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祝你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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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甸司南邊十幾裏的一處山坳裏,停著一支很奇怪的軍隊。
將近兩百人,手持滑膛槍槍,還背著砍刀鐵鏟。
他們穿著草綠為底、斑斕迷彩的衣服,長衣長褲,汗水濕透了前胸後背,背著同樣斑斕迷彩的背包,背包鼓鼓的,好像把整個家都搬來了。
他們戴著棉布圓邊帽,也是斑斕迷彩的。
這種圓邊帽(奔尼帽)據說是皇上給海軍陸戰隊設計的,名叫作訓帽。
圓筒形的帽子外圍有鋼圈環繞固定,圓邊窄而小,可以戴得很深。
圓邊在沙漠戈壁可以遮掩,在海島雨林可以阻擋飛蟲落入衣領。
需要的時候可以把兩邊的圓邊收卷起來,透氣涼爽。
相比之下,海軍陸戰隊的海一型頭盔(M1頭盔),又重又不散熱,戴著十分難受。
於是海軍陸戰隊紛紛改戴作訓帽,蔚然成風。
山地步兵團組建時,對同樣又重又熱的陸軍陸一型頭盔(SSH40鋼盔)也是深惡痛絕,正好有來自海軍陸戰隊的教官,戴了作訓帽。
這個好!
山地步兵團紛紛要求改戴作訓帽。
王一鶚在組建精銳突擊隊,以小股兵力打擊土司時,又獲得了迷彩作戰服,於是又要求把作訓帽也改成迷彩的。
便有了現在這支軍隊如此怪異的裝備。
官兵們靠在路邊的草地上,打開水壺,慢慢地喝著水。
已經是冬天,北方早就大雪紛飛,雲南的這片叢林依然悶熱。
官兵們額頭、臉上全是汗珠,卻不肯脫前胸的扣子,連袖口上的扣子都不敢解開。
在密林穿行時,長衣長褲的迷彩作戰服提供了保護,避免這裏無處不在的蚊蟲叮咬。
還有防不勝防的螞蟥.
這些都是山地團用血和淚換回來的寶貴教訓。
突擊隊隊長高國春端著望遠鏡在前方看了一會。
他用的是北京光學儀器廠最新出品的雙筒望遠鏡,視野更加開闊,也比較短小,在這種林密草盛的地方,更加方便。
旁邊兩位參謀官展開地圖,在上麵比劃了一會,等高國春觀察完轉頭過來,兩位參謀指著地圖說道。
“隊長,就是這裏。我們現在在這裏。”
“好,回去跟大家開個會。”
高國春和兩位參謀,以及四位負責警戒的士兵悄悄回來,召集了副隊長安疆臣、參謀處主任兼政工處主任李化龍、選鋒排排長馬林。
“我們在這裏,”高國春指著地圖說道,“前麵是潞江(怒江),我已經聽到河水聲。按照地圖標識,在南邊四裏的地方有一座吊橋。
那裏有守備團把守,我們待會從那裏過江。
過了潞江,我們就離開了雲南都司控製區。
潞江以西是芒市土司轄區。王督派突擊隊斬首土司放正堂後,芒市土司土崩瓦解,大批百姓逃到了潞江以東的永昌府。
都司也暫時沒有派兵來接管那裏,所以說那裏盜匪橫行,應該有隴川嶽氏的細作。我們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暴露行跡。”
眾人點點頭,高國春繼續。
“過了潞江,我們還有一道天塹,那就是麓川江(瑞麗江)。不過此江沒有潞江山高峽險,它水勢相對平緩,向導為我們尋到了一條合適的路。
到鬆坡,那裏以前是麓川江渡口之一。嶽氏占據隴川,叛明作亂後,往來麓川江的客旅稀少,那裏便冷清下來。
我們到鬆坡先偵查敵情,控製守軍,收集船隻,悄悄渡過麓川江。”
安疆臣問道:“萬一暴露了,或者我們渡江後,有人跑去隴川土司城報信怎麽辦?我們不可能把鬆坡的人全部殺幹淨。”
他是水西宣慰使安國亨之子。
西南土司標杆,播州楊應龍在王一鶚的運籌帷幄下,迅速滅亡,震驚了周圍的土司。
敘永的永寧宣撫司奢效忠,與楊應龍勾結很深,心懷畏懼,惶惶而故。其妻妾奢世統與妾奢世續爭權奪印,內亂頓起。
殷正茂毫不客氣地派劉顯率兵,攻入永寧土司城,滅永寧宣撫司。
水西宣慰使是安國亨。
他於嘉靖四十一年,從叔祖安萬銓手裏接任水西宣慰使。他的堂叔,安萬銓的兩個兒子安智、安信頓時炸了。
我親爹的土司位子,怎麽著也該輪到我們兄弟倆,跟你有什麽關係?於是水西內亂開始。
但是安國亨能傳繼水西宣慰使是有依仗,手裏有兵。
水西宣慰使司是整個雲貴川地盤最大的土司,其中不少地盤就是安國亨帶著兵馬搶來的。
安國亨毫不客氣地殺了安信,安智跑到敘永,投奔奢效忠,興兵與水西相攻。朝廷派兵勸解,被安國亨擊敗,一時驕橫跋扈。
貴州名將石邦憲率兵擊敗水西土兵,安國亨於是變得老實安分,奢效忠也退兵,暗地裏與播州楊應龍勾結,圖謀水西。
朝廷圍剿播州楊氏,安國亨派兵響應,陳兵邊界。
雖然沒有出什麽力,但態度還可以。
王一鶚移督雲貴,套在諸位脖子的繩索越來越緊。
有不少土司狗急跳牆,被王一鶚一一蕩平。
安國亨也想舉兵反抗,卻想起石邦憲訓斥他的話。
“你想造反嗎?
我看見你如釜中遊魚。你號稱擁兵數萬,可與雲、貴、川和兩湖的兵比,誰的多?你有四十八個土司,朝廷鑄四十八個印給與他們。
早上下令,傍晚就把你給滅了。”
石邦憲是貴州清平衛(凱裏市爐山鎮)世襲指揮使,積功總兵官,坐鎮貴州。
在鎮十七年,多次鎮壓苗瑤土司作亂,大小數百餘戰,前後進秩四次,受賞十三次。
隆慶二年病故。
楊應龍和他父親都在石邦憲手裏吃過大虧。
楊應龍也是老老實實等到石邦憲死了,這才敢明目張膽地跳出來,圖謀思南銅仁和鎮遠等地。
石邦憲的話,讓安國亨思慮再三。
王一鶚平定楊應龍後,軟硬兼施,軍事、經濟、政治三管齊下,貴州各地苗民百姓人心歸順,諸多土司紛紛迫於形勢,乖乖接受改土歸流。
安國亨才猶豫兩三個月,水西宣慰使司下麵的四五十個大小土司,有一大半悄悄向黔中都司投書納降。
安國亨心中大駭,知道時勢不可違,主動宣布接受改土歸流。
王一鶚也清楚水西宣慰使司的影響力,願意把安家當成標杆。
上疏為安國亨請得中順大夫官階,加授憲議大夫,入憲議院議政。
在接受了水西宣慰使司名下大量田地和子民奴隸後,朝廷給予了豐厚的贖買金給與補償,在湖北、湖南為其劃出數萬畝田地,產權和收益歸安家,但歸湖廣農墾局經營。
朝廷還給他補了許多股票和債券,足以讓安家成為大明巨富之一。
安國亨長子安疆臣保薦入西山軍官學院,畢業後分回雲貴效命。
次子安堯臣保薦入宣徽大學就讀。
高國春擺了擺手,“那裏離隴川土司城隻有六十多裏,報信的人不會比我們跑得快。
過了麓川江,我們就開始急行軍,直達隴川土司城,同時切斷外界通路。”
安疆臣再也沒有任何異議。
高國春轉向選鋒排排長馬林,“馬排長,上麵發派的五十枝零五式步槍,全部劃給選鋒排,你務必要把命令再三傳遞。
劉都使是擔了巨大的風險,才把新式步槍配發下來。你們一定要記住,人在槍在,不能讓一枝槍支遺失。
子彈殼也盡可能地全部收回”
子彈殼留了餘地,因為從劉顯到高國春都知道,一旦打起仗來,隻想著怎麽消滅敵人,很難再顧及到收集子彈殼。
隻能說打完仗後,能收回多少是多少。
馬林馬上應道:“請隊長放心,我早已經把命令傳達,每天都會跟各班強調。”
馬林是蘭溪侯馬芳的次子,清河士官學院畢業後分到了黔中都司,隻是沒趕上播州之役。不過他不愧是將門子弟,以士官長身份躋身去年的聯合大練兵比賽戰術指揮第三名。
他現在率領的選鋒排是加強排,足足五個班,六十名官兵。
整個突擊隊雖然是連編製,卻是加強連,加上前突攻堅的選鋒排,足足五個排。不過除了選鋒排是加強排,其餘四個排有三個標準排,每排四十人。
還有一個火力爆破排,配置六零短管炮五門,以及擲彈兵、爆破工兵六個班。
商議完畢,高國春宣布原地再休息半個小時,大家抓緊時間吃中飯,然後繼續趕路。
官兵們從背包裏取出一個鐵盒,打開蓋子,取出一塊幹糧。
這是用奶粉、豆粉、麵粉、蔗糖烘幹壓製而成,高熱量。一塊能頂三碗飯。
天津第一麵粉廠把它稱作壓縮餅幹,學名零二型甲類軍糧。
把它丟進隨身攜帶的鐵飯盒裏,從水壺裏倒上三分之一的水。幹糧遇水即化,很快就吸水膨脹成一碗糊糊。
打開鐵飯盒底部槽口,倒出一把鋼勺,隨意在衣服擦拭幾下,然後一勺一勺地往嘴裏塞。
這幹糧有牛奶和豆子香,味道也是甜甜的,吃起來還算可口。
可要是吃上十天半個月,士兵們就會覺得比狗屎還要難吃。
安疆臣和馬林靠著李化龍,一邊吃中飯一邊跟他說著話。
兩人都是“官宦”子弟,很多東西都是無師自通。整個突擊隊裏,李化龍最顯眼,他不僅是淩督的令史,還如此年輕,前途遠大。
安疆臣沒話找話。
“李參謀,你說我們雲南省,零零碎碎的,幾十個郡縣府,太亂了,上麵沒有說改一改?”
李化龍一勺接著一勺,慢慢地吃著鐵飯盒裏的糊糊,沒有像其他那些士兵那麽嫌棄,神情沉靜,就像是在喝白開水一般。
“要改。淩督和穀撫台已經聯袂上報朝廷,建議對貴州和雲南進行郡縣調整。”
“還有我們貴州,李參謀,那到底怎麽個改法?”
“貴州布政司北邊是遵義郡、東北是思南郡,東邊是銅仁和鎮遠郡,東南是黎平郡,南邊是都勻郡,中部是貴陽郡,西南是安順郡,西北是畢節郡。”
安疆臣點點頭,“貴州東部人口相對密集,多分郡縣是應該的。西部山高林密,人煙不稠,少分郡縣是對的。”
他語氣很平淡,對於水西宣慰使司被改為畢節郡,毫無波瀾。
李化龍瞥了他一眼,一邊吃著糊糊,一邊繼續說道:“雲南中部為昆明郡和楚雄郡,東北為曲靖郡,東南為臨安郡,南部為威遠郡,西南為永昌郡,西北為大理郡。
砍下嶽氏父子的狗頭,淩督就要對雲南所有土司下最後通牒,要麽接受改土歸流,要麽跟嶽氏父子一起上路。”
馬林憤然地罵道:“對,就該給這些土司一些厲害看看。”
麓川江鬆坡渡口旁,突擊隊潛伏在離渡口五六百米的叢林裏,靜靜地看著這座變得十分蕭條的渡口。
“老安帶著偵察班去了河對岸,已經一個多小時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馬林有些耐不住。
李化龍看了他一眼,繼續靜靜地趴在帶著露水的草叢裏。
馬林像是想起什麽來,“今天好像是萬曆六年正旦?”
李化龍這才回過頭來,“沒錯,今天是萬曆六年正旦。”
“那我沒記錯。李參謀,祝你新的一年步步高升。”
李化龍如湖麵一般平靜的臉終於露出笑容:“謝謝,也祝你早日調回北軍,去天山騎馬打仗。”
馬林笑裂開了嘴,“還是騎馬打槍好,自由自在,快活得很。
在雲貴待了兩年,快把我憋死了,尤其是這裏又悶又濕,我都覺得自己身體內外長滿了蘑菇”
前麵的軍官突然伸手示意大家安靜,麓川江麵上有情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