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姐兒毒盡癍回，十二日後送了娘娘，王熙鳳祭天祀祖，還願焚香。
    賈璉忙搬回臥室。
    王熙鳳神情淡淡，由得他左右討好，也沒給他一個好臉色。
    叫平兒收拾了幾樣物事，就要往東府裏去。
    賈璉捂著屁股跟在身後叮囑“大嫂嫂教你什麽，你可千萬別聽。”
    王熙鳳橫了他一眼，並不答話，隻帶著人快步走了。
    “大嫂嫂，我來給您請安了。”
    王熙鳳病愈，仍是那個風風火火的性子。
    “快請，姐兒大好了？”
    “大好了，”王熙鳳合手念佛，“真真是磨死個人。待天氣暖和些，我再帶她來給大嫂嫂請安。”
    尤清之笑道“孩子養得也別太精細了，時常讓她多出來走動走動。”
    “正是，黃大夫也這麽交待過，隻是這回病了一場，我也是嚇壞了。”
    “且別說這個，”王熙鳳指著丫鬟端過來的漆盤，“這裏有四方澄泥硯，我也不懂，下頭說好，我便拿來了。
    大嫂嫂替我給蓉兒他們，隻當是預祝他們蟾宮折桂。”
    尤清之道謝收下。
    王熙鳳讓下人們退下，這才道“二爺的事，深謝大嫂嫂了。”
    “你也不必這樣，我不過說幾句話罷了。”
    王熙鳳笑道“我心裏隻拿大嫂嫂當我親姐姐，也不多說那些客套話，大嫂嫂知道我的心意就行。
    來前二爺追著我說，若是大嫂嫂教我什麽，叫我千萬別聽。
    這回我來了，大嫂嫂隻管教吧。”
    尤清之莞爾“我說了你也不會做的。”
    “大嫂嫂的話我必聽的。”
    尤清之揶揄道“我叫你也納些妾，好給大老爺添些香火。”
    王熙鳳臉漲得通紅，“大嫂嫂胡說些什麽！”
    尤清之無奈攤手，“我說不說，你偏叫我說，說了你又說我胡說，那我到底說還是不說？”
    王熙鳳噗呲一笑，順勢在炕上坐下。
    “大嫂嫂，雖說二爺挨了打，最後也沒納妾。可我心裏跟長了根刺似的，很不是滋味。”
    尤清之淡淡道“這是你們夫婦二人的事，我可管不著。
    你要想心裏舒服些，便找些事做，別整日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王熙鳳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大嫂嫂，我這兒還真有件新奇事。
    我手底下有個叫旺兒的小廝，他媳婦前兩日來找我，說有個生財的門路。
    我們隻需出本金，把錢借出去，竟能得四分利呢。”
    “糊塗！”尤清之斥道“你可知這是違法的勾當？”
    王熙鳳忙起身，“大嫂嫂，這都是要立了借據的。就是利錢高了些，況且也是那些人心甘情願要借的。”
    尤清之懶得和她說，朝著外頭喚道“銀蝶。”
    “在呢？”
    “你叫人去後頭請芸二爺過來，要快！”
    “欸，知道了。”
    王熙鳳問道“大嫂嫂請他來做甚？”
    “你先坐下，等他來了就知道了。”
    賈芸正好在家與舅舅卜世仁扯皮。
    因這幾年賈芸跟著賈璉在金陵辦差，說起來也有了正經差事。
    雖不能回家，銀錢布帛什麽沒少送回來。
    卜世仁見外甥立起來了，又來親近賈芸娘。
    賈芸曾經在他家受了辱，如今回來看見他自然不喜，賈芸娘兩邊調停不得，正僵持著。
    如今見尤夫人傳喚他，賈芸趁機從家裏跑了。
    “夫人，芸二爺到了。”
    “叫他進來吧。”
    賈芸進屋打了個千，“給兩位嬸子請安。”
    尤清之笑道“快起來，倪二那事如何了？”
    倪二是個潑皮，專放重利債，在賭場吃閑錢，專管打降吃酒。
    去年冬天有個賭鬼還不上錢，倪二打了他一頓，他當場就撞死在了賭場。
    事情鬧大了，倪二便被抓進了牢裏。
    因倪二從前對賈芸有恩，這幾年又時常讓女兒照料賈芸母親。
    賈芸回京以後，聽說這個消息，還托人去牢裏看了倪二。
    “我打聽了，那人是自己撞死的，倪二身上沒背人命官司。
    隻是重利盤剝的罪是躲不過的了，鞭笞四十，還要被送去挖一年的河道。”
    王熙鳳捏緊帕子，“這話說得不清不楚的，這倪二到底是個什麽人？”
    尤清之笑道“芸兒，你二嬸子好奇，你和她仔細說說。”
    賈芸便把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
    又歎道“倪二有個獨生女，坐家招婿的，他一被抓，那女婿就卷了錢跑了。
    他女兒隻知道一味的哭，後來我替她報了官，人倒是找回來了，錢卻已經花了一半多。”
    尤清之見王熙鳳怔怔地坐在那裏，眼睛都發直了。
    “銀蝶，你把我給五嫂子備的那頂氈帽拿來。”
    銀蝶果然拿來一頂氈帽，交到賈芸的手上。
    “這頂氈帽是給你娘的，你替她拿回去。”
    “是，多謝嬸子。”
    “你去吧。”
    賈芸依言退下。
    尤清之歎道“這下你知道放利錢是什麽下場了。還有更厲害的呢，你是官員家眷，罪加一等，不受鞭笞，而是要杖八十。”
    “我……”王熙鳳愣愣道“我不知道會這樣厲害。旺兒媳婦和我說，一來有榮國府撐腰，那些人不敢尋釁滋事。
    二來，不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他們要借錢，剛好我有餘錢……”
    “說你糊塗，你還真是糊塗。”尤清之狠狠擰了她一下，“你知道外頭叫利錢叫什麽？閻王債！到死都還不清的。
    你今日既偷偷摸摸和我說，就說明你是知道這事是見不得人的。既見不得人，為何還敢去做。
    我看你嘴裏的旺兒和旺兒媳婦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趁早打發出去是正經。”
    王熙鳳連連稱是。
    “再不敢提這件事了，剛才芸兒說起倪二的事，我竟如同看到發生在我和姐兒身上一般，驚出一身冷汗。”
    尤清之冷笑一聲，吩咐銀蝶“你去太爺書房，借一本《律例》過來。”
    轉而看向王熙鳳，“你也該把《律例》拿回去讀讀，殺殺你的煞氣。”
    王熙鳳苦笑，“我不敢了，大嫂嫂讓我讀書，這不是在為難我嗎，那些字恐怕我還認不全呢。”
    “正好璉兒如今還沒領差事，又挨了板子不能出門，你叫他給你念，解說給你聽。
    他日後也是要做官的，你們夫婦二人正該熏陶熏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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