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回到現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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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氣味刺鼻得讓人窒息,心電監護儀尖銳的報警聲撕裂了小鎮醫院走廊的寂靜。
夏拓凜死死攥著搶救室的門把手,指節泛白如霜,透過門上的玻璃,他看見鳳輕染躺在慘白的無影燈下,醫生們忙碌穿梭的身影裏,心電圖的綠色波紋突然化作一條無情的直線。
護士顫抖著摘下聽診器,搖了搖頭,聲音輕得像一片飄落的枯葉:“搶救無效,患者已經沒有心跳了。”
夏拓凜如遭雷擊,身體猛地一顫,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後猛地捏碎。
他踉蹌著撲到鳳輕染身旁,顫抖著雙手去捧鳳輕染的臉,聲音破碎又絕望:“終究……還是躲不掉嗎?”
他原以為離開部隊就能避免那場爆炸,卻不想還是在一年後的這一日,重演了命運的悲劇。
他顫抖著手,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指腹在通訊錄上反複滑動,終於按下了那個從未撥打過的號碼。
淩君焱接起電話的瞬間,夏拓凜沙啞地擠出幾個字:“救她……”
三個小時後,小鎮上空便傳來直升機的轟鳴,淩君焱戴著墨鏡衝下懸梯,身後跟著一支醫療團隊。
“抬上飛機!”他一邊指揮著醫護人員,一邊安撫著夏拓凜,“夏兄,莫慌,京都那邊的設備和技術很先進,一定能救回來的!”
夏拓凜踉蹌著跟上了飛機,他的膝蓋重重磕在機艙金屬地板上,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他的目光死死鎖在鳳輕染蒼白的臉上,看著她被插上各種管子,連接上精密的儀器。
機艙內,醫療團隊的動作迅速而專業,心電監護儀再次連接,除顫儀的電極貼上她的胸口,每一次電擊都讓她的身體微微彈起,又重重落下。
夏拓凜的呼吸隨著每一次電擊而停滯,手指無意識地攥緊座椅扶手,指節泛出青白。
漫長的三個小時過後,直升機降落在京都中心醫院的頂樓上,早已等候多時的醫療團隊立刻接手。
夏拓凜機械地跟在推床後麵,看著鳳輕染被推進了重症監護室。
透過玻璃窗,他看到十幾位白大褂圍在病床前,各種儀器閃爍著冰冷的光。
淩君焱站在他身旁,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出聲安慰道:“我把全國最好的專家都請來了,一定能搶救過來的!”
夏拓凜木然地站在重症監護室外,喉結劇烈滾動著卻說不出一個字。
他死死盯著玻璃窗內忙碌的身影,指尖在窗台上無意識地劃出幾道血痕。
眼前的場景開始模糊,鳳輕染蒼白的麵容與記憶中那個眉眼彎彎的姑娘不斷重疊又分離,他踉蹌著扶住牆壁,忽然覺得命運就像一張早已編織好的巨網,無論怎樣拚盡全力,都拗不過早已寫好的結局。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會診室的門終於打開,為首的專家摘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目光中滿是無奈與惋惜:“我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運用了目前所有能用的醫療手段,但患者的情況實在太過危急,各項生命體征始終無法恢複,最終還是沒能挽回她的生命。”
夏拓凜雙腿一軟,直挺挺地癱坐在地,瞳孔渙散得像是丟了魂的木偶。
淩君焱蹲下身,手掌懸在半空,最終隻是輕輕搭在他顫抖的肩膀上。
“看開些……”話一出口就哽住了,他比誰都清楚這句話有多蒼白。
鳳輕染對夏拓凜而言,從來就不是簡單的愛人,而是跨越兩世的執念,是他在陌生時空裏唯一的歸途。
她活著,他的世界才有顏色;她離去,他的靈魂便也跟著死去了。
“她沒死。”夏拓凜突然開口,聲音冷靜的可怕。
“什麽?”淩君焱瞪大了雙眼,下意識認為他這是精神錯亂了。
“我在三姻山與她許下了三世情緣,如今不過才走完兩世,她定是又穿回去了,我要去找她!”夏拓凜緩緩抬起頭,眼神中燃燒著近乎偏執的熾熱,染血的手指死死揪住淩君焱的袖口 ,“她在等我,一定在等我……”
淩君焱一把扣住夏拓凜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你清醒一點!”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淬了冰般刺骨,“三姻山的傳說虛無縹緲,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不是發瘋!”
“虛無縹緲?”夏拓凜冷嗤一聲,猛地甩開對方的手,猩紅的眼底翻湧著癲狂的光,“淩總,你莫不是忘了,穿越這種荒誕的事情都發生在了你的身上,那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淩君焱被他的話噎得愣在了原地,身體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半晌都動彈不得。
其實初來這個世界時,他是想過要回去的,畢竟那裏有他熟悉的一切,有他未完成的大業和牽掛。
隻是真被他找到回去的媒介後,卻發現像自己這種非正常死亡的人,即便是穿回去也會變成一灘肉渣,便放下了這個執念。
“你知道穿回去的方法,對嗎?”夏拓凜敏銳地捕捉到淩君焱神情的異樣變化,眼神瞬間變得犀利起來。
淩君焱張了張嘴想否認,喉間卻像被棉花堵住般發不出聲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沒錯,當初我被炸身亡前,房梁壓在了我的身上,鎮宅的苗疆神像恰巧也落在了我的身上,隨後一道刺目的白光閃過,再睜眼時我便來到了這個世界,那尊神像也跟著穿了來。”
“你的意思是,那尊神像便是穿回去的媒介?”夏拓凜猜測道。
淩君焱點頭:“沒錯。”
“可你為何沒利用它穿回去?”夏拓凜不解問道。
淩君焱冷笑,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你以為我沒嚐試過?也許我在那個世界時被炸死的緣故,所以當我啟動這尊神像時,身體仿佛被卷入時空的絞肉機,每一寸肌膚都在承受著撕裂與重組的劇痛,眼看著血肉開始不受控製地潰散,再繼續下去就要徹底化為一灘肉泥,我隻能被迫中斷。”
“神像給我,便是化為一灘肉泥,我也要嚐試一下子!”夏拓凜猛地攥住淩君焱的肩膀,眼中燃燒著不顧一切的瘋狂。
“你倒也不必這麽悲觀,我在那個世界是非正常死亡,像你這種壽終正寢的,應該可以順利穿過去。”淩君焱凝視著夏拓凜布滿血絲的雙眼,伸手重重按住他顫抖的肩膀,“退一步講,若你也遭遇和我一樣的慘狀,我便及時將你扯回來。”
夏拓凜閉了閉眼,長長舒出一口氣來:“將染兒安葬後,我便隨你去取那尊神像。”
淩君焱點頭,眼神突然黯淡下來:“我在這個世界孤家寡人,若你在那邊與她重逢,可否帶她再穿回來?”
“大概……回不來了。”夏拓凜緩緩抬起眼,眸中映著窗外漸暗的天光,“三姻山的三世之約,如今隻剩最後一世,輪回既定,一旦穿回去,怕是再無折返的機緣……”
淩君焱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袖口的紐扣,眼神比窗外的暮色還要黯淡三分。
他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聲音輕得幾乎被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淹沒:“這樣啊……那便……祝你們三世圓滿。”
夏拓凜搖頭輕歎,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別太失落,等我回去後,定會悉心照顧你的母後和幼弟。你在那個世界若還有什麽未完成的遺憾,盡管告訴我,我會傾盡全力幫你達成,好讓你心中的牽掛得到慰藉。”
“那就將我外公一家也照顧好吧,畢竟他們為了能將我推上太子的位置,沒少在朝堂上樹敵,還散盡家財為我鋪路。”淩君焱喉結滾動著,目光落在走廊盡頭的白牆上,像是透過這麵牆看到了遙遠時空裏的親人,“若不是那場爆炸來得突然……我本該護他們周全的。”
夏拓凜拍了拍他的肩膀,鄭重承諾道:“你且寬心,我定會以命相護。往後朝堂風雲變幻,我自會替你擋下所有危機,保他們一世安穩無憂,絕不辜負你的托付。”
其實,就算淩君焱不拜托自己,他也會將其外公一族護住。
畢竟他走過淩君焱的人生路,是真切體驗到過其外公對自己的舐犢情深。
雖那些關懷都是給淩君焱的,但自己頂著他的身份,承受了這份獨一無二的偏愛也是事實。
隻是,至親他都照顧到了,怎的就不見他提寧柔之呢?
揣著這個疑惑,他問了淩君焱:“你的未婚妻,難道你就不牽掛嗎?”
淩君焱苦笑出聲:“不過是政治聯姻罷了,哪來的什麽真情實意。”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聲音裏透著幾分疲憊,“若你真想替我傳話……就勸她趁早改嫁吧,莫要在我這死人身上浪費時間了。”
夏拓凜點頭,算是應下,卻在心裏想:人家還用你勸,在你死後不久,便投入淩君寒的懷抱了。
他剛才也不過是好奇問上一嘴,才沒有給她傳話的打算。
在淩君焱的協助下,鳳輕染被埋葬在了京都郊外的一片櫻花林中。
正值花期,粉白的花瓣如雪般飄落,覆蓋在新壘的墳塋上,仿佛為她披上了一層溫柔的紗衣。
葬禮結束後,淩君焱帶著夏拓凜來到東淩大廈頂層的私人收藏室。
他從保險櫃中取出一尊通體漆黑的苗疆神像,其上咒文泛著幽藍微光,透出一股神秘而古老的氣息。
“就是它了。”淩君焱將神像鄭重地放在檀木桌上,“記住,若感覺身體開始崩解,立刻鬆手。”
夏拓凜沒做絲毫猶豫,抽出匕首便劃破了掌心,鮮血滴落在神像眉心的瞬間,刺目的白光驟然迸發,將他的身影吞沒在劇烈震顫的時空漩渦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