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還下著雨，高溫和水幕讓整個城市陷入了如同蒸籠般的高溫煉獄。
    出租車的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來回擺動，將霓虹燈光切割成細碎的光斑。
    司機瞥了眼後視鏡，後座那個年輕人正蜷縮成一團，蒼白的臉貼著車窗，雨水順著玻璃蜿蜒而下，儀表盤的電子鍾顯示著晚上九點，計價器的數字在黑暗中泛著幽藍，映得車內彌漫著一股冷寂的氛圍。
    這年輕人就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地讓自己一直開，說開到蘇京市！
    司機自然不信，所以堅持收個幾百，把人送到清遠市就讓他自己坐高鐵回去。
    然而，後座的人似乎是累得不行，隨著他躺在整個後座上，司機也不由得開口道。
    “小夥子，這雨下得邪乎。”
    老李轉動方向盤避開積水，雨點擊打車頂的聲音如同急促的鼓點，“要不先找個旅店歇歇腳？新聞說最近外星那事兒鬧得凶，郊外可不安全。”
    他想起今早送女兒去幼兒園時，校門口擠滿了神色慌張的家長，廣播裏循環播放著疏散通知。
    後視鏡裏的年輕人動了動，嘴唇幹裂得滲出血絲“繼續開吧……我不能住酒店。”
    沉默了片刻，月寂繼續說道“我沒帶身份證……”
    聲音輕得像要被雨聲吞沒，車窗外的霓虹燈逐漸消散，隻剩下郊外街道傳出的黑暗。
    月寂的情緒越發不穩定，恍惚之中，他把司機當成了夢中的人。
    回到地球後他已然殘破不堪，哪怕消耗全部能量也無法奔跑，正常的走路都已經是極限，每一秒，他都在承受與死亡相同的精神壓力，如同壓在大腦內緊繃的弦一般，讓人窒息。
    “我累了……”
    後座的月寂突然發話，這讓司機不由地一笑。
    “害，我接你這客戶我也累啊，最近這時候哪有容易的人？你這話說的，年輕人就是該多吃苦。
    不是我說，你這年輕一輩子人就是沒吃過苦，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司機話音剛落，月寂的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後者用顫抖的手拿起手機，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自己竟看不清手機屏幕上的字。
    沉默片刻，他接通了電話。
    “我給你打電話怎麽還不接？你人呢？！”
    電話那頭是尖銳的女聲，準確來說，是生母的聲音。
    月寂不知作何回應，而司機也在沒有插嘴，心中所想則是。
    這孩子怕不是和家裏鬧矛盾吵架離家出走了吧？
    那如果真是這樣，事情可太糟糕了！
    “我問你話呢！我給你打這麽多電話為什麽不接！你知道你舅媽還有阿姨都來給你過大生日了嗎！
    你不來他們怎麽給你送錢，現在你抓緊給我過來！聽見了沒！
    你今天要是不過來，你得給我轉5000！虧我一天工作費！你曉得不！”
    刺耳的聲音讓月寂閉上了雙眸，看著他依舊沒有回應，司機好言相勸道。
    “哎呀你好歹回個話啊對不對，你家裏人這麽關心你，你這樣也不行啊。”
    劉婧秋並沒有聽到司機的絮叨，電話沉寂了片刻後，月寂回應道。
    “我轉給你錢了……”
    “我讓你抓緊過來！今天是你101novel.com歲大生日，很重要知道嗎！你這親戚都等著你呢！你看……”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了片刻，隨後，柔和的聲音傳出。
    “兒子你長大真是懂事了，自己現在能賺這麽多錢了，真是好樣的，以後肯定能成為我們的驕傲。”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了他人的疑問，劉婧秋的聲音似乎拉遠了許多。
    “哎對……他和同學過生日了，玩的不要不要的，年輕人也沒辦法哈哈……我請你們吃個飯，回頭開一把，打牌打個爽！”
    嘟——
    電話毫無預兆地掛斷，忙音在寂靜的車廂裏回蕩，像是一記沉重的耳光。
    專心開車的司機並沒有聽到後半段，看著狀態極度糟糕的月寂，他無奈地開口道。
    “哎……家裏人給你過個生日你還這麽矯情，你這真是的，我雖然也勸不了什麽，但對你這麽好的父母，你要學會珍惜。
    多陪伴陪伴家人知道嗎，我現在有了女兒後才懂，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家人，心裏再難過也不要緊。
    有愛才行，你曉得不孩子？我是真不建議你離家出走，你這手頭上花的還是父母的血汗錢吧。
    哎呀……你這都不算什麽，好多人因為那個怪外星人，那個什麽奧特曼搞得無家可歸。你要學會堅強，你學學那些聲討奧特曼的人。
    他們被困難打倒還能這麽站起來，這才了不起！”
    “我累了……”
    月寂的回應顯得很突兀，也顯得很突然。
    “我已經和那群東西戰鬥了快48個小時……我在此之間就沒有吃過任何東西，或者喝水……
    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幾天沒有睡了，但它們甚至不怎麽累……
    我能放過它們嗎？
    我能……隨便找個人來解決這些麻煩嗎？
    哪怕就一小會……”
    話語之中是無盡的蒼涼，司機愣了一瞬，他沒想到這話是從年輕人口中說出的。
    並且，這個話也很反邏輯。
    “孩子，今天不是你生日嗎？你在說什麽？”
    司機的反問讓月寂不由得苦笑出聲。
    “哈哈哈……嗬……”
    月寂沒有再開口，但他的情緒卻是如此的不穩定。
    到底要消亡多少才可以？
    家……沒了。
    孤寂，就這麽被剝皮了……痛苦至死。
    石之翼，被捏碎了。
    哪怕深知自己是月寂，哪怕深知多少個自己都在前往終焉的道路，但自己仍然……
    月寂張著嘴，但始終哽咽不出來，戰鬥的本能不允許他軟弱，憤怒的內心不允許他崩潰。
    所以他隻是搖著頭，無法表達出那滔天的悲哀。
    百感交集，莫不過於此。
    月寂在這交錯的情緒中來回交集。
    崩塌的避風港和徹底消失的電腦讓夢想徹底消散，一切的損傷讓自己再次迎來了嚴重精神疾病的邊緣。
    然而另一邊，自己卻在告誡著自己。
    既然決定走向終點，那就繼續選擇走下去，就像無數個自己一樣，見證那最後的結局。
    就在月寂徹底因困意昏迷而去時，進化信賴者傳出了聲音。
    咚咚……咚咚……咚咚……
    夜晚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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