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東京仍舊下著冷雨。
    在一片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黑色的邁巴赫快速的穿行在城市的道路內。
    “說起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去談生意呢。”
    坐在後排的雨宮綾奈看著窗外後退的街景，主動打開了話茬。
    “老實說，我現在有點緊張。”
    渡邊悠一邊翻閱著手中的資料，一邊很是坦誠的道出了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是那種等待階段會緊張，但在事情真正開始後反而會平靜的性子。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也算是天生的大心髒選手了。
    “你還會緊張？”
    雨宮綾奈轉過頭來，聲音裏多出了幾分揶揄。
    她所認識的那個渡邊悠，別說緊張了，就連怯場的時候都少得可憐，少到她甚至都沒見過。
    怎麽說呢，就像是體育雜誌裏形容那些球星的形容詞一樣，他屬於是那種大場麵先生。
    換而言之，要想在他的臉上看到那種怯場的情緒，大抵是不可能的。
    “那不然呢？我又不是什麽場合都經曆過，該緊張的時候還是會緊張的。”
    渡邊悠垂下視線，手指輕輕的落在了資料第二頁的那段文字上。
    【筱田株式會社坐落於核心三區之一的千代田區，是一家綜合性極強的中大型會社，素來以投資寬泛、產業齊全著稱，是圈內赫赫有名的株式會社之一，更有著‘小安原家’的美譽】
    按照這行介紹來往外延伸的話，筱田株式會社的主營業務應該是風投才對。
    但誰又能想得到呢，這家會社居然還會有實體的項目。
    “……”
    聞言，雨宮綾奈沉默了下來。
    在抬起眉借著車內的後視鏡瞄了一眼手塚後，她把自己的小手輕輕的搭在了他的大手上。
    “這樣的話，小悠悠你還緊不緊張呀？要是還緊張的話，姐姐就再抱一下你，怎麽樣？”
    她壓低了聲音，眉眼間多出了幾分促狹。
    “這就不必了。”
    渡邊悠翻了個白眼，繼續看起了手中的資料。
    越是看這些資料，他的心裏也就越是震撼。
    還真就是那個東京不大創造神話，之前他一直以為圈子裏那些不大出名的會社，真就一般般，但眼下來看，真的是他小瞧了天下英雄。
    所謂的一般般，那也得看是和誰比。
    要是去和安原家這種龐然大物比的話，那些中大型會社確實是會顯得相形見絀，但要是拿它們去和其他的小型會社比的話，就完全是另一碼事了。
    拿筱田株式會社來舉例，在諸多小型會社的麵前，它完全就是遮天蔽日級別的敵人。
    “我有個問題，筱田株式會社投資這麽多項目，手上還握持著相當的實體產業，它的資金真的夠周轉嗎？”
    渡邊悠開口問了一句。
    筱田株式會社的投資項目可以說是五花八門，前一秒它還在投資高新技術呢，後一秒它就能躥到農田裏去，再後一秒它就又去投資連鎖的卡拉OK了
    ——當然，他還是更願意把最後一個項目其稱之為KTV，更親切一點。
    “這麽說吧。”雨宮綾奈頓了頓，白皙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敲擊了起來，“筱田株式會社的現任社長不缺錢，或者說，他的妻子不缺錢。
    “他們是背靠著銀行體係的，這麽說，你能懂我意思了嗎？”
    就單從這個角度而言，筱田株式會社甚至要比安原家更厲害一些。
    “懂。”
    渡邊悠點了下頭，繼續看起了資料。
    合著就是借錢來做投資唄，用別人的錢賺更多。
    “再加上筱田誠一郎，也就是筱田株式會社的社長，他在前些年的時候，是掙了一大筆錢的，所以資金鏈相當穩固，以我所知的情況，他們的資金鏈甚至比雨宮家還要雄厚。”
    雨宮綾奈像是找到了好玩的玩具一般，食指輕敲的動作變成了溫柔的撫摸。
    他的肌膚和她的比起來要粗糙一些，摩挲著的手感讓她有點愛不釋手。
    “這樣說的話，那他們確實很有實力。”渡邊悠頓了頓，“所以，我們這次不會很順利咯？”
    她隻跟他說了今天要來談生意，但沒有說具體的內容，譬如說事先有沒有溝通過，今天是單純的談生意，還是就來談一下，差不多了就能當場把合同簽了。
    “不好說。”
    雨宮綾奈斟酌了一下詞句，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給出了一個略顯曖昧的回答。
    老實講，她心裏其實也沒底。
    之前她和筱田誠一郎在電話裏談的時候，對方似乎還挺感興趣的，不然的話，也不會給她麵談的機會。
    當然，她也清楚，對方之所以會給麵談的機會，並不僅僅隻是在電話裏他們聊得還算融洽，恐怕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安原裏紗。
    對一心想要躋身頂尖圈子的筱田家來講，這是一個不錯的同安原家搭上線的機會。
    “說不定會很順利呢。”
    渡邊悠合上了資料。露出了一個笑容，寬慰了聖女大小姐一句。
    他的心情已經重歸平靜了。
    資料上寫的內容很詳細，也很平實，知人論事大抵如是。
    以他的角度來看，這次的合作有很大概率能談成。
    畢竟大家都是聰明人，他清楚你想要什麽，你也清楚他想要什麽，明碼標價的生意是很好談的，唯一會出差錯，或者說彼此意見不一致的地方，就隻有經典的利益協商環節。
    但以聖女大小姐往昔的表現來看，這點大概率是難不倒她的，她是一個非常懂該怎樣找到中間值的人。
    “希望如此吧。”
    聞言，雨宮綾奈也輕笑著點了點頭。
    她心裏對此是不大看好的，但她不會在這種時候掃了他的興。
    況且一切也確實是皆有可能，就像是他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那萬一呢？
    “總之，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咯。”
    他想了想，又補上了這麽一句話。
    “我要沒記錯的話，剛才我好像還在苦惱該怎麽安慰你來著。”
    聖女大小姐眨了眨眼。
    “是的，但我已經調整好了，所以我得把我樂觀的想法分享給你。”
    “我已經收到了，謝謝。”
    兩人對視了一眼，沉默了片刻後，相視一笑。
    開著車的手塚管家默默地放緩了車速，打開了車載音樂。
    那張滿是歲月溝壑的臉上雖然仍舊嚴肅，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眉眼間的笑意。
    於他而言，這就是在繁忙生活裏的最好慰藉。
    如果一切真如渡邊少爺說的那樣順利，那說不準在雨宮家的事情會結束的更快，等到一切結束後，保不準他還能繼續當個管家，或是退一步當個司機什麽的。
    不過等到那時候，他可能就不是替小姐，或是渡邊少爺開車了，是給新的小公主或是小王子開車了。
    *
    筱田株式會社，社長辦公室內。
    “你就那麽討厭雨宮哲平？”
    筱田誠一郎無奈地歎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莫名的覺得一陣頭大。
    今天他約了兩撥人談生意，一撥是悠奈會社那邊，另一撥則是雨宮家那邊。
    其實按理來講，這筆訂單對雨宮家來講是可有可無的，但偏偏對方叫了雨宮哲平過來，那意思就很明顯了。
    “那不然呢？爸，你換位思考一下，你會喜歡一個草包嗎？”
    筱田知恵努了努嘴，很是自然的端起了自家父親的茶杯，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噫，這麽苦？？？”
    她吐了吐舌頭，把茶杯的蓋子蓋上，一臉嫌棄。
    “有的喝還嫌這嫌那呢。”筱田誠一郎沒好氣的瞪了自家女兒一眼，然後繼續說起了正事，“我還指望著你接班呢，雨宮家那方麵的意思，我也早就拒絕了。
    “所以，你需要做的，就隻是帶上我的秘書，去和他裝模作樣的談一下，然後拒絕他就好。”
    他其實心裏已經有了論斷了。
    和悠奈會社合作，並不僅是因為悠奈會社近期的異軍突起，更是因為他想和安原家結個善緣。
    很多時候，大多數家族把子弟放出來創業什麽的，嘴上都是說著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和我們沒關係，但要是你真的信了，拿商場上的那套去對付他們的子女，那就真真的是走遠了。
    聰明一些的，主動給訂單，結個善緣，說不準哪一天，對方有合作的時候，就會找上你呢。
    這樣的事情屬於是圈子裏心知肚明的潛規則了。
    即，你可以說著不需要這個人情，但我還是賣給你了。
    大家也都是體麵人，也都懂個中意思。
    “我還以為……”
    聞言，筱田知恵愣住了。
    她還以為自家老爹要把自己拱出去聯姻呢。
    是，她信任自家老爹不會這麽做，但萬一呢？況且雨宮家也確實不差。
    “你少以為一點，你老子我還沒到那步，要用自己女兒的幸福去換前程。”
    筱田誠一郎翻了個白眼。
    以前他不會這麽做，現在他就更不會這麽做了。
    而且和雨宮家比起來，他們的體量雖然是要小一點，但也不至於小多少，這種事情，對方根本強迫不了他。
    “爸，怎麽辦，我突然有點感動了。”
    筱田知恵眨了眨眼，拉起了自家老爹的手。
    “你要感動的話，就聽我的，去和雨宮哲平裝模作樣的談一下，然後拒絕他們就好，當然，拒絕的方式委婉一點，別木木樗樗的整出一句，我們就是不和你們做生意來。”
    筱田誠一郎任由女兒拉著自己的手，苦口婆心的叮囑了起來。
    自家女兒什麽都好，唯獨有時候確確實實是口無遮攔。
    之前就因為這事兒，和別的會社鬧了一個不愉快。
    也得虧筱田家的位置擺在這，不然真的不好收場。
    “我又不是笨蛋，之前犯過錯的怎麽可能再犯？”
    筱田知恵癟了癟嘴，替自己辯解了一句。
    之前她是在類似的坑裏跌倒過一次的，沒道理再跌倒一次。
    “我知道，我隻是提醒你一句而已，你就當老爹不放心你，給你上個保險。”
    筱田誠一郎選擇了直接投降。
    當爹的注定對付不了自己的女兒。
    這一定律在他這裏可以說是得到了完全的應驗。
    “知道了。”筱田知恵擺了擺手，轉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來，“我之前推薦給老爹你的那本書你看了嗎？”
    “你是說渡邊的新作？”
    “是。”
    “看了三分之二了，老實說，真的很難想象，這本書和《挪森》居然隻間隔了寥寥數月。”
    聊起這個，筱田誠一郎一臉感慨。
    通常來講，像是這種質量高到爆炸的文學作品，別說短時間了，就是長時間都不一定能搓出兩本來。
    寫書不是體力工作，不是說走到了那兒，扛起兩袋沙袋，然後哼哧哼哧的送到那邊就完事兒了。
    寫書是需要沉澱和靈感的。
    以這個角度反推，那個叫做渡邊的作者真的很誇張。
    “所以評價是什麽？你更喜歡哪本？”
    筱田知恵來了興趣，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她所在的那個圈子，能看懂《挪威的森林》的其實沒多少，大家也都是因為‘所有人都在看’，所以自詡為精英層的我們也得看，這樣才能證明他們的前瞻性和精英性。
    真正能看進去的，都不說看懂了的，可以說是寥寥無幾。
    用彼岸的一個成語來形容，他們都是經典的葉公好龍。
    不過她還不至於傻乎乎地去拆穿這點，裝作不知道、沒看出來就好了。
    “很難抉擇，兩本我都挺喜歡的。”
    筱田誠一郎頓了頓，然後抬起了腕表，看了一眼時間，“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去準備一下，然後在拒絕了雨宮哲平後記得過來一趟。”
    “過來一趟幹嘛？”
    筱田知恵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她是真的不太喜歡處理會社這邊的工作，哪怕她也清楚，自己未來必然是要接班的。
    “過來一趟簽合同，賣人情的事情不能我來做，得你來做才行。”筱田誠一郎頓了頓，“剛好，你也能旁聽一下，學一點東西。
    “總之，你記住一點就行，最後拿主意簽字的人是你。
    “當然，你聽著聽著如果感興趣的話，也可以接手這次的會談，由你來出麵和她談，然後去爭取一個你能接受她也能接受的分成。”
    這也算是他對女兒的潛移默化的培養了。
    商務合作的談判，這一關她肯定是得過的。
    像是眼下這樣的機會，就是最好不過的試金石。
    “……行，我試試吧。”
    猶豫了一下後，筱田知恵還是答應了下來。
    她也清楚，她需要這樣的曆練。
    明天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今天短點，明天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