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飛翔在太平洋上的安陽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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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日早上,安陽、榆次、沅陵、枝江、霍丘和白水號,六艘飛剪船逐一起航,迎著初升的朝陽,緩緩向東駛去。
    胡應麟、王士崧等年輕人在甲板上看朝陽、沐海風,謳歌海浪、對話海鳥,有文采的當即吟詩一首,有畫技的揮筆畫出千裏平波圖。
    一直到傍晚,這群像哈士奇一樣,足足撒歡一天的年輕人,在欣賞完夕陽晚霞,依依不舍地回船艙吃晚飯,然後回各自的船艙休息。
    胡應麟和王士崧住在一間房,對開床,跟火車臥鋪包間一樣狹窄。
    王士崧開始暈船了,躺在床鋪上直哼哼。
    胡應麟拿起筆記本和鋼筆,在床邊小書桌上寫起日記。
    “萬曆五年八月二十日早上八點過六分,我們乘坐的安陽號起錨揚帆今日航行的這片海域,叫京畿內海,在地理學會和測繪局定繪的地圖上,叫渤海。
    渤海海麵上平風浪靜,船隻往來密集.下午,王仲叔開始暈船,我絲毫沒有反應,看來我的身體比他好!
    半夜,船隻靠著燈塔指引夜行,穿過了遼東與山東之間的海峽,進入到黃海區域。
    注:半夜我已經睡著,是早上起來聽水手說後補錄.
    黃海以前被認為是東海一部分,後來又認為是北海一部分。
    萬曆三年地理學會和測繪局正式認定,這片海域叫黃海,南至長江口,南邊才叫東海。
    北至津島,北邊才叫北海.”
    “萬曆五年八月二十一日,晴,我們乘坐的安陽號飛剪船繼續行駛在黃海。
    安陽號不愧是飛剪船,有飛字,在海麵真是快疾如飛,隻有我們超越其它船隻,從來沒有被其它船隻超越。
    黃海不愧有個黃字,海水渾濁,跟渤海和此前見過的東海相比,確實有些微黃。
    同樣是大海,為什麽黃海會黃?
    中午聚在一起吃飯時,有人在餐桌上提出這個問題。
    有人解答,因為黃河入黃海,所以把黃海變黃了。這個答案好像有道理,又好像說不過去。
    不過鳴泉公就著黃河話題,說起一件事。”
    胡應麟放下鋼筆,甩了甩微酸的手腕,休息了一會,繼續伏身寫道。
    “鳴泉公說,五月份的禦前朝議大會上,內閣右丞印川公(潘季馴)提出一項草案,他認為經過近十年的實地勘察,以及水文統計,分黃歸北工程可以啟動。
    鳴泉公介紹,印川公的草案是在前漢、唐和宋的黃河故道基礎上,挖掘出三條河道,分別在山東利津、沾化,河北鹽山入渤海。
    河道修建成功後,在開封上遊的河陰、陽武和下遊蘭陽縣,分別引黃北歸。
    聽鳴泉公說完這個草案,眾人嘩然,覺得不可思議。
    鳴泉公轉述了印川公在朝議大會上提舉的幾個好處,一是讓黃河不再奪淮入海,把淮河入海口還給它。
    淮河十年九災,其根本原因在於黃河奪淮入海,泥沙淤積入海口,使得淮河下遊河道堵塞,一到雨季,淮河暴漲,洶湧河水無法順利入海,中下遊便成為一片澤國。
    漢唐年間富庶一時的江淮之地,被年複一年摧殘,敗落至今,
    黃河北歸入海,少了這個禍根,朝廷可以從容治淮,把江淮重還為魚米之鄉。
    其二河北中部、南部,以及山東西部和北部,以前也是富庶之地,自從北宋末年黃河改道,奪淮入海後,缺水嚴重,田地逐漸旱化和鹽堿化,貧瘠敗落。
    引黃北歸,就是把黃河水重新引回這些地區,用黃河水澆灌滋潤這些地方。田地不挑水,含有泥沙的水它們也接受。
    鳴泉公說完,眾人嘩然,還是不敢相信,爭議十分大。
    最大的爭議是黃河桀驁不暴烈,難以馴服。
    前宋屢次治黃,以人力戰天意,試圖把黃河引入設定的河道,結果全以失敗告終,釀成大禍,還敗壞了國運。
    鳴泉公聽了眾人的議論,說大家的意見跟朝議會上的反對意見差不多。
    引黃北歸,印川公早在隆慶年間就提出來,但是朝野爭議很大,就連工部和負責河工治水的都水寺都沒法統一意見”
    胡應麟發現墨跡變幹,鋼筆沒墨水了。
    他從櫃子裏拿出一瓶四方體的陶瓷瓶,擰開上麵的木塞蓋,把鋼筆的玳瑁筆身擰下,露出墨水囊。
    以前鋼筆墨囊是用動物膠皮製作的,自從橡膠乳製品出現後,換成了膠乳墨囊,更加好用。
    使勁捏了幾下,讓墨囊吸滿墨水,然後用草紙小心地擦拭幹淨,擰上筆身筆蓋,再把墨水瓶塞好,放回原位。
    喝了兩口水,胡應麟拿起鋼筆,擰開筆蓋,繼續記日記。
    “鳴泉公等大家說得差不多,又轉述印川公的話。
    印川公當著諸朝議大夫們說,前宋辦不到的事,不意味著大明辦不到。
    王荊公的變法沒辦到,張相辦到了。
    宋神宗強國富民的夢想沒實現,我皇帶著大明正在實現。
    這三句話,聽得我輩熱血沸騰。
    鳴泉公繼續轉述印川公的話,說這些年兩位徐公在甘肅、寧夏和陝北,退耕還林、退牧還草、引水治沙、植樹固土,一係列水土治理,頗見成效。
    現在又開始在涇河、渭河、洛水、延水流域展開治理。
    據河南陝州、河陰、蘭陽水文站監測數據,自萬曆二年以來,黃河泥沙含量在逐漸減少,預計未來二十年內,可以看到黃河清的神跡。
    黃河清,聖人出。
    大家聽完鳴泉公轉述的這些話,心頭都忍不住冒出這句話來。
    鳴泉公繼續轉述印川公的話,說黃河上遊地區治沙逐漸成效,中下遊也應該對應展開治理行動。把黃河從害人河變成中原地區真正的母親河。同時也讓淮河、運河不再受其害。
    治一河而利三河,掘三渠而利千裏,何不為之!”
    胡應麟越寫越快,情緒變得激蕩起來。
    “按照慣例,朝臣們把這份爭議不決的草案呈到禦前,請皇上聖裁。
    皇上想了一夜後,第二天早上在朝議會議上說道,我們對自然必須抱有敬畏之心,但並不意味著我們就對大自然逆來順受。
    如果人類沒有這份心氣,我們還在山洞裏當野人,
    我們必須在允許的條件裏改造自然,為我們自己創造更好的生活環境。
    大自然溫順慈愛,我們就敬愛它,順其自然。
    大自然暴烈凶橫,那我們就馴服它,改造自然。
    我們不要做大自然的主人,也做不了它的主人,我們隻求人與自然和諧共處。
    ‘天定則勝人,人定則勝天;故狼眾則食人,人眾則食狼’。
    隻要我們信念堅定,團結一心,自然能克服勝天克難!
    皇上說完這番慷慨之言後,當即決定,欽準引黃北歸工程,列入未來三年國政重大工程目錄裏。
    隻是此工程在報紙公布的朝議會報告裏提的不多,我們此前也沒有怎麽注意。今日聽鳴泉公這麽一說,心緒一下子激蕩起來。
    皇上這番真知灼見說的真好!
    我們也要堅定信念、團結一心,定能驅逐西班牙人,解救夏商遺民,克複被西夷人占去的艮巽兩洲!”
    “嘔—!”
    胡應麟心緒澎湃,突然被一聲嘔吐聲打斷,然後一股腐酸味彌漫來。
    他轉頭一看,躺在床上的王士崧轉頭在床頭旁的鐵桶裏狂吐。
    胡應麟忍住心裏的惡心,上前去輕拍著王士崧的後背。
    “仲叔,你今日沒吃什麽東西,要不要我去廚房給你找些吃的。”
    王士崧臉色慘白,有氣無力地說道:“不要跟我說吃的。我這三天吃的東西現在全在桶裏.”
    “萬曆五年八月二十二日,今天中午安陽號飛快地從員嶠島(濟州島)南部掠過,我沒有心思去看,因為我終於暈船,趴在船舷上吐得暈天暈地。
    好吧,我承認,前兩天我有了暈船的症狀,隻是我一直強忍著。
    可是忍到中午吃完飯在甲板上玩,船體穿過一個大浪,猛地一顛,我再也忍不住了.”
    “萬曆五年八月二十三日,一早我就開始吐,我跟仲叔一樣,把這三天吃的東西全吐在桶裏,不過我還是掙紮著起身,上了甲板。
    水手們都說,吐啊吐就習慣了.”
    “萬曆五年八月二十四日。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吐。房間裏全是腐酸味,我和仲叔已經習慣了,也覺得我倆就像父親此前送來的兩壇湖南酸菜.
    上午,船隻停泊在澶州東隅島飛鳥港。
    澶州就是東倭人說的的九州島,東隅島就是東倭人說的種子島。據說這裏就是三國誌裏記載的澶洲。
    飛鳥港在東隅島北部,這裏是我們前往艮洲鬆門港的最後一個補給港。
    我掙紮著跟著大家下船上岸,到九天玄女無極元君廟,祭拜了玄女娘娘,求風順浪平,一路平安。
    聽老水手說,大明海軍和水手分南北兩派,南派以閩粵為主,北派以吳淞淮東和山東為主,南派拜媽祖普濟天妃,北派拜九天玄女元君。
    以前南北兩派吵得不亦樂乎,後來朝廷下詔一並冊封,還劃分了各自疆域範圍。渤海、北海、黃海和太平洋拜玄女,東海、南海和大南洋拜媽祖。
    至於大西洋,我們水師隻是偶爾遠及到,暫時沒有定下來劃給媽祖還是玄女保佑.”
    “萬曆五年八月二十五日,安陽號開始行駛在浩瀚的太平洋上,嗯,應該是飛翔我吐了四次,掙紮著到艉樓,跟測量員聊了會。
    測量員說我們大明經緯度測量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經度是以紫禁城中軸線為零度,靠高精度航海鍾來算。
    緯度靠緯度儀晚上測量星星,白天測量太陽,然後根據欽天監的一張表,還有公式算出緯度來。
    說起來容易,但是對於我這樣學文科的來說,簡直就是天書。
    測量員說測量的秘訣在於時鍾、緯度儀、測量方法和表格公式。而且這種測量術還廣泛應用在河工、直道、鐵路等方麵
    嗯,我又吐了,今天吐了五次。”
    “萬曆五年八月二十六日,我們繼續飛翔在太平洋上,今天我吐了十一次,還是十二次?我怎麽還沒吐習慣.”
    “萬曆五年八月二十七日,我們還在太平洋上,今天我吐了多少次,不記得了”
    “萬曆五年八月二十八日,我還活著,吐”
    “萬曆五年八月二十九日,吐.”
    “萬曆五年八月三十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