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孝，你師父走到哪兒了？”在深深的矛盾中，祁翀隨口問了一句。此時此刻，他甚至希望韓炎永遠不要回來。元震顯然就是想借此事給他難堪，總不能讓他陰謀得逞吧？
    “回陛下，算時間應該已經過了大江，往回走了。”奉孝當下的心情也跟祁翀差不多，他整日在禦前侍奉，怎會不知道韓炎回京之後要麵臨什麽呢？
    祁翀略一思忖，吩咐道：“讓奉節、奉朔去迎一迎，把他帶回來！”
    奉孝愣了，“帶回來”三個字就意味著韓炎遇上奉節、奉朔之時便不再是自由身了！
    “奉節，你問問師父，他到底有沒有做那些事？我自然是相信師父的，奉禮也沒有供出師父，這一定是他自作主張，對不對？”軍情司內，奉孝焦急地尋求著奉節的認同，誰知奉節卻陷入了沉默。
    奉孝臉上的表情僵住了：“什麽意思？難道師父真的做了？你也知道？”
    奉節默默點了點頭，輕輕歎了口氣。
    奉孝頓時臉色大變：“怎麽會這樣？完了、完了，這下完了！這樣，你去告訴師父，不行就先躲躲吧，等事情過去了、陛下消了氣再回來！現在回來陛下會很為難，他也會很危險的！”
    “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勸勸師父，大不了被陛下斥責辦事不力而已，絕不讓師父回來麵對這個難題！”奉節信誓旦旦，而站在一旁靜靜聽著的奉朔卻撇了撇嘴，顯然對二人這番對話不以為然。
    韓炎處置了孔永烈之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奔劉璠駐地，將岑家滅門案及林仲儒被害案始末講給劉璠聽，又代傳上諭，狠狠斥責了他一番。劉璠萬沒想到手下人能闖出這麽大的禍來，嚇得立馬叩頭請罪，又連夜寫了請罪奏折，請韓炎代為呈遞。
    至於孔永烈那份名單上的人，劉璠命他們去某處剿滅一夥山匪，結果到了地方卻發現中了埋伏，全軍覆沒！
    處置幹淨之後韓炎放心地踏上了歸途，卻不想在淮州北郊驛館遇到了奉節、奉朔。
    聽完了奉節的講述，韓炎微微歎了口氣，二人以為他在擔心自己的命運，可事實上他歎的是奉禮他們最終還是沒有找到金縷玉衣，讓他的願望落了空！
    “師父，您走吧！走的遠遠的，再也別回來了！您看！”奉節邊說著便取下身上的包裹，“這是我和奉孝湊的錢，都換成了值錢的物件，輕便好攜帶，您帶著這些東西至少三五年不用愁吃穿用度，以後用完了，我們再想辦法給您湊！”
    “我走了，你們拿什麽交差？”
    “您不用管我們，我們就說打不過您讓您跑了唄——本來也打不過嘛——大不了挨頓板子而已，甚至可能連板子都不用挨，”奉節看看左右，壓低聲音道，“聖上說不定也希望您別回去呢！”
    韓炎不置可否，又問奉朔：“你也這樣看？”
    “聖上怎麽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我隻知道一點，師父如果跑了，那這個罪名可就坐實了，而且還會給文官彈劾軍情司落下話柄！關鍵是世人會因此如何看待聖上？如果有人借機往聖上身上潑髒水，說這一切都是聖上主使的，到時候誰來為聖上辯白？”
    韓炎欣慰地點點頭：“嗯，還是你思慮周全。聖上明知道你們不是我的對手，卻讓你們來，就是知道我不會不給他個交代就這麽離開了！聖上信我，我不能負他！”
    韓炎說著站起身來，用下巴點了點奉節腰間的鐐銬：“來吧！”
    奉節猶豫著就要去掏鐐銬，卻被奉朔一把攔住了：“師父既然沒打算跑，這玩意兒不戴也罷；若師父真打算跑，這玩意兒也攔不住師父！”
    韓炎微微一笑，點點頭：“那就走吧！”
    “師父請！”
    望著韓炎和奉朔一前一後的身影，奉節的眼神突然變得如刀子般鋒利！
    韓炎一行人回到宮中時已經是臘八節前一天了，望著跪在地上的老仆，祁翀遲遲不敢開口。主仆二人就這樣相對無言。
    但有時候沉默就是最好的表達，一切盡在不言中。
    許久之後終究還是祁翀先開了口：“為什麽？你要是想要錢，有的是辦法，何必幹這種缺德事兒？再說了，你從來也不貪財呀？”
    “陛下，一切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有負皇恩，甘願領死！”韓炎一個頭磕到地，隻是認罪卻不肯解釋半句。
    祁翀搖搖頭：“朕不要聽你說這些，朕隻想知道為什麽！”
    韓炎依舊沉默。
    “其實你不說，朕也大概能猜到。金縷玉衣？哼，那玩意兒隻有皇家子弟才有資格用，朕還年輕，顯然還用不著準備喪葬之物，那就隻剩下她了——母親！你想為母親弄一身金縷玉衣隨葬，朕沒猜錯吧？”祁翀靜靜地望著韓炎，等待著他的回答。
    韓炎喉頭發酸，好半天之後才哽咽道：“陛下崇尚薄葬，奴婢無權置喙，可奴婢就是為公主殿下委屈！她生前受了那麽多苦，該得的名分也得不到，就連隨葬物也少的可憐，奴婢心疼啊，就想為公主殿下做點什麽！她活著的時候奴婢沒能保護好她，死了以後讓她走的體麵些，這是奴婢唯一能做的了！奴婢知道此舉有違聖意，陛下也不必為難，奴婢一力承擔便是了。”
    “你這叫什麽話！這是朕為不為難的事嗎？”祁翀這次是真生氣了，“你覺得你英雄好漢是吧？你想過朕的感受嗎？滿朝文武對你群起圍攻的時候，你真以為朕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那把椅子上保持冷靜嗎？二十年的朝夕相伴之情，你讓朕如何開口判你的死刑？況且朕答應母親了，要好好對你，現在你讓朕怎麽好好對你？真要是殺了你，朕日後如何跟母親交待？老韓，朕曾經問過你，你到底是忠於母親還是忠於朕，現在，朕知道答案了！”
    祁翀說完拂袖而去，趁人不注意時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身後韓炎也是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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