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剛才的言辭好犀利啊。若在之前或許還有些高僧能在先生麵前辯駁一二，可如今嘛。。。”劉崇無奈的攤了攤手。但眼神中卻透露出得意之色。
    方諾聞言莞爾一笑，問道：“那不知陛下信佛嗎？或是說信佛門這套理論和說辭嗎？”
    劉崇玩味道：“先生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有是區別嗎？”
    劉崇點頭：“還是有區別的。隻有寡人是佛時，寡人才會信。寡人不是佛那信他又有何用？幕國是寡人的幕國，是我劉氏的幕國。可不是佛門或什麽佛祖的幕國。”
    “哈哈哈哈，有趣，當真有趣。想不到陛下還真是通透之人啊。”方諾擊掌讚道。
    劉崇擺了擺手道：“先生當麵寡人也不想說那些虛的。自從先生所著《八國論》那一日起寡人就對先生仰慕已久了。”
    “陛下厚愛了。方某惶恐。”方諾欠身拱手道。
    劉崇上前把方諾壓下座位說歎氣道：“都說我幕國崇佛，可他國誰又能明白我幕國的處境？”
    方諾一聽就知道劉崇準備開始講故事了。於是他立刻擺出一個合格聽眾的姿態道：“方某願聞其詳。”
    劉崇很滿意方諾這種捧哏的行為，他解下袈裟隨手扔到一旁道：“先生可知當初在全天下都不待見佛門的時候，我幕國卻選擇了接納他？”
    “為什麽？”
    “因為我幕國要啥沒啥，且民風彪悍。我幕國旱地千裏，萬裏黃沙。除了幾個少有的綠洲可以住人外，其餘大多數地界都是不毛之地。因此擺在我們麵前的首要問題就是如何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生存下去。而我幕國每年的產出就這麽多，想要養活這些人簡直是杯水車薪。因此在佛門未進入幕國之前，殺官毀衙之事屢有發生。而佛門進入後這種現象才漸漸緩解直到消失不見。那時候的佛門對於朝廷來說是一道非常有效的屏障。他們不但有效的緩解了民間的戾氣，還讓朝廷無需直麵那些暴民。”劉崇這番話可以說是推心置腹了。簡直就是把他幕國的老底都講明白了。
    這話方諾一聽就懂了。簡單來講就是這種一邊念經一邊吃餅的模式本質上屬於一個文明在人均物質資源極度匱乏的情況下而不得已做出的一種選擇。
    也隻有這種選擇才能保持一種穩定且低消耗的生存狀態。
    而想要維持這種畸形的穩定光靠世俗的行政能力是不行的，因此宗教就成了唯一的替代方案。
    畢竟相比起來一個世俗社會想要長期維持穩定所需要的物質資源要遠遠高於宗教社會。世俗社會的人都是有欲望的，簡單到柴米油鹽，衣食住行這些都可以看做是最原始也是最簡單的一種欲望。
    可當一個世俗社會要是連人們這些最基本的欲望都滿足不了時，那等待這個社會的下場將會無比殘酷。
    可宗教社會就不一樣了。他們會用各種各樣的教規，故事，神跡或是神話傳說來對這些基本的欲望加以改造和重塑。
    讓你以為這些原本就該屬於你的權利其實是一種恩賜或是罪孽。
    當人們習慣並堅信這套說辭後，在欲望得不到滿足時也隻會選擇精神內耗。而不是向外求索。
    這套玩法在各大宗教中都屢見不鮮。比如基督教裏的原罪說。認為任何人天生即是有罪的，因此你這輩子就是為了恕罪來的。
    你都有罪了還要什麽自行車啊？這輩子能活著就不錯了，其他的就別想了。
    你看看，這就是明顯的pua加洗腦的典型了。也是一個宗教在物資資源極度匱乏時候都會做出的一種的選擇。隻要他們能做到自圓其說，宗教就能讓人保持最低能量消耗的情況下活下去。因此基督教在中世紀歐洲流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那時代的歐洲可是窮的連耗子進去都得抹眼淚的主。
    還一個例子就是中東那些白帽子。有人總不理解為什麽在中東地區總會隔三差五就出現一個極端主義宗教？明明一個世俗化好好的國家怎麽突然一夜之間就變天了呢？
    說白了本質還是世俗社會已經承擔不了這些國家的基本需求了。中東除了那幾個產油的王爺國。其餘國家要工業沒工業，要農業沒農業，要資源沒資源。在全球化的今天他們拿不出任何一件具有競爭力的產品或服務參與到全球分工體係中來。也無法在全球分工體係中獲利。
    這種情況就導致這些國家無法發展出一個占據社會一定比例的中高收入階層來作充當這個世俗社會的基本盤。全國上下大量的普通民眾被現代化所拋棄，隻能苦苦掙紮在最底層無法翻身。
    世俗社會帶來的好處根本落不到他們身上，朝廷更無力向他們提供足夠的公共服務。結果就隻能看著宗教勢力自然而然的把整個世俗社會吞沒，從而回歸到低耗能，不內卷的宗教世界中去。
    反正在世俗社會裏那些底層百姓也是什麽都得不到。回到宗教世界好歹還能有精神寄托。換做你你怎麽選？
    再說回幕國的佛門，佛門現在做的這些事情也是殊途同歸，你窮是因為你天生就下賤，是因為你投胎轉世時肉體受到了汙染了。而想要過上好日子就加緊修行，而不是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否則你下輩子還依舊是這種苦日子。
    因此佛門最初被幕國接納最根本的原因是為了維穩。是為了幕國百姓能在最惡劣的環境下還能夠生存下去的同時還減少和朝廷之間的矛盾。
    看明白這些後與其說是佛門需要幕國來棲身，倒不如說幕國需要佛門來幫他們改造整個社會環境。屬於雙向奔赴了這是。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幕國也希望自己的國家山清水秀，有糧有田。但現實往往是殘酷的。而現實中存在的問題也是不容忽視了。
    可在幕國看似一勞永逸的方法，卻最終形成了現在尾大不掉繼而全麵謀反的局麵。可謂是一嘬一飲自有天定啊。還真是半點不由人。可悲，可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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