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8☆遺臭萬年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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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色絲絨幕布像是隔開兩個世界的屏障,一側是熙熙攘攘、閃光撲朔、人聲鼎沸;另一側,公主身披象征皇室章紋的鳶尾花鎏金旗幟,麵對幕布,孤高而寂寞。
    “典禮馬上就要開始了,您的身體還好吧?”尹洛瑛以侍從身份站在公主身邊,拉開帷幕前,她最後一次問道。
    “典禮已經比原計劃提前十天了,何況,區區一場演講還是能堅持的。”公主目不斜視,似乎不屑與她過多交流。
    “那……您還需要什麽嗎?”
    “給我一麵鏡子。”
    尹洛瑛立刻遞上一麵鑲金嵌玉的手鏡,公主接過後,反複端詳著自己的臉——這張臉龐經過魔法修飾,光亮、潤澤、包含彈性,這是一副徹徹底底的假象,卻是她原本應有的模樣。
    “你覺得怎麽樣?”她側了側臉,檢查著發髻、耳垂等每個細節。
    “我覺得相當完美。”
    尹氏的幻化咒,自然是相當完美,但這隻能暫時美化公主的樣貌,她孱弱的身體被虐絨姬摧殘已久,撇開蠱蟲之流的旁門左道,已經醫無可醫了。
    “那你呢?”公主沒有回頭,而是用冷漠的目光緊緊盯著手鏡中的尹諾涯。
    “我也這麽認為。”他回答道。
    公主輕哼一聲,仿佛這是理所應當的,她將手鏡丟還給尹洛瑛,隨即親自分開帷幕,跨步朝演講台走去。
    她一經露麵,台下掌聲便如推波浪潮般此起彼伏,人們揮舞著小國旗、印有皇室成員頭像的鈔票、乃至公主當年成人禮時的雜誌剪報,爭相歡迎這位新上任的一國之君。各大媒體也不甘錯失良機,閃光燈炸明如蒼穹繁星。
    人們對於年輕貌美、血統純正的公主的期待不出意外地高,公主高昂著頭顱,環視著為自己歡呼的民眾,仿佛十分沉醉於沐浴在讚美聲中的感覺,待到掌聲逐漸平息,她終於開口道——
    “前些日子,父皇遭人暗算,不幸駕崩,我為人臣女,自是悲慟萬分。父皇離世時沒有留下遺囑,但國不可一日無主,因此謀臣建議,依照皇室繼承法案,一國之君的寶座將落到我這個第一順位繼承人頭上。
    “每一位皇室親眷、尤其位列繼承人者,自幼便需接受嚴苛的皇家指導,禮儀、運動、詩辭、文化、古典、政局……課程門類繁重,執教者都是各行精英,別以為皇室子弟個個養尊處優,稍有倦怠,便會被執教責罰,之後的好幾日內,都將成為宮中閑談——這也是當今皇室成員各打各均具備一襲皇家風範的原因。
    “對於女兒家的教導更是比男孩嚴苛,大家也知道,宮中女眷在成年以前,樣貌都是不允許被向外界披露的,因此,常有被諸位看著從小長大的王子,若是這類子嗣當權,便會為人津津樂道、支持率也更高,但民眾對於公主的印象,仿佛她一出生便是十八歲,個中的疏離與隔閡當局者清。
    “當然,之所以心甘情願接受嚴厲的教育與境遇偏頗的成長條件,還是因為——我不想向諸位隱瞞——因為國王寶座是我夢寐以求的,自第一堂課、生母的地一聲教誨、官臣的第一次阿諛以來,皇位便是我為之努力、受訓、犧牲休憩的目標,其實不光是我,哪怕是排在末位的繼承人,也在每晚做著這樣的黃粱大夢。而現在,這寶座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嘩然,公主稍稍側過頭,用餘光打量帷幕背後的幕僚們,尹洛瑛花容失色,尹諾涯臉上也蒙著一層看不透的陰影——也難怪,沒有一位皇室成員膽敢把欲望與野心攤在台麵上講。見到他們一個個大驚小怪的模樣,公主心中啞然失笑。
    她抬起手向下壓了壓,示意民眾們安靜,浮躁的議論聲許久才平息下來,於是公主接著說道:“沒錯,國王寶座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了。但我細想了想,坐上龍椅,成為萬人之鼎,又意味著什麽呢?
    “從小到大,我都被軟禁在深宮之中,不得拋頭露麵——雖說皇家庭院是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難以涉足的奢靡之所,但對我而言,不過是個規模龐大而華麗的牢籠罷了;等到年滿十八,好不容易能真正一睹外界風采,卻在成人禮當日遭遇變故——當初也有媒體報道了這件事,但在皇室的輪番施壓之下,那些報道最終都被撤銷及雪藏了。或許有人聽說過相關的風言風語,我不得不無奈地承認,那些關於我健康與容貌變故的小道消息,並非空穴來風。”
    說到這裏,大約是由於體力不支,公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她掩著口鼻的指縫中滲出血色,卻固執地將前來攙扶的尹洛瑛推了回去。台下靜默了一陣,閃光燈又此起披伏亮了起來。
    公主繼續說道:“雖然生而為人的功能盡廢,但作為皇室第一順位的繼承人,隻要我尚存一下,便仍然有利用價值。我背後的推手正是看中這一點,才為我鋪平道路,將我順風順水地推上王座。雖然我一早便知他們其心可誅,但並不完全責怪他們,要怪也隻能怪那個貪慕權勢、美貌、與虛榮的自己。
    “依照我原本的設想,當我坐上王位後,便能享有渴慕已久的榮譽、幕後推手坐收漁利、連媒體大眾也會津津樂道地將改朝換代一事傳頌好一陣,這看起來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可最近幾日來,我開始不斷問自己,登上寶座之後,我的人生會何去何從?幕後推手將繼續贍養我、尊崇我,但這和被投喂精飼料長大的金絲雀有何區別?於是我仔細回思了一番——原來我二十多年來的人生,竟全是被當成一個符號、一個傀儡、一個吉祥物來對待的,至於我內心深處對此是悲是喜?我不知道;真正的自我究竟有何希冀、有何渴望?我不知道;這番話是否隻是我的矯揉造作?我也不知道。
    “但我唯一心中有數的是,我一次都沒有按照自己的心願活過。或許在座諸位會說,‘你已經享受了足夠多的特權,你所無病呻吟的,不過是你應盡的義務罷了’,對於各位的微辭,我無法一一反駁,何況事已至此,憑我一己之力也難以扭轉人生——在此,在眾目睽睽之下,我不得不向所有人承認,我失去了自由生存的權利。”
    公主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失去了自由生存權,令我感到屈辱不堪,但我突然想起,曾經有個令人作嘔的黑魔導士提醒過我,雖然活著的日子會一天比一天痛苦,但我畢竟還擁有選擇死亡的權利——時至今日,我也認為他的初衷是教唆皇室成員赴死,希望後世牢牢記住,他可真是個遺臭萬年的罪人呐!”
    人們的表情中夾雜著猜忌與困惑,他們交換著目光,不知公主此言何意,而他們費解的議論聲也壓過了公主自言自語的低吟——
    “不過,也是個一語成讖的賢者。”
    說著,她掏出夾藏在袖口中的護身符——那是佐格喬裝打扮、在火車閘道口交給她的毒粉包,用於生無可戀的輕生之時。她將其緩緩扯碎,紫色的輕薄煙霧瞬間漫延四溢,雖然顏色看著刺鼻,氣味卻毫不怪異,甚至有幾分清甜。
    毒氣瞬間衝入鼻腔,侵蝕了公主的所有感官,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失衡、倒地、甚至磕到了尖銳的儀仗,卻感受不到任何痛覺,她暗暗苦笑,心說這大概就是佐格對她的仁慈吧。
    視野中的聚光燈逐漸褪色、鼎沸人聲也變得縹緲,最後,公主隻看到尹氏二人急急趕來,蹲在身旁俯瞰著自己。
    “……怎麽樣?沒想到我會來這一出?”她耗費最後的力氣,撐開墜脹的眼瞼,戲謔道,“……如意算盤打空了吧?”
    吸血鬼碾碎了吸食精髓的蠱蟲,令公主重新恢複了甚至,因此她便計劃著製造一場轟動全國的臨終演講,表明心誌隻是目的其一,更重要的是要讓尹諾涯下不來台、並且再也無法從她身上搜刮剩餘價值——哪怕代價是自己這條破敗殘缺的性命。
    尹諾涯皮笑肉不笑地牽了牽嘴角,悠悠道:“這是一次失敗的排練,不過十天之後,我們會做得更好。”
    “……排練?”
    “不是您專程吩咐的嗎?幻像也好、蠱惑咒也罷,統統毫無保留地用上。”他疲憊地長歎道,“為了搭這麽一台戲,我可是費了不少力氣的。不過,看你發言時可謂酣暢淋漓,想必您應該過足皇帝癮了吧?終身身居閨中的公主殿下。”
    說著,他抬手連打了幾個響指,台下揚起一陣似迷似幻的煙霧,嘈雜的人聲煙消雲散,台下那些觀眾也變回它們原本的樣子——稻草與爛布紮成的人偶——它們都是經過蠱惑咒催化的!
    而演講場地,也是一處郊區的大禮堂,經營者已作古多年,無人打理,這裏塵埃遍地、蛛網密布。
    換句話說,這場演講真正的聽眾,其實隻有尹氏二人,從頭到尾都隻是公主在自娛自樂罷了,她最後的熱情全都被消耗在虛無的調侃與謊言上。
    “……你、你這個!”公主直指著麵色冷漠的尹諾涯,似乎正在醞釀全世界最惡毒的咒罵,但她的心力已然跟不上——枯槁般的手指垂落,她混沌的灰眼珠也蒙上了一層毫無生氣的白翳。
    “你好殘忍。”尹洛瑛闔上了公主圓睜的怒目,悲哀地說道,“可以不必告知真相的。”
    尹諾涯委屈道:“我為她搭建戲台、縫製戲服,可到頭來,她卻毫不領情。”
    “孩子氣。”她的纖纖玉指點了點對方的額頭,有些哀傷地感慨道,“不過她這番講話還真是挺觸動我的——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活、不知道什麽才能取悅自己,這種前路霧氣彌漫、不知歸途的感覺,我深有體會……”
    “別瞎說,她不過是個浪得虛名的皇室成員,無依無靠;而你有我為你身先士卒、驅散所有的陰霾,你在我心裏卻是真正的公主殿下。”尹諾涯牽起她的手認真說道,“並且即將成為所有人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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