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海瑞和王一鶚的新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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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瑞和王一鶚被請到紫光閣不遠的一處臨湖軒閣裏。
    四月底的北京,開始變得炎熱,坐在樹蔭環繞的臨水軒閣裏,清風徐來,涼爽愜意。
    “海公,王督,請稍坐,皇上馬上就來。”
    “祁公公客氣了。”
    海瑞和王一鶚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兩口,交談起來。
    “子薦,雲貴還太平嗎?”
    “貴州差不多太平了,雲南不太平,也不能讓它太平。”王一鶚笑著說道。
    海瑞點點頭:“師出有名,要清理那裏的雜草,必須得有合適的名頭。隻是那裏山高林密,好用兵嗎?”
    王一鶚搖了搖頭:“不好用兵。最大的問題就是後勤。如果在敵國作戰,我軍還可以就地籌糧。
    隻是王師在雲南是平叛,是救百姓於水火,不僅不能籌糧,還得往裏貼大筆的錢糧。”
    海瑞問道:“那你們是怎麽做的?”
    “能有什麽辦法?拿錢砸唄!高價雇四川、貴州和湖南的馬幫和走夫,往雲南運糧食物資。
    皇上說的對,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
    “高價雇馬幫和走夫?”
    海瑞捋著胡須緩緩問道。
    又是交給市場,用經濟方法和工具去高效解決問題,新派官員最愛用的手段之一,王一鶚是其中的佼佼者。
    “是的海公。現在糧食物資隻能逆長江水運到四川敘州郡宜賓縣,逆烏江水運到貴州安順縣。然後由馬幫走夫用川馬馱著,經過曲靖運到昆明。
    部分糧食和物資還得運到保山和景洪去,中間隻有部分路段可以走水路,其餘還有很大一部分路需要馬馱。
    買上二十匹馬,再雇上十餘人,從敘州往昆明運一趟糧食,來回耗時一個月,能賺六百圓,刨去人吃馬嚼,攤下來的買馬錢,馬隊能賺四百圓。
    平均一人一月能賺四十圓。這在西南,是一筆巨款了。現在川黔湘大部分的馬幫全在給我們運糧食物資,還有不少膽子大的百姓,十幾戶籌錢買馬,臨時組成馬幫和運輸社。
    現在川馬的價格上漲了五成”
    海瑞捋著胡須點點頭:“那就好,不是強征民夫應役就好,反而還能讓川黔湘的部分百姓賺到錢,也算是一樁好事。
    那邊的情況老夫聽說過,百姓們想賺點現錢,不容易。”
    王一鶚嘿嘿一笑,“海公英明,說到點子上了。鞏固邊疆,小富百姓,一舉兩得。就是這錢花得如流水,國庫成了冤大頭。”
    “這是正事,該花的還得花,總比拿去修道觀佛院、修宮殿樓宇要強。不過這錢款,還支應得住嗎?”
    “暫時沒事。雲南多礦,多半在那些土司手裏。
    我預先把那些礦的采礦權都賣了,中南礦業、嶺南礦業,還有南海銀行、長江銀行,這些大戶先付了一部分買礦的錢款,還能頂一段時間。”
    海瑞看著王一鶚那張顯得很年輕的臉,心裏忍不住感歎。
    年輕真好,敢想敢做!
    隻要不禍害百姓,能把雲南那幫不安分的土司全辦了,不管用什麽手段,海瑞都支持。
    中南礦業、嶺南礦業,還有南海銀行和長江銀行,都是狗大戶,有錢的很。當然了,海瑞也知道這些商人精得很,無利不起早。
    他們願意掏錢給雲貴總督府當軍費,肯定是知道雲南那些礦山的價值。
    也好,有些事就該交給市場,交給那些專業人士去做。隻要能賺到錢,他們比官府做得好得多。
    海瑞還是有些不放心,“子薦,雲南那邊地形複雜,正統年間四征麗川,師老兵疲,吃了大虧。你可不要重蹈覆轍。”
    王一鶚自信地說道:“海公放心,隻要能確保錢糧運輸,就成了一半。雲南用兵,用的全是川南、貴州和湘西、鄂西的土兵,現在編為山地步兵團,適應雲南的地形和氣候。
    軍情局西南分局也很得力,把土司那邊的情況,路徑、要隘、兵力.摸得十分清楚。
    我一般也不會輕易派大軍出動,都是以連為單位,組成特遣隊。喬裝打扮,反過來利用雲南山高林密的環境,潛入到那些土司境內,拔據點、燒糧倉、除首惡。
    政工處的人也派精幹政工人員加入特遣隊,在那些土司境內進行分化工作,收攏普通苗民和奴隸們的心。
    隻有時機成熟了,我才會派遣主力,直搗黃龍,一舉攻克土司的主城,收複那裏.”
    海瑞知道王一鶚是剿倭出身,後來在福建、江西剿賊,在兩湖改土歸流,經驗豐富。
    配置給雲南都司的將領和部隊,也是經驗豐富,尤其是政工總局在雲貴總督府分設的政工處,在收攏人心這塊,手段越來越高明。
    海瑞欣慰地點點頭:“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得民心者得天下。”
    朱翊鈞換了一身清爽的燕居服,頭戴翼善冠,快步走了進來,見到兩人,笑著說道:“海公和子薦聊著呢。”
    “臣拜見皇上。”
    “免禮,請坐。海公和子薦在聊什麽呢?”
    “回皇上的話,臣跟子薦在聊雲南改土歸流和平叛的事。”
    “子薦在雲南做得很好,舉措很得力,成效也很顯著,就是花錢如流水啊,張相見朕一回,就要抱怨一回。
    不過朕想得通,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
    海瑞和王一鶚對視一眼,嘴角掛著笑意。
    寒噓兩句,朱翊鈞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會開完了,朕請兩位過來,一起吃個晚飯,順帶著有要事跟你們聊聊。”
    海瑞和王一鶚神情一正,身子不由自主地坐得更直。
    “一晃眼,朕繼登大寶,接過皇爺爺和父皇傳下的社稷基業,已經快五年了。這五年,全賴諸位大臣殫精竭力、輔弼左右,才有今日這政績。
    隻是歲月流逝,許多輔弼年邁體衰,紛紛上疏請退。
    大洲公在萬曆三年就屢屢請辭告退。還有曹公(曹邦輔)、霍公(霍冀)、盧公(盧鏜)、馬公(馬芳).
    他們這些老臣,為大明社稷嘔心瀝血,身體都不容樂觀,朕也不忍心看到他們累倒。
    左思右想,朕準備趁著這次開資政局全體會議,以及禦前朝議局全體會議的機會,把資政局大學士、學士,連同內閣、戎政府、禦史台連同地方相應的職位,做一次大調整。”
    海瑞和王一鶚默然不語。
    看來此前傳言,皇上要趁著這次開兩會的時機,做一次大規模的官員調整不是空穴來風。
    “朕需要跟眾臣們分別聊一聊,再把調整方案定下來,然後在資政局和朝議局會議上進行正式討論,大家都沒有意見了就最後定下來。”
    皇上這是心裏有了定計,準備跟各方勢力代表進行溝通,達成一致意見,免得到了資政局和朝議局會議時,像前朝時那些公推閣老和尚書的廷議和朝會,吵成一鍋粥,不成體統。
    海瑞和王一鶚非常讚同朱翊鈞的這種新做法。
    大家先私下溝通好,有什麽利益訴求,先說出來,然後互相商量,該妥協的妥協,該讓步的讓步,達成一致。
    達成一致了,再把方案擺到台麵上,正式決定下來,公布於世。
    此前的諸位先皇,要麽太強勢,想用誰為閣老和尚書就用誰,乾綱獨斷,根本不會跟眾臣們商量,也不會顧及朝野各方勢力的想法,隻會搞扶弱抑強的平衡。
    要麽太軟弱,讓大臣們提名舉薦,然後廷議公推,大家為了各自的利益吵得跟鬥雞一樣,最後結黨鬥來鬥去,朝堂上永無安寧。
    皇上就不同,有自己的主見,又壓得住陣腳,關鍵是還願意與眾臣有商有量,讓大家把各自的利益訴求擺出來,他居中做個評判,然後如司理院推官,根據他製定的治國理念和規劃,權衡利弊,做出決定。
    可以說是在竭力把一碗水端平,但海瑞和王一鶚知道,皇上更多的考慮是這個大臣適不適合這個官職,能不能發揮出他的能力,可不可以帶來最大的政績
    皇上不會像世宗皇帝那樣,為了朝堂平衡而刻意去扶植和打壓,也不會誰聽話就用誰。
    朱翊鈞看著王一鶚,繼續說道:“子薦,你進京路過江南,有沒有聽說過楊開泰案?也就是大家熱議的小白菜案。”
    王一鶚連忙答道:“回皇上的話,臣有聽說過,還特意向應天府少尹吳承恩打聽了此案,了解前因後果後,在途中又看到《江蘇政報》刊發的審案結果,感觸頗深。”
    朱翊鈞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臣覺得這起案子並不複雜,複雜的是江蘇檢法廳和司理院辦案人員的心思。幸好滬州檢法廳和司理院辦案人員的心思不複雜。
    臣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案例。新的辦案要求與舊的辦案思維之間的矛盾,皇上提倡的依法治國,不是一句口號。要想徹底做到位,不僅需要新的律法、司法體係,更重要的是腦子裏的思想也要跟得上。”
    說完後,王一鶚轉頭看向海瑞,“海公,請不要介意。”
    海瑞擺擺手,“子薦不必介懷,老夫要是介意,就不會力主把這件案子放到上海去審了。”
    王一鶚感歎道:“海公心懷公義,大公無私,萬眾敬仰,也值得晚輩學習。”
    海瑞笑著答道:“老夫心裏隻記住一個詞,那就是公正!”
    朱翊鈞欣慰地點點頭,“聽完海公和子薦的話,朕心甚慰,看來新的職位,對於兩位來說,舍你們其誰啊!”
    海瑞和王一鶚默然不語,在心裏猜測,皇上給自己安排的新官職,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