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後的涼氣吹到了京城，吹進了皇宮，吹進了乾清宮，吹在了正在收莊稼的永興皇帝喜悅的臉上，唯獨沒吹進秦淮河上的花船之上。
    別說了是秋後，就算是寒冬臘月，河水結冰，花船裏麵依舊是溫暖如春！
    古風古色的船上，處處充斥著胭脂的粉氣，讓人陶醉，讓人沉淪！
    都察院禦史馬麟是花船上的常客，自從投靠陳瑛以來，可謂是風生水起。
    上次遇到李時勉帶人突擊檢查，僥幸逃脫，但這並不妨礙他繼續前來享受。
    “恩師，學生見到您，簡直比看到自己的親爹還親啊！”
    王振站在一旁，躬著身子，手中拿著酒壺，正在為馬麟斟酒，言辭之間極為諂媚。
    “王振啊，你這怎麽說都是進士出身，頭上頂著功名呢，放在你們鄉裏都是受人敬重的先生，哪能讓你給本官倒酒啊！”
    說的倒是人話，可馬麟就喜歡這種被人恭維，奉承的感覺。
    “恩師身為都察院禦史，夜以繼日，不辭辛勞，為君分憂，為民謀福，乃我大明良臣幹吏……”
    王振陪著笑臉奉承道：“大人的能力和才學，實非常人能及，有大人這般肱骨之臣為朝廷效力，實乃社稷之福，百姓之幸，在下於心中早有誓言，若是日後為官，定當以大人為楷模，時刻追隨大人腳步，為大人分憂！”
    馬麟聽後當即大笑起來，擺手道：“哈哈……言重了，言重了！”
    王振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笑道：“大人為國為民，為江山社稷而操心，實在辛苦，在下有幸結識大人，實在三生有幸，鬥膽敬大人一杯！”
    馬麟倒也沒有看不起眼前這個落魄進士，便喝下了這杯酒！
    “大人，吃菜，這頓飯是在下特意為大人準備的……”
    王振自己都吃不上飯了，這桌酒菜還是厚著臉皮向麗娘借的錢，為的就是有出頭的機會。
    有人請客吃飯，馬麟自然是樂意的，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振主動問道：“恩師，學生寒窗苦讀，隻為有一天考中功名，光宗耀祖，可如今功名是有了，可苦於無官可做，流落在這花船之上，心中實在有愧……”
    借著酒勁，王振說話的聲音突然變得哽咽起來。
    “實在對不起爹娘多年以來的供養，有時候真想投進河中，一死了之！”
    馬麟聽後，歎息一聲，勸道：“王振啊，你還年輕，人生道路上難免有些挫折，相貌堂堂的大好男兒，怎能輕生啊！”
    王振擦了擦眼淚，說道：“恩師說的對，學生……學生愧疚啊！”
    說來說去，馬麟就是不提謀官的事，眼看鋪墊的差不多了，王振放下酒杯說道：“恩師上次說，幫學生謀個小官，此事……”
    聽到此話，馬麟原本笑嗬嗬的臉色突然冷了下來，眉頭一挑，斜著眼質問道：“上次……有這事嗎？”
    嗎的，這老王八犢子不認賬了……
    王振連忙說道：“恩師恕罪，是學生記錯了！”
    王振想幹什麽，其實馬麟心裏一清二楚，愣了片刻後說道：“你叫本官恩師，也不過是隨口的一個稱呼，你我之間並沒有定下師徒名分，所以，我也為難啊！”
    王振猛然起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道：“恩師在上，請受學生王振一拜，拜入恩師名下，以後我……我就像對親爹一樣對恩師！”
    馬麟看了一眼，隨口一笑，說道：“拜師可不是磕個頭，叫上一聲恩師就行了……”
    這小子還是太年輕了！
    一頓飯就想找個靠山，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啊！
    王振一愣，用膝蓋上前移了兩步，再次叩首道：“請恩師明示！”
    馬麟笑了笑質問道：“王振啊，你覺得在這花船上拜師……合適嗎？”
    王振頓時一愣！
    馬麟隨即擺擺手，說道：“你先下去吧，這事回頭再說！”
    “是！”
    王振拱手道：“在下告退！”
    王振走了出去，整個人垂頭喪氣的，馬麟這個老王八蛋的意思他是聽懂了！
    無非就是想要點好處！
    其實倒也可以理解，平白無故，空口白牙，人家憑什麽幫你謀官啊，要知道永興朝的官早已充盈，一個蘿卜一個坑，就算是鄉官都不容易當啊！
    理解歸理解，但他王振窮的都吃不起飯了，又哪裏來的錢去孝敬馬麟啊！
    夜幕下，王振坐在船頭，愁容滿麵，他第一次見識了官場的殘酷和黑暗。
    沒錢沒勢，就是叫人家親爹，人家都不會理會自己。
    王振在船頭之上坐了一整夜，天亮之時，整個人雙眼通紅，十分憔悴！
    他親眼看到了馬麟以及達官顯貴滿意的離開，心中滿是嫉妒，恨意……
    上天好不公平，為什麽他們可以享受，而自己就要窮困潦倒，明明自己也寒窗苦讀十幾年。
    “王叔！”
    麗娘的女兒端著一碗飯走了過來，說道：“娘親讓我把飯端給你！”
    一夜未眠，王振也感受不到多少饑餓，但還是接了過來！
    “你娘呢？”
    王振聲音變得沙啞起來！
    “客人走了，我娘就回去睡覺了！”
    王振聽後，久久不語，隨即歎息一聲！
    “王叔，你在這坐一夜了，是有什麽心事嗎？”
    王振苦笑一聲，自己的心事和一個小女孩確實沒法講。
    “秋後了，莊稼該收了！”
    王振呢喃一聲，此時遠在老家的爹娘，大哥，小侄子應該已經早早起來去田裏收莊稼了，全家人每日都在等著自己當官的喜訊。
    可自己卻走到了這一步！
    “王叔，你家在哪裏？”
    王振吃了兩口剩飯，說道：“在北方的蔚州！”
    “蔚州，那地方有京城好嗎？”
    王振緩緩搖頭道：“北方的百姓過的很苦，常常吃不飽飯！”
    微兒卻說道：“那王叔以後當了官，要讓家鄉的百姓都能吃飽飯！”
    王振又是一陣苦笑，當官……哪有這麽容易啊，回家鄉等著，不知要等猴年馬月才能補上一個鄉官，去的也是苦寒不毛之地。
    徽兒見他沒有說話，也就不再打擾了，轉身之時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回頭說道：“對了，王叔，娘親讓我告訴你，昨晚他從那位客人口中得知，三日後是兵部尚書詹徽的大壽，這個消息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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