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雨，似乎變小了些。
    眾人紛紛心生喜悅，激動地開門魚貫而出，外麵群眾的歡呼聲也隨之傳進他們耳中。
    “太好了，雨小了！”
    “希望一會兒就停，不要再繼續下下去了！”
    “是啊是啊，不然不知道該怎麽辦。”
    “老天保佑……”
    沈嘉楠一行相視而笑，看著站在水裏歡呼的眾人，高高懸著的心，不由輕輕放下一些。
    大家熱鬧片刻，又各回各位，繼續休整，隨著時間推移，雨勢果然如他們祈禱的那般，逐漸減弱。
    到晚上七點來鍾，原先的瓢潑大雨已經變成了毛毛細雨。
    夜幕低垂，翻湧的鉛雲壓在泛著冷光的渾濁水麵上，令整個世界都散發著一股沉寂的窒息感。
    大家集中站到了村委的二樓上，默默眺望著水天交界處，紛紛期盼著洪水早日退去。
    而此時，在另一邊，被困在加水站的小六一行，看著漸漸變小的雨勢，也終於鬆了口氣。
    前一日，他們帶著在下雨之前，與莫琛共同準備好的四車賑災物資和兩萬現金，毅然決然地奔赴災區。
    怎知車隊才開出廈市，就下起了連天大雨，當時，大家為了早點兒到達災區，也沒多想，就頂著大雨繼續前行。
    結果到了加水站附近，雨勢就大得仿佛收不住一般，鋪天蓋地地傾瀉而下，震天的雷鳴，伴隨著雨打萬物的聲響，在他們耳畔起起伏伏。
    大夥兒驚恐不已，連忙將車開進加水站，與老板協商一番，付了點錢後，就暫時在他家安頓下來，想等到雨停之後再走。
    隻是隨著時間推移，雨勢不僅沒有減弱，反而越下越大，最終導致洪水泛濫。
    而到今天中午，老板家一樓已經被洪水倒灌進來 ，大家急得連忙下樓幫忙清理積水，隻是忙活了好一陣都不見效果，積水反而越來越深。
    就在他們以為，按照如此趨勢下去，一樓可能要被徹底淹沒之時，外麵的雨勢居然慢慢開始減弱，並一直持續著，最終變成了這會兒的綿綿細雨。
    小六站在二樓窗口，眺望著夜幕中的一片汪洋，對著身旁的莫廉說。
    “明天再待一天，看看洪水清退的情況如何，如果道路積水不妨礙車輛通行，我們就即刻出發，若是不行，就還得再等等。”
    莫廉點頭讚同，“沿海地區的城鎮靠近大海，有天然的排水優勢。
    再加上比之內陸城市更加先進發達的排水係統，隻要不再繼續下雨，洪水很快就能退去。”
    “嗯。”
    小六應了一聲，轉頭看向或坐，或站在角落的眾人，衝他們擺了擺手， “都去睡吧，這兩天辛苦大家了。”
    “好。”
    眾人紛紛起身，“六哥，你和莫廉，林俊也早點兒休息。”
    老板家房間不夠，大家都是擠著睡，這個房間最小，就分給了他們三個。
    “行。”
    小六笑著再次頷首，旋即上前送大家離開，隨手關上門，便走過來看著已經開始“釣魚”，抬手拍拍他的腦袋。
    “去，床上睡去，別一會兒摔地上將牙給磕了。”
    “哦。”
    少年伸手揉揉眼睛，便起身晃晃蕩蕩地走到床邊一頭栽進了被窩裏，鞋都沒脫就打起了呼嚕。
    小六與莫廉不由對視一眼，繼而無奈失笑，隨即一同上前給他脫了鞋，將人推進裏側，兩人便關了燈，跟著和衣躺到床上快睡了過去。
    屋內漸漸安靜下來，隻餘三人的呼吸聲在起起伏伏，窗外綿綿細雨，淅淅瀝瀝地灑落在水裏，濺起陣陣漣漪。
    又在不久之後，雨滴驟然變得密集，自九天之上，重重地砸下，將天幕下的汪洋瞬間驚醒，好似一鍋沸水……
    ————
    廈市這邊暴雨成災，京市卻終日都是豔陽高照，但，顧鈺和鍾寧此刻的心情，卻如陰霾籠罩般，沉重而壓抑。
    沈嘉楠和陳明從離京之日起，但凡途經任何城鎮，都會打電話回來報平安，可是從五天前開始，他們就再也沒有接到過兩人的電話。
    二人不由慌亂起來，正準備派人打聽一番，劉正軍就急匆匆地跑來說，廈市那邊有部分地區前不久才被台風侵襲，緊接著，又開始強降暴雨。
    而在下雨之前，沈嘉楠和陳明才帶著賑災物資去了災區，現在根本聯係不上他們。
    兩人聞言，頓感五雷轟頂，臉上血色盡數退去。
    “不行。”
    顧鈺猛站起來，哆嗦著嘴道，“我要去找嘉楠，我不能放他一個人在那裏。”
    “我和你去。”
    鍾寧跟著氣，一把拽住他臂膀，神色堅定地說，“我也要去找陳明。”
    “好。”
    顧鈺沉臉點頭，旋即看向欲言又止地劉正軍，開口急切問道，“爺爺，現在那邊是個什麽情況？您給我大概講講，讓我和鍾寧心裏也好有個底。”
    劉正軍聞言，張了張嘴，隨後歎了口氣，便道，“暴雨連著下了好幾天，整個城市的路麵積水深度已至成人大腿以上，就更不用說那些地勢稍低的沿海漁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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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幾個小時前，有消息傳來說那邊雨勢已經變小，並有停歇的趨勢，但誰也不知道天氣會不會繼續抽風。
    畢竟發生台風侵襲後，會有間歇性，陣性降雨。前天就是這樣，當日下午才見停了，半夜又下大了起來，直到今天中午，雨勢才降下去。
    但即便是這樣，洪水水位已經暴漲，如此，你們就是到了廈市附近，也無法抵達嘉楠他們所在的……位置。”
    “那我不管，總之我不能讓我家阿明一個人待在那裏。”
    鍾寧沒等他說完，就激動揚聲，眼尾有些泛紅，“從阿明跟了我那天起，我就說過，我要對他好，把他捧在手心裏疼，不會再讓他獨自麵對任何危難時刻。”
    “我亦是。”
    顧鈺”白”了眼和他搶白的好兄弟，繼而看著老人哽咽道，“爺爺，您也別勸了，我和鍾寧是什麽樣的性格，您很清楚。
    嘉楠和陳明是我們各自的寶貝，哪怕他們有獨自麵對危險的能力，我倆也不會眼看著不管。
    尤其是在這樣可怕的天災麵前，人類如此渺小，我們又怎麽可能不去陪在他們身邊？”
    顧鈺說話的聲音很輕，但那些字字句句，卻如重錘般砸在了老人心上，痛得他腳下踉蹌了下，差點兒摔倒在地。
    嚇得二人連忙伸手扶住他，“爺爺……”
    “沒事。”
    老人搖了搖頭，繼而紅著一雙渾濁的眼眸看著兩人，顫聲說道。
    “爺爺知道你們擔心嘉楠和陳明，爺爺也擔心他們，可是孩子……”
    老人雙唇哆嗦了下，“那邊現在洪災泛濫……你們兩個也是我的孫子，我也怕你們這一去就遇到危險，被困在那裏。
    到時候，到時候你們彼此見不著，爺爺又找不著你們。”
    老人有些委屈地看著二人，不自覺攥緊雙手，淩空用力向下晃了晃，“那，那可怎麽辦呐……”
    “爺爺……”
    顧鈺看著老人染上水汽的雙眼，喉頭滾動數下，“我和鍾寧會照顧好自己，也會找到嘉楠和陳明，更會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市，繼續孝順您，決不食言。”
    鍾寧跟著點頭，神色堅定地看著老人，無聲表明他的態度。
    劉正軍無奈閉了閉眼，隻能妥協，“好，好，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全須全尾地回來。”
    “嗯，我們答應您。”
    顧鈺緊了緊握著老人的手，旋即示意鍾寧和他將人扶到沙發前坐下，這才把對方的j員叫進來，請其將劉正軍送回去休息。
    而他倆，則是將手裏的工作快速安排好，並與家裏和親近的人知會了一聲。
    順便將兒子暫時帶到顧家，讓家裏人幫著照看，同時請李明達和林燕青兩位老人為他們向學校說明情況。
    畢竟開學迫在眉睫，他們又不能準時入學，怎麽也得給學校說一聲才好。
    事情安排好後，二人就帶著足夠的人手，以及下麵人幫著準備的賑災物資，迅速趕往廈市。
    隊伍出了京市，直接上了國道，一路除了加油，上廁所，更換駕駛員和必要的車輛檢修，基本沒停下來過。
    因而行駛時間直接縮短了大半，不過幾天，大家就順利抵達廈市附近。
    而在這期間，如劉正軍所說，小雨再次轉暴雨，連著下了三天未停，廈市地區整體水位再次拔高。
    好在，大雨下了三天之後，雨勢又急轉而下，並逐漸停了下來，等到他們抵達之日，都沒再突降暴雨，並有轉晴之勢。
    顧鈺一行紛紛下車，見水岸邊人流如織，各色車輛擠作一團，部隊的軍人同誌和各類救災人員，正在維持秩序，幫忙轉移災民，傷員。
    而更遠的水麵上，十幾艘木船都擠滿了男女老少，正隨波逐流，朝著這個方向而來。
    顧鈺與鍾寧對視一眼，連忙帶著人快走過去，找了個救災人員打聽情況。
    對方聽說他們要去災區中心，連忙擺手，厲聲阻止他們。
    “別去別去，那兒前幾天下暴雨導致水位暴漲，部隊已經開船過去將人全部轉移了。
    隻是因為受災麵積較廣，人都安排在了市裏麵的高處，還沒來得及送出來，放心吧。”
    那人伸手拍拍兩人的肩膀，安慰他們道，“轉移的時候很順利，你們的朋友肯定沒事，說不定再等一會兒，你倆就能看到他們。”
    說完，他不等兩人有所回答，就急匆匆走了，二人無奈，忍不住一陣歎息。
    “走吧，先回車裏。”
    顧鈺朝好友揚了揚下巴，轉身朝停車的方向走去，鍾寧連忙跟上，小聲問他。
    “不是要賑災嗎？我們……”
    “噓……”
    顧鈺頓住腳步，抬眸睨他一眼，又看了看後麵，鍾寧雖不知道這人的意思，但也明白，他的暗示定有什麽顧忌。
    便連忙點頭，跟著他走回隊伍所在之地，其他人見二人返回，連忙圍上來問怎麽樣了，顧鈺搖頭，沉臉說道。
    “嘉楠和陳明去的地方已經被淹了，不過人已經被轉移到市裏，現正在一一往外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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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不想等，我想花點兒錢看看能不能租條船進去找找。”
    “我也是這個想法。”
    鍾寧沉聲接過話頭，“那人說人都轉移過來了，可我聽著就覺得懸，他怎麽就敢做這樣的保證。
    雖然我那麽說不對，有些不識好歹，鑽牛角尖，但是，但是……唉呀！”
    他煩躁地猛甩了下手臂，動作幅度大到差點兒打到一旁的方辰，對方連忙躲開，隨後開口勸道。
    “寧哥，你別這樣，陳少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還有沈少。
    他倆都是福厚之人，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從市裏出來，和我們團聚。”
    “嗯。”
    鍾寧悶悶應了一聲，沒再說話，方辰便問顧鈺，接下來要怎辦？是不是真的要想辦法搞船進市裏找人。
    “嗯，要找。”
    顧鈺點頭啟唇，“找船的事兒我和鍾寧去辦就行，一會兒你們把車開到不擋道的地方停著，完了好好守著，別讓人知道裏麵是物資。”
    “為什麽？”
    眾人不解，連還在鬱悶的鍾寧也抬頭看著他，滿眼的疑惑。
    顧鈺左右環顧一眼，見四周沒人，便壓著嗓音解釋道，“如今這一片都遭了災，大家就都是災民。
    我們若把物資拿出來，是不是都得發？要是不發，隻怕要鬧出紛爭。
    可這災民與災民之間，是不一樣的，別的不說，市裏這些人條件本就好些，他們哪怕受災，暫時會過得困難。
    但隻要洪水退去，城市恢複動力，他們不管是上班也好，做買賣也罷，總比那些偏遠地區的災民有出路，自然苦不了多久。
    可相比之下，歸瀾灣的人，嘉楠和陳明賑災的那些村子，乃至市轄區內，那些本就落後貧窮的地方村民。
    他們本就沒有多少出路，平日都是靠天吃飯，現又連著被台風，洪災禍害，已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更不要談什麽吃喝用度，若再不多給些支持和幫助，隻怕他們熬不過今年。
    所以，這些物資要發，但我們得留著給那些更需要幫助的人。”
    “還是你想的周到。”
    鍾寧這會兒冷靜下來，才驚覺他竟能想得那麽全麵，而方辰等人，同樣也對顧鈺佩服不已。
    明明一路走來，看著他都是一副焦躁模樣，時時刻刻都在擔心沈少遇到危險，無法冷靜下來，感覺隨時都要暴走的模樣。
    結果，真到了關鍵時刻，人家完全不受影響，該擔心擔心，但也沒耽誤到他對實時局勢，做出精準判斷。
    眾人不得不歎一句“佩服”，彼此交換著著心照不宣的眼神，而後，鍾寧再次揚聲說道。
    “那就按你說的辦，我倆去找船，方辰你們負責守好物資，記住，千萬別讓人發現車裏的秘密。”
    “放心吧寧哥。”
    方辰衝他點頭，“我有分寸。”
    旋即看向顧鈺，正色地說，“顧少，您和寧哥注意安全。”
    “嗯，辛苦你和兄弟們了。”
    顧鈺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隨即不再多言，和鍾寧果斷轉身離去。
    而方辰他們，則是紛紛上車，將車開到了左後方一處偏坡下的背陰處停著。
    這裏相比他們初次停車的地方，地勢要高一些，雖離水岸邊遠，但是視野更加開闊，災民被送出來，他們輕易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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