟悉的海鹽氣息，說道：“我答應過你一定會回來，我不能食言。”
    兩人相擁良久，陸小曼才稍稍平靜。
    她拉著胡天佑坐下，借著油燈的光亮仔細打量他，關切地問道：“你受傷了？”
    手指輕觸他肩膀的傷處。
    “一點小傷不要緊。”胡天佑握住她的手，“張大哥他們呢？”
    “張大哥去澳門找你們了，寶怡在隔壁村照顧她生病的姑姑。”陸小曼端來一杯熱茶，“詹姆斯和老高呢？”
    胡天佑簡單講述了分別後的經曆。
    陸小曼問道：“他們留在廣州，你怎麽一個人回香港了？”
    她知道，他這時候冒險回來，肯定不是單純為了和自己見一麵。
    也許他是為了郭嘉玲才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回到香港。
    胡天佑神色嚴峻地說道：“郭嘉玲現在生死不明，我不能不管她。”
    當聽到他確實是為了郭嘉玲而冒死回來時，陸小曼的臉色變得煞白。
    她太明白胡天佑接下來要做什麽。
    “你要去救她？”她緊緊抓住胡天佑的手腕，“那是送死！日本人正等著你去救她。”
    胡天佑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問道：“這幾天香港有什麽動靜？”
    陸小曼深吸一口氣，說道：“日本人瘋了似的在找詹姆斯，憲兵司令部增加了三倍守衛，所有進出港口的船隻都要嚴查。”她頓了頓，“還有......郭嘉玲，三天後要被公開處決。”
    胡天佑的瞳孔猛地收縮，震驚地問道：“什麽？公開處決？在什麽地方？”
    “在維多利亞灣，日本人公告上說是為了殺一儆百，我想這肯定是日本人設下的圈套，目的就是引你上鉤。”陸小曼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屋內陷入死寂，隻有油燈的火苗不安地跳動。
    胡天佑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眼中的寒意讓陸小曼不自覺地全身發冷。
    “這麽說，郭嘉玲應該被日本人關在憲兵司令部裏？”
    陸小曼隻能點點頭，說道：“是的，她現在確實被關押在司令部的大牢裏。”
    “我現在得馬上去香江書店一趟，我需要一些武器。”他開口說道，“另外我還要去一趟憲兵司令部，打探一下憲兵司令部裏麵的布局，守衛換崗時間以及郭嘉玲被關的具體位置。”
    陸小曼咬了咬嘴唇，說道：“我認識一個在日軍憲兵司令部做清潔工的老太太，或許她能幫上忙。”
    胡天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明天我去見那個老太太。”陸小曼說道，“今晚我們好好休息。”
    胡天佑搖搖頭，說道：“沒時間了，我現在就得去香港島，今晚必須想辦法救出郭嘉玲，詹姆斯他們還在廣州等著我。”
    “你瘋了嗎？”陸小曼抓住他的手臂，“你現在去就是自投羅網！”
    胡天佑輕輕撫上她的臉頰，安慰道：“小曼，你知道我必須去。不過你放心，日本人還傷不了我。”
    兩人對視良久，陸小曼終於鬆開了手。
    她轉身從櫃子裏取出一套衣服：“換上這個，你現在的打扮太顯眼了。”
    那是一套深灰色的棉布衣服，看起來像是尋常百姓的裝束。
    胡天佑迅速換好，陸小曼又遞給他一副圓框眼鏡：“稍微改變下形象。”
    午夜時分，胡天佑悄悄潛入香港島。
    街道上巡邏的日本士兵比往常多了一倍，他不得不繞了好幾條小巷才來到香江書店。
    他先是敲了三下門，緊接著又敲了兩下。
    片刻之後，書店的房門打開了。
    店員看到胡天佑這麽晚前來，開口說道：“老胡，你怎麽這個時間過來，老高不在店裏。”
    胡天佑說道：“我知道，我剛和老高分開不久，我現在需要一些武器，你這裏有沒有？”
    店員沒有絲毫猶豫，說道：“有，我這就給你取。”
    店員拿出兩把手槍和若幹彈夾，還有幾個手雷全部給了胡天佑。
    “另外，你馬上和上級聯係，告訴上級，澳門軍統站被破壞，請示我們下一步的行動命令。”
    胡天佑知道，高成功在廣州的秘密聯絡站肯定會和上級取得聯係，但他也必須知道上級的具體命令，以便安排自己接下來的行動。
    “放心吧，我馬上聯係。”
    “好，明天上午9點我再過來，如果我沒按時前來，你想辦法告訴老高。”
    店員知道胡天佑的話意味著什麽。
    “老胡，小心點！”
    胡天佑離開香江書店後，來到日軍憲兵司令部所在的中環。
    這座原本屬於英國人的建築現在掛滿了太陽旗，探照燈將四周照得如同白晝。
    胡天佑躲在對麵大樓的陰影中，仔細觀察著守衛的巡邏路線和換崗時間。
    突然，司令部側門打開，幾個日本軍官押著一個遍體鱗傷的人走出來。
    即使隔得很遠，胡天佑也能認出那是郭嘉玲。
    她的雙手被反綁，臉上滿是血汙，但脊背依然挺得筆直。
    日本軍官粗暴地將她推上一輛軍用卡車，隨後駛離了司令部。
    胡天佑心頭一緊！
    他們這時候要把她轉移到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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