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性(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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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屏幽!
天性(捉蟲)
焉明玉攏共來雲夢裏鬧了三回, 第三次才被錦衣衛帶到了詔獄中。按理而言,詔獄中關押的不是貪官汙吏, 就是窮凶極惡的歹徒, 像焉氏這種高門大戶的夫人,當真不太常見。
原本柳賀年正在書房看著密信,身為中軍都督的柳岑立於窗前皺眉思索, 突然有一名侍衛走入房中, 急聲稟報,“老爺、少爺, 少夫人被押入詔獄了!”
柳賀年生的斯文俊秀, 身量頎長, 此刻他麵色一變, 將薄薄紙張捏的皺巴巴的, 問, “你在胡說什麽?少夫人帶著趙家的兩位小姐上街走動,無緣無故怎會進到詔獄裏?”
侍衛硬著頭皮解釋,“少爺有所不知, 這幾日少夫人出府並非采買東西, 而是去到雲夢裏找昭禾郡主的麻煩, 前兩回郡主不在倒也罷了, 今天運道不佳, 除碰上郡主以外,還遇到了指揮使夫人, 如此一來, 便被錦衣衛押了下去。”
柳岑年過四旬, 雖然不再年輕,卻也能看出年輕時有多俊朗, 他擺手吩咐,“你先下去。”
侍衛躬身告退,將書房門仔細掩上。
想起自己夫人正在陰暗濕潮的詔獄中受苦,柳賀年麵色慘白,薄唇輕輕顫抖,啞聲開口,“爹,兒子得去把明玉帶回來,自小她身體便十分嬌弱,萬一染上風寒、”
“住口!”柳岑眼底翻湧著怒意,沉聲嗬斥,“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竅,當初皇家賜婚,你跟昭禾安生過日子有何不好?為什麽非要與焉氏糾纏在一起?還膽大包天的給郡主下毒,若不是我及時替你遮掩,你這條命恐怕都保不住了!”
柳賀年麵露羞愧,但他從小跟焉明玉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實在是不可割舍。
“父親,現在說這些沒有任何用處,必須盡快將消息壓下去,否則柳家、焉家的臉麵怕是都要丟盡了!”
柳岑在官場上浸淫多年,柳賀年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不會忽略,這會兒他沉著臉道,“隨我去詔獄走一趟,謝崇忠於陛下,別人去了怕是半點用處也沒有,隻能親自道歉。”
想到自己拖累了父親,男子心中無比愧疚,一語不發地跟在柳岑身後,等到了詔獄後,他麵色才恢複幾分。
柳岑到底也是中軍都督,身份尊崇,無論如何都不能拒之門外。此刻謝崇剛對鎮撫司的叛徒動了刑,修長手指沾滿血跡,他用軟布胡亂擦拭一番,起身迎了上去。
這人甫一靠近,身上濃鬱的血腥味兒便撲麵湧來,柳賀年是大家公子,以往根本不屑於這些鷹犬接觸,甫一對上這惡鬼,心中不免有些慌亂。
“指揮使,聽聞內子被關在詔獄中,她到底犯了什麽錯?”
謝崇鳳眼一眯,麵上帶著明顯的冷意。方才劉百戶過來時,已經將雲夢裏發生的事情分毫不差吐露出來,想到焉氏竟敢對清兒動手,他心中便浮起陣陣怒意,黑眸灼亮,周身的氣勢也越發懾人。
“焉氏意欲謀害郡主,本官懷疑背後有人唆使,若柳大人覺得本官處事不公,大可以去麵見聖上。”謝崇淡淡開口。
柳岑早就聽說謝崇是個油鹽不進的性子,但先前甚少打過交道,對這一點認識的還不夠深刻。他深吸一口氣,竭力平靜下來,笑道,“陛下日理萬機,豈能為這些小事勞心傷神?指揮使給個明話,您要如何才肯將焉氏放出來?”
近年來柳岑行事越發張揚,似乎還與齊王有些牽扯,若不是怕打草驚蛇,明仁帝早就收回他手中的權柄了。
想到此,謝崇斬釘截鐵道,“焉氏鑄下大錯,總要付出代價,在詔獄中反省幾日,本官自會將她送回柳家。”
柳賀年雙目圓瞪,幾步衝到了男人跟前,還沒等開口就被柳岑拽住了胳膊,“既然指揮使已經做下決定,那老夫也就不多留了。”
說罷,柳岑快步往外走,柳賀年緊隨其後,俊秀麵龐上滿是不甘,“父親,謝崇欺人太甚,咱們就這麽走了,明玉該怎麽辦?”
“明玉明玉!你腦袋裏隻有一個女人,焉氏心思歹毒,根本不配當我柳家的兒媳,等她回來,你便寫下休書,可記住了?”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兒子,柳岑隻覺得頭痛欲裂,若不是隻有這麽一個嫡子,他也不必四處收拾爛攤子,還開罪了太後。
就算柳賀年腹中的陰謀詭計再多,也無法改變此刻的局麵,隻能心神不寧的呆在柳家,希望父親能改變心意。
夜裏謝崇回府後,看到主臥燈光未滅,連衣裳都來不及換,直接推門而入。
對於調香師傅來說,靈敏的嗅覺是他們辨別香料的利器,周清技藝不差,嗅覺也比尋常人靈敏許多,還沒等男人走到跟前,便聞到了濃鬱刺鼻的血氣,她抬頭看了一眼,忍不住道,“看來髓海鈍痛的病症許久沒有發作,否則指揮使怎敢穿著這種浸滿鮮血的衣袍回府?”
隻當沒聽見夫人斥責的聲音,謝崇幾步走到周清身前,二人挨得極近,雖未曾達到肌膚相貼的程度,但刺滿繡紋的飛魚袍卻與女人身上的薄衫不住磨擦,淡色的布料沾了不少濃紅的鮮血,看著有些詭異。
“清兒不怕?”謝崇朝著她耳廓輕輕吹氣。
雖然從未進過詔獄,但周清依舊能猜到謝崇每日都在做些什麽。先前因為那樁稅銀失竊案,錦衣衛審問了不知多少人;這次齊王又生出異動,想必刀下亡魂依舊不少。就算一開始會心驚膽寒,如今嫁給他也快一年了,哪裏還會受到驚嚇?
“指揮使快去換身衣裳,否則讓血氣衝撞了,後果不堪設想。”小手抵著男人結實的胸膛,她掌心粘膩一片。
謝崇腳下如同灌了鉛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聲音嘶啞,“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那雙幽深漆黑的眸子早已變得過分灼亮,周清無法,隻能耐著性子道,“夫妻本為一體,我怕你作甚?”
“我身上的血是匡朝衡的,此人心思也是狠毒,衡氏之所以會將痘痂粉末灑在牌位上,就是他想出的主意。”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俊美麵龐仿佛凝著一層堅冰,不帶絲毫暖意。
周清推了好半晌都沒將人推開,低頭看著被弄汙的衣裳,簡直要被氣笑了,“匡朝衡罪有應得,指揮使收拾他便是,為何要回來折騰妾身?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本記載了安息香的古籍,你先歇歇,讓妾身好生看完。”
聞言,謝崇彎腰將案幾上破破爛爛的古書拿在手中,翻了兩下,嗤笑道,“滄海桑田,時移世易,這本書是前朝所著,現在說不定連安息國都沒了,想要將安息香拿到手,必須派商隊前去尋找。”
邊說他邊將古書扔在桌上,握著纖細的皓腕,將袖口拉高,滾燙的薄唇緊貼在腕間淡青的血管上,用力吮吸,留下了一道道玫紅的印子。
周清隻覺得謝崇有些奇怪,她略微擰眉,還沒等吭聲,嫣紅唇瓣便被堵了個嚴嚴實實,濃重的酒氣四散開來。
在血氣的遮掩下,直到此時她才發現男人飲酒了。
兩手按在纖瘦的肩頭,謝崇繼續方才的問話,“清兒不懼那惡鬼的稱號,難道隻是因為夫妻名分,沒有其他原因嗎?
杏眼微微眯起,周清試探著道,“我自然是愛慕指揮使的,因愛而信,知曉你不會濫殺無辜,刀劍隻斬奸佞,不殺好人。”
聽到“愛慕”二字,謝崇終於喜笑顏開,他本就生的俊美逼人,笑時如冬雪消融,讓周清不由怔愣片刻。
“夫人身上也髒了,咱們好生洗幹淨。”說話間,他已經將人拉到了屏風後,木桶中恰好盛滿熱水,用手一探,發覺溫度合適,便將愛妻打橫抱起,徑直邁進了木桶中。
也不知謝崇究竟喝了多少黃湯,平時姑且還能稱得上斯文有禮,這檔口如同釋放天性一般,讓周清一顆心忽起忽落,不得安定。
轉眼過了五日,錦衣衛終於將焉明玉與趙家的兩位小姐放了出來。
雖然在詔獄中呆的時間並不算長,但三女的膽子已經徹底嚇破了,那些驚恐淒惶的慘叫聲無時無刻縈繞在耳邊,刺鼻的血氣也無處不在,還夾雜著討饒聲,以及鐵鏈在地麵拖拽的動靜。
陰森牢獄中的種種如同沒有盡頭的夢魘,隻要稍作回想,焉明玉便忍不住瑟瑟發抖。
坐在回府的馬車上,她漸漸恢複了神智,兩手死死摳著軟墊上的錦緞,眼底露出了幾分絕望。公公身為中軍都督,最重顏麵,肯定無法容忍一個下過大獄的婦人當兒媳,若是他逼著表哥休妻,這該如何是好?
很快就到了柳府,麵色慘白的女人緩緩走到正堂,還沒等進去,便見一道清瘦的身影跪在堂下,不是柳賀年還能有誰?
“今日不管你是否願意,都必須寫下休書,焉兆已經不是西嶽書院的山長了,咱們柳家丟不起這個人!”
焉明玉如遭雷劈,她踉蹌了下,若不是及時扶住門框,恐怕已經摔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