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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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屏幽!
報應
在明仁帝為鎮撫司正名, 將齊王流放以後,百姓對錦衣衛的怨氣已經少了許多, 周家香鋪也得以重新開張。
這天周清回了家, 剛邁過門檻,便看到於福坐在櫃台後,笑嗬嗬地招呼客人。前些日子店鋪關門, 不少新客覺得太快人心, 但老客們卻紛紛歎惋,時日越久, 他們越發現自己難以買到品相上乘、價格實惠的香料, 不免生出了幾分懊悔。
就算周氏女嫁給了指揮使, 那些戕害百姓的惡行也與周家無關, 強行來店中鬧事, 委實沒有道理。
看到那些麵露愧色的客人, 周父與席氏什麽話都沒說,畢竟做生意講究個你情我願,旁人不想買香鋪的物件, 總不能強行逼迫了人家, 那種行徑與土匪有何分別?
於福衝著周清作揖, 見她自顧自往後院走去, 這才鬆了口氣, 即便香鋪重新開張,但普通百姓的想法卻很難扭轉過來, 畢竟錦衣衛恪守律文不假, 用刑的手段也的確狠辣, 這一點自是無可辯駁。
上回跟謝崇一起去了蜀地,周清找到了整整一箱子的香料, 她用安息香將謝崇髓海的病症調理好,還剩下不少,這會兒拿回家中,送到父親麵前,也能讓他老人家高興高興。
周父自幼研習調香,到如今都已經有幾十年了,待看到色如胡桃瓤的安息香時,他幹瘦的雙手都在輕輕顫抖,沒想到有生之年會看到這般珍貴的香料。
從香幾上取出香爐,周清將安息香點燃,又在其中放了些陰幹碾碎的荔枝殼,頓時房中便有一股清甜的香氣彌散開來,讓人心神平靜,生不出半點鬱燥之感。
席氏跪坐在蒲團上,手裏端著香茶喝了一口。丈夫跟女兒都會調香,周家又以經營香鋪為生,她耳濡目染,也能分辨出香料的好壞,此刻不由連連讚歎。
頓了一會兒,席氏繼續道,“清兒既然回來了,晚上便住在家裏,順便問問良玉,他究竟喜歡怎樣的女子,隻要身家清白、人品不差,為娘便找人去提親,否則再這麽拖著,還不知要折騰到幾時。”
對於周良玉的心思,周清無比清楚,她眼神微微閃爍,將茶盞放在小幾上,試探著問,“無論怎樣的出身,母親都能接受?”
席氏點頭,“就算是蓬門小戶也無妨,畢竟夫妻相處,主要看的還是性情人品,若謝崇待你不好,當初我跟你爹也不會同意這門婚事。”
“要是那女子成過親,您怎麽看?”她聲音略壓低了幾分,神情也變得嚴肅不少。
席氏不由一愣,清兒都這麽說了,難道良玉真看上了有夫之婦不成?這、這未免太過了。
將母親忽青忽白的麵色收入眼底,周清暗暗歎息,還是周父聽出了不對,問道,“那婦人已經和離了吧?”
“正是,她與先前的夫家再無半點瓜葛,哥哥人品方正,怎會做出與人通奸的惡事?”她點頭如搗蒜。
聞言,席氏鬆了口氣,伸手撫著胸口,好半晌才緩過神來。
身為母親,她並不希望兒媳是二嫁之身,畢竟和離過的女子名聲有瑕;但她相信兒子的眼光,此女品行應該挑不出什麽差錯,就算不是十全十美,也比良玉終身不娶、抑或是與有夫之婦生出私情來的好。
席氏剛想問明那女子的身份,但還沒等開口,便見著金桂腳步匆匆走了進來,低聲道,“夫人,羅侍郎就在外麵,想要見您一麵。”
“不見。”周清毫不猶豫地推拒。
羅豫之所以會坐上刑部侍郎的位置,是因為有齊王扶持。但他不止不念恩,反而在齊王被圈禁時,將要命的證據一並呈送到明仁帝麵前,此等落井下石、忘恩負義之舉,不但令朝臣們生出防心,就連百姓也萬分鄙夷。
是以羅豫雖是正四品的刑部侍郎,卻無一人願意與他打交道,同僚們紛紛避退,生怕自己也成了他保全自身的工具。做人做到羅豫這份上,與畜生也沒有什麽差別,別看這會兒他沒遭到發落,但仕途卻不長了。
周父滿臉不虞,擺手衝著金桂吩咐一聲,讓她將人趕走,而後又啞聲提點,“先前你在羅家受了那麽多的苦楚,好不容易才從泥潭中掙脫,切莫犯了糊塗,再與他牽扯不清。”
“爹爹放心,像羅豫那等卑鄙無恥的小人,女兒看見他都覺得惡心,又怎會與他相見?他野心極重,之所以放下身段來到香鋪,想必是走投無路,才會如此。”
周清與長夏侯府的主母華氏相熟,前幾日曾碰見過一回,得知在侯府做妾的羅新月已經被趕出了吳家,徹底劃清界限,她生下的孩子也交由華氏撫養。如今吳寶還是個不記事的稚童,周遭所有人都在隱瞞他的身世,將來長大成人也不會對生身母親產生半點情意,更甭提奉養了。
事到如今,羅新月再想過上富貴無雙的日子,無異於癡人說夢,況且她唯一的兒子還被人搶走,內心定如同蟲豸啃噬一般,也算是罪有應得。
羅豫站在香鋪門口,見金桂走過來,身後並沒有跟著那道令他魂牽夢繞的身影,眼神不由漸漸黯淡下去。
“羅侍郎,您請回吧,夫人不願見您。”說這話時,金桂眼底帶著幾分鄙夷,言語也不怎麽客氣。
頎長身軀僵硬如石,羅豫麵露痛色,隻覺得萬分難捱。
先前鎮撫司失了民心,他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隻要在合適的時機出手,就能重新挽回清兒,畢竟謝崇乃是十惡不赦的暴徒,而他卻是前程大好的青年才俊,兩相對比,該選擇誰一目了然。
豈料才短短一個月功夫,齊王一派的官員貶的貶、關的關,就連柳家那種龐然大物,全族都被貶為庶民,三代以內不能科舉,想要起複,百年之內都沒有希望。如今他的官職雖沒被罷免,在京城中的名聲卻變得濁臭不堪,根本無法挽回,這難道是報應不成?
男人俊臉煞白,細密冷汗不斷往外湧,將衣衫打的濕透,那副狼狽不堪的德行委實可笑。
不欲再在香鋪門前丟人現眼,他腳步虛浮地轉身離開,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人潮湧動的主街上。
羅豫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家,剛一進門,便聽到女人的哭鬧聲,“娘,您讓大哥去吳家一趟,替女兒求求情吧,我身為小寶的生母,為吳家綿延後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好歹是四品京官,怎能跟個慫包軟蛋般,被人欺辱,連還手都不敢?真是個窩囊廢……”
近來羅母也聽到了不少流言,知道兒子處境艱難,她雖然在乎女兒,卻也不會在這檔口犯糊塗,此刻板著臉斥責,“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要不是你大哥一再相護,長夏侯府早就將你趕出門子了!”
滿臉橫肉的女人不由冷笑,“一再相護?他哪裏護著我了?休了周清,那是他活該,現在竟做出了無恥至極的惡事,讓侯爺夫人遷怒於我,連小寶都不顧了,直接將女兒攆了出來,都是大哥的錯!”
羅母氣的不行,好懸沒昏厥過去。
她剛想斥罵,餘光便掃見了站在門口的那道身影,瘦長馬臉上不由露出幾分詫異,問,“阿豫,你不是在刑部當值嗎?怎的這麽早就回來了?”
羅豫並未開口,隻用堪稱陰鷙的目光盯著羅新月,讓後者心裏直發怵,忍不住瑟縮了下,拉著羅母擋在自己身前,不敢跟兄長對視。
“要是你不願意呆在羅家,大可以離開,我絕不會阻攔。”他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柔和,將羅新月嚇得不行。
羅母忍不住打圓場,“咱們是一家人,你妹妹就這副德行,阿豫何必跟她計較?”
思及自己在刑部受到的排擠,羅豫神情中透著幾分焦躁。明明他已經升任侍郎,但在上峰同僚的排擠打壓下,隻能處理最基本的卷宗,這種事務瑣碎又冗雜,還極容易出錯,一旦被人握住了把柄,後果不堪設想。
“最近朝局形勢不佳,母親呆在家中,必須看好羅新月,切莫生出事端。”
羅母一向以兒子為重,這會兒自是沒有不應的道理,保證道,“阿豫放心即可,你妹妹被華氏那個賤人害了,這陣子正好調養身體,不會給你添麻煩。”
聞言,女人還想說些什麽,但她沒有那個膽子,隻能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有了羅豫的警告,羅新月果然老實了不少,乖乖留在家裏,喝著排毒養身的藥湯。她的容貌雖不算頂尖,但身段兒還是不錯的,若非華氏給她下了毒,也不至於變成這副模樣。湯藥與針灸雙管齊下,她恢複了原本的模樣,死寂的心又漸漸活絡起來。
周清是二嫁婦,根本沒有清白貞潔可言,隻靠著一副皮囊勾引了指揮使,自己也不比她差多少,為何不行?天底下三條腿兒的蛤蟆雖不多,兩條腿的男人卻不少,沒了吳永業,她還能找別人,照樣能風光無限的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