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高古翔的為難，高芸並沒有接話茬，她已經付出了很多，沒有給人好處，然後自己還得倒貼錢倒貼人情的。
    說句不好聽且不客氣的，有些家庭的親爹親媽，做的恐怕都沒她做的多。
    難不成真指望她送佛送到西？
    屋內可以說是一片寂靜。
    “你們覺得怎麽樣？有什麽想法現在就說吧，小芸走了再說可不方便。”
    本來這事就不是他這個大隊長能直接拍板決定的，即便現在不問，等高芸走了，他們肯定還得私下再討論一番。
    包括名額怎麽分配？
    而高芸都給了他們小高大隊這麽大好處，自然不是外人，無需再避著她。
    “我現在有兩個問題，我也不知道考慮的對不對，我姑且說說，你們姑且聽聽啊，如果不對的話，就當我沒說。
    第一個是我們跟公社交換名額，具體怎麽交換，是私下偷偷的交換，還是什麽情況。我現在就擔心，公社那邊別回頭再光明正大說，他們把名額全部都給了我們小隊，到時候有嘴也說不清。
    誠然，我們可以把實話說出來，說是用小芸給我們的名額跟公社那邊做的交換，但這事應該不適合攤開來說吧。
    有些事私底下做可以。
    但是不能放到明麵上。
    要真攤開說，對小芸肯定有影響。
    這還隻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就是即便我們能用小芸手裏六個名額跟公社那邊換五個名額，並且攤開了說，大家都清楚也沒事，恐怕其他大隊也有意見。
    畢竟如果名額，就是不限戶籍的食品廠工作名額在公社手裏，他們多少還是有那麽一點希望能獲得的，可如果公社手裏沒有不限戶籍的工作指標了，隻剩下必須是城鎮戶籍才行的工作指標。
    那剩下大隊裏的人，恐怕就一丁點希望都沒有了，我擔心他們會鬧啊！”
    “一點希望沒有和有那麽一點點希望，終究還是存在些許區別的，除非我們隻跟公社那邊換一個或者兩個名額。
    興許大家會忍了。
    但如果都換，肯定會有人鬧。”
    婦女主任真不是故意潑冷水，而是在仔細思考之後不得不提出這些問題。
    而大家一聽，也都覺得有道理。
    是啊，分給公社那邊的名額，不管最後能不能下發到各大隊，各大隊終究是有機會的，而且過去也確實有大隊村民通過各種各樣的方法，拿到過名額。
    從而進城，成為工人。
    一旦換名額的事被大家知道，那大家就清楚，他們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畢竟他們要是有城鎮戶籍啥的。
    也用不著來爭這個名額。
    “可要是就隻能換一兩個名額，感覺也不劃算，剩餘名額還有點浪費。”
    “這事難辦了啊！”
    “你再說說，還有個是啥問題。”
    大家夥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好的解決辦法，所以嘀咕兩句後也就沒再說什麽，而是追問她還有一個沒說的問題是啥，第一個問題都這麽讓人為難了，要是再來一個，唉，想想都覺得頭疼了。
    “還有個問題就是免費。
    小高免費給我們這六個名額肯定是好事，這點我是一點疑問都沒有的，但即便沒有先前我說的各種問題，六個免費的名額，誰會願意退出，不爭搶的。
    別說免費了，就是便宜一點，不賣五百，賣個兩百左右，都有的是人搶。
    到時候給誰好？不給誰好？
    難不成還要考試？
    再考試家裏沒人上學都得鬧翻天。
    免費門檻太低了，我覺得還不如收點錢啥的，好歹增加一下門檻，到時候競爭的人少了，大家的怨言不也少。”
    不得不說，婦女主任是真懂人性。
    果然，大夥又沉默了。
    沒法反駁，如果真說免費，確實誰都想把自家孩子，甚至於自己弄進去當工人。但如果說要收個兩三百塊錢現金的話，手裏麵沒有這筆錢的，或者不願意為孩子出這筆錢的，那就沒話說了。
    家裏孩子多的鐵定也有矛盾。
    確實能大大減少競爭。
    “真花錢買名額，沒有城鎮戶籍那不也是白瞎，還得為城鎮戶籍花錢。”
    “被你這麽一分析，我怎麽覺得這事反倒不是啥好事啊，哎呀，真的是讓人頭疼，但是吧，名額是真不好分。”
    “沒城鎮戶籍有名額也沒用。”
    “現在情況很鮮明了，要麽冒著被其他大隊打上門，甚至於把事情捅上天的風險，拿這六個名額跟公社那邊換五個不限戶籍的名額，能不能換到不提。
    換到了也不知道具體該怎麽分。
    要麽就直接開會說有名額，但必須解決城鎮戶籍，誰家有能力先解決戶籍問題就把名額給誰，這樣反倒公平。”
    “這話倒有點道理，名額小芸這邊是免費提供了，但城鎮戶籍小芸沒辦法搞定，得他們自己去搞定，誰有能力搞定，誰就先來領一個名額，領完為止。
    合情合理，誰都不能有怨言。
    要怨那也怨自家沒能力。”
    “可是這對村裏一些貧困戶，倒欠戶之類的，會不會有些不大公平，這麽做不就相當於把他們排除在外了嗎？”
    “那怎麽？優先給他們嗎？
    優先給他們對其他人公平嗎？人家年年優秀，年年有富餘，一家老小能不閑著就不閑著，人家憑什麽沒資格啊！
    況且，即便真分給那些倒欠戶，怎麽，你來給他們出錢想辦法弄戶籍？”
    “有些人家是比較可憐，但我們已經盡力了，至少也沒誰活生生被餓死是吧。有什麽賺錢的活，比如說，小芸先前弄來的那兩個，隻能幹一個月的臨時工，不都給他們了，救急不救窮啊！”
    “要真這麽優待他們，回頭大家夥還不都不幹活，都想著做倒欠戶！！”
    “哎呀，當我沒說行了吧。”
    “那咱們就定了？”
    “定了吧，晚上開會直接跟他們說有六個名額，但是必須得是城鎮戶籍才行，讓他們自己想辦法，誰先給自家孩子或者給自己弄來城鎮戶籍，辦好了。
    工作名額就先給他們，領完為止。
    晚了沒領到，或者無能為力的，那我們也無能為力，誰也別有什麽怨言。
    就這樣吧，小芸，你看行嗎？”
    綜合以上種種考慮，高古翔是真心覺得現在這個操作最合適，跟公社換名額，雖然能讓大隊隊員以更小的代價獲得工作崗位，但無疑也會加大競爭啊。
    同時還可能引來其他大隊的反感。
    乃至於給高芸帶來隱患。
    總體來講就是除了最終獲得工作崗位的村民能享受到好處，其他各方各麵都沒啥好處，甚至還得承擔很大風險。
    而村民成為工人都脫離大隊了。
    怎麽想都覺得不劃算！！
    “我沒意見，那就這麽辦吧，回頭大隊長你負責開介紹信，我可以接收六個人，到時候讓他們直接找我就行了。
    對了，廠子大概需要一個月才能建好，所以你們隻有一個月的時間，如果過了入職時間沒來入職，工作名額就有別的人有想法了，我不一定能保得住。
    剩下我就沒什麽要說的了。”
    按名額的風險，高芸先前還真沒考慮到，此時能及時發現，並且選了個對她一點風險都沒有的方案，她這邊當然也很滿意，至少證明了大隊這邊也是有考慮到她的，不願意讓她冒任何風險。
    接下來高芸當然就是趕緊告辭。
    而隨著高芸離開，村裏對這事感興趣的人大多數都紛紛跑到大隊那邊，想要讓大隊長盡快跟他們說明一下具體什麽情況，怎麽才能獲得工作崗位等等。
    隻有王大妞在家人的催促下。
    趕忙偷偷追著高芸跑了出去。
    然後半路把高芸攔下來，稍微有些猶豫的跟高芸說，能不能幫他們家想辦法，給他家弄個工作崗位，花錢也行。
    “怪我沒說清楚，你找我沒用，你要名額我肯定能給你一個，但是我手裏的工作名額必須得是城鎮戶籍才行，沒城鎮戶籍我也沒辦法，我先前之所以能成功入職，那也是多虧了有城鎮戶籍。
    不然估計根本沒希望。
    有手藝也沒用。
    現在我手裏的六個名額已經都交給大隊長去分了，大隊長定下來的分配規則很簡單，就是誰能先弄來城鎮戶籍。
    名額就先給誰。
    免費的，不收一分錢。
    這方麵我真幫不上忙，你現在最要緊的其實得試試能不能弄到城鎮戶籍。
    你看，我弟弟戶籍還沒解決呢。”
    前麵都是實話，隻有最後一句話屬於純粹唬人，因為如果高芸想，她肯定能把她弟弟天養的戶籍變成城鎮戶籍。
    不變，隻是暫時沒必要罷了。
    而王大妞聽到這，頓時也有點頭疼糾結，並在遲疑幾秒後，直接上了高芸的自行車後座：“麻煩你帶我去城裏。
    我得抓緊時間看看有沒有房賣。”
    找人脈，花錢搭關係解決城鎮戶籍問題，她肯定是沒這能耐，那就隻能模仿已知的成功案例，也就是高芸了，看看能不能去城裏買套房。把全家戶籍都遷過去有點困難，但隻遷一個人的戶籍應該沒問題，在已知隻要成功拿到城鎮戶籍就能得到一個穩定工作的情況下。
    這筆錢他們家還是願意花的。
    畢竟城裏人有人脈，想要買個工作也得花五六百，甚至於七八百，所以隻要買房錢不高於這個，或者說比這個價格稍微高一點，無疑還是能夠接受的。
    一個月工資三十。
    不吃不喝兩年也就賺回來了。
    當然了，她之所以能這麽果斷，還得多虧了高芸，如果不是高芸的工作名額免費給，一分錢不收，但凡也要收個四五百，恐怕就沒有這底氣了。畢竟在家是四五百就是一千多，家裏是真拿不出這麽多錢，拿出來，也是傾盡家財。
    “行吧，那你坐穩了。”
    順帶手的事高芸自然沒意見，很快就重新上車，載著王大妞進城，然後王大妞獨自前往房管所谘詢，了解情況。
    不過高芸沒跟著，她回去上班了。
    與此同時，小高大隊那邊的大隊長他們，因為村民們實在太過於迫切，不得不將本來準備晚上開會再說的事提前告訴大家，再然後都是大家夥忙起來。
    當然，這裏主要指家底厚的。
    家底比較薄的，直接聽完就走了。
    比如大隊那些倒欠戶，家裏還欠大隊錢呢，自然不可能有啥存款，連存款都沒有，怎麽可能奢望弄到城鎮戶籍。
    又比如人丁少，剛分家的那些。
    總而言之就是，但凡家裏沒有個三五百塊錢存款的，基本就不敢指望能拿到這個工作名額了，自然沒必要折騰。
    回去幹活唄，別回頭再被扣工分。
    所以最終能參與競爭的，實際來講並不多，他們有的是趕緊把全家都聚到一起，開始商量怎麽辦，以及最重要的是這個工作名額，或者說這個城鎮戶口的名額給誰。還有的是覺得家裏的存款不是特別多，想著先借錢，然後再討論其他的，畢竟錢不夠怎麽討論都沒用。
    緊接著就是不少人家陷入了爭吵。
    沒辦法，這事很難心平氣和，誰都沒意見的得出一個大家都認可的結論。
    除非家裏就一個孩子。
    不客氣的說，這工作名額跟皇位也沒多大區別，家裏就一個孩子的，或者說就隻有一個男丁的，那沒辦法，不管如何，肯定都是集中全家力量，想要把這個工作名額弄給自己家唯一的兒子。
    可家裏孩子多，兒子多的。
    給誰不給誰，哪能立刻統一。
    給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肯定都會有意見，給最小的，老大老二老三啥的也都有意見，如果結了婚，連帶著他們媳婦也有意見，必然要為此爭論不休。
    畢竟這事不僅涉及到了珍貴的工作崗位，還涉及到了城鎮戶籍，更涉及到了由全家人一起賺來的幾百塊錢家底。
    除非家裏其他男丁年紀都還小，都還沒開始幹活，或者說掙不了啥工分。
    但凡幾個孩子年紀都大了的。
    那無疑全是壯勞力，家裏麵攢下來的那些個錢少不了他們的貢獻，即便做父母的有一定威望，在這種很可能涉及到未來前途，乃至於自己孩子未來前途的事情上，也很難一錘定音的定下來。
    更難讓全家人都沒有任何怨言。
    不僅這些家庭如此，就是大隊長高古翔家，以及剛從縣城回來的王大妞家也是差不多，最多就是他們會體麵點。
    沒有直接在家大吵大鬧啥的。
    但也很難達成統一意見。
    這時候，家裏麵無疑必須要有孩子犧牲，有孩子退讓，同時很可能獲得這個工作崗位的人也不能一毛不拔，怎麽著都得給出些許諾，不然憑什麽退啊？
    於是有的人要求，拿到工作崗位的人，必須拿多少年的工資反哺家裏，有的許諾等未來自己站穩跟腳，一定想辦法給自己弟弟弄個臨時工，或者正式工作。還有的許諾，等廠裏分房，會想辦法把買來的那套房子轉交給弟弟啥的。
    從而讓弟弟他們也獲得城鎮戶籍。
    不管未來能不能做到，反正得先畫大餅，想辦法獲取全家人的支持才行。
    經過一個下午，乃至於可能一個晚上的爭論交鋒，互相妥協或退讓啥的。
    不少人家總算定下人選。
    並且開始湊錢，或者拿上家底，設法找人脈找關係，為城鎮戶籍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