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大明的太平盛世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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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友良從坐著的道士和商人腿前擠了過去,擠到車窗邊,探出頭去使勁張望,嘴裏發出驚歎聲。
    “啊呀!還真是好日子啊!”
    許多乘客也紛紛從車窗探出頭,議論紛紛。
    “這麽長的隊伍!”
    “氣派,這戶人家有點錢啊。”
    “估計都是親友鄰居幫忙,大家都沾點喜氣。”
    “哦呀,新郎騎得那匹馬高大威猛,口外的好馬啊。”
    “結婚迎親騎的馬當然要高大威猛,難不成騎頭驢?”
    “你別說,以前迎親是騎驢。我爹就是用一頭保定小毛驢把我娘親娶回來的。”
    “那是以前。現在蒙古前後左右翼都是咱大明,草原上的牛羊駿馬,全都跟不要錢似的湧進口內來。”
    “不要錢是玩笑話。新郎騎的這匹大馬還是值些錢,好馬什麽時候都值錢。”
    “所以說現在口外的蒙古人,日子過得可舒服了,家裏數百頭羊,隨便一賣都是大把的錢。”
    “是啊,早知道歸順我大明就能過上好日子,以前還打什麽打啊!拚死拚活,還不是為了那一日三餐!”
    聽著乘客們的議論聲,馬塞洛聽得半明白半迷糊,萊昂也聽得頭暈,更頭大的是如何把這些摻雜了大量俚語的口頭語翻譯過來,裏麵還有萊昂不明白的新名詞。
    做大明的通譯,真的好難啊!
    明國的官話漢語,太難學了。
    舒友良又擠了回來,馬塞洛正要問他,嘀嘀的尖銳聲傳了過來,像是某種號聲。
    “嗩呐響了。”
    “嗩呐?”
    “對,我們一種吹奏樂器。三年琴五年簫,一把二胡拉斷腰;千年琵琶萬年箏,一杆嗩呐吹一生。”
    馬塞洛和萊昂側耳一聽,這尖銳嗩呐聲雖然尖銳刺耳,隱隱帶著某種悲涼。但是現在吹出來的樂曲,歡快、熱烈和奔放,喜氣洋洋,如火如風。
    公共馬車在路口停了,有穿著藏青色警服,披著橙色馬甲的交警站在路口,攔住了南北大路上的車,讓迎親隊伍通過。
    走在前麵的是樂隊,頭戴紅麵黑底瓜拉小帽,身穿藍色長衫袍,紮著一條紅腰帶,舉著四支嗩呐斜向天,吹得歡天喜地。
    後麵的人也是同樣打扮,把四麵鼓和兩麵鑼敲得驚天動地。
    再後麵緊跟著的人舉著四麵雕花紅漆木牌,舒友良介紹說這是儀仗告牌。
    前麵兩麵寫著“乾坤和樂”、“螽斯衍慶”。
    後麵兩麵寫著“周府迎親”、“張府嫁女”。
    再後麵是兩兩抬著杠箱的人,就是一根長杆前後兩人抬在肩上,下方一個敞口木匣子。
    長一米八,寬一米二,邊緣不高,上麵整齊地壘著各色物件,最上麵蓋著一張印著雙喜的紅紙。
    一匹匹的花棉布,花色繁多、色彩鮮豔;一匹匹絲絹綢緞,紅、藍、青三亮色,花紋多為大小單枝花朵;一床床厚實的棉花內胎占去了四個抬箱
    舒友良看著抬過去的物件,嘴裏嘖嘖地響,“不錯,以後我女兒出嫁,也要給她湊齊這麽多嫁妝。”
    他指著那些物件給萊昂和馬塞洛介紹道:“那些花布是做衣服的,是娘家爹娘打發給新人做新衣裳用的。嗯,這麽多花布,夠這對新人做春秋、夏、冬裝三身了。
    那些厚布和綢緞是做被褥和被子麵,跟後麵那些棉被是配套用的。”
    接著過來的杠箱上壘著一個個漆木盒子,看上去非常精美。
    “這些是新娘的首飾盒,前麵貼單張紅喜紙的是娘家嫁妝,後麵貼兩張紅喜紙的是婆家聘禮。”
    “聘禮?”
    ”是的。男方給女方娶親的物件禮品。聘禮給的多,娘家打發的嫁妝也豐厚。聘禮可以給的多,超出嫁妝。但是嫁妝一般不能超出聘禮,否則外人會認為男方是入贅,不好聽。“
    “舒爺,聽上去很複雜啊?”
    “對,大明婚嫁儀式不能亂,三書六禮可以簡略,但是不能省略。”
    “三書六禮?”
    “三書指的是聘書、禮書和迎書。六禮包括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和親迎。
    現在我們看到的就是親迎,前麵的禮儀都走完了,今日是最熱鬧最重要的一步。”
    “你們明國人結婚真是麻煩。”
    舒友良看了一眼馬塞洛和萊昂,“麻煩?人生就這麽一回,不隆重些怎麽行。再說了,婚嫁乃人倫大事,順乾坤合陰陽,繁衍子嗣、開枝散葉,必須重視起來。”
    馬塞洛好奇地問道:“舒爺,你們明國人可以娶好幾個妻子,每個妻子都是這樣迎娶嗎?”
    “好幾個妻子?我也想啊,可惜這是做夢!
    老馬,我再跟你說一次,我們大明是一夫一妻製,一個男的隻能娶一個妻子,叫正房,隻有她才有這樣隆重的嫁娶儀式。
    也隻有她生下的子女才叫嫡子嫡女,是正宗嫡脈,是家中所有一切理所當然的繼承人。
    其餘的叫納妾,是納,不是娶!所以不會有這麽隆重正室的婚嫁儀式,妾室生下的子女叫庶子庶女。
    隻有在家裏實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才能開祠堂,稟明列祖列宗,庶子先過繼到正妻名下,補為嫡子,再寫文書呈報官府,才有如嫡子一樣的繼承權。”
    正妻妾室,嫡子庶子。
    馬塞洛和萊昂腦子嗡嗡的。
    舒爺,你說的我好亂啊。
    曆史悠久的文明國家就是這點不好,他們延續下來的禮儀和習俗,異常地複雜,而且特別有說法。
    這時又有杠箱抬了過來,其中一個上擺著的物件格外顯眼,它四四方方,上麵有一塊光滑的桌子麵,像是小餐桌,桌麵上有一個奇怪的東西,散著金屬的光澤,像是母雞伸長脖子探出頭。
    桌麵下方是鐵架,鐵架旁邊還有一個大圓轉輪。通體散發著金屬特有的冷色。一條紅布纏著它,讓這種冷色驟然減弱許多,變得火熱和喜慶。
    “舒爺,這是什麽?”
    “縫紉機。”
    “縫紉機?”
    “對,縫製衣服的好工具。好家夥,居然是盧龍製造局集團的蝴蝶牌縫紉機,牌子貨啊。”
    萊昂還想繼續追問縫紉機到底是什麽縫製衣服的好工具,馬塞洛插了一句,“盧龍製造局集團?”
    “對,大明在灤州有兩個機器製造集團,盧龍製造局集團,出的機器多是中小型民用的,從打穀機、插秧機再到水車、縫紉機、抽水機。
    開平製造局集團,製造的多是大型機器。從蒸汽機到港口起重機,從船用設備到鍛壓機.”
    其實灤州還有一家製造局集團,那就是永平製造局集團,坐落在灤州城改名的永平城。
    它實力強勁,超過開平製造局。
    但它非常低調,因為它製造的都是國之重器。
    從新型蒸汽機到各種機床,從機密鍾表到水壓機,從儀表儀器到鍋爐,知道內情的人都說,永平製造局是大明機器製造之母。
    但舒友良藏在心裏不說出來,跟在海瑞身邊多年,接受過長期的保密學習,這點保密意識還是有的。
    馬塞洛遲疑一下問道:“我能去看看嗎?”
    “嗬嗬。”舒友良笑了一下。
    人有夢想是好事,我已經娶妻生子了,可還想和老爺一樣納兩房小妾呢。
    看到舒友良的神情,馬塞洛心領神會,沒有再自討沒趣。
    萊昂繼續問他的問題:“舒爺,縫紉機如何縫製衣服?”
    舒友良雙手一攤:“我也不知道。
    雖然我家裏也添置了一台,可它一直都是我婆娘在用。我現在這身衣衫,還有家裏大大小小的衣衫,多半是她用那台縫紉機做出來的。
    但你問我怎麽用縫紉機做出衣衫來,我隻能告訴你,就是那麽做出來的。”
    舒爺,你這叫什麽回答啊。
    旁邊有位站著的乘客答道:“我是成衣店的,這縫紉機我還知道些。”
    萊昂眼睛一亮,“請說。”
    “這縫紉機什麽時候出來的,眾說紛紜,有說是萬曆元年出來的,有說隆慶年就有了。不過大家都知道,縫紉機最先用的是軍服廠。”
    “軍服廠?給軍隊做軍裝的廠子?”
    “是的。據說是上海黃浦軍服廠最先用上,好的不行。
    熟練的裁縫手做冒煙了,一天也就能做到一件衣衫,可是用上縫紉機,再把工藝分成製版、剪裁、縫紉、熨燙,一條生產線十個人,一天可以生產好幾十件衣衫。
    後來其它軍服廠,天津軍服廠、遼陽軍服廠、盧龍軍服廠,紛紛用上縫紉機,也用上新的製衣工藝,產量唰唰地就上去了。
    縫紉機也在不停改進。這戶人家嫁妝抬的蝴蝶牌縫紉機,應該是第三代。效果翻倍,非常好用。據說實力最強的天津軍服廠,一天能生產海陸軍標準春秋軍裝六七千套。”
    “六七千套?”馬塞洛和萊昂都驚住了。
    其他乘客都轉頭看向他倆。
    這有什麽好稀奇的,自從皇上帶著大家大興工商,搞什麽工業革命後,一家花重金配置先進機器的廠子,沒有這麽高的產能和效率,怎麽賺錢?
    車外迎親的歡慶樂器聲震耳欲聾,車內馬塞洛和萊昂等人的沉默也震耳欲聾。
    新郎身穿大紅繡花曳撒,頭戴描金烏紗帽,騎在一匹大馬上。
    大馬頭上戴著一朵紅綢花,轡頭是紅布條,馬鞍上鋪著紅布。
    騎在上麵的新郎拉住韁繩,左顧右盼,春風得意。
    後麵是四人抬的繡花大紅花轎,轎夫們頭戴插花小帽,衫袍紮腰帶。最前麵帶頭的轎夫嘴裏大聲唱著詞,極有韻味,還很幽默,擦著邊來,惹得街邊的百姓,男的裂開嘴笑,女的抿著嘴笑。
    同時還與其他三位很默契地東倒西歪,踉踉蹌蹌。
    抬著的大花轎跟著上下顛簸,左右搖晃。
    周圍街邊圍觀的百姓們高聲叫好,紛紛鼓掌。迎親方的幫閑連忙拿著四個紅包,給四位轎夫懷裏塞去。
    轎夫們高興大喊道:“夫妻恩愛,白頭偕老,早生貴子,百世千秋!”
    周圍的百姓們興奮地一起叫好,掌聲鼓得更響,仿佛是他們在迎親結婚。有的還高聲叫道:“新郎倌,好帥啊!”
    騎在馬上的新郎得意洋洋地向那邊拱手。
    又有人大喊:“新郎倌,今晚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
    新郎年輕的臉紅得跟盞紅燈籠似的,周圍的人笑得更加開心,就連前麵的樂隊,鼓鑼敲得更響,嗩呐吹得更亮。
    迎親隊伍過去,交警放行,馬車又緩緩啟動。
    通過車窗看著遠去的迎親隊伍,馬塞洛和萊昂忍不住感歎道:“這麽熱鬧隆重的迎親隊伍,這戶人家是不是官員,或者大富商?”
    聽了萊昂的問話,舒友良還沒答話,旁邊坐著的一位乘客答道:“不是的!”
    舒友良轉頭看著他,“你知道這兩家人?”
    “知道。我跟迎親的周家都住在斑竹胡同,結婚的是他們家老二。
    他們家以前靠送水為生,後來當家的進了京師水廠做工,老大進了京師第一建築公司,前幾年南城改造,他跟著在那裏幹活。
    老二讀了三年西城中學,考上了天津棉紡技術學校,明年畢業端鐵飯碗。”
    乘客還真熟,娓娓道來。
    “嫁女的張家住在火神胡同,以賣豆腐為生,當家人稱豆腐張。
    據說他有個老表在東北當兵,回家探親介紹他用東北農墾局的黃豆,好用又便宜,再加上他手藝了得,在西城區豆腐賣出名,攢了錢,自己買了個院子,前店後坊,生意越做越好”
    馬塞洛不敢置信,“僅僅是普通百姓?明國普通百姓就能置辦出這樣的婚禮?有這麽多嫁妝和聘禮?”
    萊昂也不敢相信,這陣勢,還有這麽多物件,放在歐洲,誰操辦的出來?
    如果光講人數和排場,有點實力的貴族能湊得出來。
    隻是這些明國人覺得平平無奇的陪嫁物件,就算是家裏有巨礦的西班牙國王,他也湊不齊啊。
    更重要的是,迎親隊伍和旁觀百姓們發自內心的喜慶和歡快,歐洲很難看得到。
    聽了萊昂也不敢相信的話,舒友良嘿嘿一笑,仰著頭說道:“這就對了。
    大明的太平盛世,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