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隻求燦爛、不求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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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西線明軍相比,東線明軍出師晚,班師早。

    而且,因為主帥出師未捷身先死,班途中氣氛格外沉重,完全沒有凱旋的喜悅。

    洪武二十九年七月底,郭驥和傅安帶領北路軍回到碎葉城,收到了新王在返回途中最終重傷不治的消息。

    原來在七月十五日晨,新王在經過那拉提山腳下時突然醒來,問護送他的宋瑄道:“宋瑄,這是什麽地方?”

    宋瑄答道:“回王爺,左邊是山羊河,右邊是那拉提山,山坡上都是草原,還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花,太陽剛剛升起,景色好看得很,我帶你去看看吧。”

    新王在宋瑄的攙扶下,出帳遠眺了一會,若有所悟道:“此地甚好!我死後,讓紅?將我屍體火化,骨灰一半葬於此山,一半灑於遼河,讓我死後仍能張開雙臂,衛我華夏。”

    宋瑄年少,正不知如何安慰新王,卻又聽到新王吩咐道:“回帳,拿筆來!”

    宋瑄雖然感到王爺說話很突兀,還是趕快拿來紙筆伺候,然後就被趕出了帳篷。

    等他再次進去的時候,新王已經溘然長逝,隻留下兩封書信,分別留給紅袖和遼王。

    收錢王子終於實現了他隻求燦爛、不求永恒的願望,也做到了與穿越身份相稱的要求:親王守國門。

    所以他去的時候,表情很是安詳,臉上還帶有一絲微笑。

    定遠伯郭驥離開碎葉時,本來打算讓傅安和他一起帶領主力返回庭州的,並要上奏朝廷為他請功。

    傅安拒絕道:“謝謝伯爺好意。我本罪臣之後,不敢奢求朝廷恩賞,隻求平平安安就行。你在上表裏,還是把我的名字給隱去吧,免得給遼王殿下惹下麻煩。”

    郭驥問道:“這次征戰,不少人都知道了,你就是穎國公之後,朝廷遲早也會知道。那你回遼東後,還不是給遼王惹麻煩?“

    傅安平靜地回答說:“遼王曾經送給新王一句話,心安處即家鄉。這裏還有不少傷病員,你們就把他們留給我。我再招募一些當地漢人,為大明守好楚河漢界。”

    郭驥也曾是罪臣之後,深知傅安的苦處,隻好給郭驥留下五、六百名還未痊愈的傷病員,又留下一營步兵和一連炮兵,然後帶領主力繼續班師。

    當年八月下旬,郭驥帶領天山衛兵馬回到庭州,全軍縞素,舉城悲慟。

    此時天山又飄起漫天的雪花,草木含悲。

    新王正妃張氏是個守舊的人,聽說新王為國捐軀後,在還沒修好的新王府自縊殉節。

    其實這兩年和新王重逢後,原來性格乖張暴躁的丈夫對她還是不錯的,再無以前的打打罵罵,有時還給她作作曲、唱唱歌。

    然而,正是丈夫對她最後兩年的溫存讓她做了傻事。

    當然,借用丈夫說過的話,隻求燦爛,不求永恒。她也一樣,燦爛了兩年,也值了。

    按照新王最後的遺願,穿越的收錢王子最終就地火化,一半骨灰由紅袖親手埋在他前世今生心心念,卻始終沒有上去認真看一眼的那拉提草原上。

    七月底,西域都司指揮使宋晟在迪化收到新王殉國的噩耗後,不敢大意,一邊整軍備戰,以防不虞,一邊將消息分別報送應天和沈陽。

    八月中秋節剛過不久,應天就收到了西域宋晟用六百裏加急送來的噩耗,朝野震動。

    自太子去世後,老朱又連續受到兩次喪子之痛的打擊。先是鎮守雲南的義子西平侯沐英病逝,接著是鎮守陝西的老二秦王朱樉被人毒死。

    沐英畢竟隻是養子,與朱家子孫又隔了一層。朱樉平時作惡多端,死有餘辜。老朱收到這二人的噩耗後雖然也是老淚縱橫,哭了一陣子,並不是太過悲傷,還能照常上朝理政。

    誰也沒想到,老朱在收到新王朱守謙殉國的消息後,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悲傷,經此打擊,直接一病不起,把朝政又丟給了皇太孫朱允炆。

    八月二十日,在新王殉國、皇帝病倒的沉悶氣氛中,皇太孫朱允炆臨時監國,主持早朝,中心議題隻有一個:如何善後西域戰局。

    朝堂之上,一眾文臣武將免不了又是一番吵吵嚷嚷,有的主張天下動員,增兵西域,有的主張撤軍,有的主戰,有的主和,好不熱鬧。

    已經出任金吾左衛指揮使的耿璿建議道:“啟稟殿下,新王殿下殉國,西征軍士氣恐怕大受影響。定遠伯現在孤軍深入帖木兒汗國腹地,危在旦夕。臣以為,當務之急是就近調集陝西行都司騎兵火速增援定遠伯。”

    耿璿當年參加遼王西征,數次遇險,都是遼東軍拚命將他救出來的,這時對西征軍所處危境感同身受,第一個站出來主張增兵救援。

    一直賴在朝中沒有上任的陝西行都司指揮使曹國公李景隆馬上反對道:“七年之前,都督濮英率領三千陝西精騎覆沒於金山。四年之前就連秦王府的三千精騎也在你耿璿的率領之下覆沒於天山。現在別說陝西行都司沒有騎兵,就是西安的陝西都司也沒有騎兵可調。”府軍衛指揮使李堅又站出來說道:

    “臣以為,朝廷即使無力和帖木兒舉國一戰,也可以效仿四年前,陛下和太子調集京軍和晉、燕二王騎兵馳援西域故事。”

    “新王雖然殉國,但定遠伯以西域偏師橫掃強胡,仍在孤軍奮戰。”

    “倘若朝廷坐視不管,定遠伯全軍覆沒,寒了軍心,他日國家有難,還有誰願意甘受朝廷驅使?”

    李堅和耿璿都參加過上次的西征之役,也算是京軍武將中的青年才俊,此時聽說主帥新王因身先士卒、強攻胡氈城,重傷不治,自然擔心定遠伯郭驥率領的一萬孤軍全軍覆沒,主張趕快派兵救援,甚至不惜進行國戰。

    戶部一位剛提拔的侍郎馬上反對道:“勞師遠征曆來不可取,漢朝已有貳師將軍兵敗大宛之鑒。前不久,陝西行都司指揮同知黃湜奏稱,陝西行都司為支援西征,已經耗盡了陝甘一帶的軍力、民力和存糧。現在黃河上下泛濫,朝廷捉襟見肘,如何舉國一戰?”

    戶部官員一發言,不少朝臣都跟著附和。

    大家都知道,打仗打的是錢糧。這仗再打下去,大家過年的時候隻能領些再次貶值的寶鈔,連大米都領不回家。那日子還過不過了?

    朱允炆見反對救援定遠伯的聲音越來越多,對著一人問道:“唐鐸,你是兵部尚書。你說,該怎麽辦?”

    在後麵摸魚的唐鐸這才開口說道:“殿下,新王萬裏遠征,忠勇可嘉。可定遠伯現在率一萬孤軍攻占胡氈城,深入帖木兒帝國腹地,比當年貳師將軍遠征大宛貳師城還遠上不止一千裏,離內地一萬八千多裏。等援軍到達前線,最快也是半年之後。此時救援,恐怕遠水救不了近火。”

    朱允炆又問道:“聽你的意思是不救了。那定遠伯麾下一萬多明軍將士該怎麽辦?”

    唐鐸說道:“不是不救,而是來不及救。不如以六百裏加急詔令定遠伯火速撤軍,退回迪化一線,免得久困堅城之下,全軍覆沒,也許還能保全半部西域和一些大明將士的性命。”

    朱允炆又問道:“定遠伯現在已經孤軍深入帖木兒國腹地,如果帖木兒不讓定遠伯全身而退呢?”

    已經轉任禮部侍郎的吳庸答道:“不如讓出天山以北的新占之地,大不了把天山以南的龜茲、姑墨等地讓與帖木兒,作為罷兵言和的條件,也許事情尚可轉圜。”

    朱允炆當即質問道:“你讓我大明學習宋趙割土求和?”

    朱允炆雖然年輕,血性還是有的,見有人竟然越說越離譜,話裏已經有了濃濃的怒意。

    吳庸見太孫發怒,連忙辯解:“臣隻是想為殿下分憂,急於善後。再說這龜茲、姑墨地近沙漠,可有可無,本是察合台汗國蠻夷之地,算不得大明之地。”

    “放屁!龜茲、姑墨二城本是大漢西域都護所在,大唐安西故土。四年前太子親自和遼王叔謀劃,指揮我大明數萬將士浴血奮戰經年,才得以收複。你還說不是我大明之地?”

    平時溫文爾雅的太孫這時也難得爆了句粗口。

    在他內心深處,有一種直覺,維護他父親懿文太子當年的決策成果,就是維護懿文太子,維護懿文太子就是維護他自己。

    何況,他爹自從遼東回來後,就在大本堂立了副對聯:“君王死社稷,親王守國門”。

    這副對聯時刻在鞭策著他。

    見太孫動怒,轉任禮部尚書不久的任亨連忙說道:

    “殿下息怒。即使增兵西域,無五萬兵馬難以奏效,如果要出動五萬兵馬,僅轉送軍需不下六十萬民夫。”

    “胡氈城遠離京城一萬八千裏,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也許就在大家討論的時候,定遠伯說不定又有新的軍報送到。臣以為,暫時靜以待變,先處理好新王的後事。”

    唐鐸見大家吵嚷半天,估計也不會吵出什麽結果,說道:“殿下,新王殉國,事出突然。各位大臣倉促之下,也難有萬全之策。”

    朱允炆隻好就坡下驢,說道:“本宮也不怪你們。現在本宮也累了,你們下去好好想想如何處理新王的後事,三日後再廷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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