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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駐格列夫廣場的絞刑台

    東西橫貫巴黎市中心的裏沃利路上,林立著百貨公司、精品店、咖啡廳,街景繁華無比,而巴黎的壯麗市政府官廳(HoteldeVille)也設在這條路上,所以被旅行團視為重要觀光路線,許多旅客都曾到此一遊。

    市政府官廳前方有個噴泉廣場,人們常在這兒駐足欣賞華麗的噴水池,其實,在法國大革命以前,這裏被稱做格列夫廣場,是帝製時代經常用來處決犯人的刑場。

    以前的格列夫廣場比較狹窄,不像現在這樣寬敞,在麵向塞納-馬恩省河的方向,設置有前窄後寬的棧台,那些穿梭在河上的商船,都會利用這個棧台來卸貨。格列夫(Greve)原本是沙灘的意思,顧名思義,這裏本來是河岸邊的一片沙洲。在沒有執行死刑的日子,廣場中央的絞刑台也不會撤除,所以塞納河漲潮時,河水會升高到絞刑台旁邊。

    最早在這個廣場上遭到處決的人,是1310年一位名叫瑪格莉特-德-艾諾的女人、和名叫居亞爾-德-克雷索努薩爾的男人,他們被控散布異端思想,所以被判處火刑,在廣場上活活燒死。

    從此以後,這個廣場就成了血腥之地,無數犧牲者在此流下鮮血,浸透了沙洲的土地。

    一提到鼎鼎大名的吉樂汀斷頭台(Guillotine),大家都會聯想到法國的協和廣場,其實,最早設置斷頭台的地方不是協和廣場,而是在這個格列夫廣場。

    曆史上首次采用吉樂汀斷頭台來執行死刑,是在大革命後第四年的一七九二年四月二十五日。

    早在日出之前,想搶著看熱鬧的民眾就把市政廳前的廣場擠得水泄不通,當天要處決的犯人是強盜殺人犯佩魯傑。雖然處刑台底下的觀眾麵露期待的表情,但執行死刑的劊子手卻不太熟悉這種機械該如何操作,弄了好一陣子,等到太陽都快下山了,才開始執行死刑。

    處刑台周圍架起了燭台,巨大的鍘刀慢慢的被拉上頂端,強盜殺人犯被押解上來,脖子用木枷固定好。接下來,就在眨眼之間,鍘刀突然落下,犯人的脖子被斬斷,人頭當場落地。這麽幹淨利落的處死方式,讓在場圍觀的群眾看了驚懼不已。隔天早上,不知是誰做了一首歌,很快的就在民眾之間流傳開來:

    「什麽是最適合惡徒的死刑?還是老式的吊死比較好……」

    淒厲殘酷的公開處決——暗殺國王的刺客拉伐亞克

    一名修士的犯罪

    在格列夫廣場上所執行過的無數次死刑之中,最有名的莫過於兩名涉及暗殺國王(其中一次未遂)的犯人的處決了。

    其中一人名叫拉伐亞克,他在十七世紀因為刺殺了國王亨利四世而被捕,押往格列夫廣場、在眾目睽睽之下處死,處決過程之殘暴令人難以想象。

    修士弗朗索瓦-拉伐亞克生於1578年,是安古蘭近郊一戶貧民家庭的孩子。他原本是一位小學牧師,後來自願成為神職人員,加入了費楊修道坑,據說曾經多次看見幻象。

    當時法國國王亨利四世對胡格諾教派(新教徒)的信仰采取寬容的政策,這引來了拉伐亞的不滿,他多次前往巴黎想要晉見國王,可是憑他的身分,國王根本不可能特地接見他。為信仰瘋狂的拉伐亞克從此就對亨利四世懷抱著恨意,在內心深處策劃暗殺國王。

    1610年五月十四日,亨利四世為了探望生病的大臣蘇利公爵,搭乘馬車離開羅浮宮,當馬車行駛到費隆努裏路十一段一帶,由於前方交通混亂,馬車不得已必須暫停。這時,一直尾隨馬車伺機而動的拉伐亞克突然跳了出來,拿出匕首刺入國王的胸口,亨利四世身受重傷,沒多久就咽氣了。

    行刺國王的拉伐亞克也當場被捕。五月二十七日下午,審判庭在拉。波維特廳召開,法庭上有議長和數名律師在場,拉伐亞克被帶到庭上,被控暗殺國王,很快就判處唯一死刑定讖。

    不過,事情可沒有這麽簡單,因為在此之前,他已經遭受了一連串的嚴刑拷打,想逼問他有沒有其它共犯。拉伐亞克被施以「足枷之刑」,他坐在椅子上,雙腳從膝蓋到腳踝被兩片木板夾住,木板上下兩端則有鐵箍套著,獄卒把木頭楔子敲入這個足枷裏,雙腳就越夾越緊,拉伐亞克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大聲哀嚎道:

    「上帝啊,請垂憐我,請赦免我犯的罪過!」

    接著,又敲入另一個木頭楔子,拉伐亞克更是慘叫不絕:

    「啊啊,上帝明鑒,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經坦白招認了。我發誓,我從來沒跟任何人提起暗殺的計劃!」

    接著,第三個木頭楔子又敲了下去,拉伐亞渾身冷汗如流水一般湧出,當場暈厥過去。獄卒於是拿來葡萄酒,強押著他喝下去,但是他根本吞不下任何東西。

    這麽殘酷的「拷問」,其實隻能算是開胃小菜,為的是要問出有沒有其它同夥。至於真正的「刑罰」,才剛要開始而已。

    格列夫廣場的群眾

    五月二十七日三點,拉伐亞克被帶出大牢,關在監獄裏的其它囚犯紛紛咒罵他「叛徒!」、「惡棍!」,要不是獄卒出麵阻止,他恐怕還沒走出監獄就會被打死了。

    獄卒把拉伐亞克押上囚車,在市區街道上遊街示眾,看熱鬧的群眾也詬罵不止,好不容易才抵達格列夫廣場。抵達廣場之後,他被帶到處刑台上,因為他是用右手持刀刺殺國王,所以行刑者用火把按在他的右手上,燙得拉伐亞克哀嚎不停。接著,行刑者又拿起燒得赤紅的火鉗,掐住他胸口的皮肉。

    台下的群眾看的入迷,興奮的大喊「繼續!繼續!」,於是,行刑者拿燒融的鉛液和滾燙的油,澆在拉伐亞克的傷口上,又引來一陣驚悚的慘叫聲。

    原本死刑犯在臨死前都允許做禱告,祈求上帝赦免罪過,但是群眾鼓噪著,說此等惡徒不需要上帝赦免,所以死前禱告的程序就被取消了。

    分屍而死

    終於到廠執行死刑的時刻。拉伐亞克的雙手雙腳分別捆在繩索上,由四匹馬朝不同的方向拉開,行刑者用力鞭打馬匹,馬兒高高躍起,向前猛衝。拉伐亞克的手腳都遭到極大的外力拉扯,原本應該當場被四馬分屍,可是他的四肢並沒有斷裂,隻有關節脫臼而已。

    群眾看了覺得不滿,有人認為馬匹的拉力不夠,還跑去幫忙拉繩子。還有個在場觀看死刑的貴族,他跳下馬來。說願意提供自己的馬,協助執行死刑。

    就這樣,四匹馬朝四個不同的方向拉扯,足足過了一個小時,拉伐亞克的手腳仍舊連接在身軀上,群眾越看越焦躁,便拿起棍棒和短刀衝上前去,用力毆打已經半死不活的拉伐亞克,然後把他的手腳關節切開,這才完成了分屍的過程。

    至於拉伐亞克殘破不堪的軀體。則是被群眾給搶走,拖著在大街小巷曝犀不眾,最後,才在城外升起一把火,把屍體給燒成灰燼。

    因謀害國王被判四馬分屍之刑——宮廷侍從戴米安

    借著殘酷的處刑消弭民怨

    下一起國王暗殺事件(這次是未遂)發生在十八世紀,一個名叫戴米安的人因為企圖刺殺國王路易十五世而遭到處決。

    戴米安生於一七一五年,原本在宮廷裏擔任侍從,但是他在一七五七年冬季企圖以匕首刺殺路易十五世,因而遭到逮捕。

    戴米安用匕首刺殺國王時,路易十五世因為身上穿著厚厚的外套,匕首無法貫穿,因此撿回一命。不過,雖然是暗殺未遂,得到的懲罰還是跟拉伐亞克一樣,被押往格列夫廣場處以分屍之刑。

    那天是一七五七年三月二十八日,格列夫廣場同樣被圍觀群眾擠得水泄不通。在那個時代,觀賞處決對民眾來說就像廟會一樣,是發泄心理壓力的方式之一,而這一天要處決的人,又是暗殺國王未遂的犯人,似乎比平常更有看頭一些。

    在還沒執行死刑之前,戴米安已經遭受了無數的酷刑拷問,包括用虎鉗夾住手臂、用足枷夾碎腳踝、用炙紅的鐵棍燒灼胸部和手腳、把大量的水從口鼻灌入胃腸內……到了行刑當天淩晨四點鍾,獄卒把戴米安叫醒,盡管他已經傷痕累累、痛苦不堪,還是得跪在地牢的冰冷地板上,聆聽法官誦讀死刑判決書。

    「被告將被押往格列夫廣場,以燒紅的火鉗淩遲乳房、手臂、大腿、小腿等處。那曾經握刀刺殺君主的手,則要承受硫磺之火的燒灼。接著,再以燒融的鉛液、點火的焦油與樹脂、溶解的硫磺塗抹在傷口上。最後,以四匹馬拔除手腳,將身軀投入火中,燃燒成灰燼。」

    處刑台上的地獄景象

    在即將執行死刑的格列夫廣場上,民眾早在前一夜就趕來占個好位子,也有人攀在建築物的窗口向外張望,甚至有人爬到屋頂上等待,為了不要摔下去,還得小心翼翼的抓牢煙囪。

    不久,戴米安被押到人群的正中央,他在監獄裏已經經曆過眾多酷刑,臉上、手上、身上都留下了難以計數的傷疤,這個人已經傷痕累累,不成人形了。

    在廣場中央圍起了柵欄,四周派駐衛兵把守。柵欄內有兩個處刑台,一個是用來燒灼犯人行凶的手,另一個則是專門用來綁住犯人、執行四馬分屍之刑的台子。

    負責處刑的人是巴黎市名譽行刑官吉貝爾-山森以及他的外甥查理-亨利-山森,後者是正式行刑宮。這兩人都穿著藍色的半長褲和紅色的上衣,上衣還繡著處刑架與黑色梯子的圖案,頭上則戴著淺紅色的帽子,腰間還掛著佩劍。

    戴米安被押到第一個處刑台上,用兩個半圓形的鐵箍分別固定住腋下和髖骨,鐵箍下方則是用螺絲固定在處刑台的地板上。

    吉貝爾-山森上前將戴米安行刺的手綁好,把當初行凶用的匕首放在犯人的掌心,用皮繩捆住。然後,吉貝爾-山森轉頭走向炭火熊熊的火缽,火缽裏的硫磺正在燃燒著,向外冒出高溫的蒸汽。

    行刑官拿起火把靠在火缽上,火把被引燃之後,就轉身貼在戴米安的手上,這引來戴米安的一陣慘叫,由於他已經被銬在處刑台上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隻手被火焚燒,五分鍾之後,那隻手已經不存在了。戴米安這時意識還很清醒,他抬起頭、喘著大氣,愕然的看著自己的手掌變成殘肢。

    接著,行刑官的助手把戴米安鬆綁,把他放倒在地板上,脫去身上衣物,隻剩下褲子。另一人則拿起用炭火烤得赤紅的火鉗,夾住犯人胸口、手臂、雙腿的皮肉,然後向上掐起來,每夾一次,就有一塊肉被掐走,身上則留下鬥大的傷口。其它的助手則拿著燒融的鉛液、樹脂、硫磺,倒在傷口上止血。

    處刑台在這時冒出令人作嘔的臭氣,那是皮肉被硫磺燒灼產生的惡臭,戴米安已經昏迷過去。於是行刑官把他搬離處刑台,拾到第二個比較低矮的處刑台上,等待犯人恢複意識。戴米安再蘇醒過來時,已經有士兵牽來四匹馬,分別套住他的雙手和雙腳。在查理-亨利-山森的一聲令下,士兵揮舞鞭子鞭打馬匹,四匹馬就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猛衝。

    當繩索繃緊時,力量傳到戴米安的手腳,他的四肢立刻被猛力的拉扯開來,戴米安因為疼痛而高聲哀嚎,聽到這慘叫聲,圍觀的群眾就更興奮了。

    這樣拉扯了一陣子,戴米安的大腿骨終於折斷,可是四肢還是連在身體上沒有脫離。經過一個小時的拉扯,士兵不斷鞭打、驅策馬匹,就連馬都累得體力不支,其中一匹馬甚至倒地不起,怎麽拉都拉不起來。

    看到分屍的過程不如預期般順利,查理-亨利於是前往市政廳,向外科醫師波維耶請示可否以刀斧切斷手腳。得到波維耶的許可之後,行刑官再度回到刑場,由一名助手高舉斧頭,砍在戴米安的手腳關節上。砍劈時四肢噴出血來,血滴還噴濺到一名助手的臉上。

    於是行刑宮再度下令鞭打馬匹繼續拉扯,這次戴米安的兩隻手和一隻腿被拔了開來,還被高高甩到空中。戴米安隻剩下一隻腿還連在身軀上,但難以置信的是,這時他還沒有斷氣,他的頭發因為極度的痛苦而倒豎起來,一瞬間就變成白發,身體則是不斷痙攣,嘴唇還在抖動著。

    最後,隻剩下身軀的戴米安被扔進火刑台,這時的他還沒有咽氣。為了把他的屍體給燒成灰燼,總共消耗了七輛馬車的柴薪才達成任務。

    路易王朝與毒殺陰謀——毒藥女魔頭瑪麗-鮑斯

    太陽王路易十四世毒殺未遂事件

    格列夫廣場因為處決了兩名暗殺國王(其中一次未遂)的犯人而聲名大噪。不過,若要說到十七世紀最震撼法國的重大事件,莫過於這起「太陽王毒殺未遂事件」了。

    一六七七年九月二十一日,巴黎的某個教堂突然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提到「國王與王太子將在最近遭到毒殺」。對王權製上的法國來說,這可是非常聳動的消息,由於當時巴黎市正好發生許多起無法破案的毒殺案件,讓整個社會人心惶惶。因此警方非常重視這封匿名信,展開了嚴密的調查。這就是舉世知名的「路易王朝毒殺事件」的開端。

    在警方深入追查後,有許多知名貴族和貴婦逐一遭到逮捕,巴黎市民聽到這消息,不禁議論紛紛。

    在路易十四世執政的時代,他確立了君權神授的觀念,法國的強大威信遍及全歐洲,堪稱是法國史上極為輝煌耀眼的時代。可是,也就在這個時代裏,巴黎的上流社會風行起黑彌撒和毒殺凶案,看在政府眼中,這問題若是不盡早解決,遲早會鬆動路易王朝的根基,甚至導致政府崩潰。

    這個案件被送到太陽王路易十四世所設立的「火刑法庭」上,從一六七九年起的四年期間,審訊了超過四百多名嫌犯,有一百四十多人被判有罪,其中三十六人被判處死刑。而且,這個法庭為了取得口供自白,用盡各種拷問極刑,比如水刑和西班牙長靴等等,殘酷的程度絕不遜於過去的女巫大審判。

    神父揭發內幕

    整起事件的調查,最早要追溯到一六七三年,某個教堂的神父向治安當局提出了警告。

    「有許多前來告解的信徒說,他們曾經參加黑彌撒,或是曾經成功使用毒藥殺害他人。我感覺這不像是單一事件,所以有必要報警……」

    經過調查,原來英國、意大利、葡萄牙等歐洲各國,有個暗中販賣毒藥的組織,而首謀則指向名門貴族和大資產家。就這樣持續調查了四年之後,巴黎的教堂突然收到了那封匿名信,指稱國王與乇太子即將遭到毒殺。

    於是警方一一約談、逮捕這些嫌疑犯,其中不乏上流社會的頂尖人物。

    其中有一位販賣毒藥的嫌犯名叫瑪麗-鮑斯,她在偵訊時坦承:「這是一門很賺錢的生意,客戶多半是公爵、侯爵、貴族之流,我心想賺完這一票,就要金盆洗手了。」

    於是警官前往鮑斯的宅邸搜索,成功的在她的寢室內找到毒藥做為證物。到了一六七九年一月四日,巴黎警察總監雷尼耶下令逮捕了鮑斯夫人、她的女兒和兩個兒子、還有她招認的共犯,一名占卜師維戈爾夫人,對這一幹嫌犯進行嚴酷的審問。

    經過訊問,警方赫然發現鮑斯夫人和維戈爾夫人竟然擁有同一位丈夫,然後,再根據她們兩人的自白,逮捕了毒藥販賣組織的五名核心成員。

    為了徹底瓦解這個秘密販賣毒藥的銷售網絡,警官把目標轉向那些客戶,用嚴刑拷打的方式取得嫌犯的口供。

    上流階級人士陸續被捕

    第一個被抓來審問的是布萊翁夫人,經過數個月的偵訊與搜證,牽連越來越廣,警方逮捕了四百名上流階級的相關人士。

    布萊翁夫人是波爾多貴族出身,貌美絕倫,因為政略聯姻,嫁給了年紀大她許多的丈夫。為了早日獲得自由、取得丈夫的遺產,她向鮑斯夫人買來毒藥,添加在餐飲中,可是,她的丈夫才吃了一口,就說味道古怪,不肯多吃了。

    後來,為了繼續她的殺夫計劃,布萊翁夫人改用摻了砒霜的肥皂去洗丈夫的內衣褲,以為這樣能夠讓衣物沾上毒藥。可是,她的丈夫不知從哪兒收到匿名信的警告,在害怕之餘,趕緊把妻子送到修道院裏禁閉起來,然後向巴黎的法院申請分居、並且進行財產清查手續。接著,布萊翁夫人就被警方約談逮捕,關進了宛賽納的監獄裏。

    至於一六七九年一月遭到逮捕的瑪麗-鮑斯,則是在五月六日被押往格列夫廣場,以火刑方式處決了。

    火刑法庭

    火刑法庭成立於瑪麗-鮑斯尚未行刑前的三月八日,由於治安當局認為毒殺案件牽連甚廣,事態嚴重,才向路易十四世請求成立專門的特別法庭。

    這個法庭設在隻有幾根蠟燭照明的幽暗房間裏,所以被人們稱為「火焰之屋」或「火刑法庭」。

    那些被捕受審的毒藥販賣嫌疑犯,都遭到中世紀式的殘酷拷問。一位名叫布羅的男人被判車裂之刑,毒殺親夫的費莉夫人被判絞首之刑,蔬果商人拉-謝隆被判綁在柱子上絞死。就這樣,一個又一個的犯人被送上格列夫廣場的處刑台,就像永遠上演不完的死刑大秀。

    從這些被捕嫌犯的口中,又逼問出了一個當時非常非常有名的人物,就是下一篇我們要談的妖術師——蒙沃瓦森未亡人(人稱沃瓦森夫人)。

    路易十四世的情婦與毒藥——妖術師沃瓦森夫人

    製造春藥和墮胎藥的密室

    沃瓦森夫人是生活富裕的寶石商人之妻,精通占星術與塔羅牌占卜,她經常在巴黎市區的豪宅舉辦宴會,邀請地位高尚的人物出席,而那些貴婦名流也都喜歡找沃瓦森夫人商談私人的瑣事。

    席間有著吃不完的山珍海味,加上女主人又親切好客,所以宴會總是貴客盈門,好不熱鬧。但是,外人所不知道的是,在豪華宅邸的深處,隱藏著一間毒藥實驗室,專門用來鏈製春藥和墮胎藥。那間密室有個巨大的煙囪通往戶外,經常冒出令人皺眉掩鼻的惡臭煙霧。

    有時,通奸懷孕的女人會跑來找沃瓦森夫人泣訴,要她幫忙把孩子拿掉,沃瓦森夫人會親切的把這一切都處理妥當,然後用這密室的火爐燒掉夭折胎兒的遺體,但這是蒙騙墮胎女人的諱言。其實,用這火爐燒掉的並非隻有不足月的嬰屍,還有很多是進行黑彌撒時獻祭的嬰兒。據說,在十年之間,她就這樣「處理」掉了兩千多個嬰兒。

    私底下,沃瓦森夫人會向名媛貴婦兜售墮胎藥、春藥、甚至毒藥。她們找沃瓦森夫人商談的事多半是「想讓丈夫停止外遇」、「想殺了丈夫、和情郎結合」等等,為了達成這些女人的願望,沃瓦森夫人會弄到來路不明的嬰兒,用來進行黑彌撒的儀式。

    在毒殺事件爆發後,這位女妖術師沃瓦森夫人被捕,和其它人一樣,她也遭到了嚴刑拷問。比方說刑求官逼她套上像長靴一般的足枷,然後把木頭楔子敲進足枷和小腿中間,這樣的酷刑不僅讓人皮開肉綻,就連腿骨都會因而碎裂。最後,甚至拿木槌敲碎她腳背的骨頭,痛苦的劇烈程度超乎想象。

    如此強烈的痛楚,逼得沃瓦森夫人開口自白。沃瓦森夫人的口風可不像之前的鮑斯夫人那樣緊密,她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毫無遮攔,逐一供出了曾經來訪的貴族、資產家的名字。

    舉例來說,盧費倫法官的妻子瑪格麗特-葛拉爾,曾經向沃此森夫人購買殺夫用的毒藥,並且在一六六九年九月八日達成了目的。瑪格麗特在丈夫的葬禮上哭天搶地,演技精湛又逼真。等到丈夫的葬禮結束,最早趕來探望她的就是「恩人」沃瓦森夫人。

    另一位多爾夫人則是個性感美人,她愛上了一個名叫黎塞留的人(和路易十四世的宰相黎塞留並非同一人),可是對方沒有接納她的愛息,所以沃瓦森夫人用了一些特效藥,成功的讓她攻占對方的心靈。

    不過。這位黎塞留算是運氣好的。因為他拜倒在多爾夫人的石榴裙之下,還能繼續活命。事實上,在他之前還有兩個男人,因為沒有順著多爾夫人的心意,靠著沃瓦森夫人給的毒藥的幫忙,那兩人都被送到了陰曹地府。

    之後,多爾夫人又跑去拜訪沃瓦森夫人,希望能謀害多爾夫人的丈夫以及黎塞留的妻子。沃瓦森夫人還收下了鑲滿鑽石的十字架當作前金,相約事成之後再給後謝。

    毒殺太陽王寵妃的計劃

    沃瓦森夫人接下來又有了更驚人的自白。她表示幾年之前,索瓦森伯爵夫人、波裏聶克子爵夫人、格雷蒙夫人等人都曾要求她施法下毒,謀害的目標竟然是當時太陽王的寵妃露意絲-德-拉-瓦莉耶爾。這些貴婦人希望害死寵妃,然後由自己取而代之,飛上枝頭當鳳凰。

    這些女人之中,就屬索瓦森夫人歐琳-曼席尼為熱衷,她是當時法國最有權勢的馬薩林樞機主教的三侄女。

    別名「黑心曼席尼」的歐琳,在路易十四世年輕時兩人就頗有交情,也是路易十四世最初的幾位情婦中的一人。

    歐琳一直夢想著能夠嫁入皇家,對皇後寶座虎視眈眈。她的叔父馬薩林也不反對藉此鞏固權位,不過,馬薩林畢竟還是以國事為重,所以在一六五七年,把十七歲妙齡的侄女許配給了索瓦森伯爵。

    年輕的索瓦森伯爵夫人歐琳,有著一頭棕褐色的卷發,她的瓜子臉配上又圓又大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個可愛又會搗蛋的小姑娘。因為她個性開朗快活,即使麵對國王也有話直說,所以路易十四世對她寵信有加。

    可是,後來路易十四世移情別戀,愛上了王妃的侍女露意絲-德-拉-瓦莉耶爾,索瓦森伯爵夫人因此嫉妒不已,暗自立誓一定要向露意絲報仇。她和情郎瓦爾德侯爵連手,寫匿名信給王妃,告發國王的外遇情事,又找了別的美女接近國王,想要讓露意絲嚐嚐被冷落的滋味。

    但是這些計謀都沒有得逞,索瓦森伯爵夫人被逼急了,就在一六六五年二月左右找上沃瓦森夫人幫忙。

    幾個月之後,索瓦森伯爵夫人的好友、同樣想要博得國王青睞的路-羅爾伯爵夫人,也跑來找沃瓦森夫人,她也想毒殺露意絲,然後取而代之。路-羅爾伯爵夫人的小姑波裏聶克子爵夫人也有相同的打算,而且她的丈夫還鼓勵她這麽做,想要靠著妻子飛黃騰達,可是他作夢也沒想到,最後竟然會因為這件事而遭到牽連,用生命付出代價。

    但是,波裏聶克子爵夫人毒殺露意絲的行動失敗了,於是沃瓦森夫人找來幫手羅薩傑,改用黑彌撒來下咒。她把聖餐的麵包、小小的五芒星以及敬獻給惡魔之王的咒語放進小箱子裏,交給子爵夫人,要她每天打開來祈禱下咒。

    逮捕嫌犯、加以處分

    1680年一月二十二日,火刑法庭根據沃瓦森夫人的自白,對艾律侯爵夫人、索瓦森伯爵夫人、波裏聶克子爵夫人、塞薩克侯爵、盧森堡元帥等人發出了拘捕令。

    此外,廷格利大公夫人、拉-費爾德元帥夫人、布戎公爵夫人、路-羅爾伯爵夫人、凡登公爵、弗基耶爾侯爵以及多位貴族顯要,都收到了法庭的傳票。

    翌日,起訴書謄寫完成,太陽王路易十四世花了兩個多鍾頭仔細閱讀,批準了法庭的判決書。由於歐琳-曼席尼(索瓦森伯爵夫人)和國王交情匪淺,國王念在舊情的份上,叫他的堂弟布戎公爵事先通知歐琳,希望她能流亡海外,逃過大刑伺候。

    當布戎公爵走進房間裏時,索瓦森伯爵夫人正和一群好友在玩巴塞特牌(Basset:一種撲克脾遊戲),公爵等到其它人回避之後,才一對一向她宣讀國王的旨意。索瓦森伯爵夫人接旨之後,趕緊收拾細軟,把寶石裝進小盒子裏,還帶了六十萬法郎巨款,要侍從準備四輪馬車,在淩晨三點驅車穿過巴黎一道又一道的城門,朝法蘭德爾的方向逃命去了。

    雖然太陽王派了禁衛隊軍官騎馬追趕,但這隻是做個形式而已,並沒有真的追上去逮捕人犯。

    這時的巴黎,毒藥事件已經成了街坊的話題。市民們疑心生暗鬼,有人因為吃飯消化不良,就叫警察逮捕家中的侍女和廚師。而巴黎警察的辦公桌上,也堆滿廣控告的訴狀。

    每個人都懷疑自己會被下毒,父親懷疑兒子、丈人懷疑妻子,小孩懷疑父母。不管是兄弟、親戚、還是朋友贈送的食物成飲料,都沒有人敢吃下肚裏去。

    蒙提斯龐侯爵夫人的陰謀

    但是,事情並非就此告一段落,因為還有更了不起的大人物出現在調查名單之中。那個人就是太陽王路易十四世的情婦蒙提斯龐侯爵夫人。

    蒙提斯龐侯爵夫人也和之前幾位名媛貴婦一樣,想要趕走路易十四世的寵妃露意絲-德-拉-瓦莉耶爾,讓國王隻對她一人專情,所以找上沃瓦森夫人,替她舉行下咒的黑彌撒。

    在舉行黑彌撒時,蒙提斯龐侯爵夫人脫去身上所有衣物,躺在覆蓋著黑布的祭壇上,臉部用薄紗蓋住,雙手左右伸開,分別握著黑色的蠟燭。主持黑彌撒的祭司抓來活的嬰兒,高舉在侯爵夫人上方,一麵念著咒語,一麵用利刃插入嬰兒的喉頭。嬰兒的鮮血噴濺出來,滴在蒙提斯龐侯爵夫人雪白的肌膚上,然後,祭司把嬰兒的血注入聖杯內,直到最後一滴血流盡為止。接著,祭司的助手切開嬰兒肚腹,挖出內髒,蒙提斯龐侯爵夫人則是接過裝滿嬰兒鮮血的聖杯,將裏而的血一飲而盡。

    為了綁住國王對她的感情,蒙提斯龐侯爵夫人連這種殘忍的事都做的出來,但是這時的她已經逼近中年,太陽王漸漸對她失去興趣,仍舊免不了移情別戀。發現自己無法挽回國王的心,蒙提斯龐侯爵夫人又跑去找沃瓦森夫人,這次她想要把太陽王和他的寵妃一起害死,以泄心頭之恨。

    沃瓦森夫人建議,可以在請願書上塗抹毒藥,呈獻給國王,藉此毒害路易十四世,但是還沒來得及執行計劃,警察就展開了搜查,沃瓦森夫人也被捕了。

    沃瓦森夫人坦白招認了一連串驚人的罪狀之後,在1680年二月二十日被押解到格列夫廣場,接受火刑處死。行刑官用鐵鏈把她捆在火刑台上,在火刑柱周圍堆起柴薪和幹草,沃瓦森夫人臨死還在大聲咒罵,用力掙紮,想要用腳把幹草堆給踢散。

    等到行刑官點火之後,她的身體劇烈扭動了五、六回,火勢越來越大,最後終於把整個人都吞沒在烈焰中,死刑宣告完成。

    從此以後,蒙提斯龐侯爵夫人完全失去了太陽王的寵愛,雖然勉強保住了權位,仍舊得以住在宮廷內、並且出席公開場合,但是於公於私,國王再也不和她交談說話。

    由於蒙提斯龐侯爵夫人的大名出現在調查名單之中,太陽王為此震怒不已,因此下令警方停止更進一步的調查,以免查到最後損及國王的名譽。到了1709年,為了避免秘密外泄,火刑法庭將所有調查報告都放火焚毀了。

    遭到水刑拷問的毒蠍美女——布蘭維利耶侯爵夫人

    連續下毒殺人事件

    其實早在「太陽王毒殺未遂事件」以前,法國就發生過好幾起連續下毒殺人事件,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本篇要介紹的布蘭維利耶侯爵夫人的犯行。

    布蘭維利耶侯爵夫人(本名瑪麗-瑪格麗特-杜伯瑞)在1630年出生於巴黎,父親是國務顧問官兼樞密司法官的安東尼-杜伯瑞。瑪麗是個身材嬌小的美女,自幼個性就一直是任性固執,隻要她想要的東西,不管用什麽手段都一定要弄到手才肯罷休。

    她在21歲的時候,嫁給了家財萬貫的布蘭維利耶侯爵,布蘭維利耶家族是壁毯製造工廠的創業者,以高布爾織法聞名全國,布蘭維利耶侯爵的父親則是在政府擔任會計審查院長。瑪麗結婚之後,就成了布蘭維利耶侯爵夫人,可是她的丈夫在婚後仍舊不改拈花惹草的習性,常常外宿在情婦家裏,很少回家來。在當年的上流社會,結婚不過是維係家世的手段,丈夫在外頭有好幾個情婦是稀鬆平常的事,甚至可說是不成文的風潮。假如老婆嫉妒丈夫在外頭有女人,還會被嘲笑不懂人情世故。

    瑪麗本人其實也不輸給她的老公,經常和其他男人傳出紼聞,她的理由是:「既然老公在外頭花天酒地,攏當然也可以這樣做。我絕不會批評丈夫外遇,但是相對的,丈夫也沒有權力批評我在外頭找男人。」

    就這樣,布蘭維利耶侯爵夫人瑪麗勾搭上了丈夫的好友戈坦-德-山特-克洛瓦,他是一名騎兵軍官。戈坦原本也是個萬人迷,不過,他遇到瑪麗之後,就難以自拔的陷入熱戀,她那柔滑如綢緞的肌膚、無與倫比的性感,很快就攻占了戈坦的心。

    這對夫婦兩人都在外頭花天酒地,紊亂的異性關係和賭博使得布蘭維利耶家的經濟遭遇難關。「如果妳拿自己的嫁妝去負擔丈夫在外頭的消費,不消多久就會破產了。幹脆趁這機會把話說明白,把夫婦倆的財產分開來管理如何?」

    看出瑪麗內心的擔憂,戈坦這樣煽動她。於是瑪麗趕緊去辦理夫妻財產分割的手續,而且,屬於她的那一半財產,都指定由戈坦擔任財務管理人。

    但是瑪麗的父親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利用他樞密司法官的地位向國王請求,要國王下詔逮捕戈坦。沒有犯任何罪的戈坦被關進大牢裏,當然心生怨恨,他暗自決定要向瑪麗的父親報仇。

    可能是機緣巧合吧,戈坦在監獄裏結識了非常有名的毒藥殺人狂艾古傑利,這個獄友曾經謀害過上百人的性命,他把毒藥的調配方法傳授給了戈坦。

    一個月之後,瑪麗的父親認為瑪麗和她的情夫已經受到足夠的懲罰了,就把戈坦釋放出來。但是這對情侶顯然沒有受到教訓,瑪麗仍舊繼續和戈坦來往,而且瑪麗也怨恨自己的父親,因為父親破壞她和情郎的感情,無緣無故讓他倆分離了一個月。

    用毒藥殺害父親與弟弟

    早就對父親的嚴格管教感到不耐的瑪麗,一聽到戈坦的複仇計劃,就立刻舉雙手讚成。她之所以同意殺害父親,除了單純的怨恨之外,另一個主要理由是要圖謀父親的巨額財產。

    在那個年代,還沒有訂定取締毒藥的法律,而且那時的醫學也無法檢驗出被害者屍體內有什麽毒物反應,換句話說,毒殺的方式可說是完美的犯罪。一提到毒藥,最先聯想到的就是砒霜或是銻、烏頭堿這類毒藥,但是想要熟練的運用自如的話,還得要先累積一些實際操作經驗。

    被他們拿來當作實驗品的,就是慈善醫院的病人。那時上流階級的貴婦會到慈善機構去探訪貧苦的病人,藉此表現自己的愛心,所以出入醫院不會引來旁人的懷疑。

    一開始,瑪麗將少量的毒藥混在葡萄酒和點心之中,帶到慈善醫院去送給病患。瑪麗仔細的觀察那些病心吃下毒藥之後有什麽反應,並且記錄下多少用量才會顯現出效果。

    當她聽說自己探訪的病患死了,就會裝出極度悲傷的模樣,趕往太平間悼念。瑪麗在太平間裏一麵合手祈禱,一麵觀察遺體有沒有出現異狀,會不會被人發覺這是中毒症狀。

    自從瑪麗開始去探訪醫院病患之後,醫院的死亡人數就大幅增加,那些病人都在痛苦中死去,但是沒有人會懷疑是瑪麗動了手腳,以醫院的角度來說,這些窮苦的病人早點死去,就能空出床位,反倒是好事一件。

    這對奸夫淫婦確認毒藥有效可用之後,接下來就要對付瑪麗的父親,這位年老的司法官了。不過在計劃實施之前,瑪麗先假裝和老父親和好如初,先頻繁的回老家探視父親,並且無微不至的照顧老人家。

    接著讓父親吃下微量的毒藥,父親就罹患了不明原因的病而倒臥在床,瑪麗每天都去探視,看看病況是否好轉,還是再繼續惡化。她對周圍的人說:「恐怕是年紀大了,天命已盡。」把這樣的消息散播出去,但是私底下,瑪麗仍舊在食物中下毒,而且每次隻用一點點,不讓他人看出破綻。

    於是,就在八個月之後,年老的司法官終於病逝,享年六十六歲。

    瑪麗一方麵哀慟的撫屍痛哭,另一方麵則冷靜的觀察遺體有沒有異狀。

    她之前已經在醫院做過了這類的實驗,懂得如何在食物中下毒、又不會改變食物的口味、引來懷疑。接下來就等遺體解剖、確認死因,這才是毒殺是否成功的關鍵。當時由於毒殺事件頻傳,為了保險起見,凡是德高望重的人病死,都會進行遺體解刦確認死因。瑪麗和戈坦在等待驗屍結果出爐前,連個大氣也不敢喘,直到解剖報告指出「是因為年老體哀而死」,他倆才鬆了一口氣。這個完美犯罪計劃終於成功了,生與死一直是上帝才擁有的能力,如今已經被他們掌握在手中。

    瑪麗再度回到花天酒地的生活,除了外遇之外,也經常舉辦宴會和賭局,徹夜狂歡。每到傍晚時分,貴族的馬車就像遊行一樣聚集在她的宅邸前。可惜,因為她對金錢不知節製,父親死後沒多久,她又感覺到手頭的錢不夠用了。

    原本瑪麗以為,父親死後會給她留下大筆遺產,但這隻是一廂情願罷了,原來父親的遺產大部分都是分給了兩個弟弟,瑪麗隻拿到一小部分而已。

    為了獨占父親的所有遺產,瑪麗再度展開毒殺計劃,這次的對象是她的兩個弟弟。年長的那個弟弟走上了父親的職業之路,擔任巴黎的民事代理檢察官,至於小的那個弟弟則是擔任高等法院的法官。這次謀害弟弟,瑪麗不用自己出手,她把任務交給了戈坦的隨從,一個名叫拉-薛瑟的人。

    為了達成任務,拉-薛瑟先是到瑪麗的弟弟家裏擔任侍從,等到時機成熟,就慢慢在食物中下毒。1670年六月,年長的弟弟先病倒了,到了九月,小的弟弟也因為高燒和嘔吐而病倒,兩人相繼死亡。

    這次的遺體解剖得到的結論是腸胃病惡化致死,警方仍舊沒有懷疑這是他殺。在短期間內,瑪麗失去了三位至親,警方當然會特別仔細去驗屍,可是,以當時的醫學水平,實在無法判定這是毒殺造成的。

    事實上,早在還沒毒殺弟弟之前,瑪麗就答應事成之後,要分一部份的遺產給戈坦,一筆是二萬五千裏佛、另一筆是三萬裏佛,合計五萬五千裏佛。

    經曆這兩次成功的毒殺之後,瑪麗似乎對「毒殺遊戲」上了癮,對她來說,毒殺他人就像是性高潮一般,會帶來無上的快感,這是無法戒除的。

    瑪麗的家中有一位侍女,某天喝了果汁之後突然痛苦萬分,幾天之後就天人永隔。瑪麗的小孩的家庭教師也是,因為怕她泄漏外遇的秘密而被毒殺。甚至瑪麗的女兒也逃不過一死,隻因為瑪麗嫌她不懂事、頭腦不夠聰明,就被下毒殺害。

    後來,瑪麗恕要跟戈坦結婚,動了謀殺親夫的念頭。其實戈坦根本沒想過要跟瑪麗這冷血的女人結婚,所以,當瑪麗給侯爵丈夫下毒之後,戈坦就拿解毒劑給侯爵吞服。在生死關頭卜走過這一遭,布蘭維利耶侯爵可說是五味雜陳、悲喜交樂。

    從此以後,伯爵如果在家和妻子一同用餐(雖然這樣的機會不多),他一定會要求自己的專屬隨從提高警覺,替他準備專用的飲料。而且下令:「絕對不可以換掉我專用的杯子。假如要把我的玻璃酒杯重新倒滿,就要先把杯子洗幹淨再倒酒。」

    在那個不可能隨便離婚的年代,布蘭維利耶侯爵雖然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個會下毒謀害丈夫的蛇蠍女人,仍舊和瑪麗過著貌合神離的婚姻生活,從這個角度來看,侯爵的膽識確實比一般人來的更大。

    毒藥殺人魔的情郎

    戈坦雖然是瑪麗的情郎,但是私底下對瑪麗畏懼三分,這時瑪麗已經毒殺了超過二十人,至於毒殺未遂的人數,更是二十人的好幾倍之多。

    「這樣的關係繼續下去,遲早有一天我也會被她給毒死。」

    戈坦的疑慮並非胡思亂想,因為瑪麗真的在計劃要毒殺戈坦。所以戈坦思考著該如何結束這段男女關係,可是他還沒和瑪麗分手,就突然死在家裏,原來有一天他正在做實驗,不小心吸入了燒瓶冒出的有毒氣體,就此一命嗚呼。

    戈坦生前為了維持奢侈的開銷,把他名下的財產私房屋都抵押去借錢了,當他意外死亡後,法院就派人查封他的宅邸,以及宅邸內任何值錢的家具。法院的執行官在查封財產時,發現了一個紅色的小木箱,箱子上附了一封信,信上寫道:「拿到這盒子的人,請歸還給努沃森波爾街的布蘭維利耶。」

    警察看到這東西,直覺另有內情,就把這小箱子沒收了。瑪麗聽到這個消息,趕快跑去警察那裏苦苦哀求,打算把箱子給要回來。但是這麽做更加深了警察的疑惑,決定把箱子打開來瞧個究竟。

    箱子裏放著許多瑪麗寄給戈坦的信,還有一個奇特的小瓶子,那些信的內容多半是瑪麗在敘述毒殺的過程,而且寫的巨細靡遺。至於那小瓶子裏裝的藥品,警察拿了一點給狗食用,狗吃下去之後立刻口吐白沫、倒地死去。

    知道警察遲早會發現真相的瑪麗,為了避免被哺,搶先一步逃亡到英國去了。

    不過警察也並非毫無所獲,他們抓到了侍從拉-薛瑟。經過拷問用刑,他坦承曾經奉瑪麗的命令,毒殺瑪麗的兩個弟弟。經過審問定罪之後,拉-薛瑟在一六七三年三月被押往刑場,先以鐵棒打斷四肢,然後把身體與手腳捆在大車輪上頭,放任他在痛苦中死去。

    寫下淫蕩與犯罪過程的《告白錄》

    瑪麗到了英國之後,過了一陣子隱姓埋名的生活,可是法國後來要求英國政府引渡殺人犯,瑪麗隻好再度啟程、逃往荷蘭。

    在荷蘭生活的這段期間,瑪麗寫了一本書叫做《告白錄》,書裏詳細的寫出她一生做過的種種淫行,還有她曾犯過的罪,無一遺漏。

    根據書中的記述,瑪麗在少女時代就曾和兩位弟弟發生過性關係,還有墮胎、口交等等情節,從天主教的道德與教規的角度來看,這些都是足以判處死刑的罪惡。

    另外,書裏還提到毒殺兩位弟弟、毒殺丈夫和女兒的詳細過程。瑪麗寫下這些文字,並不是為了懺悔自己犯下的罪行,反而像是在緬懷過去的榮耀與奢華生活。字裏行間顯示出她對自己曾經擁有的生殺大權感到無比驕傲。

    接下來的三年期間,瑪麗都在各地逃亡、躲避追捕,直到一六七六年三月,法國警方終於在比利時抓到了她。

    瑪麗被捕之後,很快就押解回到巴黎,接受調查審訊。可是,經過二十次的審訊,瑪麗對自己的犯行絲毫沒有悔意。審判長拉蒙瓦尼雍看到瑪麗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忍不住開口說道:「妳至少表現一下悔改之意吧!」並且對瑪麗勸之以理、動之以情。

    在勸說的過程中,拉蒙瓦尼雍說著說著甚至流下淚來,連在一旁聽審的法官也不免涕泣。可是即使如此,瑪麗還是一副輕蔑不屑的表情,嘴角甚至還露出微笑,冷眼看著庭上的眾人。

    殘酷至極的「水刑」刑求

    到了這個地步,為了取得口供,檢警決定改用刑求的方式。瑪麗接受的刑求是「水刑」,而且是最為嚴厲的「Extraordinaire(X.O.=特別)」刑求。瑪麗全身的衣物都被剝光,綁縛在拷問台上,雙腿打開,私處坦露在所有刑求官麵前,接下來的五個小時,刑求官把一杓又一杓的水灌入瑪麗的口中逼她吞下,看著她的肚子越漲越大。

    等到瑪麗的肚子裏裝滿了水,刑求官就把放在瑪麗嘴裏的漏鬥取走,然後用力按壓她的肚子,瑪麗的肉體痛苦在此時達到極點,肚子裏的水就從口鼻向外噴出。這樣的刑求反複進行,要讓瑪麗承受的痛苦不斷延續下去。

    瑪麗感到頭痛欲裂,全身因為痛苦而痙攣不止,一次又一次的灌水、嘔吐,就像是在洗刷瑪麗身心的罪惡一般,再怎麽惡毒的罪犯也無法逞強頑抗。

    美女殺人魔麵對死刑

    一六七六年七月十七日早晨,聚集在格列夫廣場上的群眾個個興奮莫名,等待著今天的死刑執行。瑪麗被押解出監獄之後,先是送到巴黎聖母院,再從巴黎聖母院轉送到格列夫廣場。在進入刑場時,群眾蜂擁而上,大聲咒罵脖子被繩索拴住的瑪麗。

    「女魔頭,可怕的惡魔!」

    「快下地獄去,承受地獄之火的煎熬吧!」

    瑪麗一麵走著,一麵環視周遭的民眾,還大膽的回嘴說道:「你們的好奇心真了不起啊!」

    在群眾之中,有一名貴族在侍從的攙扶之下前來觀看死刑執行,他就是曾經遭到瑪麗下毒、僥幸撿回一命、但是身體已經如同廢人一般的布蘭維利耶侯爵。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劊子手揮刀展斷了瑪麗纖細的脖子。然後把屍體扔進火堆裏燒成灰燼。

    據說在臨死之際。瑪麗曾對劊子手說:

    「天底下做壞事的人何其多,為什麽隻有我要承受址樣的待遇呢?」

    這位美女殺人魔在生命即將終了時所說的這句話,大概是她人生之中說過最誠實又毫不虛偽的一句話吧。

    恐怖的斷頭台,協和廣場

    凡是曾經到法國巴黎觀光的旅客,想必都去過協和廣場吧?這個廣場鄰近杜樂麗公園,占地麵積八萬四千平方公尺,大約是日本東京日比穀公園的一半,是個八角形的廣場。

    在法國大革命的時期,總計有一千三百四十三名王公貴族和顯要人士在這裏被送上斷頭台斬首處死,犧牲者包括國王路易十六世、王妃瑪麗-安托瓦內特、路易十五世的情婦杜巴利伯爵夫人、暗殺革命家馬拉的美女夏綠蒂-科黛、吉倫特派的羅蘭夫人、雅各賓黨的(山嶽派)的丹敦、羅伯斯庇爾、聖茹斯特等等,多到難以計數。

    見證巴黎曆史的廣場

    其實,協和廣場以前叫做路易十五世廣場。這裏原本是個沼澤地,在十八世紀時,為了慶賀路易十五世病愈,由巴黎市長和巴黎權貴統籌,將此處開辟為廣場,並且在廣場上豎立起一尊路易十五世的騎馬雕像。如今,騎馬雕像已經被一座方尖碑所取代。

    當年的路易十五世廣場種滿了花草樹木,是個非常美麗的地方。廣場外圍挖了一道寬二十公尺的壕溝,由六座石橋連接內外。廣場四角建造了四座涼亭,可以從涼亭沿階梯下行到壕溝內,壕溝內則是種了許多花草,景致優美宛如庭園一般。

    可是,法國爆發大革命之後,路易十五世騎馬像在一七九二年八月遭到破壞,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頭頂戴著紅帽子、手上拿若槍的石像,名為「自由之像」。廣場的名稱也政為「革命廣場」。

    革命數年之後的一七九五年,血跡斑斑的革命廣場又被改名為「協和廣場」,或許是因為人們想要抹去革命時期那一段血腥的曆史記憶吧,法語「Concorde」就是協調與和解的意思。

    廣場上的「自由之像」也被撤除,在一八三六年豎立起現在我們看到的方尖碑。這座方尖碑來自埃及,是紀元前十三世紀埃及拉美西斯二世時代就雕刻完工的紀念碑,上頭刻著古埃及的象形文字,在一八二五年,埃及總督穆荷梅特-阿裏將這尊方尖碑贈送給法國國王查理二世表示親善之意。

    方尖碑的兩旁設有兩個噴水池,廣場四周則豎立著許多代表法國各個都市的雕像。在大革命當時,曾經把廣場上的土石都挖走重鋪,因為那時處決的人數太多,鮮血都滲進廣場的土地裏了。如今,協和廣場有著鋪裝整齊的石板路,上頭車水馬龍,熱鬧而吵雜。

    吉樂汀斷頭台的發明

    法國大革命的殘酷象征「斷頭台」,正式名稱叫做「吉樂汀斷頭台」,各位讀者聽了或許會嚇一大跳,當初發明這種斷頭台,是為了要減輕死刑犯受刑的痛苦。

    當時的巴黎大學醫學院教授吉樂汀博士,在一七八九年十二月的三級會議中,以第三等級議員的身分提出豐張,認為「處決應該不論身分,任何犯人都應當以痛苦最少的方式執行死刑」。

    基於這個理念,議會開始考慮要研發一種機械裝置,靠著巨大的鍘刀墜落的力量砍斷脖子,並且向政府推薦使用這種機械。因為法國過去的死刑方式千奇百怪,政府毫不避諱的以酷刑虐待囚犯,還有火刑、四馬分屍等極為痛苦的處死方法,相較之下,砍頭的確是比較利落迅速。

    再加上當時在巴黎享有盛名的死刑執行官查理-亨利-山森,也在一七九一年向司法大臣提出建言,表示以刀斧砍頭非常不便,應該采用一種能夠固定住死囚、並且迅速完成死刑過程的機械。他表示:

    「砍頭使用的劍隻用一次就會砍鈍,下一次要斬首時,就必須重新磨利刀刀。如果處決的囚犯人數太多,會造成極大的不便,延宕死刑的程序進行。」

    那時還不是羅伯斯庇爾的恐怖政治時期,山森就已經開始為處決大批犯人的過程感到憂心,或許他意識到自己的工作將會變得十分忙碌吧。

    於是國民公會決定委托著名的外科醫師路易博士,製作一種專門砍頭的機械裝置。路易博士經常研發新型外科手術工具,在業界頗具盛名,一七九二年三月十七日,博士參考「哈利法克斯墜落斧頭」的原理,設計出和日後采用的吉樂汀斷頭台極為相似的機械。不過,這時鍘刀的刀刀像斧頭一樣是半月形的,後來才改成斜角的刀刃。

    這個設計圖經過多次檢討,然後委托住在巴黎、以製造鋼琴為業的德國人托皮亞斯-施密特製造。在鋼琴製造業中默默無聞的施密特,怎麽都沒料想到政府會把工作發包給他。原來有一些業餘鋼琴家向死刑執行官山森推薦他,山森才向議會推薦施密特。

    施密特趕緊展開作業,在一七九二年四月完成了第一座機械式斷頭台。一開始使用活羊來做實驗,然後使用人的遺體做實驗。可是,在砍羊頭的時候一切順利,砍人頭的時候卻狀況百出,鍘刀雖然可以砍斷頸椎骨,但是頸部有一些肌腱和肌肉仍舊相連,沒辦法一舉砍下人頭。

    吸收了失敗的經驗之後,改良過的斷頭台采用了更重的鍘刀以及斜角的刀刃。再次用人的遺體做實驗,也成功通過了考驗。到了四月二十五日,吉樂汀斷頭台首度出現在處刑台上。不過吉樂汀不喜歡別人用他的名字稱呼這種機械式斷頭台,所以吉樂汀始終沿用設計人的名字,稱呼它為「路易斷頭台」。

    死在吉樂汀斷頭台上的貴族顯要

    一七九三年,羅伯斯庇爾展開了恐怖政治時期,從此以後,無數的「高貴犧牲者」都喪命在吉樂汀斷頭台上。

    一七九三年一月二十一日,法國國王路易十六世被送上斷頭台。同年七月十七日,刺殺革命家馬拉的美女夏綠蒂-科黛遭到斬首。同年十月十六日,輪到悲劇的王妃瑪麗-安托瓦內特受死。同年十一月五日,平等王菲利普(奧爾良公爵)被砍頭。同年十二月八日,路易十五世的情婦杜巴利伯爵夫人也命喪斷頭台。

    來年一七九四年三月二十四日,革命指導者埃貝爾被砍頭。同年四月五日,革命指導者丹敦被砍頭。同年七月二十八日,恐怖政治的推手羅伯斯庇爾也逃不過劫難,被反對派抓到吉樂汀斷頭台上處決。

    以上這幾位都是當時最有名氣的人物,除此之外,還有更多貴族顯要全都成了斷頭台的冤魂,巴黎一天到晚都在執行死刑,「盛況」可想而知。每天都釘馬車載著死刑犯前往廣場,被砍頭之後,人頭和屍體則址堆積如山,景象非常嚇人。直到羅伯斯庇爾被捕處決,古樂汀斷頭介才撤離革命廣場(現在的協和廣場),恐怖政治宣告結束,此後被砍頭的人數就大幅減少了。

    等待死刑來臨的「等候室」

    法國大革命時,王妃瑪麗-安托瓦內特被捕,從一七九三年八月二日到十月十六日她被處決為止的這段期間,她一直被關在塞納-馬恩省河西堤島上的巴黎古監獄(Conciergerie)裏。這座中世紀建築壯麗優美,原意是「管理員(Concierge)」,因為這裏原本不是監獄,而是皇宮的一部份,是由宮廷官員管理的建築物。

    十四世紀末法國國王查理六世因為罹患精神疾病,為了安心養病,把皇宮遷到了巴黎市馬黑區的聖保羅行館,此後這棟「管理員建築」才改成了監獄。到了法國大革命時期,這棟建築經過重新整建,專門監禁革命法庭送來的囚犯,而且,人們給這裏起了一個更駭人的名字,叫做「斷頭台等候室」。

    在恐怖政治的那段期間,有兩千六百多人曾被關進這裏、然後送上斷頭台處死。瑪麗-安托瓦內特、丹敦、名暖羅蘭夫人以及獨裁者羅伯斯庇爾,都曾被囚禁在這裏,等待死亡時刻一步一步逼近。

    當時有不少女人聚集在這座巴黎古監獄的大門口看熱鬧,每當有囚犯送進監獄,這群女人就用高亢的歡呼聲迎接犯人。

    對她們來說,法國大革命這段時期每天都過著神經緊繃的日子,所以看死刑犯進出監獄成了她們放鬆心情的方式之一。或許有人覺得,那些死囚被押送進來,還得聽一群女人歡呼,心裏一定很不是滋味,甚至感到氣憤。但實際情況似乎沒我們想象中那麽嚴重,因為那段時期每天都有人會毫無緣由的送命,有些是朋友、有些是鄰居,所以大家見怪不怪,或者說對生死二字已經麻痹了。

    在巴黎古監獄裏,準許女性囚犯盡可能打扮時髦,然後到中庭去散步,而男性囚犯則是借著開斷頭台玩笑來抒解鬱悶,甚至自創一些黑色幽默的歌曲,在囚犯之間傳唱起來。

    「等到我被斷頭台砍了頭,我這鼻子就用不著啦!」

    當初吉樂汀斷頭台剛發明時,吉樂汀博士曾如此讚譽:「有了這種機械,隻有脖子感到一陣輕風吹過,那一瞬間死刑就已經結束了。」至少,和之前那些火刑、四馬分屍等死刑方式相比,斷頭台的確稱的上是可靠又迅速的死法。

    以劊子手為職業的人

    在人類的各種職業之中,最難以理解的職業大概就是執行死刑的劊子手了。表麵上,劊子手其實是公仆,他隻是執行政府當局下達的命令而已,和死刑犯無冤無仇。但是私底下,擔任劊子手又是什麽樣的心境呢?

    撇開冠冕堂皇的說詞,劊子手這項職業光是用想的就讓人毛骨悚然,能夠心無芥蒂的達成使命的人少之又少。事實上從文獻來看,有許多死刑執行宮最後是以自殺收場,也有許多劊子手天天都做惡夢,被亡靈糾纏,鬧得精神衰弱、甚至從此瘋狂。

    有些劊子手後來躲到別的地方去,隱姓埋名過著孤獨終老的生活。畢竟,不管為自己找多少借口或理由,劊子手殺人無數這件事是無法抹滅的事實。

    就算沒有自殺,很多劊子手還是會仰賴酒精來麻痹心靈,甚至在爛醉之中完成他的職務,因為喝酒對他們來說是唯一的逃避方式了。在二次大戰爆發之前,波蘭有個名叫馬基耶夫斯基的劊子手,在執行死刑職務之前喝了太多酒,結果頭昏眼花、手腳發抖,連走路都走不穩,為了等他清醒,監獄還將死刑延遲了八個小時。後來,馬基耶夫斯基喝酒喝得更凶,最後還是上吊自殺身亡了。

    在人們非常仰賴宗教慰藉的中世紀,許多劊子手會到羅馬去朝聖,向羅馬教皇告解懺悔。雖然劊子手可以辯解說自己隻是遵照命令執行公務,但劊子手畢竟也是人,有多少人能夠在殺人之後感覺不到絲毫的罪惡呢。

    在古羅馬和古希臘,劊子手這項職業並不受到法律保護。羅馬的劊子手多半是奴隸身分,不允許居住在都市裏,也不準進入集會場所和神殿。身為劊子手必須穿著和一般人不同的服裝,要通過市街時,還得先敲鑼不警,告訴民眾「劊子手要通過囉!」而政府當局也警告民眾,不要靠近那些「汙穢」的劊子手。結果劊子手活著的時候無法參加市民集會,就連死了也不能安葬在平民的墓園之中。

    到了中世紀末期,劊子手仍舊不準居住在都市中,就算不得已非住不可,也隻能住在靠近城牆的角落地方。不光是劊子手本人要穿符殊的服裝、連家人也一樣要穿。而且,走在街上的時候要特別注意,千萬不能夠觸碰到路人。劊子手自家的家畜不能和別人家的家畜一起放牧,到了教堂隻能坐在最後一排,還不能參加領聖餐的儀式,要到店裏買東西的話,必須等店裏沒有其它顧客,才能走進去。

    當然(?),身為劊子手的兒子,不準從事別的行業,身為劊子手的女兒,不準嫁給劊子手以外的男人。要是沒辦法在同行之中找到夫婿,女兒就隻好到修道院裏度過孤寂的一生。倘若有哪個男人勇氣十足,膽敢娶劊子手的女兒紮妻,就算他們小兩口不在意,還是會被親戚朋友所唾棄驅逐,日子絕對不好過。

    劊子手的妻子生產時,不可以找助產婆幫忙。其實助產婆這職業也同樣被人唾棄,因為人們把助產婆這工作視為被上天詛咒的行業。

    劊子手死後,沒有人願意協助埋葬,所以末亡人得要跑遍大街小巷,付錢給流浪漢,跪地拜托他們來抬棺材。當然,她跟著丈夫一生都受到歧視,如今丈夫過世,對未亡人而言反而是一種解脫。

    由於長期遭到社會孤立,劊子手家族隻好和其它的劊子手家族通婚,這項職業就變成了世襲製度,長男必須繼承父業,繼續當劊子手。所以劊子手的族譜寫起來非常壯觀,從這點來看,和貴族、皇族是一模一樣的。

    法國最有名的劊子手家族,就是連續擔任死刑執行官七代的山森家族。尤其是法國大革命時期的查理-亨利-山森,他走過一七九三~九四年這段恐怖時代,把無數王公貴族送上斷頭台,所以被人們稱為「大山森」。

    對劊子手的偏見,不僅波及劊子手的家人,就連他使用過的東西都被人嫌惡。比方說劊子手到店裏買東西,付錢的時候,店家一定要對桌上的錢吹氣、或是比劃十字架,才敢伸手去拿錢。

    在德國,劊子手假如想到酒館去喝酒,在走進酒館大門之前,必須先脫下帽子,讓店內的顧客看清楚他穿的特殊服裝,要得到店裏的酒客準許才能走進去,假使其中有一名酒客不準許,劊子手就隻能默默的走開。

    十九世紀,德國漢堡有個死刑執行官赫寧五世,他帶著徒弟到裏策布特爾去執行公務。就在行刑前一天,有個徒弟跑到當地的酒館去喝酒。

    當時那個徒弟並沒有表明自己的身分,就像一般酒客一樣悠閑的喝啤酒,喝著喝著就和坐在旁邊的年輕人聊起天來,聊到快樂之處,還一同碰杯幹杯。

    可是就在這時,有一名酒客認出了這位徒弟,知道他是劊子手,結果整間酒館一瞬間變得鴉雀無聲,知道大事不妙的徒弟趕緊逃離了酒館。可是接下來變成那個和他聊天的青年倒黴了,因為他和那個徒弟幹杯的事傳了開來,結果他的家人、朋友都唾棄池,這個青年後來發了瘋,隻好躲到山裏隱居起來。

    千奇百怪的「處刑台周邊商品」

    就拿絞刑台來做例子好了,假如絞刑台太過老舊、需要翻修的話,那肯定是一件勞師動眾的大事,首先,整個城鎮會動員起來,從神父到工匠都要參與。在翻修絞刑台的當天,市長會率領著衛兵、樂隊在前麵開路,敲鑼打鼓的來到設置絞刑台的廣場上,在實際開始動工之前,神父還得先替絞刑台「驅邪」才行,等驅邪儀式結束之後,工人才能上前去拆卸翻修。

    在我們看來,絞刑台必定是非常不吉利的東西,不過很奇怪的,絞刑台拆下來的任何對象卻反過來變成了民眾爭相搶購的「護身符」,換做現在流行的詞兒,就是「處刑台周邊商品」。

    比方說,曾經吊死囚犯的麻繩線頭、製造絞刑台時留下的木屑、滑輪的零件、砍頭的刀、甚至處死之後摔到地上的死囚遺體留下的頭發、骨頭碎屑,都變成了非常珍奇的護身符。

    在民智未開的時代,人們還謠傳喝了處死的人流下的血,可以治療癲閑。還有人說,隨身攜帶被處死的強盜的手指骨,可以趨吉避凶雲雲。

    在絞刑台底下,如果長出風茄,據說這是被囚犯臨死前流下的眼淚所滋潤,才會發芽,這風茄的根就會被當成靈藥。可是,在挖出風茄的根時,千萬不要被隨風傳來的臨死哀嚎聲所蠱惑,要是不趕緊捂住耳朵,就會當場喪失心神而發瘋。

    還有更奇怪的傳言說,執行死刑的劊子手其實是懂得醫治人類和動物疾病的神醫。因為那些刑求官不但精通殘酷的刑求方法,當囚犯受刑昏死過去時,刑求官還有辦法把犯人重新弄醒過來,繼續進行拷問。

    所以刑求官當久了,對人體的構造必定有更深入的研究。當時的老百姓如果受了重傷,他們寧可去找刑求官來救命,而不信任大學出身的醫生。

    由於中古時代的法律禁止人體解剖,所以「實務經驗」豐富的刑求宮,確實比正職的醫生更了解人體運作的奧秘。這話雖然聽來諷刺,但也是事實。

    為斷頭台而瘋狂的群眾

    羅伯斯庇爾被處決之後,恐怖政治告一段落,籠罩著全法國的沉重氣息被享樂的氣氛所取代,人們終於敢放心的跨出家門,去外頭聚會碰麵,於是民眾大肆飲酒、歌唱、跳舞,仿佛是要把那血腥的一段曆史給完全忘卻。

    那一陣子巴黎街頭經常舉辦舞會,其中最熱門的就是實施會員製的「受難者家屬的舞會」。簡單的說,就是近親之中有人被送上斷頭台,才有權利參加這種舞會。可是,假如真的很想參加,但家裏卻沒人被砍頭,那該怎麽辦呢?於是有人開始偽造近親被吉樂汀斷頭台處死的官方證明,拿出來賣錢。

    在舞會會場上,女性會把頭發盤起來,露出脖子,然後用紅絲帶繞著脖子係一圈,象征著砍頭的刀痕。男性則是要把頭發剪短,一樣要在脖子上綁紅絲帶。

    在外人看來,這樣開死者玩笑簡直是大不敬,但是對參加舞會的人來說,他們或許就是要靠這樣的方式去接受現實、跨越悲傷,把親身遭遇的不幸用戲仿的手法去淡化吧。

    隨著斷頭台處決人數大幅減少,到了十九世紀後期,法國各地出現許多不再執行死刑任務的吉樂汀斷頭台,被眼尖的商人買下,然後拿去拍賣圖利。既然有人敢賣,就有人看了喜歡,買來收藏。凡是處死過名人的斷頭台鍘刀,就能賣到高價,所以曾經處死路易十六世的鍘刀(附有保證書),就不知道賣了多少片。

    而劊子手則是一躍成為社會名流,比方說山森家族好了,來參觀拜訪的客人川流不息,家門口的馬車一輛接一輛,多到要排隊才能目睹山森的風采。大約在十九世紀中期吧,有個包靈爵士帶朋友一起去造訪山森,山森一麵帶著他們通過品味不輸貴族的幽雅沙龍,一麵敘述自己祖先的曆史。之後還走到保管吉樂汀斷頭台的展示廳,拿出稻草人擺在斷頭台上,實際操作處決的過程給客人欣賞。

    還有一次,一對英國夫婦帶著三個可愛的女兒去拜訪山森,山森照往例一麵說明、一麵帶著客人參觀,並且操作斷頭台給客人看。可是,年紀最小的那個女兒突然說,她想趴在斷頭台上看看,山森聽她這麽說嚇了一跳,可是連女孩的父母都懇求山森這樣做,他拗不過一家人的哀求,隻好把小女孩的手腳綁好,放在斷頭台的平台上,用皮帶固定好身體。可是小女孩還不滿意,說躺的位置錯了,頭要靠在木枷上才對,山森隻好把小女孩稍微往前推,讓她的脖子靠在木枷上。接著,那個小女孩看到山森焦慮的站在旁邊擦汗,她又提出要求說:「還沒結束呀,大刀要掉下來才對呀!」

    眾多從客來拜訪山森,幾乎都會提到想見識見識那曾經砍斷路易十六世脖子的鍘刀。可是山森表示,那片最有名的鍘刀後來用鈍了,就聯通其他損毀的鍘刀一起賣給了廢鐵商人。由此可見山森的生意頭腦並不好,從另一方麵來說,這曆史證物就這樣平白消失,也是蠻可惜的。

    不再實施公開處決

    法國用吉樂汀斷頭台處決犯人,長久以來都是公開行刑的,所以每次處決,都有全國各地趕來看熱鬧的民眾,把刑場擠得水泄不通,人們把觀賞死刑當成是一項娛樂。

    一八八九年巴黎舉辦萬國博覽會,當時正好有個囚犯要被斷頭台處死,結果來看死刑的人,竟然比參觀當時剛興建完工的艾菲爾鐵塔的遊客還要多,實在是諷刺到了極點。原來人類嗜血和追逐殘虐的狂熱,竟然如此根深蒂固。

    法國最後一次公開舉行吉樂汀斷頭台死刑,是在一九三九年,要處死一個名叫魏特曼的殺人犯。由於那次處決引來太多圍觀民眾,把刑場弄得像遊樂場一樣熱鬧,所以法國政府決定再也不進行公開處決了。

    打從處決的前一夜,凡爾賽監獄前的廣場(也就是隔天的刑場)就聚集了大批民眾。為了搶個好位置欣賞吉樂汀斷頭台的處決實況,民眾攀爬在大樹和街燈上、也有人從窗台探出身來。附近的商家都營業到深夜,大家就像是來野餐一樣,喝酒聊天、聽音樂跳舞,吵雜之中還有人拿死刑開玩笑,引來陣陣爆笑聲。這些嬉鬧的聲音都越過監獄的圍牆,傳到死囚的耳裏,實在是殘酷至極。

    所以,法國政府從此再也不進行公開處決儀式了。往後凡是要處決囚犯,都是選擇監獄的中庭做為刑場,而且隻有九名官員能夠在一旁見證死刑執行完成。至於血腥與殘酷的象征——吉樂汀斷頭台,也被時代所淘汰,不再吞噬人們的血肉之軀。

    女刺客的純情——夏綠蒂-科黛

    懂憬英雄生涯的青春年代

    一七六八年,夏綠蒂-科黛出生在法國諾曼底一個名叫裏約裏的小村莊,是古老貴族之家的後裔。雖然姓氏繼承自貴族,但有名無實,父親隻能靠著耕種一小塊農地維生。不過,夏綠蒂的祖父倒是對身家頗為自傲,經常對她說:「我們家是比國王更高尚的貴族。」

    十三歲那年,夏綠蒂-科黛的母親去世,她和妹妹從此被送進修道院裏生活。夏綠蒂幼年時就天資聰穎,喜歡坐在院子裏的大樹下沉思,也常常連續好幾個鍾頭沈浸在書本的世界裏,是個文靜的少女。

    當年的修道院,經常會收容貧窮貴族的子女,因為這些家庭負擔不起結婚的聘金,幹脆把小孩送給修道院去養育。不過,夏綠蒂這女孩打從一開始就對婚姻不抱持任何夢想,她曾說:「我不希望別人寄信給我時,在信封上注明某某夫人收這樣的稱謂。無論如何。我都不願意舍棄我的自由之身。」

    在修道院的這段期間,夏綠蒂經常和朋友通信聯係,還看了許多盧梭、高乃依的著作、以及普魯塔克的《英雄傳(列傳)》。這些思想在她年輕的心中萌芽,夏綠蒂暗自立誓,她的人生一定要奉獻給英雄式的豐功偉業。

    法國大革命爆發後,修道院因故關閉,夏綠蒂隻好搬到康城的親戚家去住。這段時期發生了一件令人玩味的軼事,足以看出她追求獨立不羈的精神。有一天,親戚一家邀朋友聚在一起吃飯,在席上有人提議要為國王幹杯,隻有夏綠蒂對此表示強烈的反對。

    同桌的人因此非難夏綠蒂,但夏綠蒂不甘示弱,這樣告訴他們:「我承認路易十六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國王,但是在此同時,他也是一位懦弱無能的國王,因為他沒有能力讓國民遠離不幸。」

    革命家與刺客

    當時夏綠蒂最關切的就是搖撼全法國的革命運動,她後來說,她在這期間讀遍了五百多本「讚成革命與反對革命的宣傳手冊」,藉此了解兩方陣營的主張與目標。

    那時在巴黎掌控大局的革命指導者馬拉,放任百姓燒殺擄掠,毫無管製。馬拉這個人個性殘忍,他打算在監獄中庭設立觀眾席,男性坐在右側、女性坐在左側,讓一般平民到監獄去欣賞絞死貴族的過程。

    聽到這樣的傳一百,夏綠蒂內心燃起了正義感,她無法認同這道德淪喪的革命。

    夏綠蒂心想,要是讓馬拉這位凶殘的革命指導者繼續活下去,那麽血流成河的情況必定會越來越嚴重。

    到了一七九三年,吉倫持派的二十九名議員遭到國會驅逐,這就是所謂的「五月三十一日~六月二日事件」,這場國會鬥爭事件導致吉倫特派撤離政治權力中樞,實權從此被雅各賓黨所掌握。夏綠蒂相信,這個事件的幕後主謀就是馬拉。

    夏綠蒂心意已決,迅速的展開行動,一七九三年七月九日,夏綠蒂寫了一封信給父親之後,就搭著共乘馬車前往巴黎,找了一間旅社暫住,並且到刀具店裏買了一把廚刀藏在身上。

    暗殺馬拉

    想要接近獨裁者馬拉,必須想辦法登上政治權力中樞才行,夏綠蒂沒那麽多時間建立自己的名聲,隻好走美色這條路,請發型師為她整理頭發,換上高級的仕女服裝,很用心的化妝打扮自己。

    七月十三日,夏綠蒂把廚刀藏在胸前,前往馬拉在柯德裏耶街的宅邸。馬拉的家人借口馬拉有病不見客人,想把她給趕走,但爭執的聲音傳到了馬拉耳裏,於是馬拉下令放行,夏綠蒂順利的進入了馬拉的房間。

    當時馬拉正在浴缸裏泡熱水澡,夏綠蒂見機不可失,從胸前抽出小刀,用力刺入馬拉的胸口。馬拉大聲慘叫之後倒臥不起,泊泊流出的鮮血把浴缸裏的水染成了紅色。

    夏綠蒂當場被捕,被押送到巴黎古監獄囚禁。因為犯的是殺人重罪,就算還沒審判,也猜的到會被判處死刑,七月十七日,法庭開始審判夏綠蒂的案件,當夏綠蒂走進法庭時,坐在旁聽席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氣。

    原本大家以為行凶的刺客是個手染鮮血、拿著屠刀的暴民,沒想到走進法庭的被告竟然是個身穿白衣、如同天使一般的文弱女子。法官問夏綠蒂是誰下令她去暗殺馬拉,夏綠蒂回答這都是她個人的行為,並且大聲宣示:「我殺死一個人,為的是拯救數十萬人的生命。」

    接著,夏綠蒂向法官懇求,希望能找畫家來畫下她在法庭上的模樣。

    法官答應了這項請求,於是,檢察官一麵在庭上問案,畫家則同時畫下了夏綠蒂受審時的神情。畫家筆下的夏綠蒂長發垂到肩膀,身上披著罩衫,模樣清純、五官秀麗。這幅畫至今仍舊收藏在美術館裏。

    為什麽夏綠蒂會當庭要求請畫家畫下自己的畫像呢?我們隻能猜測,或許這一刻她已經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名字將會流傳到後世吧。

    在斷頭台上結束了人生

    法庭宣判結果,不出所料,所有法官一致判處死刑定讞。一七九三年七月十七日,夏綠蒂剪去那一頭秀發,雙手反綁在後,被押送到刑場,押送的過程很不順利,因為民眾都爭著想看看她的容貌,所以造成押送的馬車進退兩難。

    在前往刑場的這一路上,夏綠蒂的美麗臉龐上始終沒有露出一絲對死亡的恐懼。她以超然的態度麵對這一切,行為舉止仍舊優雅,臉上還露出淡淡的微笑,就這樣忍受著路人的詬罵。

    快要抵達刑場的時候,死刑執行官山森拿出黑布,要把夏綠蒂的眼睛蒙上,可是夏綠蒂說:「我也是個有好奇心的人,難道我不能親眼看看斷頭台的樣子嗎?」

    說著她就把上身探出馬車外,當夏綠蒂看到吉樂汀斷頭台時,她的臉上突然失去了血色,但是隨即又恢複了平靜。

    馬車到了刑場,夏綠蒂自行跳下馬車,快步走上處刑台,死刑執行官為她穿上披肩,免得她俯臥下來時讓圍觀群眾看到她的胸部。然後夏綠蒂不靠他人協助,自行趴在斷頭台的平台上等候行刑。

    當吉樂汀斷頭台的鍘刀發出淒厲的響聲、重重落下時,那一瞬間,整個革命廣場都被莊嚴的靜謐所籠罩。

    夏綠蒂被處死時年僅二十五歲。這位獨立自主的女性沒有遭到人間邪惡的汙染,就像她所向往的古希臘與羅馬的英雄一般,憑恃著勇氣迎向死亡。而她的美,彷佛不是出自於這個世界一般,是那樣的脫俗而純淨。

    公開處決法國國王——路易十六世

    身為國王就是罪惡

    法國大革命後,政體改變為君主立憲製度,國王不再執政。可是,革命之火越燒越旺,難以遏止,這把火到頭來還是燒到了國王身上,有些人認為國王危害到法國的安危,應該把國王送上法庭受審。

    在國民工會裏,吉倫特派和雅各賓黨(山嶽派)發生嚴重衝突。占議員多數席次的占倫特派認為革命即將演變成暴民政治,因此主張延後審判國王,相對的,激進的雅各賓黨則主張盡速審判國王,以免夜長夢鄉。

    在爭議中,影響最大的是一七九二年十一月十三日由聖茹斯特所發表的演說,年僅二十五歲的聖茹斯特是國會中最年輕的議員,這是他首次在國會殿堂上發表言論。

    「在羅馬帝國時代,暴君無須經過審判程序,就在元老院中被人以短刀刺殺二十三刀就地正法。(略)可是如今,即使是那暗殺國民、手染鮮血、當場被捕的現行犯,我們還是以縝密的訴訟來決定他的生與死。」

    接著,聖茹斯特用諷刺的口吻繼續說道:

    「沒有犯罪的人,是不可能當上國王的。國王這個身分就代表著犯罪者和竄奪者。」

    講台底下原本冷眼旁觀的議員們,聽到這段思路井然有序、卻又大膽攻訐的發言,都摒住了呼吸,無法反駁。幾天之後,在杜樂麗宮的秘密櫥櫃裏,找到了法國國王和正在交戰的敵國互通訊息的證據,事情演變至此急轉直下,國王的命運也就此底定。

    十二月三日,雅各賓黨的最高指導者羅伯斯庇爾在議會上支持聖茹斯特的主張,並加以補充,發表如下的演說:

    「路易必須處死,國家才能生存。(略)對國民麵言是背叛者、對人類而言是罪犯的國王,必須在那八月十日為自由而殉道的人們死去的地點,用他的生命去贖罪。」

    一七九二年十二月十一日,國民公會開始進行路易十六世的審判,極力阻止處決的吉倫特派、和一心想要處死國王的山嶽派爆發激烈辯論,到了翌年一月十五日,議會終於決定用投票方式議決以下三點議題:

    「國王是否有罪?國會的決定是否要交由全體國民投票核可?國王應當負什麽刑責?」

    首先,全會一致同意路易十六世有罪,而國民投票核可這一項,則是以四百二十六票對二百七十八票被否決。最後,對國王應處以何種刑罰,則是以三百六十一票對三百六十票的一票之差,判定要處以死刑。

    過去被視為神聖不可侵犯的王權。已經墜落到了穀底。為人和善的路易十六世如今得要承受王權帶來的惡果。現在看來,我們隻能說他生不逢時吧,偏巧不巧就活在這國家權力轉移的巨變時代中。

    死刑執行官山森

    一般情況下,死刑執行官山森前往監獄押解死囚,會搭乘如同貨車那樣破爛的馬車,載著囚犯前往刑場。可是這次不太一樣,他迎接死囚的馬車換成了有車頂的華麗馬車,因為山森這回肩上擔負著全巴黎市的重責,要載運前任國王到處決的刑場。

    之所以如此隆重,並非出於對國王的敬意,而是要防範保皇黨劫囚車救走國王。而處決的地點也和過去不同,改成了革命廣場。革命廣場比格列夫廣場更為寬廣,比較容易派兵警戒,而且,國王走到處刑台上之後,一眼就能望見他以前居住的杜樂麗宮。國民公會打算用這樣的安排來宣示,國王必須為他執政所犯下的罪惡反省,然後付出性命作為代償。

    死刑執行官山森剛接到消息、得知至高無上的國王將由他來執行死刑時,的確受到很大的衝擊。山森就和其它穩健派的人一樣,認為廢除王政就已經足夠,並非一定要處死國王不可。

    山森考慮幹脆放棄這次任務,可是這麽一來就侮辱了自己的家係,也會牽連到家族的成員。外頭謠傳有三千人準備要營救國王,他隻希望這些人能動作快點。此外,山森心裏也想過,如果處決當天刑場發生暴亂,他說不定能夠偷偷救走國王。

    國王和家人訣別

    另一方麵,當時被關在聖殿塔的王妃瑪麗-安托瓦內特,在一月二十日得知丈夫被判有罪的消息。因為在外頭大路上有賣報紙的小販,吆喝著報紙的頭條標題:「國民公會判路易-卡佩死刑定讞,判決通知本人後,將於二十四小時內行刑!」

    當瑪麗感到無依無靠而啜泣不止時,傳來另一個令她意外的通知,原來國民公會準許「死囚路易-卡佩」在當天晚上和家人做最後的道別。

    抱著忐忑不安的心,瑪麗帶著公主和年幼的王太子、跟隨國王的妹妹一起走進餐廳。當路易十六世出現時,他們趕緊上前探視,謹慎的按捺住悲喜交集的心情,不讓叫喚聲傳出聖殿塔。

    在互相泣訴遭遇之後,路易十六世一五一十的說出了審判的整個過程。原來在審判庭上,他的堂弟菲利普和同黨人士判處國王死刑。那位過去曾一同出遊狩獵、在婚宴上和瑪麗一起跳華爾茲的菲利普,竟然無情的宣告了他的死刑。

    路易十六世一麵安慰著哭泣不止的王太子,一麵對他說:「絕不要想著為我報仇,聽懂了嗎?來,把手舉起來,照我所說的發誓。」

    過了兩個鍾頭,到了晚上十點十五分,路易十六世起身離去。王妃悲痛的拉著丈夫的手,不想讓他走,而公主則是當場暈厥倒地。

    年幼的王太子走向獄卒,在他麵前下跪哀求著:「請不要讓我的父親死去,請帶我們去向巴黎的大官道歉。」

    難過的王妃見了丈夫今生最後一麵,回到自己的寢室,把王太子照顧入睡之後,她自己也累的倒在床上。不過,根據公主日後敘述,她說母親一整夜都無法入眠,在床上顫抖不停。

    路易十六世當天晚上則睡得比平常還要深沉,因為和家族訣別後,他和神父談了很久很久。

    隔天早上,侍從克雷利前來替暖爐加熱,不慎弄出聲響,才吵醒了路易十六世。這時已經過了清晨五點。

    「我睡的真熟。也對啦,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了。」

    國王一麵和克雷利聊天,一麵起床穿衣。他穿上白色襯衫、白色背心、灰色的半長褲、白色襪子。然後,國王把口袋裏的東西部掏出來,放在暖爐上麵。

    打理好衣裝之後,艾傑沃爾特神父走進來舉行彌撒。房間裏安靜無聲,路易十六世屈膝跪著聽完整場彌撒。等彌撒結束後,路易十六世握住克雷利的手,表情激動的對他說:

    「多謝你的照顧。我已經不再畏懼死亡了,我準備好要到神的國度去了。」

    然後路易十六世把克雷利帶到窗台邊,告訴他:

    「這包裹裏裝著全家人剪下的頭發,請幫我拿給我的兒子。這個戒指要交給王妃,告訴她別離是很難受的一件事。我原本答應他們,今天早上還會去看大家,可是我不願意再承受一次殘酷的別離了。雖然,在還沒有和家人擁抱前就離開人世,對我而言也是難以忍受……」

    突然外頭傳來開門聲和雜亂的腳步聲,是國民衛隊司令官桑德爾將軍一行人,他們前來押解國王。

    桑德爾將軍走到國王麵前,並沒有脫帽致意。這個人原本是小鎮的啤酒批發商,大革命之後一躍成為巴黎最受歡迎的人物。他率領著巴黎國民軍的士兵,後頭則是跟著自治市議會的委員和武裝警察,整齊的排成兩列。

    「是來接我的嗎。」

    聽到國王的問話,將軍冷冷的點了一下頭。站在國王身後的侍從克雷利強忍著眼淚,雙手將帽子遞給國王。路易十六世在拿過帽子時,伸手緊緊握住克雷利的手,這次真的要告別了。

    「我想把兒子托付給克雷利,因為他跟克雷利很熟。能不能請自治市議會幫忙安排呢?」

    但是沒有人回答。國王轉頭麵對桑德爾將軍,哀傷的說道:

    「那麽,我們走吧。」

    路易十六世的死期

    至於死刑執行官查理-亨利-山森,則是一整晚都睡不著。大約天亮時刻,巴黎市區傳來陣陣的鼓聲。為了在處決國王時維持秩序,巴黎四十八個區的國民軍衛隊各派一個營前來支持警戒,那鼓聲就是他們的集合號令。

    走出家門時,山森抱著妻子痛哭。他在當天的日記上寫著,他無法想象今天走出大門後、再也無法看到妻子是什麽樣的心情。跟隨山森一同出門的是擔任他的助手的兩個弟弟,他們都全副武裝,身上掛著長劍、匕首,腰上插著四把手槍,口袋裏裝滿子彈和火藥,然後外頭披上厚重的長外套,每顆扣子都牢牢扣好,一直扣到脖子的高度。

    在處刑台旁邊的幾處要地,已經設置了數門大炮,國民軍衛隊和馬賽聯盟兵團將刑場層層包圍起來。聚集的群眾越來越多,有人說是兩萬、也有人說是十萬。不過這些看熱鬧的群眾都無法心向前接近一步,因為士兵們已經把刺刀插在步槍上,處刑台就像是被刺刀森林給包圍住一樣。

    就在這時傳來一陣馬蹄聲,桑德爾將軍出現了,他手上拿著已經出鞘的長劍,率領著一隊騎兵抵達,後頭跟著一輛由兩匹馬拉著的綠色馬車,迅速的駛入廣場內。

    擔任馬車前導的騎兵有上百人,周圍有上千名騎兵警戒護衛,隊伍後方還有大約百人的後衛騎兵隊跟隨著。當馬車來到處刑台前停妥時,時間剛好過了上午十點。

    馬車的車門打開,先走下兩名憲兵、然後是神父、最後下車的那人才是路易十六世。其實這是山森第三次親眼見到國王,可是他從沒想到這次見到的竟然是「死囚路易-卡佩」。

    不過,從外表看來,國王好像還蠻鎮定的。前一晚吃晚餐時,路易十六世發現桌上竟然沒有放餐刀和叉子,那時他還抱怨說「我是那種會自殺逃避現實的膽小鬼嗎!」國王那冷靜的態度,好像對即將來到的死亡已經有了覺悟。

    山森一麵看著路易十六世走向處刑台,一麵環視四周。一層又一層的衛兵把處刑台圍得像鐵桶一樣,那些群眾都被遠遠的排拒開來。刑場的氣氛非常嚴肅,隻有軍隊的鼓聲在空氣中回蕩。

    山森的弟弟馬爾坦走到國王麵前,脫帽致意,然後告訴國王說,必須脫下外套才行。國王拒絕聽從,於是馬爾坦又重新說了一遍要脫下外套,並且附加上一句,說他必須把國王的手綁在背後。

    「什麽,你膽敢用手碰我?我絕不容許這樣的行為。」

    山森見狀,隻好靠到神父耳邊小聲的說,希望神父勸國王就範,要是國王執意要自行把雙手反綁在背後,將會耗費很多時間。山森還說,民眾看到國王配合,內心就會被打動。神父聽了點點頭,走到國王身旁悄悄的說道:

    「陛下,這是您最後的試煉。您接受了試煉,就能更接近上帝,一定會得到上帝的恩典。」

    路易十六世總算被說動了,他脫下外套,自動把手放在背後,山森的兩位助手就把他的手綁好。當神父把十字架靠上前時,路易十六世親吻了十字架,接著,助手剪短國王的頭發,把襯衫前襟的扣子打開,露出胸膛。

    到了這一刻,山森還期待著群眾之中會出現保皇黨,前來營救國王。

    群眾是很善變的。即使剛才還在詬罵死刑犯,下一刻又會突然同情起死囚。一旦群眾響起同情的聲浪,那些保皇黨就會站出來行動,當群眾開始和軍隊對抗時,我也就可以……

    可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路易十六世在神父的協助下走上了處刑台的台階。難道群眾看到國王雙手被綁在身後,也絲毫不覺得可憐嗎?雖然群眾之間有人竊竊私語,為國王感到難過,但也僅此而已,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了。在這樣肅殺的氣氛中,鼓聲仍舊不斷的響著。

    路易十六世走到了處刑台上,好像有話想對群眾說。他朝著鼓號樂隊點點頭,鼓聲才暫停下來。

    「法國的人民啊!」

    路易十六世大聲的喊出他要說的話,傳遍廣場的每個角落。

    「我就即將要無辜的死去了。可是,我原諒那些把我逼向死亡的人們。我向上帝祈禱,希望今後法國的土地再也不被血腥所汙染。各位,不幸的國民啊……」

    國王似乎還要講下去,但是桑德爾將軍把劍一揮,鼓聲再度響起,路易十六世的話被攔腰打斷。

    在處刑台上的路易十六世蹬著腳,要鼓聲停下來,但是桑德爾將軍下令山森和助手行刑,他們隻好把國王拾起,架在斷頭台上。這時國王好像還在吶喊似的,可是因為鼓聲太大,沒有人聽見他在說什麽。接著,斷頭台的鍘刀向下滑落,路易十六世的人頭就當場落下。

    山森愕然的看著助手拿起國王的人頭,高舉給民眾觀看。後來他才知道,當時的確有兩個組織正計劃要營救國王,但是人數隻有十多人而已,很快就被軍警給鎮壓了。

    路易十六世的遺骸被運到附近的瑪德蓮墓園,扔進前幾天挖掘的共享墓穴大坑裏,然後灑上大量生石灰,就這樣草草埋葬了。

    在此同時,被關在聖殿塔裏的瑪麗王妃,剛要開始用早餐。餐桌上擺著雞肉、雀肉、幼兔肉等豐盛餐點,瑪麗想喂給王太子吃,可是那孩子卻沒有胃口,什麽都吃不下。

    房間裏的時鍾指向十點半,遠方傳來,陣陣的炮聲,聖殿塔的警備隊也開始擂鼓,塔外的衛兵高喊道:「共和國萬歲!」

    沒錯,國王已經被處決了。瑪麗頓時了解這一切所代表的意義。年幼的王太子啜泣著,公主則是高聲嘶喊。瑪麗-安托瓦內特全身顫抖、嗚咽著哭倒在床上。

    但是沒過多久,她突然爬起身來,來到年幼王太子的麵前屈膝跪下,對這位新國王——路易十七世深深鞠躬致敬……

    一位女性之死——瑪麗-安托瓦內特

    被送上斷頭台的王妃

    一七九三年十月十六日清晨五點,響起了集合的鼓聲。鼓聲傳入巴黎古監獄那加裝了鐵柵欄的窗戶內,王妃瑪麗-安托瓦內特正等待著她的死期來臨。

    昨天因為月事而大量出血的瑪麗,這天早上感覺非常疲憊無力,她隻草率的喝了兩口湯,就起身想去更換內衣褲。可是,負責看管的士兵不讓她保有個人隱私,堅持要站在房裏,隻好由侍女羅莎莉擋在前麵,瑪麗躲在侍女身後更換衣物,換下來的沾血內褲則是找個壁毯後方的小洞塞進去隱藏起來。

    到了早上十點鍾,死刑執行官山森抵達,他要求瑪麗伸出雙手。「難道你想把我綁起來?」倍感屈辱的王妃害怕的倒退幾步,「路易十六世在押解時也沒有綁住雙手呀!」

    可是再怎麽抵抗也是枉然,王妃隻能任憑他把雙手綁在背後。當時在場的人後來回憶說,王妃即使遭到如此對待,仍舊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水,隻有把臉拾高,眼睛望著天花板,然後歎了一口氣。

    接著,山森拿出一把大剪刀,剪短王妃那一頭豐厚卻已經變白的頭發。然後死刑執行官把繩索一提,雙手反綁的瑪麗就被押解著走出大門。

    剛走出大門時,刺眼的白光射入瑪麗的眼睛。在中庭柵門的另一頭,停著一輛寒酸的木板載貨馬車。當初路易十六世是坐著四輪馬車前往刑場,可是王妃瑪麗卻隻能坐這輛堆肥車走完人生最後一程。

    一陣惡心想吐的感覺襲來,瑪麗請求山森幫她鬆開縛手的繩索,然後蹲在路邊嘔吐,吐過之後,王妃又回到馬車上,主動伸出雙手讓山森綁好。

    沿路上擠滿了黑壓壓的群眾,有三萬名士兵在這條路的兩側整隊維持秩序。巴黎古監獄的大門打開時,最先出現的是前導的騎兵隊,然後才是這輛兩匹馬拉的破爛載貨馬車。群眾一看到馬車出現,就放聲大喊:

    「妓女要通過啦,快點讓路!」

    「把妳的高傲一同帶到地獄去吧!」

    盡管四周傳來民眾的詬罵聲,但瑪麗彷佛什麽都沒聽見似的,毫無反應的筆直看著前方。

    聚集的群眾之中,有一位畫家名叫大衛,他原本是路易十六世的宮廷畫家,在爆發大革命後,他在革命派與反革命派之間遊走,靠著逢迎當權者換到了男爵的稱號,日後他還畫了一幅名畫叫做「拿破侖加冕」。

    大衛用他畫家的冷酷眼神記錄下當時的情景。那位昔日的王妃滿頭白發、表情凝重、雙眼緊閉、抿著嘴唇,往昔的美貌早已不見蹤影,載貨馬車上的那位中年婦女,隻剩下僅存的尊嚴在支撐著她。

    大衛畫下王妃瑪麗速寫草圖的地點是聖特雷諾街,過去王妃年輕時,是搭乘八匹馬的四輪豪華馬車通過此處,接受沿途群眾的歡呼,可是現在在路旁等待的民眾,卻是用粗鄙的言語侮辱這位前往刑場的女人。

    剛過正午時分,馬車終於抵達革命廣場,就和先前處決路易十六世的時候一樣,無數的群眾湧入廣場,要欣賞這難得一見的世紀死刑。廣場中央的處刑台上豎立著一座吉樂汀斷頭台,斜角的刀刃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

    穿著白色家居服、頭發剪短、雙手被綁在身後的瑪麗,走下了那輛破爛的載貨馬車。

    在鼓聲的伴奏下,剛下車的瑪麗朝斷頭台頂端的恐怖鍘刀望了一眼,然後像是要趕赴死亡之約似的快步走上台階。可能是她走的太急沒有注意,不小心踩到了死刑執行宮的腳。

    「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這就是瑪麗-安托瓦內特人生中的最後一句話。

    站在處刑台上,瑪麗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在二十三年前,年僅十四歲的瑪麗剛從奧地利嫁到法國來,當時有十幾萬群眾聚集在這個廣場上熱烈歡迎她,現在那些群眾卻仲長了脖子想親眼目睹她的死刑。

    可是,時間不容許她緬懷過去的榮耀。她必須跨越這最後一次的試煉,才能得到永恒的平靜。

    死刑執行宮把瑪麗的帽子脫下,然後把頭發束在後方,將她的脖子固定在木枷上。下一秒鍾,斜角刀刃的鍘刀順勢落下,斷落的頭顱掉進前方的簍子裏。助手拿起人頭高高舉起,展示給民眾看,證明死刑已經執行完畢。

    看完這場曆史上最有名的死刑,原本吊著一顆心的群眾,這時好像點燃了狂熱之火似的,大聲喊道:「共和國萬歲!」但是這樣的亢奮沒有持續多久,很快的廣場上又恢複原本的安靜,就像退潮一樣,人們紛紛離開廣場。

    在熱情沉澱之後,王妃臨死前毅然決然的態度,在巴黎市民心中留下了難以忘懷的感動。就連批判瑪麗-安托瓦內特最不遺餘力的埃貝爾,也在隔天的報紙頭條上如此評論:「那娼婦即使到了死期,仍舊不改大膽與傲慢。」

    王妃的奢華——引發革命的導火線

    其實,瑪麗-安托瓦內特起初並不是這樣一位充滿威嚴的王妃。在法國還沒爆發大革命之前,這位王把一直是個愛好奢華、花錢如流水、貪玩又輕薄的女人。

    當時的王妃瑪麗,經常搭乘馬車離開凡爾賽宮,和一群朋友跑到巴黎的賭場去花天酒地,出手動輒上億,一直要玩到天亮才肯罷手。

    她之所以過著如此荒唐的生活,背後是有原因的。原來她的丈夫路易十六世有性功能障礙的毛病,即使每天晚上努力拚命,一旦到了重要關頭,就感到下體一陣劇痛,不得不暫停床第生活。

    這樣的日子不斷重複,直到七年之後丈夫動了手術才有所好轉。但是瑪麗在這七年累積了太多的壓力,也難怪她會在生活中找樂子,來抒發無法滿足的欲望。

    隨著時代變遷,人民渴望革命,巴黎發生暴動,貧窮的百姓女子高舉著「我們要麵包!」的標語,上街示威抗議。當時瑪麗看到這幅景象,百思不得其解的問身旁的侍女:

    「他們到底在吵什麽?」

    「他們說沒有麵包,就快要餓死了。」

    「沒有麵包?那為什麽不吃蛋糕呢?」

    年輕時的瑪麗就是這樣,對老百姓的生活一無所知。

    後來又發生了一起「首飾事件」,讓瑪麗在人民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再也無法挽回。這個事件的起因是羅昂大主教想要飛黃騰達,但是卻一直沒機會接近王妃,所以找來女詐欺犯蒙特夫人,希望蒙特夫人能替他居中牽線,引領他謁見王妃。

    蒙特夫人對羅昂大主教說,王妃瑪麗看上了某珠寶商手上的珍貴首飾,那首飾是用五百四十顆鑽石製成,價格高達一百六十萬裏佛,雖然王妃看了中意,但是由於財政困難無法買下,如果羅昂大主教能夠買下來送給王妃,王妃一定會對他刮目相看。

    接著,蒙特夫人找來一個長相酷似瑪麗王妃的女人,把她裝扮成王妃,在幽暗的房間內接受羅昂大主教的「謁見」,那位假王妃還對大主教說,蒙特夫人就是她的聯絡人。羅昂大主教不疑有他,就在買賣契約上簽了宇,並且付了一大筆頭款。可是,首飾卻從來沒有送到真王妃的手上(這是當然的)。

    賣出首飾的珠寶商,等著收下一筆的尾款,卻遲遲等不到消息,於是直接找上王妃瑪麗,想問個清楚。瑪麗聽到這件事,知道有人冒用她的名諱行騙,怒不可遏,原本就不喜歡羅昂大主教的她,這下子更厭惡他了。這件詐欺案於是鬧上法庭,審理之後,法官判大主教無罪,詐欺犯蒙特夫人則是被判驅逐出境,算是相當輕的懲罰。

    這個事件傳開之後,王妃瑪麗的聲望跌到了穀醫,沒有人相信她是這起事件的受害者。謠言在外頭越傳越凶,眾人都認定瑪麗利用大主教幫她買首飾,等到醜聞爆發,就把所有罪過都推給大主教。

    在此同時,被驅逐流亡到英國的蒙特夫人,則是出版了一本謊話連篇的《回憶錄》,惡意中傷王妃的名聲。書中提到王妃與蒙持夫人有著同性戀關係,還有瑪麗尚未出嫁前,曾與駐奧地利大使羅昂大主教譜過一段戀曲等等……

    不論事實真相如何,法國的百姓已經受不了瑪麗的奢侈行徑,這次首飾事件就像是火上加油,讓人民更加痛恨。

    「赤字王妃」、「奧地利女人」……就像這樣,法國人民給瑪麗取了許多嘲諷的綽號。

    大革命之後

    一七八九年七月,起義的百姓攻占巴士底監獄,引爆了大革命。十月十五日,在傾盆大雨中,六千名婦女手持釘耙和鐵棍,從巴黎出發衝向凡爾賽宮,同時還有三萬名國民軍衛隊朝凡爾賽進軍。

    路易十六世和王妃瑪麗都遭到逮捕,離開了他們再也見不到的凡爾賽宮,被押送到巴黎。接著,就如同上二早敘述的,一七九三年一月,路易十六世在國民公會上受審,以一票之差被判處死刑。

    路易十六世被處決之後,年幼的王太子也被強迫帶走,從此瑪麗的牢獄生活失去了精神依靠,不久,瑪麗就被移送到巴黎古監獄。被關在巴黎古監獄裏的瑪麗,經常有未曾謀麵的人跑來探監,原來隻要付一筆錢給獄卒,任何人都能「參觀」一下這位前朝的王妃。

    一七九三年十月十三日,輪到瑪麗接受國民公會的審判了。

    這時年紀才三十七歲的瑪麗,原本一頭美麗的金發已經變得花白,不過,她還是用盡最後的尊嚴和力氣,在法庭上為自己發聲。

    在長達二十小時的訊問中,瑪麗被告發的罪名包括有「向奧地利泄漏法國的軍事機密、浪費國庫公帑、偕同丈夫濫用王權」等等。

    但是更令人震驚的罪刑還在後頭。瑪麗還被人告發,她和兒子之間有近親相奸的行為。原來王太子被帶走之後,交給鞋匠西蒙照顧,有人發現他在自慰,詢問之下,王太子說「這是媽媽教的」,結果就靠著小孩的幾句童言童語,硬是給瑪麗追加了一條猥褻的罪名。

    受到這樣的侮辱,瑪麗渾身顫抖著,向旁聽的民眾說道:

    「你們對我所做的汙蔑,是對全天下女性的汙蔑。這世界上有哪個母親會這樣侵犯自己的孩?」

    這句話打動了在場女性的心,也在法庭上引來一陣騷動和議論。

    被宣告死刑定讞之後,瑪麗寫了一封長信給小姑,字字感人如同遺書一般。她在信中寫道:

    「我原諒敵人在我身上加諸的傷害。上帝啊,我一想到要和你們天人永別,我的心就像是被撕裂一般……」

    十月十六日上午十點,瑪麗-安托瓦內特換上白色的囚衣、白色的帽子,坐上載貨馬車,在三萬名士兵整隊警戒中,押送到革命廣場。

    從她被關進牢獄、送上法庭受審,到她命喪斷頭台,這短短一段時間裏的經曆,讓過去那個貪玩揮霍的瑪麗,轉變成一位充滿威嚴的王妃。

    瑪麗所遭遇的不幸,成了鍛煉她的動力,她承受的悲劇越大,人生成長也就越多。

    泛濫成災的斷頭台死刑——羅伯斯庇爾

    革命家之間的權力鬥爭

    路易十六世被送上斷頭台處決後,吉倫特派在法國的革命政府內的勢力逐漸衰微,被雅各賓黨(山嶽派)所取代。相較於維護資產階級利益的吉倫特派,雅各賓黨——或者說山嶽派,則是憑恃著巴黎一帶的小資產家和一般勞工大眾做為靠山。

    法國革命政府竟然把國王路易十六世視為罪犯、送上斷頭台處決,這件事確實震驚了鄰近各國。早在處死國王之前,普魯士和奧地利就已經采取了軍事幹預手段,處死國王之後,連英國、荷蘭,西班牙也傳來非難的聲浪。革命政府走到這一步,等於陷入了背水一戰的窘況,正符合了所謂「不自由、毋寧死」的口號。

    然而,對外的戰局對法國相當不利,國內還有保皇黨發起叛變,在法國西部的旺代地區越演越烈。為了對抗通貨膨脹,政府毫無限製的濫發債券紙幣,導致幣值一落千丈、物價大幅飛漲,再加上麵包供應量不足,新政府才剛起步,就得麵臨日益惡化的財政問題。

    法國這個剛誕生的共和國,麵臨內外夾攻,眼看著革命就快要以失敗收場了。無論在地方還是中央,勞工都站出來反對吉倫特派的失敗政策,於是山嶽派趁勢而起,拉攏無套褲者(也就是穿不起貴族半長褲的小資產家與勞動階級),一鼓作氣奪取政權。

    一七九三年六月二日,巴黎各區的無套褲者蜂擁而起,上萬民眾衝向國民公會,以脅迫手段軟禁或驅逐了二十九名吉倫特派的議員。

    山嶽派終於在對抗吉倫特派的政治鬥爭中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掌握政權之後,山嶽派隨即在十月宣布進入非常時期,接下來的一年,全法國都籠罩在極權獨裁的陰影之下,而獨裁政府的核心,則是掌握大權的公安委員會。

    政壇三巨頭丹敦、馬拉、羅伯斯庇爾

    山嶽派最具代表性的三巨頭是丹敦、馬拉、羅伯斯庇爾。馬拉這時四十九歲,他以前經常為了躲避警察追緝,一連在地下室裏藏身好幾天,活像野人一樣。馬拉擅長激情煽動的演說,全法國無人能出其右。另一位巨頭是三十三歲的丹敦,他個性豪放磊落,擁有極佳的判斷決策能力,但缺點是花錢沒有節製,常因此引來麻頃。

    至於羅伯斯庇爾,當時是三十五歲,他的個頭不高,蒼白的臉上有許多痘疤,表情如同貓一般警戒。由於私生活嚴謹,被人們稱為「清廉之士」。羅伯斯庇爾擅長冷靜透徹的理論,靠著雄辯才能,穩紮穩打的累積自己的聲望。

    這時的法國局勢非常艱困,駐守邊境的共和國部隊被外國打的節節敗退,國內還有六十個縣因為保皇黨煽動而引發內戰。在法國西部的旺代,對革命不滿的農民揭竿而起,發動了「旺代叛變」,戰火四處延燒不上。

    羅伯斯庇爾的恐怖政治

    當新生的共和國麵臨生死存亡的危機時,山嶽派認為,隻有恐怖統治這個方法才能整頓法國。

    從一七九三年秋季到翌年夏季,被稱為「恐怖政治時期」,凡是有反革命嫌疑的人,都會遭到毫不留情的清算。包括前朝王妃瑪麗-安托瓦內特以及羅蘭夫人等吉倫符派的首腦人物,都被送上吉樂汀斷頭台處死,藉此樹立政府威嚴。

    「自由啊!有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

    這句名言就是出自羅蘭夫人之口。她被處決之後,潛藏在魯昂的丈夫羅蘭收到訃報,難過到絕望發瘋,獨自跑到荒野裏,最後以自殺收場。

    不過,看在羅伯斯庇爾的眼裏,為了保衛國家、保衛革命成果,恐怖政治是名正言順的執政手段。他說:「革命所建立的人民政府的基礎,除了道德之外,也需要恐怖。沒有道德,恐怖令人戰栗。沒有恐怖,道德永遠無力。」

    從一七九三年三月到一七九四年八月,被法國各縣革命法庭宣判死刑、送上斷頭台的人,總計有一萬六千五百九十四人,如果再加上未經審判就處決、以及冤死在獄中的人,那麽恐怖政治的犧牲者就更多了,總數達到三萬五千至四萬多人。

    在一七九三年七月十七日,發生了美女刺客夏綠蒂-科黛刺殺馬拉的事件,馬拉死後,以羅伯斯庇爾為中心的政府革命勢力,就分裂成為兩大派係。

    其中一派是以馬拉遺誌的繼承者自居、極受到無套褲者擁戴的埃貝爾。他打算利用當時的糧食供應問題,在無套褲者的支持下,躍上台麵掌握政權。

    至於羅伯斯庇爾這邊,為了牽製埃貝爾,他也極力拉攏無套褲者,所以民眾要求什麽法案,他就照單全收、立法通過。

    到了一七九四年三月,埃貝爾派在國民公會上發動政變的計劃失敗,羅伯斯庇爾終於忍無可忍,就召開公安委員會,逮捕埃貝爾和旗下成員,冠上陰謀叛變罪名,全都處以死刑。

    到了這一刻,政壇上還能夠和羅伯斯庇爾對抗的政敵,就隻剩下丹敦而已。假如我們把埃貝爾派歸類為左派,那麽丹敦就像是右派。他主張停止恐怖政治,以妥協的態度應對國內與國外的紛爭,換言之丹敦走的是和平路線,他還在報紙上大膽發文批判羅伯斯庇爾。

    其實,花錢不眨眼的丹敦和號稱「清廉之士」的羅伯斯庇爾,打從一開始就是水火不容。早在革命之初,國王就曾透過拉法葉和米哈博等人出資讚助丹敦,到了國民公會時期,丹敦也和保皇黨走的比較親近,有人甚至懷疑他將公帑收歸私用。

    當時巴黎市有許多外國銀行家和軍火掮客在活躍著,這群人在一七九三年初形成一股新興的社會勢力,與丹敦派維持友好關係。但是在這金錢世界裏,很難潔身自愛,終究爆發了「印度公司事件」,結果在芽月十日(一七九四年三月三十日),公安委員會對丹敦派成員發出了逮捕令。

    「我豈是貪生怕死之人,我盡情享受了革命、盡情享受了金錢、也盡情享受了女人。」丹敦如此怒吼道。

    即使死到臨頭,丹敦仍不改大膽本色。四月五日,他站在斷頭台前,這樣對死刑執行宮山森說:

    「別忘了把我的人頭展示給人民看啊,我想我的人頭還能值幾個錢。」

    就這樣,革命政府的實權都集中到羅伯斯庇爾手中。羅伯斯庇爾當然也有他的派係,派係中的知名成員有羅伯斯庇爾本人、他的弟弟奧古斯廷以及新銳議員聖茹斯特、盧伯、庫東等人。

    雖然大權在握,但是看在民眾眼裏,他們隻見到羅伯斯庇爾在權力鬥爭中血腥處決了埃貝爾派和丹敦派。尤其是處死埃貝爾這件事,使得許多支持埃貝爾的無套褲者從此對羅伯斯庇爾抱持著反感。

    反羅伯斯庇爾派

    一七九四年六月,法軍在比利時的弗勒呂擊敗敵軍、贏得勝利,國內也成功鎮壓了保皇黨的叛變。法國國民總算不用再為內憂外患提心吊膽,於是目光轉向政治,開始對殘酷的恐怖政治感到厭煩。

    在花月十六日(六月四日),羅伯斯庇爾獲選為國民公會議長,隨即在四天之後以議長身分主持名為「最高主宰」的國民慶典。

    這個慶典的主要目的是「體認法國最高主宰的存在以及靈魂不滅的真諦」,其實是因為羅伯斯庇爾在前一年推動破壞基督教運動,引發民怨,為了找回失去的道德價值觀,才舉辦這樣的活動。

    可是,對反羅伯斯庇爾派的人來說,這樣的活動正足以凸顯羅伯斯庇爾的獨裁體製,是非常諷刺的活動。

    反羅伯斯庇爾派的人,都擔心自己會變成下一個埃貝爾或是丹敦。畢竟每個人都有把柄,有些是利用地位中鮑私囊、有些是濫用權力行殘暴之實,這些人包括了巴拉斯、塔裏安、弗謝等人,他們決定與其被殺、不如先下手為強,於是開始籠絡那些對羅伯斯庇爾不滿的議員,打算發起政變。

    在這麽緊要的關頭,羅伯斯庇爾卻從六月中旬起連續一個半月都沒有在公開場合現身,不但沒有在國民公會發表演說,也很少在雅各賓黨出現。

    羅伯斯庇爾經常這樣在亢奮與沉潛之間遊走,他有時會站上第一線,有時又會突然失蹤,躲起來思考新的政治構想。等他再度出現時,就會展開另一波更有魄力的政治活動,可是,這一次的失蹤,卻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後果。

    這段期間的局勢尤其緊張,因為連續發生了兩起以他為目標的暗殺事件。第一次是一名刺客原本想要謀害羅伯斯庇爾,在找不到他的情況下轉而將目標改為科羅-戴波瓦,但還是暗殺未遂。到了隔天,有個女人造訪羅伯斯庇爾蟄居的杜普雷家,門房發覺形跡可疑,就抓起來盤查,在那女人身上找出了兩把利刃。

    這陣子和羅伯斯庇爾走的比較近的人,後來表示他曾經說過:「我已經感到厭煩、不想活了。」或許在無數次的權力鬥爭糾紛中,他已經被磨耗殆盡,即使他的理性透徹過人,卻也不免對人生感到不安。

    一七九四年七月二十六日,羅伯斯庇爾終於打破一個半月以來的沈寂,再度回到國民公會發表演說。他在演說中提到:「共和國的生命正遭到背叛者和陰謀者的腐蝕。恐怖政治之所以走到極端,議員之中的背叛者和激進主義者要負最大的責任,他們應當接受懲罰。」

    聽到這席話,議事廳裏有人附和讚同,也有人表示不滿說:「你到底在指摘誰?盡管把名字說出來!」但不知為什麽,羅伯斯庇爾並沒有指明他說的是哪些人。

    這次演講就成了羅伯斯庇爾的索命符,因為有些議員擔心自己是他口中的「背叛者」,以為羅伯斯庇爾在威脅要把他們送上斷頭台。結果,那些反羅伯斯庇爾派的議員們,決定加快腳步進行計劃。

    逮捕羅伯斯庇爾

    熱月九日(七月二十七日),聖茹斯特一如往常打扮時髦,身穿淺黃色襯衫、淺灰色半長褲、白色背心,走上議會講台,代表公安委員會發表演說:

    「我不屬於任何黨派,要起身鬥爭所有黨派!」

    可是他才說了幾句話,演講就被反對派的塔裏安給打斷。

    前丹敦派的議員皮約-瓦雷努這時站起身來,指著講台上的聖茹斯特和山嶽派座位上的羅伯斯庇爾,一一數落他們的罪過,而議事廳裏也響起附和的聲浪,大喊暴君滾蛋!

    反羅伯斯庇爾派的議員早已經和議長取得默契,封殺掉羅伯斯庇爾的發言機會。反對派的人知道,這次聖茹斯特上台演講,鐵定有人會因此丟了腦袋。

    羅伯斯庇爾數度走向議長、想要發言,但議長對他不理不睬。在一片暴君滾蛋的聲浪中,羅伯斯庇爾還是大聲吆喝道:

    「議長,到底是誰賦予你這個權力,去保護這些殺人凶手?」

    「各位聽到沒?他居然把我們稱為殺人凶手!」

    就連旁聽席都被反對派預先找來的人給占滿了,會議就這樣吵吵嚷嚷了五個鍾頭,終於,有人登高一呼說道:

    「逮捕羅伯斯庇爾!」

    一瞬間,議事廳被寂靜所籠罩,接著又再度喧鬧起來。公會先決議逮捕羅伯斯庇爾,接著決議逮捕聖茹斯特與庫東等人,羅伯斯庇爾的弟弟奧古斯廷寧願和兄長命運與共,因此要求連他一並逮捕。

    在議員們高喊「共和國萬歲」的情況下,會議結束了,最後隻聽到羅伯斯庇爾大吼道:

    「共和國?共和國已經滅亡啦,因為強盜們高唱凱旋曲啦!」

    傍晚六點,聽到羅伯斯庇爾被捕的消息,巴黎公社趕緊在幕後運作,結果沒有監獄敢大膽的收押羅伯斯庇爾,他也趁亂逃入了巴黎市政府。

    接著,公社決定要和國民公會對抗到底,出麵征調巴黎地區的國民衛隊。可是,市民早就對羅伯斯庇爾感到不滿,所以遲遲沒有人出麵支持。

    到了晚上十一點左右,羅伯斯庇爾出現在公社的評議會上,和執行委員會一起商議起兵叛變計劃,還打算征調軍隊前來助陣。

    同一時刻,資產階級反對派也在召集兵馬,他們先把自己的管區武裝起來,然後,由國民公會任命的巴黎防衛總司令巴拉斯,帶著公會衛隊前來。在暗夜中,原本聚集在市政府前,要來支持羅伯斯庇爾的一千名國民兵,因為遲遲沒收到明確命令,士兵開始四散返家。相對的,公會衛隊則是調來一千八百名官兵,隨時準備出擊。

    淩晨二點半,公會衛隊朝巾政府官廳發動攻擊,羅伯斯庇爾猶豫了好久,才下定決心在起兵叛變的命令上簽名。到了這個要命的時刻,羅伯斯庇爾仍舊慢條斯理的在思考「要用什麽理由召集軍隊」。

    「既然橫豎都是上刑場,我寧可選擇美德(Vertu)這條路。」

    羅伯斯庇爾所擔心的,是往後人們在非難他的恐怖政治時,會因為他的起兵而多加一條罪狀。

    「我再也無法擁戴那為了祖國而受盡摧殘的無辜者,既然我身為祖國之友,又何必苟廷殘喘?」

    這時,他已經有了一死的覺悟。

    羅伯斯庇爾仿效以手槍自殺的盧伯,舉起手槍對著下顎扣下扳機,可是子彈隻打碎了下顎骨,沒能取走他的性命。隨著公會衛隊攻入,聖茹斯特神情冷靜的被捕,羅伯斯庇爾的弟弟奧古斯廷想順著屋簷逃跑不成,也一並被捕。負傷的羅伯斯庇爾則是被搬到委員會休息室,任憑他被痛苦折磨一整夜,直到黎明來臨。

    到了早上十點左右,總算有醫生前來急救,但醫生的任務是「讓他能活到死刑那一刻為止」。接著,羅伯斯庇爾又被轉送到監獄,經過形式化的訊問之後,在傍晚六點押送前往刑場。

    羅伯斯庇爾搭乘的載貨馬車通過雅各賓黨的總部前,一路駛往設置斷頭台的革命廣場。他的下巴流血不止,襯衫胸口早已被鮮血染紅,襯衫無法吸收的血液,則是滴落、浸濕他的鞋襪。死刑執行宮彷佛要加重他的苦難似的,用力的扯下羅伯斯庇爾下巴的繃帶,他的呻吟中充滿了痛楚。

    這不就是兩個月前,舉辦「最高主宰」慶典時,遊行隊伍走過的路徑嗎?

    在民眾大聲咆哮「打倒暴君!」的吼叫聲中,三十六歲的羅伯斯庇爾以革命殉道者之姿,死在斷頭台的鍘刀之下。

    翌日、還有翌日的翌日,總計有一百零八人為了表現他們對羅伯斯庇爾的忠誠,付出生命做為代價。

    這就是法國大革命曆史上最為有名的「熱月事件」始末。

    俊美的激進革命家——聖茹斯特

    發自冷酷嘴角的激進言論

    一七九二年十一月,想要剝去國王路易十六世的神聖外衣、以凡人路易-卡佩身分受審的雅各賓黨,和極力想要保住國王性命的吉倫特派,在議會中層開了激烈的辯論。

    這時,議會出現了一張新而孔,這人年僅二十五歲,中等身材,有著一頭棕黃的頭發,他的皮膚蒼白,眉毛如同柳葉,嘴唇行感迷人,長相簡直像是女人一般秀氣。

    聖茹斯特走上講台,以沈穩的態度睥睨台下的前輩議員們,他一開口,就說出這樣的話:

    「國王的不可侵犯地位已經消滅,因此,國王必須盡速接受審判,並且以國民公敵的身分接受死刑判起。」

    這位青澀的年輕人,用冷澈的口吻說出驚人之語,讓台下眾多議員驚嚇的倒抽一口氣。當大家用狐疑的眼光瞪著他時,他又繼續未完的演說:

    「沒有犯罪的人,是不可能當上國王的。」

    基於主權在民的理論,國王沒有經過任何正當程序,就將國家占為已有,所以國王必定是個篡奪者,國王這個身分,本身就代表著罪惡。

    若是按照過去的觀念,路易十六世絕不可能被人當成老百姓一樣送上法庭審判。如果法庭讚同君權神授的觀念,認定國王的地位不可侵犯,就隻好撤銷國王的起訴。可是,如果國王一開始就是不受法律保障的「公敵」,那就隻能判處國王死刑。

    「我絕不接受這兩者之間的模糊地帶。這個人,若不是以國王身分繼續統治國家,就隻能以死謝罪。答案隻有二選一。」

    幾天之後,檢察宮在杜樂麗宮的房間內找到一個秘密櫥櫃,裏麵藏著路易十六世和外國勢力共謀的證據,一切事證都對國王極為不利。

    十二月三日,羅伯斯庇爾也采用了聖茹斯特的辯證理論,他在議會上宣稱,路易十六世曾經是國王,但法國現在已經成為共和國,在共和國體製下,路易十六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項罪惡,為了祖國未來的繁榮發展,路易-卡佩必須處死。

    這就是新銳激進革命家聖茹斯特首次登上政治舞台的過程。有人評論說,如果聖茹斯特活的夠久,必定會成為拿破侖也畏懼的危險政敵。

    「恐怖的大天使」聖茹斯特的生平

    日後被人稱為「恐怖的大天使」、在羅伯斯庇爾的恐怖政治中負超重責大任的聖茹斯特,本名叫做路易-安東尼-裏昂-德-聖-茹斯特。他生於一七六七年,家鄉是法國中部尼威奈省的德西茲。

    他的祖父是租地九十五公頃的大佃農,平日要奉領主之命向小佃農收取租金。父親則加入軍旅,從士官一路擢升到輕騎兵上尉,直到年過五十歲才娶了大地主的女兒瑪麗安為妻。聖茹斯特在三兄妹之中排名老大。

    在法國北部的皮卡爾迪地方的鄉村田野間,聖茹斯特度過了他的幼年時期。在十八歲之前,他都在索瓦森市一所祈禱會教派所辦的宗教學校裏就讀,當時班上同學對他的評價兩極,有人說他親切又善良,也有人說他粗暴又貪玩。

    在放假返鄉的時候,年輕的聖茹斯特認識了村裏一名公證人的女兒泰瑞莎,兩人陷入熱戀,常一同到原野上散步,對女朋友訴說自己想要叱吒文壇的野心,可是,兩人交往的消息一傳開,女孩的父親就強迫女孩跟聖茹斯特分手,然後把女孩許配給了稅吏的兒子。

    對人生自暴自棄的聖茹斯特,幹脆偷了母親珍藏的銀器,獨自跑到巴黎去闖蕩,但流浪的日子沒過幾天,就被憲兵逮捕,送到感化院去管訓。

    但聖茹斯特並沒有就此循規蹈炬,反而更加頑劣,再次逃脫前往巴黎,在皇宮區一帶閑晃,還經常和美豔女演員或娼妓發展一夜情。

    後來,他總算回歸學業,到蘭斯的法律大學修習法律。在大學就讀期間,他常把宿舍的門窗緊閉,在牆上掛上黑布,想象自己被埋在墳墓裏。此外,他也讀了許多盧梭和孟德斯鳩的著作,好不容易總算是畢業了。

    聖茹斯特在這個時期寫了一部長篇猥褻詩《奧爾岡》,他用這句話來形容自己的文學生涯:

    「我已經二十歲了,過去為人荒唐,但今後必定會創作出比這更了不起的作品。」

    這部寓言式的長詩,描述紀元十世紀時,聖斯大主教提爾潘的私生子奧爾岡,在查理曼麾下擔任騎士時的生活,故事中包含了和異教徒交戰、戀愛冒險、甚至到天界去旅行等情節。

    日本文學家澀澤龍彥評論這部作品時說:「這是一位對世界上的不公不義感到氣憤的青年,為了一吐胸中的鬱悶與焦慮,將理想托付在文學中,寫成的虛構奇想物語。」

    《奧爾岡》在巴黎出版時,已經是革命即將爆發的前兩個月,也就是一七八九年五月。當時是以匿名方式發表,出版地還特地政成梵蒂岡,但是這本書還是引起當局注意,開始沒收銷毀書籍、並且對作者發布通緝。

    這時聖茹斯特為了躲避宮府,隻好藏身在巴黎市內的友人家中,過了兩個月,到了七月十四日,暴民攻占巴士底監獄,他的生涯之路也從此改變。

    法國大革命讓聖茹斯特揚棄了過去那種頹廢的生活,決心投身政壇。年僅二十二歲的他,靠著年輕人才有的熱情活力,跳進了革命的漩渦之中。走上革命的舞台

    聖茹斯特在寫信給前輩羅伯斯庇爾時,一開頭就用熱情的字句寫道:「我對您的了解極少,隻知道您成就了一番可以和神跡比擬的非凡功績……」他隨即被拔擢擔任國民衛隊的團長,對自己故鄉的政治問題非常關注。並且在一七九一年寫了一篇名為「法國革命與憲法精神」的論文,在巴黎刊印出版。

    一七九二年,聖茹斯特當選成為國民公會的議員,是議會中最年輕的議員,從此搬到巴黎,在聖德尼街租屋而居。據說這時期他就常去杜普雷家探訪羅伯斯庇爾,不過並沒有留下足以考據的紀錄。

    後來,聖茹斯特在議會上公開演說,主張處死路易十六世,從此在政治舞台上嶄露頭角,一躍成為雅各賓黨的核心勢力——山嶽派羅伯斯庇爾的左右手。翌年一七九三年政府設立公安委員會,聖茹斯特想當然爾也獲選擔任委員。到了七月,羅伯斯庇爾在他和庫東的支持下,揭開了恐怖政治的序幕。

    「人類的心靈是從自然走向暴力、從暴力走向道德。」這是聖茹斯特說過的話。在他的觀念中,人類從自然走向暴力是無法遏止的曆史進程。如果人類想要回複到最理想的自然狀態,在此之前必定要走過暴力的階段,等待邪惡達到顛峰,這就是施行恐怖政治的理由。

    十月,聖茹斯特和同僚盧伯獲得全權任命,外調至萊因軍團,因此出發前往史特拉斯堡。這次外調,盧伯的妻子和妹妹海麗薇也隨行在側,當時十七歲的海麗薇其實已經和聖茹斯特訂婚了。

    他們兩人為什麽沒有結婚?這個問題沒有人知道答案。有人說,海麗薇醉心政治,崇拜羅伯斯庇爾,她看到聖茹斯特與羅伯斯庇爾漸行漸遠,就因此和未婚夫有了芥蒂。

    聖茹斯特到任後,看到部隊長期缺乏補給,連吃都吃不飽,淒慘至極,他決心徹底整頓軍紀,於是對史符拉斯堡市政府下達了一道命令:

    「一萬名士兵都打赤腳沒鞋子穿,你們現在就去把史持拉斯堡所有貴族的靴子都拔下來,在明天早上十點之前,將一萬雙靴子送到司令部。」

    「向史待拉斯堡的所有市民征調外套,明天入夜以前就送到共和國的倉庫內!」

    此外,他還向富裕階層的市民強製借款九百萬法郎,並且嚴厲徹查偽鈔、糾舉不法賄賂的商人。

    聖茹斯待身穿藍色外套、頭戴著插了長羽毛的帽子、腰上掛著長劍,他毫不理會軍隊司令官蔑視他的眼神,毅然決然的說道:

    「有我們專注於部隊的管理,從此部隊長官無須擔憂其它問題,隻要專注於打勝仗就行了。所有官兵都應該全心投入,為即將來到的勝利做準備。」

    在他的指導下,軍隊果然恢複了士氣,經過一個冬季的鑒戰,奧許將軍率領的法軍終於達成攻擊任務,也扭轉了局勢,間接帶來來年弗勒呂戰役的大勝利。

    聖茹斯特以他異於常人的充沛精力,解除了敵軍的壓力,也挽救了祖國的危機。

    聖茹斯特另一件政治生涯的功績,是他推動的「風月(Ventose)法令」,這個法令的目的是沒收反革命份子的財產,平均分配給貧民。

    聖茹斯特如此解釋這道法令:

    「革命引導我們得到以下的原則。國家的敵人不能擁有財富。(略)愛國者的財產是神聖的,但陰謀者的財產應當歸屬於貧民。(略)為了打倒所有與革命為敵的人,必須瓦解他們的經濟基礎,均分給愛國者。」

    另外,「雖然政治麵已經達成革命,但社會現況尚未完全吸收革命精髓。(略)為了造就穩定的共和製度,政府不應受到個人或英雄所支配。(略)製度、法律、不屈不撓的正義,這些至高無上的原則不應受到個人私心影響。直到實現這個目標,革命才真正算是成功。」

    這樣的言論,不僅僅是要獲得貧農階級的選票支持,也讓許多佃農取得了屬於自己的土地,如此一來,也就達成了羅伯斯庇爾派的社會理念——「人不必從屬於任何人。也能生存下去。」

    決定命運的演說

    可是,在聖茹斯特人生後期,他與羅伯斯庇爾之間的意見歧異越來越大。因為恐怖政治失敗了,靠著斷頭台來建設理想共和國的構想,顯然不被人民所接受。

    「革命凍結了。所有理想都衰微了。隻剩下策動者紛紛戴上紅帽子。」

    即使如此,聖茹斯特還是認真的調停羅伯斯庇爾與反羅伯斯庇爾派。他認為,就算是裝裝樣子,也要擺出願意妥協的態度,這樣才方便推動自己的理念。

    但是羅伯斯庇爾並不這樣想,他毫不讓步、也不願妥協,一味的朝自己的信念猛衝。他不接受隻揭發幾人的罪行、然後拉攏其它三百名議員這樣的懷柔手段。

    熱月九日(七月二十七日),聖茹斯特穿著淺黃色襯衫、白色背心、淺灰色半長褲,站上了議會的講台。

    他知道今天的演說,將會決定自己和同黨同誌的命運。前一天晚上,他熬夜寫好了演講稿。這份演講稿一方麵要袒護羅伯斯庇爾、卻也否定獨裁體製,要求雙方都提出妥協可行的方案。這就是聖茹斯特要扮演的角色,而且,他決心賭上性命去達成任務。

    有人認為,如果聖茹斯特當天能夠完成他的演說,就能終結羅伯斯庇爾的時代,開啟聖茹斯特的時代。可是,他的演講被打斷了,他隻能愕然的站在講台上,看著議事廳被吵嚷聲所吞沒。

    聖茹斯特很久以前就曾預感到自己無法安享晚年,從他後期的論文,我們可以一窺他對生死的見解。

    「墳墓啊,我渴望你如同渴望天賜恩惠。那危害祖國與人類的犯罪,竟然不會受到任何懲罰,這樣不公的事我已經看了太多太多。」

    從他被國民公會逮捕、宣判死刑、到送上斷頭台為止,聖茹斯特都堅持保持沉默。這段時間裏他內心在想什麽?沒有人能猜得到。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卡謬談到聖茹斯特時,是這樣形容的:「他是因為他所熱愛的原則而死。」

    後來,人們在聖茹斯特的筆記本裏發現了這樣一段話:

    「我輕視這組成了我、正在說話中的這個塵埃(肉體)。人們可以迫害或殺死這個塵埃。可是,那個我經曆了數個世紀才造就的獨立生命,是不可能被任何人所奪走的。」

    聖茹斯特夢想著,那些因為科技發達而墮落的民眾,能夠再度回歸古典的道德狀態。人們要回歸黃金時代,藉由共和國讓古羅馬和斯巴達重生。

    他用自己的生命去追尋這樣的共和國理念,當夢想崩解時,他也命運與共,為此而死。

    年輕又孤傲的革命家,生涯如同火花一般短暫。在如此短暫的生命中,充滿了激昂、真摯以及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