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感覺有什麽東西窸窸窣窣在耳邊響起。
    高飛一個激靈直接翻身坐了起來，順手就要去抓放在身邊的撬棍，但抓了個空。
    身上的淤青和手上的傷口被牽動，疼得他齜牙咧嘴。
    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沒有待在隊伍裏，更不是遇到了夜間的緊急情況，武器和背包都已經遺失，他現在寄人籬下，在一間逼仄但還算安全的小屋中。
    睜開朦朧睡眼，高飛發現稻草堆裏多了個人，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手中端著一盞土製油燈，燈光一跳一跳的，仿佛隨時會有火焰跳進身下的稻草裏，把整個房子燒起來。
    他的臉色在油燈一閃一閃的光芒中看不太清楚，呈現出一種似乎不是很健康的顏色，那種感覺，不太像是活人。
    他用一種欣賞器物般的眼神看著高飛，雙唇緊抿，但是眼帶笑意，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高飛感覺有些瘮人，往後縮了一下。
    “大……大哥，你是人是鬼啊？”高飛的嗓音沙啞中帶著哆嗦，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成天說些鬼鬼神神的事情，真遇到了，心中還是很忐忑的，高飛隻恨自己沒有學點掐訣念咒的本事，好在這個時候能夠對眼前的男人念出“大威天龍”之類的東西來。
    男人笑眯眯跟著高飛移動了一下，幾乎要貼到高飛臉上去了。
    高飛立刻投降：“我錯了大哥，我錯了，我給你燒紙，你要多少我都給你燒！你別再貼著我了，你去找我朋友吧，你去找老江，他無神論者，真的……你要是找到他了，告訴他我在哪兒……”
    高飛說得有些顛三倒四，舌頭像是剛剛被馴服的一樣不聽話，明明不想提別的，偏偏老江的名字就像是自己自然而然蹦出來的一樣。
    男人繼續笑眯眯盯著他，但這次明顯笑得更誇張更像個活人了。
    “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啊……”高飛就差翻身起來跪下給男人磕個頭了。
    “你從哪兒來？”男人問。
    他的嗓音聽起來很正常，語氣也很正常，這下高飛能確定眼前的是個人了。
    並且高飛突然反應過來，這要是個鬼，還他娘的舉著個油燈幹啥？隻有人才會需要這玩意兒照明。
    “我從哪兒來？”高飛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撓了撓有些發癢的頭部，“這事說來話長……不過大哥你能把油燈拿遠一點嗎，我怕燈油滴到我身上啊，這玩意兒能給人燙個大泡！還有，你是咋想到在滿屋稻草堆裏點個油燈的，你也不怕打翻了給我倆燒成乳豬！”
    男人沒有回答，倒是把油燈拿遠了些，並且清理出一塊沒有稻草的水泥地，把油燈放在了地上。
    高飛很滿意，便繼續說道：“大哥，是你救了我？我……我叫秦牧陽，你叫我小秦就行，你呢，怎麽稱呼？”
    “隨便。”男人回答，“你愛怎麽叫我都行，名字這東西現在沒用了，這裏就你和我兩個人，你就是不叫我，我也知道你是在跟我說話，你總不能對著空氣講話吧？”
    嗯，我有時候就會對著空氣講話。高飛在心中說道，嘴裏卻連連附和：“是是是，大哥你說的有道理。”
    男人的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容，似乎在壓抑自己快要爆發的什麽感情一樣，在努力裝作正常。
    他突然從身後掏出來一個大土碗，裏麵裝著一些黑乎乎的什麽東西，散發著熟悉的氣味——搗碎的草藥的氣味！
    看來不是給我端了一碗飯，而是要給我換藥。高飛心想。
    緊接著，高飛看到他從身後又摸了一下，摸出來一截破布條。
    知道這一截破布條一會兒要用來給自己包紮傷口，高飛多看了兩眼，發現還算比較幹淨，就沒做聲。
    他伸長了脖子往男人身後瞅，看到男人身後放了一個竹編的籃子，籃子裏似乎還有別的什麽東西。
    但一切都籠罩在了油燈的陰影裏，就算是有5.0的眼睛，高飛還是啥都沒看清。
    男人繼續沉默著對高飛伸出了一隻手，高飛心領神會也沒有說話，將受傷的左手伸了出來。
    男人似乎沒有發現包在上麵的布條已經換過了，很快解下之前高飛自己包上去的布，又把敷在上麵的草藥弄下來啪一下扔進了牆角的木桶裏。
    高飛連忙把眼睛湊上去想看看傷口到底怎麽樣了，但他根本看不清，男人已經迅速將碗裏新搗的草藥敷了上去。
    立刻，高飛感覺到傷口處一陣清涼，十分舒適，幾乎完全沒有痛感。
    自己截肢好像真的沒那麽難受，也不知道老秦當時咋表現得好像要死了一樣。
    還有賀強那小子，當時就切了點手指頭，怎麽要死要活的？
    自己可是切了兩根手指頭一小塊手掌肉！
    這個牛批以後可得好好跟秦牧陽他們吹吹！
    不過，自己還有見到秦牧陽他們的可能嗎？
    想到秦牧陽，高飛的情緒變得低落，他不知道老秦是不是醒來了，是不是還活著，而他們得知自己失蹤的消息又會怎樣？
    以高飛對隊伍的了解，他們肯定會回來找他，但找不到的話，應該會認為自己死了吧……
    那種情況，不死才怪了，自己能夠活下來，全靠走狗屎運……
    思緒就這麽飄走了，等回過神來，傷口已經快處理好。
    男人的動作很快，似乎經常這樣處理傷口。
    但布條還是綁得歪七扭八，沒有周也教的那麽好看和有用，不過也還好，能夠兜住那些草藥不漏出來。
    在沉默中完成了這件事之後，男人似乎根本就沒有覺得不適，而是轉身又從筐子裏摸出別的東西來。
    一碗麵條和一個搪瓷杯。
    “吃！”男人把麵碗塞進高飛手裏，又把搪瓷杯放在地上。
    杯子裏是滿滿一杯清水。
    沒有再說什麽，男人站起身就走。
    “大哥，謝謝啊。”高飛被感動到了，“這大晚上的你不留下來睡覺，你去哪兒啊？”
    男人腳步沒停，也沒回頭：“誰在這兒睡？隔壁有床！你記得滅燈，別把自己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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