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說城南私立高中的生活，是一汪平靜的湖水的話。
    那麽學校內偶爾的突發事件，便是往平靜湖麵中擲下的一枚石子，激起水花的同時，蕩起陣陣的漣漪。
    可今天的這枚‘石子’，無疑有些太大了。
    毫不誇張地說，濱邊涼子今天是往湖裏擲下了一枚深水炸彈。
    短暫的沉寂過後，觸底的炸彈伴隨著一聲爆裂的悶響，水麵上浪花翻湧，水下暗流躥動。
    湖邊的人駐足觀看，水下的魚蝦頭暈眼花。
    渡邊悠沒有拒絕濱邊涼子的邀請。
    兩人來到了學校的外操場，在一處相對僻靜、陰涼的樹蔭下坐了下來。
    “奶奶的情況怎麽樣？”
    渡邊悠自然的打開了話茬。
    此刻正值吃飯與午休的中間時間，操場上顯得很是空蕩。
    “恢複的不錯。”
    濱邊涼子從塑料袋裏拿出了便當盒。
    “醫生那邊怎麽說？”
    渡邊悠繼續問道。
    這是他近期第一次問起奶奶的境況。
    昨天晚上他和她的聊天內容是實體書和電影。
    “醫生說，按照這個恢複速度，再觀察個三天，徹底穩定下來，就能辦理出院手續了。”
    濱邊涼子坦誠的回答了渡邊悠的問題。
    她知道，渡邊悠關心奶奶。
    “醫院那邊，預繳的費用還夠麽？”
    渡邊悠思索了一下，又提了一句。
    “夠的，人醫護人員跟我說，交多了，完全用不了那麽多。”濱邊涼子把放在上麵的那盒便當遞給了他，“喏。”
    “謝謝。”
    渡邊悠沒有矯情，接過了便當。
    “說起來，我還是頭一次知道，在私立醫院做手術，居然會附送術後護理服務。”
    濱邊涼子頓了頓，語調裏多出了幾分驚訝。
    “他們，相當專業。”
    平心而論。
    照顧病人上，她確實拍馬也比不上那些護工。
    她們不但效率高，動作也很輕柔，說是無微不至，完全不為過。
    給人的感覺就是專業、高效。
    當然，也不排除一種可能，醫院這邊給護工們發的錢足夠多。
    “……這不是好事麽。”
    渡邊悠打開了便當盒。
    “謔！”
    他很沒出息的驚呼了一聲。
    盒子裏裝的是炸至金黃的豬排，切的漂漂亮亮的西藍花，撒得有芝麻粒的米飯，和攤在米飯上的糖心雞蛋。
    “賣相不錯吧？”
    濱邊涼子的聲音裏多出了幾分小小的驕傲來。
    為了這份便當，她淩晨四點從醫院回家，然後耐心的做了很久，甚至還精心擺了盤。
    “已經可以開店了！”
    渡邊悠沒有吝嗇自己的讚美之語，豎起了大拇指。
    “喏，筷子。”
    濱邊涼子把筷子遞了過去。
    “謝謝。”
    “說回剛才那個話題，奶奶恢複的好確實是好事，但是，她馬上就催著我回來上課了。”
    濱邊涼子吐了吐小舌頭。
    “本來我還以為可以再逃學一段時間嘞。”
    其實對她來講，就單論學習的話，在不在學校裏學習，差別其實不大。
    但生活總歸是有附加值的，不是麽？
    學校有他。
    這就完全不一樣了。
    “年級第一不想上學是吧？”
    渡邊悠搖了搖頭。
    果然，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如果可以的話，誰又喜歡學習呢？”
    濱邊涼子癟了癟嘴，拆開了自己的那盒便當。
    相較於渡邊悠的那份，她這份看上去就要樸素的多，沒有怎麽擺盤。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的，渡邊，總是那麽努力。”
    在醫院陪護的這段時間裏，她沒事就會跟渡邊悠聊聊天。
    聊的大都是他的生活。
    偶爾，她也會分享一下自己在醫院的生活。
    得益於此，她基本弄清楚了他的生活作息，也知道了他過的是怎樣規律的生活。
    “年級第一狂誇年級76，盛讚對方努力是吧？”
    渡邊悠翻了個白眼，夾了一筷子炸豬排送進了嘴裏。
    豬排內裏肉質的鮮嫩讓他眼睛兀的一亮。
    咀嚼了兩下之後，他把便當盒放到腿上，向濱邊涼子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好吃！”
    濱邊涼子確實是學到了奶奶炸豬排的精髓。
    在保證外表酥脆的情況下，內裏的肉質鮮嫩的剛好。
    “你喜歡就好。”
    濱邊涼子露出了一個笑容，夾了一筷子米飯送進嘴裏，細細咀嚼了起來。
    “另外。”
    把嘴裏的米飯咽下去後，她頓了頓，放下筷子，很是認真的望向了渡邊悠。
    “我沒有調侃或是揶揄你的意思。”
    那雙漂亮的眸子裏倒映出了他棱角分明的臉龐。
    “我是真的，真的，發自內心的認為，渡邊你很自律，絕大多數的同齡人，都做不到像你這樣。”
    捫心自問。
    倘若她和渡邊悠境況互換。
    她的生活沒那麽糟糕的話。
    在成績上她大概還是會高要求自己，但在生活作息上，她肯定就不會再卡的那麽死了。
    “你再誇哥們兩句，哥們可要膨脹咯。”
    渡邊悠擺了擺手。
    對濱邊涼子的誇獎，要說一點飄飄然的情緒都沒有，那肯定是假的，但要說有多激動、澎湃，那肯定也是假的。
    並非是說濱邊涼子虛偽，隻是他太明白一件事了，人隻需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並確定這條路是正確的，就足夠了。
    稱讚和詆毀，其實沒那麽重要。
    太過在意，隻會讓自己失衡。
    “好叭，那就不誇伱了。”
    濱邊涼子哼哼了一聲，話鋒一轉，提及了另外一個話題。
    “其實，今天我是想做你之前做過的那道，番茄……（中文）”
    她兀的停頓了下來，卡住了。
    後麵的兩個文字，她忘記怎麽念了。
    “番茄炒蛋。”
    渡邊悠替濱邊涼子解了圍。
    “對，就是番茄炒蛋！”
    她歎了口氣。
    “今天試了兩次，效果都不是很理想。”
    她自詡在料理上還算有天賦。
    但今早連續兩次的失敗，讓她多少生出了些挫敗感來。
    她明顯感覺到了一點，日式料理和中華料理的底層邏輯，是不太一樣的。
    她用日式料理的邏輯來做中華料理，怎麽做怎麽夠嗆。
    也得虧她用的番茄和雞蛋都不算多，不然現在她還在心疼呢。
    “有些料理就是這樣的，看上去簡單，實際上一點不容易。”渡邊悠頓了頓，“當初學炒番茄炒蛋，也失敗了好些次。”
    那會兒他做出來的番茄炒蛋，就味道來講，隻能說是給人均美食家的老中家的人拖後腿了。
    味道就不談了。
    他家養的大黃都沒吃。
    “後來是怎麽成功的？”
    濱邊涼子望向了渡邊悠。
    “……呃，多失敗幾次，就成功了。”
    他總不能具體說自己失敗了快十二次，才誤打誤撞的做出來了一次比較勉強的吧。
    在做飯上，他最開始學的時候，真的是大愚若智。
    也正因如此，他一直認為，做飯除非是那種正兒八經有天賦的，不然都是從失敗、失敗、失敗再失敗開始的。
    “……那個，能教教我嗎？”
    濱邊涼子垂下眼眉，微冷的聲音多出了幾分柔軟。
    “可以啊。”
    渡邊悠答應的相當痛快。
    “謝謝渡邊老師！”
    她的聲音一下子就活躍了起來。
    “那拜師禮呢？”
    “嗯……這樣可以嗎？”
    濱邊涼子夾了一筷子自己便當盒裏的炸豬排，放到了渡邊悠的碗裏。
    “不行。”
    渡邊悠笑著擺了擺手。
    “跟你開玩笑呢，夾回去。”
    他本來就是調侃一下，結果人當真了。
    “不要。”
    濱邊涼子收回筷子，夾了一朵西藍花，送進嘴裏，小口咀嚼完後，才接著說道。
    “最近在減肥，胖了就不好看了！”
    她知道他是開玩笑的。
    但她也知道，他喜歡吃炸豬排。
    “……減肥？”
    渡邊悠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眼濱邊涼子。
    這姑娘的身材比例相當完美，和‘胖’完全不沾邊，屬於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了。
    “我建議你還是別減了，吃胖一點，給咱們學校裏的其它花朵一點盛開的機會。”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出了這麽一句話來。
    “那你的意思是，在你眼中，我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是。”
    “那就聽你的咯。”
    濱邊涼子嘴角微微揚起，心情就像天上漂浮著的瑰麗的雲一樣。
    她承認，自己昨天晚上是有些卑鄙。
    強拉著他聊那麽久，就為了今天當著他班上同學的麵給他送便當。
    但，隻要能達成目的。
    那又如何呢？
    她想見他。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