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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pisode 49

    大灰狼用花言巧語唆使著小紅帽,讓她成為了自己詭計的幫凶。

    於是,輕而易舉地填飽了肚子。

    吃了一個人。真香。又吃了一個人。真香。

    可是……啊,這是怎麽回事啊。

    肚子鼓鼓的,終於,想睡覺了。

    這時,獵人舉起了獵槍——

    Episode 47

    禮堂裏安靜地連針掉在地上都聽得清。

    祈祝用不可思議的眼神仰視著哥哥,涼夜和美赤也麵麵相覷,而作為教誨師的少年則投來懷疑的一瞥。艾可妮特依舊是裝出漠不關心的表情——與其外在相反,代表著某種信賴——看著誓護。

    “……什麽意思?”

    作為所有人的代表,少年教誨師開口了。

    “給我說明下,海蜇。憑剛才的斷片,怎麽證明那女的是無辜的了?”

    誓護曖昧地點了點頭,並不是向著少年,而是向美赤發話。

    “織笠同學。手機,帶著嗎?”

    “啊……沒。之前和挎包……一起丟了……”

    “那麽說,我之前還給你的,那個白色的手機——是紗彩的遺物還是什麽?”

    “……嗯……是。”

    “這樣就清楚了。剛才在天橋斷片會活性化,並不因你是犯人的緣故。而是這個手機見證了那一瞬間。”

    像是吃了一驚,少年聳了聳眉毛。

    “在橋根那裏,你和紗彩同學爭論了些什麽?”

    美赤略微有些躊躇。在她一旁,涼夜呆然地關注著事情的發展。美赤邊窺視著他的表情,邊吞吞吐吐地用自己獨特的語調說起來。

    “那天……我被紗彩叫出去了。紗彩說……已經、決定不練長笛了。因為沒有才華,放棄了……我,嚇了一跳……不能接受……於是,就吵了起來。”

    這時她的臉龐幾乎要流下淚水。

    “明明是最後一次了……和紗彩說話……明明是最後一次……”

    “是從紗彩同學那邊,來的聯絡吧?叫你到天橋附近。”

    “…………”美赤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因為,你是‘依照計劃’被引誘出來的啊。”(譯者注:原文單引號部分作「計畫通り」)

    沒能理解誓護講的是什麽,美赤茫然若失地歪著腦袋。

    “……所以說,到底什麽意思?”

    少年焦躁地站著,從一邊插話進來。

    “快點說你的結論吧。你這混蛋覺得是誰幹的好事殺了人?”

    “在這之前,為什麽我會到這裏來,先說明這個。”

    他朝向了少年。

    “我也不清楚你知不知道。你在襲擊音樂教室之前,我重要的妹妹,和這位涼夜老師兩人,被個名叫鈴蘭的教誨師擄走了。”

    似乎是不知道。特別是聽到“教誨師”一詞,少年的表情尤其意外。

    “我也曾懷疑過,你們倆會不會是同謀……要是同謀的話,這次會不會也是鈴蘭在暗中活躍,為了威脅我而把祈祝給綁架了的。”

    誓護聳了下肩,又搖了搖頭。

    “但是,我弄錯了。”

    有十足的把握斷定。

    “鈴蘭沒有把我這種人當回事。不用說要求,連接觸都不會有。她沒有把我放在眼裏。那事情就反過來了。她並不是要抓祈祝——而是要把涼夜老師藏起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向涼夜。涼夜也指著自己,擺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臉色。

    “這麽想的話,頭緒就來了。在祈祝被綁架的當下,艾可妮特就再生了斷片——在斷片之中,鈴蘭現身的一瞬前,涼夜老師這麽說了。要把祈祝帶到這個紀念講堂來參觀。要是這樣……”

    看了一圈所有人。像要表達清楚意思一樣,慢慢地開口。

    “不就可以這麽想嗎?在艾可妮特進行搜查的時候,如果涼夜老師進入了紀念講堂,會給鈴蘭會惹出不小的麻煩。具體來講——會有斷片被活性化了之類。”

    “而且這麻煩……”他繼續道。

    “當然的,一定會對鈴蘭產生某種致命的影響。”

    少年終於理解了的樣子,驚奇地說道。

    “所以說你,堅持要來這地方啊。”

    “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當時也沒有別的出路可找了。”

    “……剛才那影像就是‘致命的’東西嗎?”

    “致命的啊。剛才的斷片,告訴我們兩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其一,去世了的紗彩同學,有著憎恨‘亞沙子老師’的理由。其二。”

    誓護歎了口氣,以一種為難的神情,盯著美赤。

    “也有憎恨著你的理由呢。織笠同學。”

    美赤眼鏡瞪大了。接著,就像受到了很大的傷害一樣,作出痛苦的表情。

    沒有再重複一遍,誓護接著一開始的說。

    “即便不會被當成決定證據,也會成為搜查的重要線索。這種時候,被懷疑了的話計劃就失敗了。如此致命的斷片,鈴蘭卻不去摸消而把它留下來的理由——不像上一次一樣將其劣化的理由——那就是。”

    於是,說出了最終的結論。

    “被她當成棋子的人類,也就是共犯,已經在這世界上不存在了。”

    從亞沙子的死亡開始,到共犯者死亡的短短時間裏,沒能來得及將斷片劣化吧。

    少年莫名其妙地張大嘴巴。似乎誓護所引導出來的結論,聽上去實在是太脫離常軌了。

    誰才是真正的黑幕,誓護已經,知道了這個答案。

    鈴蘭。說這一切,都是她一手釀造的也不過分。

    那位鈴蘭,過去,曾說過就算多一個也想給盡可能多的人類打上烙印。這次則試圖把毒爪伸向美赤。然而,美赤並沒有犯下罪過(理應如此)。

    那鈴蘭究竟是唆使了誰呢?誰成為了鈴蘭的棋子,犯下了大罪呢?

    如果說,這答案是紗彩的話,一切都合乎邏輯了。

    去劣化斷片的人類,即鈴蘭的爪牙要是不在了的話,人為地劣化就尤為困難。正因如此,紗彩根本不可能不是自己從天橋上飛落下去的。她在前前後後做了些小動作,演了這一出決定性的瞬間。鈴蘭(自己的痕跡可以自由消除,應該)直到之前一直演著對手戲,但到了最後的瞬間,則是獨身一人,自己踢了下天橋,自己把刀刺入腹中,就像自己被誰刺傷了後推落一樣,演了一出好戲。

    並不是看不見,而是根本不存在。原本就不存在的東西當然看不見。

    天橋上的這一幕,是紗彩的自導自演。

    而其目的……

    “艾可妮特,剛才,手機裏問了你吧。”

    忽地視線投向她。艾可妮特也用怕麻煩的神情看著這邊。

    “應該有吧,被害者的——紗彩同學的,證言。”

    “……嗯。”

    輕輕地,點了點頭。

    “控訴那邊那女孩的,就是死者哦。”

    應該已經取得了明證了吧。艾可妮特毫不猶豫地斷言道。

    果然……紗彩自己,控訴了被美赤殺害了啊。

    而且,動機也明朗起來。

    紗彩的證言,那是虛假的,捏造出的證言。為什麽要做到這種程度呢。她的目的又在何方呢。太簡單了。紗彩的願望,當然——

    讓美赤、墮入地獄。

    “鈴蘭所誘惑了的人物……想要把烙印打在無辜的你身上的始作俑者……這次的騷動的元凶、親手殺害亞沙子老師的殺人犯——同時,本來理應被打上烙印的人”

    誓護深呼吸了一下。然後,緊盯著美赤的雙目,清晰分明地宣告。

    “你的摯友,紗彩同學。”

    這話語,並沒有馬上穿到美赤耳中。

    “怎…………”

    美赤呼吸都停止了,像是氣門被噎住了一樣。

    “怎麽會……不可”接下來想說“能”這個字把。

    然而,在美赤的話說完之前,矯揉造作的拍手聲在禮堂中響起。

    隨後,少女歡喜的聲音也傳來了。

    “嗯。是這樣。就是如此。回答出色。標準答案。完美的回答哦。”

    啪、啪、啪,響亮的鼓掌聲尤其惹人生氣。

    “真是的,你的仆人還真不得了呢,艾可妮特。”

    如流水般漆黑的長發,讓人聯想起深淵的黑色眼瞳。白色的連衣裙,紅色的書本。與其名般配,讓人誤以為是花朵的可愛的外貌。

    教誨師、鈴蘭。

    艾可妮特的眉心啪地一聲閃過小小的閃電。少年教誨師也毫不猶豫,將刀緊緊握住。另一邊,涼夜和美赤像遇到亡靈般向後退去,而祈祝則拚命地抓住了誓護的大腿。

    鈴蘭就在禮堂觀眾席的最高處,某一個席位上悠然地做著。這種突然現身的方式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想起自己被偷聽了就很火大。

    鈴蘭臉上浮現出嗜虐的笑容,朝著還難以置信的美赤吐露出玩弄般的話語。

    “是的,紗彩憎恨著你哦。嗬嗬嗬,太滑稽了。懷念著老朋友的就隻有你一個呢,紗彩可是從內心就討厭你討厭的要死啊。”

    “————!”

    “當你向紗彩投去笑容的時候,純黑的情感就在紗彩心中湧動哦……你那一句句看似純真的話語,對紗彩來講,就像一刀刀割在肉上一樣痛哦。”

    她緩緩站了起來,悠然地一步步走下台階。

    筆直地,一步一步。朝著已經驚呆了一動不動的美赤走來。

    “被賦予了才華的是你,作為演奏者被認可的是你,被自己在意的男人選中的又是你——你、你、你!你以為紗彩是在用什麽樣的心情微笑?而且,你連這種事情都毫無察覺……這就是罪哦,殘忍的大罪,你這罪業深重的女人。對於這樣的你,光殺了還不足以泄憤。隻有永劫的痛苦才與你相應——”

    誓護走到美赤身前,擋住了鈴蘭的路線。

    “你就是用這種話教唆別人的吧。和上次那人時候一樣。”

    “哎呀。講的真難聽。我隻是,單純的告訴了紗彩哦。此世與彼世的法則。還有有死者的證言的話,就會派出教誨師的事。當然,輪回的事也……嗬嗬嗬,不過,烙印的事好像剛巧忘了呢。”

    “————!?”

    當犯了大罪之人,由人類的法律無法裁斷之時,教誨師就會給罪人打上烙印。被打上烙印的人會墮入地獄,在那兒遭受永劫的折磨——誓護是這麽聽說的。

    不知道烙印與大罪的規定,隻是被告知“人類是有來世”的話,人類會怎麽做呢?如果已經,對現在的自己感到萬分厭惡了的時候呢?

    當然——

    “紗彩她,是自己選擇了死亡哦。”

    ……會這樣吧。如果能再重新來過就好了呢,會這麽想的人絕不會少吧。

    “真可憐,已經對現在的生活絕望了呢。知道了輪回的秘密,也知道這麽做會讓某個人墮入地獄的那個女孩,親自這麽說了哦。‘一定,要這麽做。’嗬嗬嗬……這麽說來,人類這種東西真是欲壑難填哦……那女孩也這麽說了。‘反正都要死,還有一個人,還有個想要報複的人。’”

    那就是、亞沙子——?

    鈴蘭看著誓護的眼睛,隱約微笑起來。

    “是的,和你心裏描繪的一樣……因為,真的太可憐了呀。紗彩最後知道了。本以為抓住了夢想,本以為可以到憧憬的國家留學,沒想到都不過是為了激發那女孩的動力而演的戲呢。嗬嗬嗬,命運又是何等的殘酷啊。”

    少女滿心歡喜,像唱歌一樣繼續。

    “就這樣,將其老師殺害了的可憐的少女,這次又為了陷害自己最恨最恨的朋友,將自己的性命了結了~嗬嗬……雖然讓那邊那女孩逃出生天有點可惜,啊,算了。反正我手頭還有紗彩在呢。”

    美赤早就像人偶一樣一動不動地站著了,可一聽到紗彩的名字,吃了一驚似的眼睛有了焦點,回神過來,把怯懦的眼神投向誓護。

    鈴蘭嗬嗬嗬地小聲笑著繼續說。

    “哎呀,剛才的話都沒聽到嗎?紗彩是在彼世等待裁決的身份哦。因為,諸位已經清楚了,她最後可殺了你的‘亞沙子老師’哦。”

    心中暗喜般,純真無邪的笑容。

    “亞沙子也是個愚蠢的女人呢。自己給自己的結局作好了準備……紗彩隻要等待時機就行了。等待著亞沙子又犯老毛病,那個時候。接下來的事就和你知道的一樣了。嗬嗬……太愚蠢了。放著不管的話就以‘意外死亡’結案了呢。就因為你們這樣那樣地找出結果來,最後自尋煩惱了呢。真是諷刺。”

    現在終於,誓護理解了。

    鈴蘭不去損毀斷片,而選擇放置,也有這樣的理由。等欺騙過教誨師給美赤打上烙印之後,選好時機搜集碎片,再將紗彩的罪行暴露,兩人一起送到地獄中去……

    “讓你給逃掉了,紗彩想必後悔不已吧……不過對我來講,你不過是道前菜而已。主菜還一口都沒有吃呢。”

    這時候,一直都默默不語的艾可妮特開口了。

    “可不是這樣哦,鈴蘭。”

    那是如鈴音般透明,夾雜著不可思議的沉重的,冷靜的聲音。

    鈴蘭偷偷地,“果然很有趣”般笑了起來。

    “哎呀,你還打算說要阻止我嗎?又笨、又可憐、又傲慢的公主大人。雖然連說都沒必要說,紗彩在此世不會受到懲罰了……逃避懲罰的人類,全都要被地獄的業火灼燒哦。”

    “笨蛋是你才對吧。可憐的也是你。真的很愚蠢呢,鈴蘭。還以為主菜在哪兒等著你嗎,尤其愚蠢。“

    “……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鈴蘭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驚訝地緊蹙雙眉。似乎無法讀取艾可妮特的內心了,聲音更加顫抖。

    艾可妮特兩臂交叉,哼地一聲瞧不起地說道。

    “還沒明白嗎?你這個笨孩子……好好聽清楚‘鍾擺’的音色的話,理應早就注意到的啊。亞沙子死的時候,是何時?”

    “…………!”

    這次,鈴蘭怒瞪雙眼。

    艾可妮特淡淡地繼續說。

    “——是的,是在誰把一樓的卷簾門給關下來之前哦。你的仆人試圖犯下罪孽的時候,亞沙子已經被毒死了啊……就是說,這是真正的意外。因為亞沙子的大意和愚蠢的惡習,不幸的事故哦。”

    “……居然、怎麽可能。”

    是在確認嗎,視線失去了焦點,擦拭著左手的“鍾擺”。

    “艾可妮特,這個……真的?”

    誓護也驚訝地確認道。然而,艾可妮特並沒有點頭。

    “嗬嗬嗬、嗬嗬、啊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鈴蘭傳出毛骨悚然的笑聲,這證明了艾可妮特的話的真實性。

    突然,漆黑的瞳孔映照出誓護。

    像深不見底的洞穴般的眼睛,死死地瞪著誓護。誓護打了個冷戰。就像全身被寒冷的冰水潑個遍般,後背也像凝結成了冰塊,渾身充滿了恐懼。

    “可惡的獵人先生……多麽的卑鄙……多麽的貪婪。想要把我這條狼的肚子切開,輕而易舉地搶走夠兩個人吃的獵物呢……”

    帶有殺意的憎惡視線爬向誓護和艾可妮特。

    “真的,該怎麽辦才好呢……喂,那邊那聰明的你……請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才好……?”

    這時,她莞爾一笑。

    “哼哼哼,一清二楚。大卸八塊就行了呢。”

    伴隨著轟的一聲爆鳴,狂風席卷而上,鈴蘭身邊的空氣向四周漫溢開來。

    地麵噴出了白色的霧氣,朝著天空扶搖直上。那是猛烈的妖氣。就像龍卷風一樣,誓護不禁想到。

    如同骸骨般濃厚的白色霧氣,填滿了整個禮堂。外觀也好、寒氣也好,都和幹冰一模一樣。緊張的喘不過氣來,誓護由心底感到了恐懼。

    鈴蘭已經狂暴了。早已精神錯亂了。不允許毫無理由的傷害人類——現在把這種教誨師的規矩拿出來的話,想必連聽都聽不進去吧。

    這是在野生的肉食動物麵前的戰栗。這樣下去……會被虐殺的!

    全身起了雞皮疙瘩。誓護在戰戰兢兢中,想到至少要保護好祈祝。他抓住最愛的妹妹的肩頭,想要把她從身邊推開。這時——

    呼的一聲,銀發隨風飄動。有誰阻擋在了鈴蘭麵前。

    她站在誓護身前護住了他。似乎看到有些氣喘,是眼睛的錯覺嗎?那嬌小的後背讓人感到非常的不安,看似弱不禁風。

    是艾可妮特。

    用她自己的話講的話,作為守護煉獄之人、荊棘之園的園丁、威震冥府的麗王六花的首位、尊貴賢明的銀蓮花家的公主——艾可妮特大人,正以自己高貴的身軀為盾牌,保護著這“區區”人類。

    鈴蘭流露出露骨的嘲諷,蔑視般地笑起來。

    “哎呀……這算什麽意思?”

    “你敢碰一下這人類的話,我艾可妮特不會放過你的。”

    “認真的?”

    “嗯……”

    “我可不這麽想哦。不可能是認真的嘛。因為你啊……”

    這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對誓護來講是無法理解的。

    “是如此的、弱小哦。”

    注意到時,鈴蘭已經出現在了身邊。艾可妮特總算是擋了一下鈴蘭的攻擊,但誓護和祈祝都各自被彈飛出去。過了一會兒狂風才在耳邊以轟轟的節奏響起來。美赤和涼夜的驚叫也在禮堂中響起。

    艾可妮特同樣,和誓護向著一個方向被吹飛了。即使如此,卻沒有倒下,用腳踏下地麵站定了——然而,自然不可能毫發無傷。

    濃重的血腥味刺激著誓護的鼻粘膜。

    血流如注,噴湧出來的血水像泉水一樣。如同艾可妮特的頭發,深紅色的斑點也為肌膚添上色彩。

    纖細的肩膀配合著呼吸的節奏上下起伏。就像奔馳中的馬背。這次不會是錯覺。艾可妮特的確精疲力盡、氣喘籲籲。腹部的傷口本來就沒有愈合,魔力也尚未得到足夠補充……

    鈴蘭的嘴唇讓人錯以為是開裂到了耳根。臉上剛浮現出神情恍惚的微笑,就又像猛獸般襲擊過來。鉤爪般張開的手心,以撕裂艾可妮特的喉頭為目標壓近身邊。

    “艾可妮特!”誓護的嗓子都喊破了。

    再這樣下去,艾可妮特可憐的頭顱會從身體上被斬斷的……可是,並沒有這樣。

    “……退下、小子。”

    鈴蘭的聲音尖銳。

    在鈴蘭與艾可妮特之間,那位少年教誨師插了進來。

    他用出鞘的長刀接下來鈴蘭的攻擊。在刀刃與鈴蘭手指之間,可以看到氣流般的光芒。鈴蘭雖然說是赤手空拳,但一點刀傷都沒受。靠著接觸到刀刃的妖氣,似乎並沒有碰到皮膚。

    “恕、恕我冒昧……”

    少年踏出腳步運足氣力,艱難地說道。

    “教誨師之間的私鬥應該是被禁止的……你所做的事已經違反了規定。”

    聽到少年的話語,鈴蘭毛骨悚然地莞爾一笑。

    緩緩地、輕輕地推了一下。僅此而已,少年的體勢就被完全破壞了。呲呲呲,他朝後被推了回去,像艾可妮特一樣站不住腳。

    “哼哼哼,愚蠢的孩子……就憑這點程度的魔力,還想反抗我嗎。哎呀……還在想該怎麽辦嗎?錯了,你的胤性靈威之類,在我本人麵前毫無作為哦……哦?這點程度就束手無策了啊?不過是個連武器都不敢離手的下級官吏,居然對高貴十六花之一的草玉鈴家刀劍相加……愚蠢,太愚蠢了。”

    “不……不要再做蠢事了……事情的大概已經清楚了。等我的工作完成,你的陰謀就全完蛋了!”

    “還敢,對貴族說教?讓你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橫著掃了一下手臂。僅僅如此,少年就被輕而易舉地擊飛了。一直被衝上觀眾席的最高處,強大的衝擊力下連受身都做不到。

    曾經把誓護當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兒般對待的人,這次自己扮演了回手無縛雞之力的角色。

    鈴蘭快速轉過身來麵對艾可妮特。

    “嗬嗬,讓您久等了萬分抱歉。好了,該收拾下你的朋友了。”

    又一次朝向誓護。

    艾可妮特也是,再次站到了誓護麵前。

    啪地一聲,血塊敲打在地麵上。看著這零落的鮮血再也無法忍受,誓護大叫道。

    “走開,艾可妮特!我的事情,不要管了!”

    “哼……別占我、便宜。被人類命令,我可還沒墮落到這程度哦……”

    哈、哈、大口喘著氣。這時出血量又增加了,誓護更為擔心。

    “更何況,就算你無所謂,我可……有所謂著呢。”

    艾可妮特直直地瞪著鈴蘭,像呻吟般說道。

    “這樣下去、那家夥……會更、罪孽深重的。”

    這聲音似乎傳遞到了。鈴蘭看似從容的表情崩壞了。

    瞪著眼睛、張開嘴唇、青筋綻出,一看就知道是勃然大怒。麵部的皺紋像把麵容割的四分五裂一樣,人偶般美麗的麵孔醜惡地扭曲著。

    鈴蘭漆黑的瞳孔中流露出狂亂、用責備般的口吻說道。

    “……不愉快啊,艾可妮特。不愉快到極點。你一直都這樣,裝出副朋友的態度……侮辱、真的是侮辱。而且,太諷刺了。我現在才體會到紗彩的心情……愚昧的、無聊的、像灰塵一樣的人類的心情啊!”

    艾可妮特一句話都不說。隻是,靜靜地,側耳傾聽鈴蘭的話語。

    “是你逼我這樣的哦,艾可妮特。是你們兄妹兩……讓這個我、理解人類的啊。駐足於眩目的光輝邊上,一直裝成心有靈犀的朋友,這份痛苦——這份痛苦到底意味著什麽,你是絕不可能清楚的吧……”

    “……嗯,不清楚哦。但是,隻有一件事情,我非常的清楚。”

    輕輕地、平淡地、但是堅決地,艾可妮特說道。

    “我到現在、到這個瞬間、都把你當成是朋友。”

    這句話,將鈴蘭心中的什麽——如最後的琴弦般的東西切斷了。

    高叫了一聲,鈴蘭直線衝來。

    原先的優雅蕩然無存,像純粹的野獸。簡直像童話中現形的惡狼。無需壓抑內心、理性早已灰飛煙滅,低吼聲漸漸傳來。

    下一個瞬間,在誓護眼前,艾可妮特的後背就被穿透了,鈴蘭的鉤爪刺了出來。

    鈴蘭的一擊漂亮地貫通了艾可妮特的胸部。幾滴鮮血飛濺到誓護臉上。

    艾可妮特的周圍幾個小小的火花迸裂……不過,並沒有能形成閃電。

    靜靜地,艾可妮特早已軟弱無力的手握住了鈴蘭手臂。

    “哼哼哼,真可憐……已經,沒力氣操控引以為傲的猛毒了呢、”

    就以這樣的姿勢,鈴蘭像同情般說道。

    “……活該哦,艾可妮特。又不像樣、又滑稽。花烏頭的公主、麗王六花的公主殿下,不費吹灰之力就被打敗了呢。”

    艾可妮特精疲力盡,沒有回話。呼、呼、這樣費力地一口口吸著空氣。可以說氣若遊絲。

    “好了,該怎麽辦呢?哼哼哼……太可惜了。你那醜態畢露的心裏話,本來讓我再聽聽就好了呢。來,讓我聽聽吧,絕望的叫喊。在你心裏響著呢吧?怎麽了?完全聽不到啊。不是說再丟臉還算是個麗王嗎?”

    艾可妮特的肩膀激烈地顫抖,咳、咳地吐出血塊。

    然後,優雅地抬起了頭。艾可妮特說道。

    “……活該呢,鈴蘭。又不像樣,又滑稽。”

    於是——

    “是你輸了哦、”

    刹那間,地板裂了開來。

    地基、地板、絨毯、大地都被刺穿,無數的突起物從地麵上生長出來。

    泛著金屬的光澤。這由無數的金屬塊構築成的構造物——是鎖。幾十根這樣的東西從地麵上突刺出來,像蛇一樣蜿蜒曲折,迅速地將鈴蘭的身體骨碌骨碌地層層卷起。

    “什麽——!?”

    鈴蘭驚愕萬分。胳膊被捆住,腳也被封住,以淒慘的樣子被吊在半空之中一動也不能動。緊緊卷著身體的鐵索就像鎧甲一樣,實打實的五花大綁。真的隻有一瞬,鈴蘭就被完全拘禁了起來。

    “……你知道的吧,鈴蘭。”

    艾可妮特一邊壓著胸口的傷口,一邊平靜地、像諭令般地說明。

    “你犯下了許多罪孽……無論如何巧言掩飾,你妨礙教誨師、傷害他人、攪亂搜查……更嚴重的是,試圖加害廷吏。哪個都是大罪。這絕對、不可能掩蓋的。”

    “就算這樣,居然……居然這麽早。獄吏的行動本來……!”

    “真笨。不要讓我再講一遍。”

    艾可妮特歎息一聲。

    “我是銀蓮花家的艾可妮特。現在雖然,屈居一介教誨師之位——還是榮耀無上、麗王六花的公主哦。”

    “————”

    也就是、權威。權威即權力。運用自己身分,硬把事情給辦妥了。

    鈴蘭失去了力氣低語道。

    “嗬嗬嗬……是啊,明明白白呢。五萬六千種都於你身前屈膝,所有的教誨師都於你麵前折腰……今天的事,是我輸了。”

    臉上浮現出小花一樣可憐、脆弱的微笑。

    “但是,這還不算結束。不是嗎?”

    “………………”

    伴隨著噝噝的響聲,鎖漸漸沉下去。

    宛如沉入沼澤般,慢慢地沒入了地板。鎖被很像切片之霧一樣的流體包裹著,看樣子能夠透過物體吧。

    現在禮堂的地板,已經化為了像三原色攪在一起般不定型的無底沼澤。朝著那沼澤的更深、更深處,鈴蘭正慢慢被牽引著不斷深入。這讓人聯想起異次元的情景,並不是什麽賞心悅目之事。

    兩位高貴的教誨師直到最後都沒有岔開視線,直到最後都一言不發。

    一人一直保持著脆弱的微笑

    另一人一直保持著懊悔的目光——

    終於白色的教誨師完全沒入地麵,之後橫亙著的,隻有寂靜。

    就這樣,舉世罕見的不可思議的事件,在血腥的籠罩下落下了帷幕。

    Episode 48

    過於的異常、過於戲劇化的收場,任誰都失去了話語。

    實際說來,這真的算是“結束”嗎,誓護也沒有自信。艾可妮特依舊在注視著鈴蘭消失的地方。現在的她真的很安靜。除了劈啪閃現的火光外,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

    伴隨著嘩啦嘩啦的聲音,損壞的觀眾席被挪開了,少年教誨師的身姿從下麵鑽了出來。似乎是腦袋被打到了,在輕輕地左右搖晃。祈祝還是一成不變地緊緊抓著誓護,涼夜則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的不說話。然後說到美赤——

    身體微微顫抖著,呆若木雞地站著。上半身不停搖晃,雙目失去焦點……她的視線在禮堂裏四處遊蕩,最終定格在了地板的一點上。

    在那裏,掉落著一把水果刀。

    為什麽在這裏,不需要多思考。帶它來的人很清楚這式樣。毫無疑問就是誓護自己從家裏帶出來的東西。

    被鈴蘭攻擊時,從外套口袋裏掉出來的吧。

    美赤的眼瞳裏滿是無神的光芒。

    不好,雖然這麽想,身體卻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體力已經到極限了,鈴蘭的離去讓自己一下子解除了緊張,以及祈祝還緊緊抱著自己。在這一係列不良作用的影響下,誓護一動也動不了。

    另一邊,美赤則發揮了平時的她無法想象的敏捷,撿起了地板上的小刀。然後,還沒來得及思考,就朝纖細的脖子刺了過去。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間完成了。深紅的鮮血滴滴灑落,啪嗒啪嗒地將地毯染上血色。肉體輕而易舉的被割裂,鮮血一塊一塊不停地冒著。

    ……冒著涼夜的血。

    是的——是涼夜的。直到方才還完全無法跟住狀況,一個人持續狼狽的涼夜,大膽地用空手接住了小刀,阻止了美赤自殺。

    “哈哈……意外啊,動作這麽快。在這時候還……”

    涼夜的麵容因痛苦而扭曲,即便如此還是笑著。

    濡濕的血液滑過小刀,觸碰到美赤的手背。一瞬間,美赤像附身的惡靈退散一般回過神來。

    小刀掉落在地上,慌張地抓住涼夜的手。

    “涼夜先生……手……!”

    “……沒事。隻是被劃了下。”

    “可是!樂器……!”

    “沒事的。因為作為樂手,我比不上你啊。”

    涼夜緊抓自己手腕,邊止血邊問道。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

    嘴巴都無法合攏。伴隨著上下牙齒的碰撞聲,美赤用顫抖的聲音回答。

    “因為……我的、錯……因為我的錯、紗彩她……死了……”

    “不是你的錯。沒這種不講理的事情。”

    “我的、錯!”

    完全像是慘叫的聲音。

    “因為、我讓……我讓、紗彩這麽痛苦……我讓……”

    頭拚命地搖晃著,身體的顫抖也愈發激烈。美赤的視線又一次遊走起來,終於注意到了腳下的小刀。看到又試圖把手伸向刀具的她,涼夜強忍著自己的傷痛,硬是將她的手拉向自己。

    “振作一點!”

    在耳邊的怒吼。美赤嚇了一跳,隨後老實了下來。

    “我……到現在,還完全沒有,搞明白狀況。發生了什麽……這算是結束了嗎,還是還有後續,就連這點也沒法理解。”

    涼夜以諄諄教誨的語氣說道。輕輕地、平穩地,編織著話語。

    “不過,有句話要說。總有一天不得不對你講,我以前就想過。”

    “…………?”

    “擁有才能的人,會被嫉妒、會被憎恨。這的確如此。但是,不輸給這種事情,跨越這種事情,沿著自己的道路走下去的話,會有更多更多的人喜歡上你的……所謂音樂,就是這樣的道路。”

    “這種事……”美赤的表情像要哭出來,“太辛苦了……”

    就算被摯友憎恨,也不得不走下去的道路嗎?

    就算、失去了紗彩?

    “小紗她對你抱有這複雜的感情,我以前就知道。但是,如果事情不到這般田地的話……總有一天,她會理解的。我到今天都堅信著。因為……”

    涼夜的微笑看上去能包容一切,他溫柔地說道。

    “你的長笛,真的非常優秀啊。”

    “…………!”

    美赤的瞳孔微微顫動,證明了她的心情也有所改變。誓護拉著祈祝的手,靠近兩人。

    “織笠同學,至少全靠你,祈祝才和長笛相遇了。”

    像附合涼夜的話般,誓護笑著說。

    “沒辦法,看來我還得等好久。但我等著,總有一天,祈祝會為了我吹奏出完美的樂章。”

    他輕輕地撫摸祈祝的頭。祈祝將大大的眼睛轉向她,直直地注視著美赤。

    終於,滴答一聲,美赤的眼角淚光零落。

    這一滴淚水過後,就像決堤的大壩了。和先前外溢的激情一樣,之後一直一直滲出淚水,停也停不住。

    然後,美赤放聲大哭。唏唏噓噓——就像幼女般大哭。

    誓護和涼夜的臉上共同浮現出苦笑,互相看了一眼。

    終於安心下來了。之前還想著會不會出意外,美赤現在沒事真太好了。

    在心口的大石終於放了下來的誓護的背後,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喂,海蜇。”

    “都成了綽號了!?”

    是少年教誨師。是什麽時候來的呢,突然就站到了誓護的背後。扭曲的嘴唇宣告著不滿,他正斜眼瞪著誓護。

    這樣站近了瞧著,還頗能算個美少年。他身材有些矮小,比誓護的鼻子略低一點。雖然身形消瘦,目光卻很銳利。額頭上的皺紋清晰可見。這是做的發型嗎,還是天然形成的,夾雜著翠綠色的頭發根根倒豎著。

    少年用不耐煩的口氣對誓護說。

    “托你的福我到最後都像個小醜。”

    “托我的福……又不是我的責任啊?”

    “給我記住了,海蜇。”

    切地重重地咂了下舌。像是要故意強調這把刀一樣,把刀抗在肩上。

    “能把我愚弄到這種程度的,天上地下就你一個。總有天,我要親手在你額頭刻上亞當的象征,等著瞧。還請你盡力地做壞事吧。”

    “哇!這算是威脅嗎……”

    “……唉,一碼歸一碼。”

    “————?”

    “今天的事就讓我道聲謝吧。多虧你,我才沒幹出愚蠢之極的事來。”

    微微一笑,卻讓人覺得像苦笑。於是,他又稍微帶點難為情地說。

    “——軋軋。”

    “啊?”

    “軋軋啊,我的名字。記住了。”

    誓護也用笑臉回應。

    “桃原誓護。我的名字。”

    “我知道。海蜇。”

    “不是完全不知道嗎!”

    無視了誓護的抗議,少年站到了美赤和涼夜的麵前。

    是難於啟齒嗎,他視線移向了一邊。

    “……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吧。至少讓我送你們一程。”

    兩人表情驚訝地看著少年。然後,她們的視線唰地轉向誓護。

    美赤仍然在哭個不停,一邊哽咽,一邊問誓護。

    “桃、原、君……?”

    充滿疑惑的眼神。誓護聳聳肩,稍微帶點俏皮地回答。

    “沒關係,他能信賴。我覺得一起走更好。你父母,一定非常擔心吧——對吧,軋軋。當然,記憶操作的售後服務也會附贈吧?”

    “混蛋,現在還打算差使我嗎……”

    少年——軋軋精疲力竭、自暴自棄般的低聲說。

    “……切,知道了啊。這時候,多一個人兩個人也沒啥區別了。”

    “消除痕跡當然很好,不過可別把我的記憶給消除了哦。”

    “剛才說過的吧?‘記住了’”

    “哈哈,是這樣……”

    “而且你這家夥似乎被公主大人看上了啊……我反正是沒辦法啦。”

    用頭示意了下艾可妮特的方向。

    “拜拜。也幫我和那邊那公主,說聲多謝關照了。”

    軋軋以優雅的身姿離去了。還想說什麽的美赤,以及因負傷而血色大失的涼夜,兩人都被他敏捷地抱了起來,朝空中飛離了禮堂。恐怕打算就利用這飛行,將兩人各自送回家裏吧。

    軋軋離去後,禮堂裏又重歸寧靜。

    突然,衣角被輕輕拉動了下。看了看,紅葉般的手正拉住誓護的外套。祈祝將全身的重量壓在誓護身上,向地麵倒去。

    “怎,怎麽了!祈祝!不舒服嗎?”

    誓護慌慌張張地蹲了下去。和祈祝的雙目高度持平,是想好好看看祈祝的臉嗎,可祈祝的頭卻再也沒抬起來。

    “沒事吧!?那裏痛——”

    在誓護話語結束前,喀嗒一聲,祈祝的頭倒下了。額頭頂在誓護肩膀上,就這樣一動不動。

    呼、呼,耳邊傳來了睡著的聲音。

    鈴蘭也軋軋都離開後,教誨師的威脅解除了。和哥哥重逢了,血腥四濺的戰鬥也姑且分出了勝負。祈祝從心底感到了安心吧?於是就像昏迷一樣睡了過去。

    “抱歉,祈祝……沒事真太好了……真的。”

    輕輕地抱住她彎曲的後背,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

    為了不讓她著涼感冒,誓護脫下自己的外套,把祈祝包了起來。

    用所謂“公主抱”的姿勢抱起了她,快速地環視著禮堂。

    找都不用找,就發現了那個身姿。

    在禮堂的中央,如亡靈般漠然佇立的人。

    當然,是艾可妮特。出血似乎已經停止了,但傷口附近的蕾絲依舊濡濕。粘著在銀發上的紅色,並不是紅色的發絲而是真正的血漬。身體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全身上下,都被泥土和鮮血包裹了。

    艾可妮特一語不發,隻是一片沉寂地,俯視著鈴蘭消失的地方。

    “艾可妮特……”

    為什麽特意要放輕腳步呢?誓護走近了她。

    艾可妮特毫無反應。隻是,白色的脖子、削瘦的肩膀,讓人覺得飄浮著不忍言說的寂寥感。

    “……關係、很好嗎?”

    原本以為不會得到回答的,可艾可妮特用纖細的聲音說了聲:“誰知道呢……”

    然後——

    “……對你,總有天會說也說不定。”

    誓護胸口傳來一股暖意。這位美麗的、異世界的公主、對自己說了“總有天”,說了未來,是多麽的令人高興。

    “她會,怎麽樣呢?”

    “……她是妨礙教誨師的任務啊。大概,會受到嚴厲的製裁吧。”

    “是嗎……也是啊……”

    “但是。”

    艾可妮特依舊保持著低頭看地板的姿勢,像獨白般說道。

    “那家夥固執己見、性格無可救藥的惡劣啊。既倔強,又認死理啊。這點程度,可不會善罷甘休的哦。”

    “是啊……肯定。”

    鈴蘭把祈祝綁架了。這對於誓護來講是不可饒恕的罪惡。然而——誓護隻是單純地厭惡鈴蘭,對於她自己的事情卻一無所知。

    應該說。

    這個純白的、可憐的、充滿謎團的少女,反而讓人感到某種同情。究竟是什麽讓她被瘋狂所支配,誓護更想知道這點。

    到底是什麽,驅使她做到這種程度呢?

    她說過,就算多一個,也想給盡可能多的人類打上烙印。而且,她也依此踐行。賭上漫長的時間。一定,要把更多的人類……直到永遠。就像令人厭煩的圓舞曲的旋律,一遍又一遍地往複、循環。

    這樣的生存方式,極其可悲。

    “……謝謝,艾可妮特。”

    “欸?”

    是這話太過於突兀了嗎,艾可妮特第一次正麵朝向誓護。

    誓護緊盯著紅色的瞳孔,傾注入所有的謝意,開口道。

    “前一次,你救了我的命。這一次,你又洗清了織笠同學的冤情。而且,守住了對我來說比什麽都重要的,祈祝的秘密。”

    “……哼,笨蛋……這種事,不是彼此彼此嗎。”

    “可是,我還是要謝謝你。”

    “這樣啊,唉,隨便你了……”

    “還有……真的,抱歉。”

    “……什麽啊。”

    誓護忍不住低下眼睛。艾可妮特裸露著的腹部,傷口已經愈合了。然而,慘不忍睹的連衣裙上的大洞,以及周圍粘滯住的大量鮮血,正傳遞給自己活生生的信息——剛才受的傷,伴隨著多麽巨大的痛苦。

    “就因為陪著我任性,你,受了這麽重的傷……”

    抱住祈祝的雙手用了下力。

    “真的……很蠢呢,我。讓你……受了這種傷……明明受了這種傷,到底該怎麽辦,卻完全想不到。”

    正因為想不到,至少要把真實的內心傳達出來。

    “對你……說什麽才能道歉呢……做什麽、才能補償呢。”

    “又不是,你的……”

    艾可妮特想說些什麽,可半路上改變了計劃,打斷自己的話。

    然後,裝模作樣地臉朝向一邊,大概打算說和預定的不同的話了吧。

    “……那就,發誓吧。”

    “發誓……?”

    臉上浮現出大膽的笑容,迅速決定了要改說什麽,將手壓在自己胸口。

    “契約哦。發誓哦。你從今往後,就為我艾可妮特工作。成為我的手,成為我的腳,任我差遣,絕不背叛,絕不反抗,竭盡終生。”

    竭盡終生。成為手、成為腳。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起誓吧。為了我艾可妮特竭盡終生。生命與時間都奉獻給我——”

    “作為夥伴。”

    “夥伴——”

    誓護輕輕微笑起來。

    “從仆人升級了啊?”

    這句話似乎是多餘了。艾可妮特身體劈裏啪啦地帶上電流,憤然地說。

    “不滿嗎?”

    “我發誓。”

    誓護從心底低語道。

    “對你、發誓。”

    艾可妮特“哼”地鼻子裏出了聲氣。側過去的臉蛋一臉滿足。

    “話說回來,還真是疲憊不堪了。”

    誓護邊活動疼痛不已的腳和腰,邊抱怨道。

    “這次收場雖然還比較快啦,可身體和上次一樣都快散架了……算了,到早晨,還有點時間救命,姑且可以休息會兒吧?”

    “哼……是呢,這樣的話……”

    一個人嘰裏咕嚕不知在小聲說著什麽。因為太小聲了,聽都聽不到。

    “欸?”誓護想去問問,沒想到艾可妮特極度的不爽起來。

    突然綻放出的小小火花,漂亮地直擊誓護的鼻尖。

    “哇,等……住手啊!會把祈祝吵醒的!——痛!?這次真很痛啊!?幹嘛這麽火大啊!?”

    “因為你太愚蠢了。是個笨蛋呢。腦筋也不動,真的真的是個讓人掃興的仆人呢!”

    “已經被降級回仆人了!?”

    “就因為這樣才不受女生歡迎,不入女生眼睛,不被女生在意呢!”

    “全部不都是一個意思嗎?你想說什麽啊!?”

    用連珠炮似的話語逼著誓護後,艾可妮特孤零零地說道。

    “吃個點心的時間還是有的,你不是說過嘛!”

    這說法實在太可笑了,誓護沒有多想,嗬地一聲將含在嘴裏的笑意漏了出來。

    艾可妮特眼角猛地吊起。這樣下去,再受下電擊就完蛋了。誓護在艾可妮特超過沸點之前,抱著祈祝鞠了一躬。

    “現在,請允許我帶您去我的城堡。公主。”

    像戲劇裏的禮儀。艾可妮特雖然還像慪氣一般臉朝側麵,但似乎還是沒能抵抗住糕點的誘惑,隻留下“哼”的一聲撤回了閃電。

    就這樣,公主獲得了個好朋友,也平安無事地得到了自己的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