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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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屏幽!
    接你
    周清跪坐在香房中, 並不知太後等人就在門外,還是有宮女走進來, 躬身耳語幾句, 她才注意到此點。
    扶著後腰緩步往外走,她無比恭敬的福身行禮,略一抬眼, 便對上了劉凝雪憤恨的眸光, 不由啞然失笑。
    說起來,劉凝雪的運道倒是比自己好多了。汙濁之事從未沾手, 但絕品香器卻被巴巴地送到近前, 再加上前世裏入宮調香的時間比現下延後幾年, 她技藝越發精湛, 調製的荼蕪香味道渾厚, 比起早已成名的大師都不差分毫, 怎會得不著太後的青眼?
    但這輩子沒了宣爐,劉凝雪手藝又未達至圓融,荼蕪香的氣味便無法徹底揮散出來, 自然比不得上輩子那般驚豔。
    如此一來, 想必太後也不會當場賜婚, 讓她成為郡王妃。
    周清的容貌生的豔麗無比, 因為入宮, 她還特地施了一層薄粉,皮膚雪白剔透, 配著身上淺碧色的襖子, 顯得十分出眾。
    太後的目光落在女人高高聳起的小腹上, 眼帶關切道,“你懷有身孕, 本就不該入宮,好好回去待產,等出了月子,再來壽康宮給哀家調香。”
    對於太後的吩咐,周清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她點頭稱是,不去看景昭齊複雜的目光,也不在意劉凝雪又妒又恨的神情,由宮人引著往外走。
    還未等走出香廊,便看見昭禾郡主快步而來。三月以前,昭禾產下一女,如今身體徹底恢複,腰身纖細,麵容嬌美,倒是比和離之前更加明豔了。
    眼見周清平安無事,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衝著太後等人請安。
    “昭禾,你對香料一竅不通,今日怎麽過來了?”皇後笑問道。
    “回娘娘的話,侄女雖不喜調香,卻與清兒交好,得知她入宮了,便過來湊個熱鬧,哪曾想已經結束了。別說,這股梅香當真清冽好聞的緊。”
    昭禾雖然單純,但好歹也是皇室中人,自然清楚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太後讓周清入宮調香,是她的福分,若將深宮視為龍潭虎穴,那豈不是不識好歹?
    太後拉著她的手,笑道,“未曾結束,今日攏共有二十位調香師傅,周氏拿了十二的號牌,她身體不便,哀家便讓她先離開。”
    “既如此,孫女呆在皇祖母身邊,也跟著長長見識。”昭禾道。
    周清垂眸,知道郡主無法跟自己一塊離宮,微微頷首後,便緩緩走出了壽康宮。
    天邊飄著細碎雪花,風一吹就拂在麵上,她並不覺得冷,甚至額間還冒出細密的汗珠兒,小腹墜痛彷如刀絞。
    方才調香時,有人用了麝香,分量雖不多,但對於一個臨產的孕婦而言,此種刺激著實算不得小。
    周清腳步虛浮,兩手卻死死握拳,一聲不吭。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終於到了宮門口。隻見身著飛魚服的男人站在馬車旁,快步上前,那張俊美的麵龐透著濃濃焦急,甫一看到周清,他根本顧不得所謂禮數,直接將人打橫抱起。
    宮女掃見這一幕,駭的臉色慘白,戰戰兢兢道,“指揮使,這是太後娘娘請進宮的調香師傅……”
    周清勉強一笑,“姑姑不必擔心,小婦人與指揮使本就相識。”話音剛落,她隻覺得鋪天蓋地的疼痛翻湧而來,幾乎將她淹沒,忍不住悶哼一聲。
    謝崇呼吸停滯,根本不敢耽擱,一言不發,兀自將人抱上馬車。
    事急從權,周清也沒有矯情。
    駕車的侍衛出身鎮撫司,清楚周家的位置,長鞭一震,直接往香鋪的方向趕去。
    上輩子生過一回,周清好歹還有些經驗,知道此刻羊水未破,她還有的熬。
    “您、您怎麽來了?”她有氣無力的開口。
    車中放了火盆,原本謝崇肩頭積了薄薄雪花,此刻緩緩融化,將外袍打的半濕。
    “鎮撫司的人一直盯著郡主府,你哥哥去找了昭禾郡主,我便來接你。”
    見女人嘴唇都失了血色,謝崇心如刀絞,胸膛不住起伏,眼珠子裏也爬滿血絲,那副模樣委實駭人。
    周清皺眉點頭,等馬車停在香鋪門口時,謝崇再度將她抱在懷中,大闊步走到了後院。好在今日時辰已晚,風雪交加,店裏並沒有多少客人,此舉並未引得他人注意。
    從周清進宮時起,周家人便一直等在堂屋中,聽得動靜,絲毫不敢耽擱,徑直衝了出去。隻見她麵上不帶一絲血色,那副強忍痛意的模樣,明顯就是要生了。
    席氏急喘幾聲,趕忙衝著於福吩咐,“快去將穩婆叫來,快!”
    灶台上不缺開水,但周清羊水未破,還需再走動走動,生產方能順遂。劉婆婆端了一碗雞湯過來,她也顧不得燙,大口大口地吞咽著。
    隔著薄薄的門板,謝崇看不見屋裏的情況,他劍眉緊皺,仿佛被定在原地一般,一動不動。
    他並非周清的夫君,也非孩子的父親,對於周家人而言,他謝崇就是個外人,即使心裏掀起了滔天巨浪,依舊不能破門而入,陪著清兒渡過難關。
    瞥見指揮使陰晴不定的神情,周良玉硬著頭皮上前,拱手道,“多謝大人送舍妹回來,如今天色不早,您不若先、”
    話沒說完,便被謝崇抬手打斷,“本官在這等著。”
    周良玉噎了一下,略有不忿道,“大人,舍妹是羅家婦,為了她的名聲考慮,您也不該留在此處。”
    謝崇充耳不聞,黑眸緊緊盯著緊閉的房門,並未答話。
    “既然您不願離開,便先去堂屋坐一會,女子生產須得耗費數個時辰,您在此處,恐會影響到穩婆等人。”說實話,周良玉也不太懂,不過他擔心妹妹,特地去問了母親,這才知曉一二。
    男人猶豫片刻,倒也未曾拒絕。
    周清不知道自己究竟熬了多久,等到穩婆進屋時,她羊水終於破了,耳中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席氏扶著她躺在床上。
    令人昏厥的疼痛一次又一次湧來,但此刻的痛苦卻讓周清無比欣慰,也尤為真實。她的錚兒終於要出世了,這輩子她一定會好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再也不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突然,她的身體好似被撕裂一般,穩婆滿臉喜色,叫道,“夫人,再添把勁兒,孩子就要出來了!”
    牙齒幾欲將巾子咬破,周清隻覺得有什麽東西被擠了出來,她累極了,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不到片刻,便沉沉睡了過去。
    穩婆拍打了幾下,嬰孩扯著嗓子嚎哭著,呆在堂屋的男人聽到動靜,手上一抖,灼燙的茶湯傾倒在身上,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周良玉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小外甥,謝崇緊跟上去。進房後,待看到孩子又紅又皺的臉蛋時,劍眉緊緊擰起。
    清兒五官無比豔麗,羅豫雖令人厭惡,卻也生的不差,怎的這娃兒竟如此醜陋?
    席氏懷裏抱著外孫,笑的合不攏嘴,連聲道,“瞧瞧你外甥,模樣生的多俊啊。”
    周良玉麵色古怪,艱難道,“這也叫俊?”
    “你懂什麽?剛出世的孩子全都如此,等過上一段時日,就長開了。”
    感激的望著謝崇,席氏抻直胳膊,將孩子遞上前,緩緩開口,“指揮使,您救了這孩子,也救了他娘,便抱一抱吧。”
    謝崇從未跟這種柔弱不堪的嬰孩打過交道,此刻他渾身僵硬,小心翼翼地將繈褓接了過來,大掌托著孩子的後頸,另一手扶著腰際。黑眸盯著那張通紅的小臉,不知怎的,他心底竟浮起絲絲柔軟,心中暗忖就算這小子是羅家的種又如何,日後還不是得管自己叫爹?
    這麽一想,先前盤桓在胸臆中的嫉妒與憤懣倒是消散不少。
    等周清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日了。
    錚兒被放在床裏側,席氏手裏端著雞絲粥,探了探溫度,這才遞給女兒,“孩子都出世了,是不是得派人去羅家送個信兒?”
    “娘,我跟羅豫真的過不下去了,當初在普濟寺,羅新月兩次想要害我性命,他隻輕飄飄的責罵幾句,若我帶著孩子回去的話,再來一次,想必連性命都保不住了。”
    說話時,周清心裏十分平靜,並不難過,畢竟她對羅豫的情意早在前世就已盡數磨滅,如今選擇和離,一方麵是為了自己,另一方麵則是為了錚兒。
    席氏恍如雷劈,全然沒想到羅新月竟會如此狠毒,羅豫也糊塗不堪,緩了半晌才道,“罷了,和離便和離吧,隻是你能舍下孩子嗎?”
    細膩指尖戳了戳錚兒的手背,周清神情堅定,“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把兒子送回羅家,羅豫也不配提出這種要求。”
    不想再提此事,她抿唇一笑,道,“您說孩子叫錚兒如何,鐵中錚錚,鐵堅則聲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