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馬塞洛和萊昂的疑問，何塞、柯穆曼、馬千裏和安存義對視一眼，一種叫驕傲和自豪的情緒在四人眼睛裏回蕩。
    何塞不客氣地答道：“侯爵大人，萊昂，那是當然的，不是阿貓阿狗就能成為大明子民。也不是什麽地方，能成為日月永耀的大明國土。”
    看看你這滿腔的自豪感，你才拿到大明戶籍紙幾天啊！
    馬塞洛沉住氣問道：“阿方索，成為大明子民，被納入大明疆域都需要什麽條件？”
    “侯爵大人，有機會成為大明子民，一是血統。
    比如艮巽洲的夏商遺民，是夏商遺民；朝鮮半島、澶州三島、大小琉求島、元緒島以東和鼎洲以北的太平洋諸島，都是羲仲遺民，也叫舜虞遺民，是虞朝子民不滿禹啟父子立夏篡虞，出走的遺民。
    都是炎黃子孫，同源同祖。
    其中朝鮮半島遺民還加入了商滅後箕子後人，漢初衛滿後人，以及漢唐移民，血緣更加親近，所以最早還入大明版圖，歸為大明子民，重回華夏一族。
    澶州三島期間加入了前秦徐福之後，以及唐宋度種之後，自當回土歸族。
    隻是他們孤懸海島久矣，蠻化野性，需要多加教化，馴服野性，方可回歸。”
    馬塞洛心頭一動，“新大陸也是如此嗎？”
    “對啊，艮巽兩洲是夏商遺民，隻是他們出走以後，與本土和宗族割絕太久，也需要教化，扶養本善，徐徐回歸。”
    萊昂聽得心尖發顫，大明海軍封鎖東倭三島.隻是馴服野性？
    更讓他心驚膽戰的是明國人居然能把這套理論圓下來，說得頭頭是道。
    基教信奉的聖經，不也是如此嗎？
    隻是它的自圓其說，經過數百年不停地完善。
    明國人卻出手即圓滿，那是因為他們有足夠深厚的曆史和文化，在浩瀚繁多的文卷裏，隻需要摘取有利於自己的言辭就好了。
    何塞繼續說道：“其次就是大明做出巨大貢獻的，比如我們這些為大明浴血奮戰的人，還有一些精通醫術的阿拉伯人，以及一些留存了古希臘文本的亞美尼亞人。
    我們這樣少數的人，才會被恩準成為大明子民。
    馬塞洛眼睛微微眯著，繼續問道：“明國對天竺土地沒有任何興趣？”
    “天竺有自己的文明，而且那裏人口眾多，分有上千種語言大明沒有興趣成為他們的救世主，隻是希望跟他們繼續自由貿易。”
    “現在天竺西部地區成立了反明聯盟，明國不緊張嗎？”
    “緊張，所以迅速組建艦隊前往那裏，對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竺人給予教訓，讓他們明白大明的規矩和底線是什麽。”
    “是什麽？”
    “自由貿易。”
    馬塞洛和萊昂長吸一口氣，從何塞的話裏，明白了明國的戰略意圖。
    他們也非常熟悉天竺的情況，那裏地域廣袤，土地肥沃，人口眾多，可就是一盤散沙。阿富汗人、烏茲別克人，那些穆教部落揮舞著馬刀，從西北方向一波又一波的湧入，一次又一次地征服這裏。
    然後四分五裂，這些征服者為了各自的利益混戰不已。
    沒錯，明國幹嘛要當它的救世主，幹嘛要費盡力氣把這片土地從穆教征服者手裏解救出來？
    明國人隻想跟天竺自由貿易，隻想賺取足夠的利益，不想承擔任何責任。
    渣男！
    萊昂更熟悉天竺的情況，他稍微一想，就知道反明聯盟的本質。
    “阿方索，明國知不知道古吉拉特為首的反明聯盟的底細？”
    “知道，這四家蘇丹國，無非是受了德裏蘇丹國阿克巴的唆使，得了他給予的援助和好處，然後跳了出來，卻不知道成了阿克巴的替死鬼。
    大明參謀總局早就研判出，阿克巴已經非常清楚，大明不會讓他統一天竺。一個四分五裂的天竺，好過一個統一的天竺。
    這一次反明聯盟，就是他的一次試探，一舉兩得的試探。既能試探一下我大明的實力，又能剪除對手。
    古吉拉特四個蘇丹國，也是阿克巴統一天竺的重大障礙。”
    參謀總局，不止一次聽說過這個名字，聽上去像是明國軍隊的大腦。
    何塞繼續說道：“不過古吉拉特為首的四家蘇丹國，他們的王公蘇丹也不是傻子，怎麽不知道阿克巴的借刀殺人。
    他們這次組建反明聯盟，集結軍隊，試圖進攻大明在天竺西部的港口和城鎮，無非有兩個用意。
    一是順應民意。四國境內的土布手工業者和大小商販有上百萬，販賣土布的納稅也是四國重要的收入。
    現在這些手工業者，還有大小商販已經感受到大明機織棉布的巨大壓力。四國蘇丹要是不及時做出反應，這上百萬人會心懷怨言，極度不滿。
    一旦受阿克巴的挑撥，把矛頭對向各自的蘇丹，那就是大麻煩了。
    二來是向大明攤牌，好跟我們討價還價。”
    馬塞洛和萊昂不由一愣，“討價還價？”
    “對，這四位蘇丹肯定看到了我大明機織棉布在天竺販賣的情況，也清楚其中的巨大利益。
    他們很想插手，利用自己的沿海優勢，成為大明機織棉布販賣到天竺其它地方的代理商，從中謀利。”
    “代理商？”
    “對，大明商會定義的一種商貿形式。繳納一定定金，獲得大明某些商品在某一地區的獨家販賣權，擁有價格和貨源的支持。”
    馬塞洛和萊昂眼皮有點跳，明國的商貿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如此一來，代理商跟供貨的明國，利益被綁定在一起，不是盟友勝似盟友。”
    “侯爵大人，應該說天竺的代理商跟明國一榮俱榮，他們的利益，連同他們的命運都跟大明綁在了一起。”
    馬塞洛和萊昂心裏一咯噔，這些天竺的代理商，會比明國人更加堅定地維護明國的利益。
    君王、國家、同胞，嗬嗬，他們能給我帶來豐厚的利益嗎？
    馬塞洛和萊昂繼續往下想，明國可以在天竺扶植代理人，在奧斯曼、波斯也可以扶植代理人，等他們去了歐洲，也可以在各國扶植代理人。
    明國海量的貨品，是他們最好的武器，威力和效果甚至超過帆船和艦炮！
    上帝啊！
    馬塞洛和萊昂猛然發現，明國人似乎找到了一種新的征服別人的高明手段。
    根據他們這段時間在明國所見所聞，這應該叫經濟手段。
    怎麽破解？
    馬塞洛和萊昂一時想不出合適的對策。
    他們都知道，歐洲就是另外一個版本的天竺。
    以前還有羅馬教廷，勉強可以讓同為基教子民的各國君王坐下來聊聊。
    現在新教運動鬧得火熱，整個歐洲更散了，明國人更容易找到合適的代理人，推行他們的新征服手段。
    萊昂微微嘶啞著聲音問道：“阿方索，既然如此，為何不直接收買古吉拉特等蘇丹國？”
    “萊昂，大明找代理人，一般是三步，請客，斬首，收下當狗。”
    收下當狗？
    這麽直言不諱嗎？
    馬塞洛和萊昂對視一眼，訕訕地問道：“阿方索，這三步是什麽意思？”
    “先禮後兵，或者說先把好處展現出來，再想法子讓他們自己鬧騰起來，然後找到鬧得最凶的幾個人，斬下他們的狗頭，威懾眾人。
    聽話有大把好處拿，三心二意就死無葬身之地！如此兩步後，基本上這些代理人就能忠心耿耿做大明的走狗。”
    何塞現在是越來越喜歡說成語，因為這不僅讓他聽起來更文明儒雅，還能讓他更像一位真正的明國人。
    馬塞洛和萊昂聽懂了，“這次反明聯盟，是明國預料之中的。就算沒有古吉拉特、比賈普爾、哈邁德納格爾、卡利卡特紮莫林四個蘇丹國跳出來，他們也會挑唆別人.”
    馬塞洛一愣，臉色瞬間變白，他想到一個更可怕的真相，“又或者說這四個蘇丹國結成反明聯盟，不僅有阿克巴的挑撥，也可能有來自明國的唆使？”
    沒錯，明國人把做代理人的好處擺在大家麵前，也必須讓眾人看清楚背叛或反抗明國人的下場是什麽？
    怎麽看清楚？
    那就樹個靶子，斬下狗頭，讓大家看清楚。
    何塞聳聳肩，“海軍情報局的那幫家夥，神神秘秘的，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幹什麽。”
    話語裏既不承認，也不否定。
    但是接下來的話讓馬塞洛和萊昂明白了一切。
    “我們白虎艦隊一直在天竺西部三港和錫蘭島高朗港保持一半以上的兵力，同時在今年年初，增派了四個團的海軍陸戰隊。”
    馬塞洛和萊昂曾經費了一番功夫才搞清楚，海軍陸戰隊名字帶著海軍，其實它跟海軍不是一家人。
    海軍陸戰隊有自己的編製，有自己的指揮係統，還有自己的武裝運輸船隊，海軍陸戰隊都司直屬戎政府，屬於大明戰略機動武裝力量。
    他們跟海軍的關係是一對好搭檔。
    海軍艦隊把敵人的海上力量消滅，海軍陸戰隊登陸，搶占港口和城堡，五五分賬。
    年初就增派了海軍陸戰隊兵馬，擺明了引蛇出洞，然後出手殺一儆百。
    該死的，我們怎麽也學會了用成語？看來我們被明國人影響得太深了
    上帝啊，我們終於學會用成語，看來自己在語言方麵還是有些天賦。
    雜亂的思緒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兩人很快回到正題上。
    “高朗港是明國在錫蘭島新開的港口嗎？”
    “不是，就是我們此前常說的科倫坡港。”
    “你們做好了準備，阿方索，你去執行什麽任務？”
    馬塞洛馬上補充道：“如果不能說，就不要說，我知道你們的保密條例，非常嚴格，我也不希望你被安保總局的人找上。”
    何塞笑著說道：“謝謝侯爵大人的理解。不過上麵願意讓你們跟我們一起出發，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我要執行什麽任務，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們是作為增援部隊，趕去天竺西部。”
    萊昂問道，“阿方索，明國派往葡萄牙的使節團，正副使叫沈萬象和王用汲，護衛軍官是王師丘和方致遠。
    你認識這兩位嗎？”
    何塞想了想，“王用汲我隻是聽說他的名字，不認識。但是沈萬象我知道，我在西山軍官學院進修時，見過他。
    當時他是順天府尹潘大人的令史。現在潘大人成了吏部尚書，沈萬象卻成為使節被派往葡萄牙，讓人意想不到。”
    馬塞洛和萊昂對視一眼。
    吏部尚書的令史。
    根據他們這幾個月在大明了解得情況來看，是明國內閣政府最重要的高官。
    令史是明國中高級官員的秘書，他們最親近和信任的人。卻被派來跟著自己一起回葡萄牙，交換國書。
    想必還肩負著考察歐洲實際情況的重任。
    正事問得差不多，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來，何塞他們也不會說。
    萊昂轉頭對另一位好友說道：“曼努埃爾，你開銀行的夢想要實現了嗎？”
    曼努埃爾欣喜地說道：“馬上要實現了。這次我跟著何塞去往天竺，就是要在吉州城成立南洋商業銀行。”
    在明國的定義裏，天竺南邊，非洲東邊這片廣袤的大洋叫大南洋，簡稱南洋。
    就連他們的史書，鄭和下西洋也被改成鄭和下南洋。
    萊昂問道：“南洋商業銀行，幹什麽？”
    “大明在天竺的商業活動越來越多，除了金融往來之外，我們還計劃積極吸引天竺各邦蘇丹王公，把財富存在南洋商業銀行，即安全，還能增值.”
    安全，增值？
    馬塞洛卻聽出一個重要的關鍵，“明國準備把吉州城建設成大南洋區域中心城市？”
    柯穆曼聳聳肩，表示無可奉告，不過他還是解釋了兩句。
    “這麽重要的事情，不是我一個小小的商人所能知道的。不過吉州港位置確實優越。
    大明可以把七個島連成一個大島，作為一個連接大食、波斯和天竺的港口。
    然後它背靠的地區，是天竺重要的產棉地區，現在天竺的棉花，對於上海地區的棉紗廠，以及大明的棉布出口，非常重要。
    所以，大明在後續肯定會重點建設吉州港。至於會不會成為大南洋區域中心城市，就不是我所能妄加揣測的。”
    馬塞洛點點頭，表示明白。
    第二天，大明出使葡萄牙正副使沈萬象、王用汲，護衛軍官王師丘和方致遠，與馬塞洛、萊昂的使節團會合。
    第三天，一行人分別登上“友誼”和“勇敢”號一千五百噸大帆船，跟著何塞率領的一支分艦隊，從香江港起航，一路南下。
    在龍口港停留兩天，裝載上一千多士兵和大量武器。
    在港口酒館，有傳聞說，天竺西部從吉州到柯枝港，已經打起來了。
    整個船隊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