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翀名為“請教”，實則飽含“質疑”之意，王簡豈會不知？他眼中閃過一絲淒涼之色，苦笑道：“陛下言重了！外臣此舉隻是想給大唐田氏留一支血脈而已！外臣雖在大唐，卻也聽聞過陛下登基以來的所作所為。陛下連代宗之子都能善待，想必不會為難兩個對大淵毫無威脅的少年。若能得陛下庇護，他們兄弟就算不能享盡榮華富貴，也至少可以安度一生！”
    祁翀聞言臉色一變，王簡這話裏隱含的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南唐要變天了！
    “南唐局勢真有這麽嚴重了？”
    “幼主昏庸，奸佞當道，後宮荒淫，國將不國！”王簡此時的態度卻已然轉為平靜，“不過，這不就是陛下想要看到的嗎？”
    祁翀略感驚訝，隨即微微一笑：“王尚書既如此坦率，朕也不必藏著掖著。朕是想統一四海八荒，但卻並不希望生靈塗炭、百姓受苦，朕希望的是以最小的傷亡代價達成目標，這才是對百姓最為有利的選擇。伏屍千裏、十室九空，那樣的勝利不是朕想看到的！
    包括南唐田氏，那畢竟是朕的母族，如能全身而退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哪怕退一步講，南唐如果內鬥太過，將忠良之輩屠戮殆盡，隻剩下滿朝奸佞，這樣的南唐就算將來被朕打下來了，豈不也是令人頭疼？”
    王簡聞言語塞，卻又有些不服氣，略一沉吟反問道：“陛下就那麽自信一定能打敗我大唐？”
    祁翀驕傲地道：“王尚書何必明知故問呢？你們的那個‘大唐’又不是‘李唐’，哪怕是‘李唐’重現，也未必是手持火器、裝備精良的大淵軍隊的對手！”
    王簡默然不語，心中五味雜陳。
    從王簡這裏基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祁翀也不再囉嗦，打道回宮，臨走前對王簡道：“王尚書，待大淵的軍隊開進錦城之時，朕希望你還活著。至於田鳴——他若真的被人篡了位，那也是他自找的，非你之過！”
    直到祁翀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王簡猶自呆立不動，半晌之後一聲長歎！
    天不佑我大唐！非我之過！
    臘月二十八，正憲帝在新落成的章德殿大宴群臣，在京五品以上官員及巡視歸來的禦史、年輕進士們全部受邀參加。
    章德殿是皇宮擴建以後新修建的大殿，位置在龍德殿以南，也就是取代了龍德殿，成為皇宮第一座大殿，承擔的乃是舉辦大型祭祀、典禮以及接待外國使臣等重任。正因為此，章德殿的麵積比龍德殿還要大出一倍去，光柱子就有七十二根，根根都有合抱之粗。天花板由多層鬥拱和精美木雕組成，四角雕有蟠臥的巨龍，龍頭下探，口銜寶珠。梁架雕刻精細，有龍、鳳、雲、海等圖案，並飾以金龍和璽彩畫，色彩豔麗，金碧輝煌。門窗上嵌菱花格紋，下雕雲龍圖案，接榫處則安有鐫刻龍紋的鎏金銅葉。大殿正中放置一把龍椅，也是雕刻精美，莊嚴大氣；寶座兩側還有寶象、甪端、仙鶴和香亭等陳設，腳下則鋪著繡有龍鳳圖案的錦緞地毯，盡顯尊貴。
    今日這宴席既是皇帝宴請大臣的“答謝宴”，也是章德殿落成的慶功宴，因此，正憲帝特旨允許品級不夠的工部督造官員和工匠代表參加宴席。於他們而言，這是前所未有的恩典，雖然隻能坐在最遠處的角落裏，可依然夠他們回去吹一輩子了！
    酉時正，宴席正式開始，正憲帝轉屏風入座，群臣山呼萬歲。
    “眾卿平身！今日不是朝堂議事，是喝酒、賞樂、吟詩、吹牛的場合，都不必拘禮，敞開了吃喝玩樂，明日起好好放假過年，要是誰家的年夜飯做的好，朕說不定還去蹭個飯呢！”
    “哈哈哈哈......”一番玩笑話果然令氣氛活躍了許多，也緩解了很多第一次參加宮中宴席的官員的緊張之感。
    緊接著，數不清的內侍、宮娥魚貫而入，奉上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和誘人的美酒，杜延年首先率群臣向皇帝陛下敬酒，並祝賀詞；皇帝回敬群臣，以示君臣和睦之意。然後，便有教坊司的舞姬入殿獻藝，在翩翩起舞之中，宴席的氛圍逐漸熱絡。
    趁著舞樂的間隙，正憲帝舉杯單獨敬了內閣諸位閣臣，這也是宰輔曆來的殊榮；但今年不同的是，除了敬內閣閣臣之外，祁翀還敬了資政院資政，也就是陸懷素；除此之外的第三杯則敬了禦史台。
    “今年禦史台赴各州巡視，處死貪腐、枉法官員十二人，罷黜各級官吏四百餘人，擢拔三十人，可謂卓有成效，朕心甚慰！而京城之中，禦史台同樣戰績斐然！爾等都是國之良才，是大淵百姓頭頂上的亮光！所以，朕要單獨敬你們一杯！來，今日到場的所有禦史和參與巡視的青年才俊，與朕一起滿飲此杯！”
    一些資深禦史還好，年輕進士們聞言無不心潮澎湃，有些人甚至激動地眼含熱淚，頓時便覺得以往的辛苦全都值了，今後若不能全力報效聖主，那就簡直不配為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便到了賜菜環節。祁翀今日卻一改往常的慣例，沒有首先賜給杜府，而是賜給了沒有回京過年的大臣家裏。
    “今年端郡王在嶺南主持軍政事務，劉璠度田未歸，陳懷禮出使西夏，工部尚書張薦、郵部尚書方深甫都在外奔波，可謂勞苦功高，各賜一道菜！”祁翀邊說邊指著眼前根本沒有動過的菜隨意一劃拉，奉忠、奉孝便將幾道菜端走了。
    接著才是賜給正二品以上大員們的菜，每家一道，除了杜府！
    杜府不是沒有得到賜菜，而是被賜了四道菜！慌得杜延年連連叩頭謝恩，邊謝恩邊在心中偷樂——拔絲蘋果、雕花蜜餞、瓏纏果子、玫瑰酥酪，這種甜膩無比的東西家裏隻有一個人愛吃，這菜是給誰的，可不是再明顯不過了嗎？
    夜已闌珊，宮宴結束，所有參加宮宴之人每人還得到了一塊包裝精美、約六寸大小的蛋糕作為禮品，用皇帝陛下的話說——拿回去給孩子嚐個鮮！
    自此以後，大淵過年的習俗便多了一項吃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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