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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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仙長,有沒有興趣和我們黎陽城合作?”徐大人叫住了武百泉,看著他沉默的背影,歎道:“如今國事艱難,又有強敵窺伺,我們應當同仇敵愾,攻克難關。”

    武百泉沒有轉身,他有些興致缺缺地回答道:“我不在乎所謂的大局,我隻在乎我的親人和朋友!如果徐大人還是要一意孤行的話,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覆巢之下無完卵,武仙長,現在覆天軍勢大,饒是偶然掙得一絲喘息之機,卻難保前路,”徐大人繼續道,“而且,您兩位長輩的事,並不是我一人可以做決定,起碼,需要讓民眾看到修士的誠意。”

    “什麽意思?”

    徐大人笑了,他為官數十載,看人自然是有一套的,武百泉這樣的年輕修士,空長力氣不長腦子,隻需要輕輕“撥弄”些許,便可收入囊中。

    “我想,諸位修士可以憑借自己在黎陽城的聲望,來平息民憤,比如,幫助我黎陽城在三迤府坐穩頭把交椅。”

    “你這是把事情都扔給了我們?”武百泉渾身靈力激蕩,幾欲動手。

    徐大人卻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一飲一啄自有因果,縱使我能夠力排眾議,將二位修士救下又如何,強權可堵不住悠悠眾口,你們難道要像之前那樣,殺掉全城百姓?”

    “你在威脅我?”

    “是也不是,”徐大人道,“我隻是在提醒仙長,莫要忘記何為正道。”

    房中突然狂風大作,無數紙張被吹起,散作漫天飛雪。

    風靜了。

    隻有幾聲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咯咯聲,以及桌椅翻倒的悶響。

    “正道就活該被你這種人威脅?”武百泉單手掐住徐大人的脖子,將他提至空中,看著他麵目可憎的模樣,他心中前所未有的狂躁,“你的生死隻不過在我一念之間,信不信,我現在就能殺了你。”

    徐大人幾近昏迷,但聽到武百泉的話後,他竟笑了。

    武百泉怒道:“你笑什麽!”

    “咳咳……我笑……”徐大人強忍著窒息的痛苦,繼續刺激武百泉,“你沒得選。”

    風停了。

    徐大人摔倒在地,被聞訊趕來的家丁扶起。

    而房中,再無第二人。

    ……

    江寧城中,曾經繁華如織的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行走,隻剩下覆滿青苔的黃銅管道,被廢棄在叢生的雜草之間。

    兩年前,江寧遭受大難,不僅出現了一名瘋狂的殺人犯,還下了場能夠腐蝕一切的“酸雨”,再之後,山海書院也似乎出了事,宣布停止機械服務,同時不再研究機械技術,而失去了理派的書院,就好像人少了一條腿一樣,再也不是完整的了。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江寧也許還不至於像現在這般蕭條。

    讓無數江寧人搬離江寧的,其實是因為大玄皇朝頒布的法令。

    兩年前,老皇帝還在位時,在酸雨平息後的一個月內,接連頒布了數道法令,不僅嚴禁山海書院繼續研發機械技術,還將江寧的稅收提高到了一個常人不能接受的水平。

    反正房子也毀了,朝廷又加稅,倒不如離開江寧,去隔壁城市居住,總而言之,江寧人走的走散的散,很快,整個江寧便成了空城。

    山海書院還是一如既往的書聲琅琅。

    兩年的禁令似乎沒有磨滅還留在書院的夫子與學子的熱情,他們每日還是在韓符韓山長的帶領下,繼續修習著德派的修心之法。

    山海書院似乎在朝廷鬥爭中失寵了,書院出身的官員不再受到皇帝的青睞,也沒有黨派的幫助,許多官員忍受不住冷落,失意辭官歸隱,回到書院教書。

    他們也樂得清閑,每日隻是教書作詩,再在書院後的田地裏種上幾粒瘦米,日子也算過得去。

    直到覆天軍的出現和老皇帝的意外死亡。

    讀書人一生追求無非四件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滿腔愛國熱情的他們,自然看不得“前朝餘孽”的出現,恨不得立刻投筆從戎,為大玄拋頭顱灑熱血。

    卻不曾想,陸秀弘竟以“叛黨”之名,抓走了在到處宣揚反抗覆天軍的學子,並嚴刑拷打,直到,再無一人膽敢提及“反抗”一詞。

    就這樣,滿腔熱血徹底寒涼,書院再次回到了平靜的生活中。

    “老韓!你又悔棋!一把年紀了,真是不知羞。”某人情緒激動地蹲在蒲團上,指著韓符的鼻子大罵。

    才過去了兩年,韓符原本滿頭的烏發便已半白,他嗬嗬一笑,撫摸著自己蓄起的胡須,搖頭笑道:“明明是你悔棋在先,現在下不過我了,又開始倒打一耙。”

    “不算不算!這局不算!咱們再殺一盤!”

    正當兩個老小孩唇槍舌劍之時,侍者在門口通報道:“二位先生,門外有人求見,說是,故人。”

    “故人?”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韓符急道:“此人還說了什麽?”

    “啊,有的,他還說了兩個名字,安菱和林漁舟。”

    “咚!”

    棋盤瞬間被掀翻,黑白棋子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盤般滾落在草綠色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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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汲打著赤膊,背負荊條,單手執弟子禮節跪在書院門口,縱使耳旁傳來奚落嘲弄之聲也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端正地跪在那裏,緊盯著關閉的大門。

    過了不知道多久,大門終於出現了一道縫隙,四隻腳一起邁出了門檻,來到了林汲的麵前。

    “你……”韓符雙手顫抖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弟子……林漁舟不孝,時隔兩年,前來負荊請罪,望先生重責。”

    “安菱呢!怎麽隻有你一個人!”韓符身旁的另一人左看右看,卻都沒看到帶劍女子的身影,連忙問道。

    林汲閉了閉眼,深深跪倒在地,額頭貼著磚塊,輕聲道:“求先生們救救她,救救黎陽城,救救這個世道。”

    ……

    林汲有些尷尬地穿上衣服,他隻知道書院夫子心善,應該不會如何怪罪他,卻沒想到竟在書院中引起了轟動。

    在他被引入書院,並將黎陽城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大家後,眾人瞬間變成了點燃的炮仗,扔棋子的扔棋子,撕詩稿的撕詩稿,紛紛揚言要與新月教抵抗到底。

    “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無福!必須搗毀這樣的邪教,還天下以風正氣清!”

    “學兄此言在理!我輩讀書人,怎可日日沉迷雅樂,棄天下於不顧!”

    韓符長歎一聲,站起身止住了眾人的義憤填膺:“大家先出去吧,我要單獨和漁舟……林先生說些話。”

    林汲穿著山海書院的學子袍,跪在殿中。

    “孩子,你快起來吧,不要跪。”韓符看著林汲又跪在了他們麵前,心頭一酸,林漁舟啊林漁舟,我原以為你和山海書院有緣無分,為何又回來了……

    林汲聽到韓符的話,眼眶瞬間紅了,他咚咚咚地給韓符磕了三個響頭,趴伏在地抽泣道:“弟子不孝,感念師恩多年,卻因凡塵桎梏無法前來請罪,求先生責罰。”

    “你……這……”韓符真的手足無措了,他之前聽安菱說,林漁舟其實是仙門天穹宗的弟子,甚至還是他們的未來宗主,於情於理,他都不應該如此卑微,更何況……

    韓符旁邊的人沉聲怒道:“給我站起來!山海書院從來以學識論英雄,何時需要跪來跪去!”

    “師兄,別生氣啊……”“閉嘴!”

    林汲直起身,目視著兩人,他在看到教導他詩書禮儀的老師韓符,現在已是半頭銀白,眼淚終於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他從前從未見過長輩衰老,哪怕是他的師父,修真界第一人的天璿元君也從來沒有展現出絲毫老態,這,這才兩年而已,韓夫子為何,已經這般老了?

    “念在你有迷途知返之意,此事以後不必再提。”那人說道,林汲望向那人,此人約莫四十歲上下,頭戴綸巾神采奕奕,一眼便知,此人絕對心有韜略,但他的眼睛卻好像有些問題,眼珠沒有辦法完全聚焦,還有點透明感。

    這名夫子是?

    “韓符,你速速點齊通曉岐黃與經緯之人,與我一同前往黎陽!”

    “我的大姐和徒弟,可不能出事。”

    “嗯,我現在就去,老劉你也別太擔心了,一定會沒事的。”

    林汲終於明白了為何此人在山海書院的地位如此之高,甚至隱隱還在韓符之上。

    原來,他竟是安菱的二師父,東海三仙之一的劉霞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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