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東京下起了瓢潑的大雨。
    雨液微涼間，嘩啦啦的雨落聲驅走了彌漫多日的暑意，也遮住了城市的天空，街區與街區的距離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遠。
    “你好，渡邊先生。”
    “你好，內村先生。”
    星野不動產二樓的會客室內，坐在皮質沙發上的渡邊悠抬起視線，與坐在茶幾對麵的中年男人打了聲招呼。
    男人穿著一身白色的西裝，戴著金絲眼鏡，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這是房子的全部材料，您請過目”
    內村晃平把一摞資料放到了茶幾上，輕輕推到了渡邊悠的麵前。
    他本來是想客套幾句，再旁側敲擊一下這位‘豪門闊少’的年齡的。
    但奈何站在渡邊悠身後的，那位老管家的眼神實在過於銳利了，那雙閃爍著精芒的眼睛，就像是一柄利刃似得，刮的他臉生疼。
    無奈之下，他也就隻能放棄趁機搭上線的想法。
    不過，他素來是很想得通的那類人。
    既然東邊不亮，那就西邊亮。
    沒辦法用客套的方式搭上線，那就通過辦事爽利來留下好印象。
    反正，說不定呢？
    “……好。”
    渡邊悠接資料，仔細的翻看了起來。
    在大致確認了這些資料沒有玩文字遊戲後，他轉過頭，把資料遞給了站在自己身後的手塚正裕。
    “手塚先生，麻煩你看一下。”
    在來時的路上，這位老管家就提過這點了，他說如果資料上有拿不準的地方，就拿給他來看。
    “好的，少爺。”
    手塚正裕垂下視線，雙手捧著接過了資料，然後仔細地翻看了起來。
    在來之前，雨宮小姐就交待過他了。
    一定，一定要幫渡邊少爺確認對方提交的資料、合同，沒有文字遊戲或是模棱兩可的地方，不要讓他踩坑。
    “……少爺，這些資料沒問題。”
    把所有的資料盡都檢查過一遍後，手塚正裕把資料遞還給了渡邊悠。
    內村晃平還是分得清楚的，沒有在這上麵耍小聰明。
    “那接下來就按照流程走吧。”
    渡邊悠接過資料，看向了內村晃平。
    “……好的。”
    內村晃平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他向來就很能擺清自己的定位。
    什麽時候該說什麽樣的話，什麽時候該收起小聰明，什麽時候該露出謙卑的模樣，他心裏跟明鏡似得。
    “那麽，野村組長，勞駕過來幫下忙。”
    手塚正裕抬起視線，招呼了一聲，在一旁等候著的星野不動產的工作人員。
    “hai！”
    被叫到的工作人員立刻站起身來，走了過來。
    *
    在專業人士的幫忙下，整個購房流程異常順利，說是一路綠燈都不為過。
    下午一點，所有的交接手續徹底結束。
    購房一事也就此落下了帷幕。
    至於必要的驗房流程，在昨天的傍晚六點，手塚管家就已經帶著專業人士走過一圈了。
    於是，在內村晃平和星野不動產工作人員的目送下，黑色的邁巴赫平穩的駛入了雨幕裏，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中。
    “渡邊少爺，接下來要去哪兒？”
    在駕駛著車子於主幹道內行駛了一會兒後，是以手塚正裕主動打開了話匣子。
    他今天的任務，就是服務渡邊少爺直到結束行程為止。
    “送我回雅樂居吧。”
    渡邊澈側過頭，望向了車窗外。
    厚實的雨幕遮住了他的視線，在一片模糊的水汽中，他隻能勉強看到黝黑一片的天空。
    “好的。”
    手塚正裕應了一聲，在腦海裏規劃了一下路程後，他駕車駛入了直行車道。
    邁巴赫的輪胎碾過了濕漉漉的地麵，帶起了陣陣水霧。
    “手塚先生，能把車載電台打開嗎？”
    渡邊悠隙開了一小截車窗，聽起了車外雨落的啪嗒聲。
    “好的。”
    手塚正裕打開了車載電台。
    悠揚的鋼琴聲在車內響起，車裏的氛圍稍稍‘熱鬧’了一點。
    “……手塚先生，我有個問題想要問您。”
    渡邊悠抬起了視線，借著車內的後視鏡看向了坐在駕駛位的老管家。
    “渡邊少爺您請說。”
    手塚正裕放緩了車速。
    雨幕中，黑色的邁巴赫行駛的愈發平穩。
    “您知道那年的變故麽？”
    渡邊悠道出了問題。
    “……我的年齡很大了，記性也不太好，但我還記得夫人小時候的樣子，也記得夫人嫁到雨宮家的那天，更記得小姐徹底改變的那天。”
    老管家握住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攥緊，而後又輕輕鬆開。
    他是知情的，也嚐試過勸說夫人，但她都拒絕了。
    然後……
    他就親眼目睹著自己看著長大，從小姑娘到女孩，再到人母的夫人徹底閉上了眼睛。
    時至今日，他都記得那天的每一個細節。
    隻是，他還需要忍耐。
    作為雨宮家的‘外人’，在小姐羽翼尚未豐滿之前，他必須要忍耐，必須要視而不見一些事情，‘忘掉’一些事情，這樣，他才能保護小姐。
    “我知道了，謝謝。”
    渡邊悠明白了這位老管家的意思。
    老管家做過努力，但或許是因為一些很是複雜的原因，最終，老管家的努力終究沒有迎來一個雨後天晴。
    “……”
    話音落下，車內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電台內悠揚的鋼琴聲漸漸停歇，取而代之的是由大提琴演奏的哀婉動人的旋律。
    雨幕裏，邁巴赫漸漸放緩了車速，穩穩當當地停在了十字路口前。
    近在咫尺的紅綠指示燈透過雨幕，亮起了紅色的光芒。
    “渡邊少爺。”
    忽的，老管家喊了一聲渡邊悠。
    “嗯？”
    “小姐這些年過的很辛苦，您是她近些年來唯一信任的人，請您務必善待她，拜托了。”
    他的聲音很真誠，甚至帶上了幾分懇求。
    “……雨宮家的內鬥，已經這麽嚴重了嗎？”
    渡邊悠沉默了一下，開口問道。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能讓這位老管家講出這樣的話的可能性。
    “……渡邊少爺，雨已經很大了。”
    老管家的聲音裏多出了幾分無奈。
    其實講到這一步，他已經是僭越了。
    但他迫切的希望能給小姐留下一條後路。
    爭贏了的話當然最好，但如果敗了，小姐也能有一條像樣的退路，至少，她能幸福。
    “……”
    啪嗒啪嗒的雨落聲和大提琴的琴聲混在了一起，車內的氛圍沉重的莫名。
    三十秒的紅綠燈在這一刻仿佛被摁下了慢放鍵，延長了好久。
    【如果真的有那天，伱會成為她的靠山嗎？】
    沒來由的，渡邊悠的耳畔仿佛又響起了這句冷冰冰的問話。
    他轉過頭去，望向了車窗外。
    雨珠打濕了車窗玻璃，在上麵留下了道道水痕，向外的視野也因此模糊，遠處燈光此刻猶如一朵盛開的蒲公英。
    嗬。
    不自覺的，渡邊悠輕笑了一聲。
    問題的答案早就有了不是麽？
    或者說，他的回答就沒有變過。
    “新房子的屋簷夠寬闊，不是麽？”
    不就是遮風擋雨麽。
    老中的穿越者怎麽可能怕這個。
    “……謝謝你，渡邊少爺。”
    老管家由衷的鬆了一口氣。
    叮、叮、叮。
    十字路口的紅燈變為了綠燈。
    老管家踩下了油門，黑色的邁巴赫隨之啟動，輪轂上殘留的雨液在重力的作用下悄悄滑落。
    黑色的邁巴赫重新穿行在了雨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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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