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伏之後，天氣變得涼爽。
    秦川入組時間也有兩個多月，徹底適應劇組的節奏。
    越到後期，他幾乎每天都得用儺具入夢體驗薑午陽的片段。
    拍著拍著，金蓮都有點擔心他的狀態，看著有點不正常。
    金蓮有跟陳可欣反應過這個情況，想著是不是讓秦川的每一場之間的戲份隔得遠一點，或者說給秦川放幾天調整狀態。
    陳可欣同意。
    他也覺得金蓮說的有道理，現在秦川看他的眼神都有點不對了，就跟勾引二嫂的是他似的。
    李連節對傳武感興趣，現在也不感了。
    他怕秦川捅他。
    這小子現在不愛笑了，有點瘋魔。
    總之現在秦川往哪兒一坐，沒人願意挨邊。
    一周後，劇組等來一場雨。
    陳可欣召集劇組所有演員，準備開拍最後一場大戲。
    兄弟反目，薑午陽刺殺龐青雲。
    巳時三刻，龐青雲的就任大典。
    通往那一張寶座的路上，一把短刀刺了出來。
    這場戲，嚴格來說是秦川和李連節的第一場對打戲，兩人之前排練過好幾遍，招式套招早就嫻熟。
    就算不嫻熟，以兩人的功夫，臨時變化也不是大問題。
    李連節不能打是真，但他是全國武術冠軍也是真，精通上百套功夫，隻是拍戲的話，綽綽有餘，完全能應對各種武打情況。
    短刀插進去一半，龐青雲後退的同時一掌拍開薑午陽。
    大批的官兵圍上來。
    “不要動，退下！”龐青雲怒喝。
    殺兄弟是事實，走到今天，他早已後悔。
    龐青雲雖然不懂為官之道，但他並不是傻，麵見太後之後，他一連做了三件錯事。
    不該當眾提條件，讓太後免除兩江百姓三年賦稅，朝廷就靠這點掙錢，等於斷了太後的財路。
    還是當眾說的，沒給太後留有餘地，不同意也不行。
    下了朝，他不該拒絕三位閣老的拉攏，從而得罪三人，導致自己的兄弟趙二虎被閣老抓住機會，說他私分響銀，必須殺。
    這是陽謀，不殺的話他就是包庇罪，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打回去。
    殺了就是無情無義。
    趙二虎是自己的兄弟，軍中不少老人都是當初跟著趙二虎一起過來的。
    況且趙二虎分響銀是為了窮苦百姓，不是私吞。
    這是他做的第三件錯事，殺了二虎。
    老部下不再信任他，好兄弟薑午陽也和他離心離德。
    這才有今天的刺殺。
    那麽嚴肅的場合，薑午陽怎麽混進來的？要說軍中沒人幫忙，誰信？
    殺了趙二虎的那一刻起，龐青雲就是孤家寡人了。
    當初，他走在冰麵上，說這一生如履薄冰，走錯一步就要掉入深淵。
    現在終於得報應。
    “兄弟殺我兄弟者，必殺之！”
    片場，雨勢變大，秦川和李連節的戰鬥來到白熱化。
    一番交手後，他被掐著脖子摁在水坑裏，念著投名狀，又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朝著李連節刺去、
    雨地裏，兩人滾來滾去，身上早已泥濘。
    天公作美，中途不斷換角度拍攝，雨依舊是沒有停止。
    隻是李連節看秦川的狀態越來越不對勁，這小子太上頭了，完全是薑午陽附體。
    李連節大腿上剛挨了一刀火辣辣的，咬牙道：“時辰到了，你別再逼我。”
    秦川雙眼發紅，殺氣騰騰，依然是不死不休。
    李連節咬牙，反手折斷他的手腕。
    仿佛是真的斷了一手，秦川一聲不吭，隻是忍著疼痛繼續揮舞另外一把匕首。
    “啪！”
    腳被打斷，站起來都費勁，他嘴裏還喊道：“兄弟殺我兄弟者必殺之。”
    小腿又被踹了一腳，這次，終於痛出了聲。
    “啊！”
    “哢，停。”
    “補妝！”
    陳可欣急忙從導演棚跑出來查看情況，秦川這踉蹌狀態不像是演的，別是真被打斷手了吧。
    不顧秦川一身的泥水，陳可欣扶起他，問道：“沒事吧。”
    秦川抬頭，雙目赤紅，滿臉殺氣。
    陳可欣頭皮發麻，後背涼颼颼的。
    “導演，我沒事。”下一秒，秦川氣質又變了，沒了殺氣，還笑了一下。
    陳可欣鬆口氣：“沒事就好，你剛剛嚇著我了，一點都不像是演的。”
    “是嘛。”
    “那可不。”見他沒事，李連節這才敢走過來：“我和你對戲都是心裏發毛。”
    才靠近秦川，李連節心中那種發毛的感覺又來了。
    一對視，秦川再次薑午陽附體。
    怕被捅，他立馬擺出散打拳架防禦。
    陳可欣不知道情況，隻是覺得李連節莫名其妙：“你幹嘛？”
    “沒，沒幹嘛，習慣了。”李連節尷尬，收起招式，不再靠近秦川。
    趁著秦川化妝，他特意檢查了一遍秦川的匕首和短刀。
    確定是道具後心裏稍微安定不少。
    “難道是老了，這小子捅我兩刀怎麽這麽痛。”
    打鬥過程中他一共中好好幾刀，其中有的是劃，有的是捅。
    捅的那兩刀格外的痛，差點以為是真刀。
    把他血性都捅出來了，下手也是跟著重了不少，特別是秦川入戲有點深，連帶著他有那麽幾秒鍾都沒當是拍戲，雙方往死裏幹。
    事後他才反應過來，有點後怕。
    第二場，打鬥繼續。
    “午陽，我求你了，別打了！”
    雨不停下，薑午陽重傷，躺在水坑裏爬不起來，再打下去就要死了。
    龐青雲實在是不忍心。
    嘴角流著鮮血，薑午陽哪怕爬不起來，依舊重複道：“兄弟殺我兄弟者，必殺之。”
    說著，跪著爬向龐青雲，手上刀子被抓住就用拳打，哪怕打不動也不停。
    此時，薑午陽的拳頭已經沒有力量了，打在龐青雲身上就像是捶背。
    龐青雲含著淚，折斷了薑午陽最後一隻手臂。
    失去手臂支撐，薑午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掙紮著爬起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喊道：“龐青雲。”
    龐青雲回頭。
    薑午陽瘸著腿，舉著刀再次捅了過去。
    “午時已到，鳴炮！”
    就任大典開始，慶祝的炮聲響起。
    幾聲火槍聲夾雜在其中。
    龐青雲身後中槍，失去了力氣，幾乎是同時，失去力氣的他無法再攔截薑午陽的短刀，任由刺入自己的胸口。
    雙方對視兩秒，千言萬語，盡在不言。
    拍到這裏，本該是喊哢了。
    但陳可欣沒有叫停，反而是有點沉浸其中。
    然後秦川那邊刀也沒停，接著捅了一刀又一刀。
    短刀是帶彈簧的，可以收縮。
    即便是可以收縮，刀柄不斷的捅在身上也痛，李連節人都麻了。
    就算是陳可欣沒喊停，他也本該停的。
    隻是看著秦川的眼神，他喊不出來，隻是覺得自己虧欠他了，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好，哢，哢！”
    在李連節倒下的時候，陳可欣才喊了哢。
    趁著感覺還在，李連節忍著痛道：“導演，別休息了，馬上補妝，繼續拍。”
    “好！”
    五分鍾後，背後多了幾道槍傷的龐青雲趴在地上，臉部朝著渾濁的水坑，好幾次杵在上麵。
    全場隻剩下薑午陽還站著，雨水打濕他的衣服，帽簷在滴水，他看到了龐青雲背上的槍傷，不敢相信的抬頭望了望四周，嘴角顫抖。
    拍在地上的龐青雲臉色蒼白，出氣多，進氣少，強撐起笑容：“快，投名狀。”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薑午陽舉起短刀，一刀一刀的捅向龐青雲。
    一連十幾刀後，導演喊停。
    李連節顫巍巍被人扶起來，捂著腰子道：“臥艸，秦川這一下下的，跟剛拔罐似的。”
    “秦川，你沒事吧？”
    “沒事。”秦川語氣低沉，踉蹌起身，走路一瘸一拐。
    明明已經拍完戲了。
    休息時間，李連節對他道：“拍完這部戲，你好好休息，最近幾個月都不要再接戲。”
    秦川擠出一個笑容：“明白，謝謝大哥關心。”
    李連節默默後退幾步。
    這小子，有點邪門啊。
    怕不是精神有問題。
    ……
    下午，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的秦川戴上儺具，拉上簾子睡覺。
    這幾天確實是有點瘋。
    頻繁使用儺具，他感覺已經快到請神的臨界點，再多用幾次，就要薑午陽徹底附體。
    為了讓自己快速走出角色，他打算轉移注意力。
    這次入夢的小傳不是薑午陽。
    而是安坤。
    和蘋果的那幾場床戲。
    有了彬彬的實物參照，加上雙方都演過了，入夢之後，體驗感更加深刻。
    半小時後，秦川醒來。
    精神煥發，興奮無比，跟吃了藥似的。
    哪裏還有半點薑午陽的狀態。
    起床，餐桌前，秦川點根事後煙，望著車窗外麵，心中的抑鬱漸漸散開。
    果然，沒什麽事是打一發解決不了的。
    下班後工作累？
    上班前沒精神？
    來一發。
    化身魔導師就有精神了。
    車門打開，短裙涼鞋的金蓮提著一包東西走了上來：“醒了，喝點什麽？”
    “隨便，你這是去哪兒了？”
    “沒什麽，出去轉轉。”金蓮擦了擦額頭細汗，背對著秦川開始倒水。
    然後偷偷摸摸從包裏拿出藥放了進去。
    秦川支著下巴發呆，腦海裏想的是明天的戲怎麽演，完全不知道身後的情況。
    直到水杯放在手邊。
    他隨手拿起來喝了一大口，過了會，又喝了口。
    不知道為什麽，眼皮有點累。
    突然，他看到杯子裏有顆小東西，像是藥。
    他猛的回頭。
    金蓮不好意思道：“一顆安眠藥而已，問過醫生了，你這種心理壓力大的要保持充足睡眠。”
    “你現在的狀態，繼續熬下去可不行，該好好休息了。”
    “臥艸！”
    爆了句粗口，秦川眼皮再也睜不開。
    再次睜開的時候人躺在酒店床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看外麵景色還是天還是亮的。
    房間裏不隻是有他，還有金蓮，躺在沙發上睡，衣不蔽體的辣眼睛。
    看了五六七八眼後，秦川把夏涼被給她蓋上。
    床頭櫃拿起自己的手機，靜音的。
    一看時間，距離昨天都快過去二十個小時了。
    “你終於醒了。”身後，金蓮爬起來，擦了擦眼睛，打著哈欠道：“我早上過來的，見你一直不醒，有點擔心，就守在這了。”
    “醫學上來說，你之所以睡這麽久，是身體在充電，之前虧空太厲害了。”
    “謝了。”秦川收起手機：“不過你下次給我下藥之前，能先說一聲嗎。”
    金蓮憂心道：“你那不瘋魔，不成活的樣子，我擔心你不肯休息。”
    秦川的狀態太不對勁，整個劇組，長眼睛的都看出來了。
    演著演著就成了戲瘋子，不演戲的時候就在邊上坐著，沉默寡言。
    別說李連節了，金蓮都怕他拿刀捅人。
    就他這個樣子，勸有用？
    “我不傻。”秦川淡淡說了句：“你先回避一下，我換件衣服，對了，我衣服你給我脫的？”
    他現在穿的短袖，褲衩，很是清涼。
    “嗯。”金蓮臉蛋紅了一下，點了點頭，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你和劉思思，啥時候在一起啊。”
    “你怎麽比我還急？”
    “身為經紀人，你的人生大事也是我的任務，思思挺好的，性格適合你，彼此了解差不多的話，就在一起吧。”
    “再說吧，最近有點忙。”
    “那你抓緊時間，也老大不小了。”
    金蓮提醒說道。
    秦川睡覺可不老實，今早的一柱擎天真是讓她開眼界了。
    直呼年輕人血氣方剛，火力旺。
    秦川笑道：“這話說得，你自己都單身，還催我。”
    “我懶得和你強，快換衣服，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回來告訴你一個消息。”
    二十分鍾後，金蓮端著吃的進房間。
    給秦川擺放在身前後才說道：“淩晨消息，胡戈車禍住院了。”
    “司機當場去世。”
    “他本人搶救回來了，不過容貌毀了。”
    秦川歎了口氣：“哪個醫院，待會去看看。”
    “這邊的戲？”
    “請一天假。”
    他今天沒戲，明天晚上才有，請明天一天，等於說有兩天時間，足夠一來一回。
    “好，我馬上去安排。”
    金蓮並不反對秦川去看望胡戈，正好可以多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