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萬象淡淡地說道：“靜觀其變！
    我們繼續跟葡萄牙互相授予對方貿易最惠國待遇，奧斯曼想要，我們也可以給。反正我們大明的貨品，在兌洲（歐洲）就他們兩家代理商。”
    趙士禎問：“那要是威尼斯想要呢？”
    “威尼斯想要？那等他們的海船能開到我大明控製的港口，派遣使節團入朝納貢，覲見了皇上，得聖詔賜下再說。
    我們這次離京前，內閣組織了專門會議。少府監那邊的意思是，再過幾年，等海軍把西班牙勢力逐出艮巽洲，在東海岸開發出拓墾據點後，我們再逐漸增加對兌洲的商貿窗口。
    那時再根據實際情況調整對策吧。”
    “好。”
    眾人點點頭。
    王用汲捋著胡須說道：“好，那就這麽定下來，努爾巴努太後和威尼斯勢力在奧斯曼朝中那一派，我們虛與委蛇。
    不得罪他們，也沒有什麽與他們合作的。”
    趙士禎突然問：“如果他們知悉我們與葡萄牙有協議，也心生嫉恨，跟我們搗亂怎麽辦？”
    眾人看向他，又轉頭看向使節團正使沈萬象。
    “搗亂？”沈萬象嗬嗬一笑，“那他們是不想做大明的朋友，是想做大明的敵人。”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其他人也沒有再追問。
    大明的敵人，大部分墳頭草都幾丈高了。
    沈萬象掃了一眼眾人，說道：“好，現在我們討論一下奧斯曼朝堂上其它勢力的利益訴求。”
    “其它勢力，無非是以大維亞索庫魯為首的中央實權派，以維齊亞拉拉帕夏和卡菲爾帕夏、奧斯曼帕夏、費爾哈德帕夏為首的地方實力派。
    他們掌握著奧斯曼禁衛軍（耶尼塞裏）和地方騎兵（西帕希），希望建功立業、掠奪更多的財富。”
    “由於勒班陀海戰失利，雖然奧斯曼海軍很快恢複，又重新控製了地中海東部地區。但是他們從海陸向西進攻基教世界變得十分謹慎。
    因此這些中央和地方實權派，建功立業，掠奪財富的方向隻剩下兩個，一是向東，從高加索和阿爾拜疆地區出擊，繼續攻打波斯。
    二是向北，在黑海北岸地區，與莫斯科公國爭奪那片肥沃廣袤的土地。”
    沈萬象停了下來，看著大家，期待發言。
    王用汲說：“北實東虛。”
    “明受，給大家說詳細一些。”
    “北邊，我大明陸軍從西伯利亞汗國舊地，正在向東蠶食，與莫斯科公國的軍隊發生激烈的衝突。
    那麽在莫斯科公國南邊的那些拜奧斯曼為宗主國的國家，就是我們的盟友。我們需要跟他們好好溝通，多路出擊，分散莫斯科公國的兵力。
    在東邊，我大明需要和波斯聯手，壓製呼羅珊和阿富汗地區的局勢.”
    “如此說來，我們大明跟奧斯曼和波斯，都有合作的機會。”
    “沒錯。奧斯曼和波斯打他們的，我們大明保持中立。他們之間的事，我們不摻和，我們各論各的。”
    趙士禎好奇地問道：“奧斯曼，還有我們過段時間要出使的波斯，能接受我們這樣的立場嗎？”
    “外交，不是非黑即白。對於奧斯曼和波斯這一對老冤家，隻要我大明不要站在對手那一邊，就是勝利。”
    “我們這是蚌鶴相爭，漁翁得利。他們應該看得出來吧。”
    “沒錯，事實就是他們知道我們想漁翁得利，我們也知道他們知道我們想漁翁得利，但是大家心照不宣。”
    趙士禎搖了搖頭，“你們搞外交的玩的全是心眼，玩不過！我們還是老老實實繼續做好我們科考隊的本職吧。”
    過兩天，索科盧大維亞派人來請沈萬象一行人。
    大家走進一座行宮的殿室裏，裏麵坐著好幾夥人。
    奧斯曼維齊亞拉拉帕夏起身，迎接了沈萬象一行人，並開始介紹。
    “這位是我奧斯曼卡法總督卡菲爾帕夏.”
    卡菲爾帕夏！
    明國使節團悄悄對視一眼。
    這位戴著高包頭，一臉絡腮胡子的威武男子，可是奧斯曼在黑海地區最高指揮官，他駐紮的卡法城（今克裏米亞半島費奧多西亞）據說從羅馬時代就是黑海地區的貿易中心。
    自從克裏米亞汗國興起，以及奧斯曼占領了卡法城，這裏就成了黑海最大的奴隸販賣中心。
    克裏米亞汗國的騎兵，成群結隊地襲擊東歐草原的村莊，抓捕年輕男女和孩童，轉運到卡法城，再通過船隻海運到伊斯坦布爾。
    年輕男子被販賣為奴隸，年輕女子進了蘇丹的後宮和貴族的府邸，成為女奴。男孩童被閹割，培養成蘇丹後宮內侍，或者是禁衛軍軍官。
    當時看完這些情報，沈萬象、王用汲也清楚了，為什麽羅馬教廷振臂一呼，整個歐洲踴躍響應，尤其是東歐和南歐地中海沿岸地區，恨不得跟奧斯曼同歸於盡。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東歐被克裏米亞汗國搶掠，南歐被巴巴裏海盜襲擾，深受其害，而這兩大勢力背後的幕後大老板就是奧斯曼。
    深受其害！
    想想當年我大明東南沿海地區，受倭寇荼毒數十年，無不對東倭恨之入骨！
    同理可知，東歐和南歐地區，對奧斯曼及其走狗克裏米亞汗國和巴巴裏海盜，可以說是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的好啊！
    你們之間有如此深的矛盾，正好方便我大明遊刃行事。
    拉拉帕夏繼續介紹：“這位是克裏米亞汗國的汗王阿迪爾吉勒，這位是阿斯特拉罕汗國的王子吉迪亞姆塞，這位是諾蓋汗國的伊尓梅汗，這位是喀山汗國的德爾維希汗.”
    莫斯科公國近幾十年雄起，阿斯特拉罕汗國和喀山汗國相繼被收拾，並入莫斯科公國，王室和貴族流落克裏米亞汗國和高加索地區。
    諾蓋汗國二十多年前內訌，四分五裂，東部被哈薩克汗國吞並，現在並入到明國的欽察草原地區。
    西部成為克裏米亞汗國的附庸，是奧斯曼的幹孫子。
    這次為了撐場麵，奧斯曼連他們都召集起來，用心良苦。
    拉拉帕夏和索庫魯帕夏交換眼神，開口繼續說：“今日我們坐在一起，為了對付我們共同的敵人，莫斯科公國.”
    沈萬象和王用汲在出使歐羅巴前，就拿到了軍事情報局在西線收集的大量情報。
    這幾十年來，莫斯科公國從伊凡四世自稱沙皇以來，接連對喀山汗國、阿斯特拉罕汗國動兵，搶占了大片土地。
    奧斯曼的附庸各國接連戰敗，使得它在黑海地區的霸權逐漸喪失，心裏非常著急。
    尤其是莫斯科公國滅喀山汗國，占據諾蓋汗國部分土地後，一步步向高加索地區進軍。
    那裏居高臨下，俯視奧斯曼的腹地。
    奧斯曼為了搶占那片戰略高地，跟波斯人在那片貧瘠的土地上廝殺了幾十年，現在再來一隻大熊，吃不消啊！
    所以奧斯曼朝堂急需有人在黑海北部地區牽製住莫斯科公國的腳步。
    現在其它附庸汗國或滅或分，克裏米亞汗國腹背受敵，很難有所作為。
    索庫魯在得知明國這條東方巨龍，從西伯利亞和欽察草原直衝過來時，略加權衡就想拉他入局。
    幾方人談了兩天，達成初步共識，明國和奧斯曼分工合作。奧斯曼扶植克裏米亞汗國、和阿斯特拉罕汗國，大明扶植諾蓋汗國和喀山汗國，大家分別從東、南、西三個方向合攻莫斯科公國。
    索庫魯帕夏和拉拉帕夏，進托普卡帕宮向穆拉德三世和努爾巴努蘇丹稟告多方會談初步結果。
    進宮的路上，拉拉帕夏輕聲問。
    “大維齊亞，克裏米亞、阿斯特拉罕、諾蓋和喀山幾個汗國，有奶就是娘。要是見識到明國強大的軍事實力，會很快就倒向那邊，成為明國的附庸。”
    索庫魯搖了搖頭，“這個我知道。黑海的那些汗國，都是養不熟的狼。阿卜杜勒出使明國時，收集了大量情報。
    明國有近百萬陸軍，全是火器軍隊，實力強大。在西線，他們已經占領錫尓河以東地區，以及廣袤的欽察草原，兵峰直抵裏海東岸和烏拉爾河畔。
    暫停數年沒有再向前進攻，是一直在經營占據的土地。”
    “這麽廣袤的土地，一時半會應該很難消化？。”
    “不一定。”索庫魯擺了擺手，“阿卜杜勒說，明國收服了數十萬蒙古人。”
    “蒙古人？”
    “就是蒙古高原上的那些蒙古人，那些真正讓整個世界顫抖的蒙古人。不是那些自稱蒙古人的雜種們所能比的。
    不知明國用了什麽手段，蒙古人忠心耿耿。然後他們被裝備了火槍火炮，一路西進。
    阿卜杜勒跟波斯出使明國的正使科達班聊過。
    波斯接納了部分從烏茲別克草原逃出來的烏茲別克人和吉爾吉斯人，他們講述與明國陸軍交鋒情況，直言現在明國蒙古騎兵，比曾經的蒙古騎兵還要凶狠強大.”
    拉拉帕夏聽懂了，“大維齊亞，你是說明國會把這些廣袤肥沃的土地，分給那些蒙古人，那豈不又是金帳汗國、察合台汗國、伊利汗國的翻版。”
    “拉拉帕夏，沒有那麽簡單。明國人有數千的曆史，他們最擅長的就是融合諸多部族.阿卜杜勒收集的情報表明，明國在西線的策略是驅趕穆教徒，扶植那些信仰佛教和薩滿教的蒙古人、烏茲別克人、以及突厥人非常高明的手段。”
    兩人說著話，一抬頭，來到了托普卡帕宮大門口。
    索庫魯長話短說：“我們現在首要問題就是高加索地區。
    它對我們來說太重要了。不管是落入波斯人手裏還是莫斯科斯拉夫人手裏，都是在我們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單單對付波斯人，我們奧斯曼完全有餘力。但是莫斯科公國或者明國插手進來，我們都難以應付。
    目前莫斯科公國離高加索更近，這些東斯拉夫人一直想把黑海變成自己的內湖。相比之下，莫斯科公國對黑海和高加索地區，興趣更大。對我奧斯曼的威脅也更大。
    至於那些白眼狼會不會投向明國？嗬嗬，明國的附庸國，不是那麽好當的。”
    說著話，索庫魯仰首挺胸，率先走進了托普卡帕宮大門。
    拉拉帕夏看著他背影，目光閃爍，緊跟著也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