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今夜,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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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一點過後,東京的夜雨越下越大。
    天氣預報也就隻有在這種時候特別準。
    啪嗒。
    關上燈,房間陷入了一片黝黑,除去密集的雨落聲外,房間裏就隻剩下了兩人的呼吸聲。
    “渡邊。”
    沉默了三又三分之一分鍾後,是以濱邊涼子主動打開了話茬。
    “嗯?”
    渡邊悠應了一聲。
    他望著陷入了一片夜色中的天花板,抬起手,試圖遮住這片無邊的夜色。
    “明天,真的就能轉院了嗎?”
    她不是不相信渡邊悠。
    隻是……
    奶奶對她太重要了。
    所以,她才會忍不住的又問一次。
    “沒問題的。”
    渡邊悠沒有不耐煩,溫聲說道。
    他有過類似的經曆,清楚這是什麽感受。
    “……”
    兩人間沉默了一會兒。
    “抱歉,我沒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隻是……”
    悉悉索索地聲音傳出,濱邊涼子動作放輕的轉過了身來,有些緊張的看向了渡邊悠。
    街道對麵的路燈仍在亮著燈,借著這道冷白色的光芒,她勉強能看清他的表情。
    “我理解,我也有過這種時候,太在意,才會那麽緊張。”
    渡邊悠雙手墊在了枕頭上。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濱邊涼子轉過了身,望向了陷入了一片黝黑的天花板。
    “說唄。”
    “為什麽願意幫我?”
    濱邊涼子抿了抿薄唇,她清楚,自己這時候是不應該問這個問題的。
    一旦談的不對,或者是他生氣了,那唯一的希望也就沒了。
    這話憋在她心裏已經整整一個晚上了。
    “糾正一下,是幫奶奶。”渡邊悠頓了頓,“原因的話,我有過類似的經曆。”
    他那時也是一樣的無助。
    他孤零零的站在醫院的走廊裏,隔著玻璃,望著病房裏被病痛折磨的痛苦低吼、身體痙攣的外公,除了沉默,什麽都做不到。
    外公從小就對他很好,幾乎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他。
    走廊盡頭,外公的幾個子女,他的幾個長輩為手術費喋喋不休的爭吵著。
    有的願意出,但不想出多了,有的不想出,幹脆就找起了借口,一來二去之下,自然挑起了火氣,爭吵了起來。
    他家那時候的家庭條件也不好。
    哪怕把明天的飯錢都算上,也隻夠手術費的一半。
    結果,吵到最後,是外公一直幫襯著的那家人出現在了醫院,站了出來,和他們家一起,一邊出了一半。
    是,那家人嘴上說的是借,不是給,但從來就沒有主動催過他們還錢。
    每個月還的時候,他們也總說,讓他們先把自己的生活顧好,再談還錢。
    他們這邊,不急。
    後來他們家經濟困難的時候,那家人還時常接濟他們。
    那段經曆,他到現在都還記得。
    他太能理解那種看著自己的親人躺在病床上,自己卻無能為力,隻能背靠著冷冰冰的牆壁,滑落著坐倒在冰涼地麵上的悲哀了。
    那種如浪潮般湧來的窒息感,能讓人刻骨銘心一輩子。
    “初來東京的時候,奶奶幫了我很多。”
    渡邊悠輕笑了一聲,語調稀鬆平常,像是在說一件小事。
    這無關乎係統的獎勵,僅僅是他覺得自己應該這麽去做。
    以前他沒有傘。
    有人替他撐了傘,守住了他的童年。
    眼下他有傘了。
    他理應去撐起這把傘。
    去成為那束光。
    “手術費那邊,你不需要擔心。”
    他想了想,又補上了這麽一句。
    說來有些諷刺,老天爺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但又好像什麽都知道。
    它似乎清楚的明白,哪種疾病剛好能夠帶走某個家庭的全部儲蓄。
    “手術費,我會還你的。”
    濱邊涼子聲音很低,但語調非常堅定。
    “嗯,前提是不影響你的正常生活。”
    渡邊悠沒有說自己不要。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說不要,以濱邊涼子的性格,她心裏會永遠留下一個沉重的包袱。
    “不過,現在說這些是不是還太早了些?”
    他開了個玩笑。
    “手術費還沒個定論呢。”
    “……也對。”
    濱邊涼子安靜了下來。
    “不要老是擺出一副刺蝟的模樣,其實生活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糟糕。”
    渡邊悠嘴角微微揚起,神色放鬆,“我知道,生活時不時的就會對我們抱以惡意,在伱覺得日子好不容易好起來的時候,錘的你一腦袋包。
    “但是呢,總有那麽些人,願意向深陷泥潭的你伸出善意的手,拽你一把。
    “就像我剛來東京的時候,什麽都不懂,很多東西都是一頭霧水,甚至於還有些無法接受現實。
    “然後,奶奶她幫了我。
    “她事無巨細的手把手教我很多事情,怕我做不好飯,最開始的幾天裏,一頓又一頓的找各種借口給我送便當。
    “這就是她拉了我一把。
    “開心一些,濱邊。
    “或許笑容改變不了實際問題,但能讓你自己好受一些。
    “然後,去試著相信對你抱有善意的人吧。
    “善意是會吸引善意的。
    “說不定,隻要你願意伸出手,他們就會回握住你的手,在你最難的時候,不求回報的拉你一把。”
    很多事情都是有正反兩麵的,大多數時候,沒辦法改變問題本身,那就隻有改變自己。
    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
    活在當下,最不濟,至少心情能愉悅不少。
    “……渡邊。”
    濱邊涼子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嗯?”
    “……我,可以相信你嗎?”
    她的聲音裏多出了些顫抖。
    “這個得看你怎麽想了。”
    渡邊悠語調仍舊自然。
    他聽得出來,濱邊涼子現在的情緒起伏的很厲害。
    他知道,這種時候,他不轉過頭去,對濱邊涼子來講,就是最大的體貼。
    “那,我們,算是朋友嗎?”
    濱邊涼子輕輕咬了咬紅唇。
    “這個還是得看你。”渡邊悠輕笑了一聲,坦誠的道出了內心的想法,“於我而言,我覺得我們是朋友。
    “不然哥們怎麽可能收留你。
    “是嫌自己小腿肌肉不夠發達?要去裏麵把縫紉機踩得冒火花來沉澱一下?”
    聞言,濱邊涼子破涕為笑,可眼淚卻也跟著滿溢了出來。
    溫熱的淚水浸濕了她的臉龐。
    但這一次,她不覺得冷了。
    “那,收留我的原因裏,有沒有一點點,是因為我的長的還算漂亮呢?”
    鬼使神差的,濱邊涼子問出了這句話來。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她覺得自己逾越了。
    他們隻是朋友,不是嗎?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想聽真話。”
    “那就是有,而且占比應該要比你想象中的多一點。”
    渡邊悠相當誠實,絲毫沒有要裝正人君子的意思。
    他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是正人君子!
    男兒本色!
    “那……”
    不知為何,聽到渡邊悠的這句話後。
    濱邊涼子一下子就鬆了口氣。
    她還以為……
    自己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呢。
    “能給我個擁抱嗎。”
    “像朋友一樣可以嗎?”
    他沒把住嘴,唱了出來。
    “……”
    氛圍一下子變得微妙了起來。
    “這是?”
    “沒什麽。”
    渡邊悠坐起了身來,朝著她那邊挪動了兩步,然後張開了懷抱。
    他知道,她今天一定很害怕,很無助,被窒息感壓迫的喘不過氣來,哪怕現在她已經好很多了,但附骨之疽般的無力感哪裏那麽容易被甩掉。
    刺蝟收起了尖刺,自然就需要懷抱。
    下一秒。
    一道溫軟的嬌軀撲進了他的懷裏。
    猶如今夜的暴雨一般,溫熱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滿溢而出。
    這一次,包裹住她的,不再是那股無力地窒息感了。
    “沒事的,都過去了。”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寬慰了一句。
    雨聲蓋過了哭聲,刺蝟也找到了她的城堡。
    今夜,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