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最後一次大朝會，司天監監正裴嘉祚向正憲帝獻上修訂的新曆，以作新婚之賀。聖上龍顏大悅，將新曆命名為“正憲曆”，傳詔頒行天下。
    與此同時，正憲帝還宣布了另一項決定——將司天監劃入皇家科學院之下，司天監監正、監丞從此也不再屬於朝官，主要職責將傾向於數學和天文學的研究，同時聘用裴嘉祚為科學院數學院士、聘用鬱明豐為教授。
    此詔令群臣莫名其妙，紛紛懷疑裴嘉祚獻新曆之舉是否不合聖上之意，這怎麽連上朝的資格都被剝奪了呢？還有這個皇家科學院又是個什麽鬼？數學又是什麽玩意兒？院士、教授又是幾品官呢？
    然而作為當事人的裴嘉祚卻不這麽看，別人不知道皇家科學院是怎麽回事，他卻是知道的。司天監劃入皇家科學院看似是矮了一級，可是別忘了，皇家科學院的院長正是皇帝陛下本人！這也就意味著司天監今後將不再受內閣管轄，而是直接對皇帝負責！更何況，院士雖非二品實官，領的卻是二品官員的俸祿，這實際上也提升了他的品級！至於上不上朝？嗬嗬，傻子才羨慕“三更待漏五更寒”的生活呢！
    因此，裴嘉祚開開心心地領旨謝恩，從此不再操心那些煩人的政事，一門心思搞學問去了！
    今日同樣無心上朝的還有杜延年。好不容易捱到了下朝，他幹脆內閣公廨也不去了，直接回到了府中——明日便是納征、告期之日，誰還有心思管其他事呢！
    越是臨近封後之期，杜府的氣氛越是緊張，這幾日杜延年將禮部送過來的儀程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在這件家族頭等大事上出任何差錯——想當年參加殿試和高中之後的桂華殿賜宴都沒這麽緊張啊！
    反而是正主兒杜心悅倒還算輕鬆，這幾日她不能出門，便讓小桃每日將女校的作業拿回來由她批改，據此亦能掌握學生們的學習進度。
    “小桃，這幾個學生進度要快於一般學生，可以考慮給她們單獨加課或者調到上一班，這幾個資質比較差，進度有點慢，多督促督促，若是實在跟不上就考慮留級吧！”
    “誒！”
    “唉呀，小姐，明天就納征了，今晚您還批作業呢！您都不緊張嗎？”阿蘭邊點燈邊嘟囔道。
    心悅頭也不抬：“有什麽好緊張的？又不是盲婚啞嫁誰也不認識誰，緊張什麽？大典儀式雖然複雜，可都演習好幾遍了，到時旁邊又有內侍、女官提醒，有什麽好怕的？典禮上每個人各司其職，真要是出了什麽大的差錯，首先要挨罰的便是他們，該他們比我緊張才是。”
    小桃抿嘴偷笑，阿蘭吐了吐舌頭，對自家小姐的淡定佩服地不得了。
    心悅卻似乎想起了什麽，放下筆對阿蘭道：“阿蘭，你和小桃雖然是以我的貼身侍女的身份入宮，但你們都是自由身，不是宮奴。小桃在我身邊也待不久，等下次滕主事回來，大概就會談婚論嫁了，你有沒有想過你怎麽辦？”
    “我跟在您身邊，我不嫁人！終身不嫁！”阿蘭斬釘截鐵道。
    “可是，一輩子都沒個伴兒，不會覺得孤苦嗎？”心悅拉著阿蘭的手，滿眼的心疼。
    阿蘭眼眶紅潤：“小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怕了，真的怕了！一想到嫁人，我腦子裏就全是那個男人的樣子，他獰笑著向我撲過來的樣子、渾身是血咒罵我的樣子、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的樣子，可怕極了！我好怕……好怕……”
    阿蘭越說越激動，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心悅忙一把抱住她連聲安慰：“阿蘭不怕、不怕，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永遠都不會！不想嫁人咱就不嫁，就留在我身邊，咱們做一輩子的伴兒！”
    小桃也在一旁幫腔：“就是啊，本來我還擔心以後若我不在小姐身邊，誰能貼心照顧您呢，有阿蘭姐陪著，我也就放心了！”
    “我真的可以一輩子陪在您身邊嗎？”阿蘭情緒逐漸平複，停止了哭泣。
    “當然可以呀！小桃以後主要幫我處理女校的事，那宮中的大事小情就得你多上心了。到時候我給你封個女官，宮裏自我之下，你權力最大，好不好？看誰還敢欺負你！”
    “那敢情好啊！嘻嘻嘻......”阿蘭開心地笑了起來。
    三人正說笑著，一個小丫鬟進來通報：“小姐，老爺、夫人來了，在前廳等您呢！”
    心悅不敢怠慢，忙起身到前麵見父母，果然杜延年、袁迎已經等在那裏了，趙汐站在一旁侍候著。
    “父親今日回來這麽早？”
    “他今天哪還有心思做別的呀？昨晚就一夜沒睡了！”袁迎嗔笑道。
    “唉！女大不中留啊！養女十八載，終有出嫁的那一天，我抓心撓肝又有什麽用？”
    聽出了杜延年話裏的酸溜溜，心悅一時也有些不是滋味，緩緩跪下道：“當初女兒一時任性，未經父母之命便私定終身，多虧父親大人成全，方得有今日之幸。父母之恩永世不敢忘，今後不能再承歡膝下，還望父親、母親多多保重！”言罷，鄭重地給二人磕了三個頭。
    杜延年沒有攔著心悅，因為他知道這是女兒最後一次給他磕頭了，自明日起，再見麵便該他給女兒磕頭了！
    他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伸手扶起心悅道：“罷了，父女之間不說這種客套話，一會兒記得去給你娘上炷香，道個別。她命苦，沒能看到這一天......”一語未了，已是淚如雨下。
    袁迎也被二人的情緒感染，拉著心悅的手動情地道：“你我母女緣分雖短，但我是打心眼兒裏喜愛你，唯一的遺憾就是我嫁進來的日子太短，沒能好好照顧你。”
    “母親別這麽說。多虧有您父親才不孤單，女兒也能放心出嫁。今後我雖不在家，但哥哥、嫂嫂都是至孝之人，定能代我侍奉母親，照顧弟妹。”
    一席話又惹得眾人唏噓不已，趙汐也陪著掉了幾滴眼淚。誰家女兒出門，父母不是依依不舍呢？離愁別緒，莫甚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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