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問楊晉一道“這些妖王仍未認降麽？”
    楊晉一點點頭，道“晚輩適才說讓他與我簽訂血盟，也隻是想套他的話，若是大師和駱大俠認為它再無利用價值，晚輩便找機會將他消滅。”他表情嚴肅，“當日在東海，此妖屠戮生靈，殺人無數，連那繈褓中的嬰孩也慘遭毒手，淒慘景象如煉獄一般，實在慘絕人寰。”
    淨德、淨心聞言麵色均是一沉，遙想昔日萬妖山妖禍，整個中原幾乎淪為人間地獄，淒慘可怖的景狀遍野盡是，他們見得還少嗎？
    空明沉默一陣，道“暫且留他一命。如今聚義山情勢告急，幾位還需盡快趕往聚義山援手。”
    莫崖忽然對楊晉一小聲道“師弟，駱前輩那封信……”
    楊晉一想了想，對空明抱拳道“還請前輩先將法玄寺幾位高僧妥善安置！”
    空明欣然答應，領著他們去到寺院北麵一片占地極廣的塔林。
    塔林中，硬針鬆樹筆直挺拔，數量雖說稀稀落落，但株株針葉繁茂，蒼翠如玉；百十餘座一人多高的石塔聳立其中，塔前青煙嫋嫋，均是今日一早負責守衛塔林的弟子供奉的香火。
    拿著掃帚埋頭打掃的弟子見空明領人前來，紛紛立掌施禮，空明讓他們中的一位師兄喊來十來個人，待得楊晉一使出破界浮屠，眾人先後將裏麵十七位高僧的法體抬出，尤其想到慧悟曾以一縷執念傳法楊晉一時，空明又與三位淨字輩弟子共同給十七位法玄寺同門誦了《藏菩薩本願經》，以幫助他們的靈魂脫離苦海，獲得解脫?。
    這場法事一直持續到下午，十七位高僧的法體方才徹底安葬，供奉上了香火後，楊晉一便與這十七位高僧一一叩別。
    與空明他們回到寮院時，他想到空明一直以來幫助過他的一切，內心感激之情再難抑製，撲通一聲叩跪在空明腳下，高聲道“前輩大恩大德，晚輩……晚輩縱是粉身碎骨也難相報！”
    “無需多禮，老衲幫你，也從沒想過要你回報。”空明含笑點頭，將他從地上攙扶起來，又看了眼莫崖，問二人道“先前你們說什麽書信，不知又是何事？”
    楊晉一當下將駱欽的親筆信交給空明。後者展開書信，越看眉頭凝得越緊，半晌，他沉著聲音對淨德道“你和淨心去聚義山，”看著莫崖幾人，“各位就請隨他們一同前去。”又看著淨明，沉聲道“你馬上回後山，繼續看著淨空，這次聚義山一事，你和他就不必去了。”
    善遠問道“師父，那我呢？”
    “你和我晚些過去。”
    善遠應聲道是。
    長珀幾人知道楊晉一情況特殊，不敢再作打攪，對他囑咐一番後，便和淨德、淨心二位高僧動身離開。
    待院中就剩下空明、善遠和楊晉一三人，後者這才開口問道“前輩，我體內的……”
    話未說完，空明忽然抬手示意他噤聲。
    楊晉一心頭不解，空明領著他往院外走。
    三人走過重重院落，來到方丈院，進到一間陳設樸素的寬屋，空明讓善遠取來筆墨紙硯，便在房內的矮方木桌上攤開紙書寫起來。
    “‘別開口說話’？”
    楊晉一看著紙麵上的五個字，心中奇怪。
    “‘收心斂神，入定後識海中見。’”
    看到這幾個字，楊晉一心中更覺困惑，暗想神識乃是修真者禁忌所在，大師要和我在神識中相見，他如何進得來我的識海？看了眼旁邊的善遠，後者示意他放心，忐忑之際，依言照做，盤坐在石桌旁的地上，迅速入了定。
    “不許任何人來打攪。”
    善遠領命後退出房間，拉上房門，守在門外。
    空明盤坐在楊晉一麵前，抬起右臂，探出食指，那如枯枝般細長的指頭輕輕地點在了楊晉一的眉心。
    識海中，楊晉一的神識懸浮在虛空，身遭盡是一篇篇如山丘般大小的巨幅經頁，上麵密密麻麻記述著各種經文秘籍，有劍宗的，也有法玄寺的，還有清虛宮的那部混元劍經——這裏是唯一隻屬於他一個人的空間，任何人未經允許，都無法靠近這裏。
    這浩瀚的識海無邊無際，環顧四周，忽然發現遠處一抹金光閃過，正要去仔細看，忽覺一陣頭暈，眼前的虛空中出現了一個灰色的旋渦，下一刻，空明的身影自那漩渦中飛了進來，與此同時，那突如其來的眩暈感也隨之消失不見。
    “前輩！”
    空明飛抵近前，或是為了避嫌，並不四下張望，低垂著眼瞼，道“為了不打草驚蛇，老衲隻有出此下策，還望賢師侄見諒。”
    楊晉一有些不解地問道“您過去曾說，要想順利進入一個人的識海並非易事，為何大師又能……”
    “阿彌陀佛。”空明麵色羞愧，歎道“隻怪老衲縱容劣徒，讓他創出了這般邪門功法。”
    “啊？此話怎講？”
    “此法乃劣徒淨空所創。數月前，老衲無意間在後山禪洞裏發現鑿刻在石壁上的這套法門的秘訣。起先，老衲並未察覺有什麽奇怪，還道這劣徒天賦異稟，又在自創法門，潛心研讀後，發現竟是一種潛入他人識海的邪功！”他忍不住搖頭歎息，“老衲質問他為何修煉此法？畢竟過去二十多年間，中原武林各門各派均有弟子遭人強闖識海，而不得不自毀識海而亡。倘若讓人知道我般若寺存在有這麽一種邪門功夫，江湖人該要如何看待我們？”
    “一人兼修兩派功法已是江湖大忌，淨空創出此法，遲早都會犯下大錯。”空明抬起頭，看著楊晉一，繼續道“當年你那師叔葉萬池被我們幾派死死相逼，葉宗主無奈之下廢其修為，將他逐出了劍宗，誰曾想如今世風日下，當年持反對聲音最大的雲山門，反倒打破這個禁忌，無所不用其極了。”
    “老衲在禪洞中看過訣要後，忍不住嚐試了一番，不料竟就成功試成，再想忘記，已然不能，實在是罪過。”
    “前輩莫要自責。您的為人晚輩深信不疑，當年在龍崖窟上，晚輩將青龍原經放在您與王老二位麵前，兩位都不每曾翻看過一眼，縱是修成此法，也不至去偷學他人之法。再說，晚輩所學的法玄寺真經，經慧悟師叔的同意，他倒是希望我能將法玄寺的衣缽繼續傳承下去。倘若前輩不介意，這裏的所有經文，還請您隨意觀摩。”
    “阿彌陀佛。”空明萬分欣慰，慈愛的目光盯著楊晉一許久許久，才道“孩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無。往後在外行走，切記不能如今日這般率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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